《辽东轶闻手记:纸人割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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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轶闻手记:纸人割头颅-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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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愈加昏沉,闪电频繁地撕裂着滚滚铅云,闷雷就响彻在我们的头顶上。随着雨水没时没晌地鱼贯而落,我越发觉得自己的体力也正在消耗殆尽。
这哨口烟袋链的水底似乎有种强大的吸力,拼命地扯拽着我裤脚。起初我还能感觉一些涌动的小沙石打在上头的疼痛,只是仅仅过去一小会儿,它们就有些麻木了。
皮五短暂喘息了片刻,突然盯着刚刚扎哈颠离的水面道:“杜科长,邱明,刚才你们谁看清扎哈是怎么飞起来的?明明我已经快要斩断那麻网挂子了,可是怎么会……”
皮五说到这里,我连忙扬起脑袋试图观察那处水域,然而浪花的穿崩实在太过凶猛,它们不可遏制地往两只眼睛里楔,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大团蓬勃的泡沫在缓缓顺流而下。他们两人也看到了,皮五气喘吁吁地说了句:“那团东西是啥玩意儿,我咋瞅着有些不对劲!”皮五的话提醒了我。我猛然记起陈婆昨晚说起过,在这哨口烟袋链曾经出没过水怪毛毛撑,还说它最初从水里钻出来时就会带着泡沫——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被紧紧揪了一下,难道,难道今天真是事有凑巧被我们碰到了这怪东西?想到陈婆讲述毛毛撑时的恐惧表情,我的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掏出来在这滔天巨浪里好好洗洗。——杜少谦!杜少谦!你说你自己一意孤行也就算了,可是明明连水性都不懂却死乞白赖非要登上江心岛,这不是作茧自缚是什么?
然而事已至此,就算那毛毛撑真的来袭,就凭着我们两个半人根本无力回天,我不禁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那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我思量了太多琐碎事:我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做毛主席的好战士了,却从来还没能亲眼见过他老人家的伟岸身影;我想到停在跃进旅馆门口的那车木材怎么办,东坎子防洪工程会不会因为我而抹黑;甚至不怕你们笑话,我还想起了我娘捏过的十八个褶的薄皮儿白面饺子……这些影像井喷般囫囵地冲撞着我的眼窝,它们酸了,麻了,接着涌出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影影绰绰看到那团泡沫已然缓缓消散,紧接着那片水域陡然升高了两丈,一床棉被样的白花花东西掀着浪花颤巍巍地浮出了水面,它带着那股让人作呕的腥气随即顺着水流雾气迎面扑来——毛毛撑!真是的毛毛撑!
我接连打了两个恐惧的喷嚏,紧抠在礁石上的十指哗啦啦地发软,大浪频频掠过,我的整个身子倏地被掷飞了出去……

第九章 无脸士兵

哨口之中礁石密布,实际上,这些礁石都是江底耸立起的石柱露出的尖部。隐没在水中的石柱纵横交错,我的身子在它们之间来回撞击,疼痛像满眼的江水一般无处不在。这期间我曾异想天开试图抓住或抱住其中某根石柱,岂知它们的表面经过多年的激流冲刷,湿滑得犹如泥鳅的脊背,根本叫我无从下手。
我距离杜少谦和皮五越来越远。就在我准备彻底放弃之际,透过乱溅的浪花,隐约看到皮五向我挥动着手臂。他一边回望着毛毛撑,一边龇牙咧嘴地向我呼喊,只是他呼喊的内容被滔滔洪流的巨响所覆盖,压根儿听不到半句。这个时候,我看到皮五慌忙地把缠在身上的一匝粗绳卸下,他先是将绳子一端系在礁石上,然后对着我比画了比画,意思是让我也同他那样把绳子系在礁石之上。接着,皮五“唰”的一声将绳子朝我甩了过来,绳子在浪花顶头缓缓延伸,恰巧落在了我的附近。本能的逃生欲望让我拼尽最后的力量抓住了绳子,我不敢再怠慢,连忙靠上一处礁石,然后按照皮五的意思做了。
皮五看到我这头已经系好了绳子,他又迅速把另外一头解开缠在了自己的腰上。皮五凭着凫水的力道缓缓向杜少谦靠拢,他们会合之后这才顺流奔着我的方向跌跌撞撞而来。我虽然在拼命地呕吐着满腔的江水,双眼却不敢离开那毛毛撑半下。那毛毛撑在水中似乎游刃有余,皮五和杜少谦连滚带行到了我的跟前,它也紧随其后地跟了过来。这时间我观察到,毛毛撑的身子异常柔软,它似乎能随着浪花的滚动变换着自身的形状,遇到礁石时却又能轻松通过。只不过它的身体表皮并未如陈婆之前所说生着长毛,倒像是蟾蜍一般密布着或大或小的疙瘩,而且,这些疙瘩还在忽闪忽闪地凹凸不止!
待杜少谦和皮五稳住了身子,我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恐惧,尖叫道:“杜科长!开枪!”杜少谦并没有理会我,他只是皱着眉头盯着毛毛撑喘息连连。皮五似乎体会了杜少谦的深意,他不住地向我摆手,压制着声音低得像只蚊子:“邱明,邱明,不要叫,不要惊动它!”此刻惊雷更加轰鸣,贴在我们的头顶炸裂得铺天盖地。
我渐渐感觉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这让我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杜少谦伸手死死捂住我的嘴时,那毛毛撑居然在距离我们三五丈远的地方停下了。它好像在试探,柔软的身子往前蠕动两下,接着又缩了回去。突然间,皮五冲着杜少谦喊了一声:“杜科长,咱们的扎哈,扎哈整哪里去啦?”皮五此言一出,但见毛毛撑击着水浪呱啦啦地退后了半丈有余,紧接着它表皮的那些疙瘩“嘭、嘭、嘭、嘭……”瞬间就撕裂开来,十几孔橙黄展现在我们眼前,倒比那卡车的车头灯射出的光束还要亮堂许多。我无法确定这些橙黄是否就是毛毛撑的眼睛,但是皮五的叫声显然扰怒了它,毛毛撑贴着水浪顺势挺起,棉被似的身子带着一股遒劲的腥风向我们的头顶猛扑过来。这关头,我才真正看清毛毛撑的面目——它平整的身子中部生长着一张狰狞兽面,加之那上头伸出的两根弯曲锋利的獠牙,却正是同神秘人“獠牙剃刀”在河岸留下的面具如出一辙!
——难道,毛毛撑和逃走的神秘人獠牙剃刀之间有什么关联?
就在我的思绪忽闪而过之际,尖厉的枪声也响了起来。那毛毛撑突然发出一声犹如狸猫的惨叫,身子在空中蜷缩成团,“扑通”跌入了江水之中。杜少谦以精准的枪法打断了它的一根獠牙。那毛毛撑在江水里疯狂翻滚,涌起的大浪好似一个个巴掌掴着我们的脸颊。杜少谦急急忙忙跟皮五说:“那东西现在怕是顾不得咱们!按照刚才的办法,你先凫水到岸边系好绳子,然后我和邱明再爬上岸。”皮五四下扫了几个来回,指着我们下游的一处礁石区道:“杜科长,扎哈在那里,幸好被碎石给拦住啦!你们得先让我把扎哈拿在手中,没有它咱们根本登不上那江心岛。再挺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拿到扎哈这就上岸。”说罢皮五将绳子系在腰间,经过这连番的折腾,他的体力也耗费了不少,凫水去取扎哈时已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而被打断了一根獠牙的毛毛撑似乎也惧怕了,它在水中停止翻滚之后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那表皮上凸起的十几处橙黄也消失不见了,俨然就是一床漂浮在江面上的棉被。
皮五总算捡回了扎哈。他跌跌撞撞爬上江岸系好绳子,我们已经在水中足足等待了近半个钟头。天上的大雨还在伴着惊雷倾灌不止。我和杜少谦见皮五准备停当,不敢再有丝毫怠慢,沿着绳子缓缓向江岸爬去。为了防止毛毛撑再次来袭,杜少谦让我和他背靠着背,就这样一点一点,我们把筋骨里的力气榨得干干净净,总算蹭上了江岸。但自始至终,那毛毛撑却再也没有跟过来,也没有再随着浪头移动,就同镶在了江面之上。
江岸两旁的山石陡立非常,我们只有屁大块地方可以挪动身子。还好扎哈只是有轻微的破损,皮五就地取材,从山石间拔下些苔藓塞了个结结实实。我们只是简单活动了活动筋骨,接着按照杜少谦的意思便准备继续赶赴江心岛,杜少谦的理由有二:一是怕水怪毛毛撑突然再向我们展开攻击;二是雨水越来越大,如果不能尽快登岛,我们担着的风险也就越大。实际上经过这番折腾,我们三人都受了些伤,尤其是我,身子被没入水中的石柱撞得满满的一片青肿。但是皮五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整个人并没有展露出一丝怯意,简直跟我最初遇见他时的胆小懦弱完全不同,就像是脱了胎换了骨。我的心里七上八下,难道杜少谦的鼓动真的就这么管用?而皮五也仅仅就是在证明,即使自己身有残疾却绝不会输给常人?
怀疑如同裹在身上的冰凉缓缓凿入毛孔。在继续赶赴江心岛的过程中,我始终都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无法自拔,以至于扎哈摇摇晃晃通过另一道哨口响水亮子时,我仍旧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不宁。而当那座江心岛出现在我们面前后,这种不安已然变本加厉地侵占了整个身子,就如同我起初驾驶着卡车,看到木桥上那两个血红大字“魁岭”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为了消除它的如影随形,我开始向杜少谦发问:“杜科长,你说神秘人,獠牙剃刀,在江岸给我们留下的那副面具和毛毛撑之间会有什么关系?”杜少谦并不避讳皮五,他说:“陈婆之前跟咱们讲过,那毛毛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哨口烟袋链出现了,而獠牙剃刀之所以能制作出一副与毛毛撑面目相同的面具,无非有两种解释而已:一是他曾经目睹过真实的毛毛撑;再一个就是,他也跟陈婆一样,对毛毛撑的传说了如指掌。但是,如果细细琢磨一下,后者的解释显然不切实际,因为陈婆跟我们描述的毛毛撑跟咱们见到的真正毛毛撑之间是有差距的,甚至连叫声都不相同,陈婆所说的毛毛撑叫声像牤牛,而咱们见到的这个怪物叫起来却如同狸猫。所以,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我的第一种判断。”杜少谦不容我再行言语,接着向皮五问道:“按说你来魁岭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毛毛撑这件事你了解多少?”皮五卖力地挥舞着剡木桨奔向江心岛,一边回话:“这件事情,我也是断断续续听陈婆闲来无事叨咕过三两句,原本我以为她是老糊涂了,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我想就是谢掌柜这样土生土长的魁岭人都未必能亲眼见过。再说,那哨口烟袋链水流湍急,谁没事去那疙旮晃荡?”“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杜少谦断言道,“獠牙剃刀必定去过哨口烟袋链。你们可以想想,这方圆周遭什么地界儿距离哨口烟袋链最近?当然只有魁岭。其他地方没有人会只身犯险仅仅为了去看毛毛撑长什么模样。因此,我断定獠牙剃刀跟咱们行走的路线是一致的。当然,目标说不定也是江心岛。无可否认,他本身就应该是生长在魁岭的人,或许他已然登上过江心岛。而且凭借这一点,我们还可以判断出,他对江水的熟悉程度绝不会比皮五差。”“这怎么可能?”皮五满口诧异,“绝不可能!杜科长,我来魁岭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据我所知,魁岭压根儿就没有这号人物。况且,出了陈光那档子事后,那江心岛几乎成了咱魁岭的禁地。为此公社的徐海生和武装部的胡建设还专门告诫过乡亲们,说是擅自登岛者一旦出了任何差池,他们概不负责。今儿个要不是杜科长你这么看得起我皮五,平日里就算再给我两匝全国粮票我也绝不会来。”杜少谦听罢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继而又督促起皮五加快扎哈划行的速度。
天上的斜风细雨依然飘扬不止。待总算登上江心岛之后,我浑身上下已经被深寒糊得密密麻麻,满口的牙齿叮叮当当地撞个不停,就连十根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
江心岛上树木茂密,成簇成簇的灌木丛枝丫夯在一起,大概是岩石过多土地贫瘠的缘故,抬眼望去,几乎看不到粗壮的大树。皮五安置好扎哈,随即建议杜少谦捡些腐木生火驱寒,杜少谦说目前岛内情况不明,如果贸然生火恐有变故,况且地湿木潮,生起火来也非易事,就这样制止了皮五。
我们跟在杜少谦的身后开始向岛内深处行进,因着灌木丛绵延不绝的覆盖,加之此地已是多年人迹罕至,枝柯纠结,所以道路完全是杜少谦现蹚现辟出来的。起初,我们行走得还算顺当,但是过了大半小时就发觉有些吃力了。深处的灌木丛本就阴森异常,难以见得光亮,偏偏此时又是大雨滂沱,这样一来我们几乎就跟暗夜赶路没什么两样,眼前完全是影影绰绰的。更要命的是,灌木丛下草叶腐积多年,早已沤得烂糊糊的,腿脚时不时就会扑哧扑哧地深陷其中,继而冒出一股股刺鼻的泥臭味儿。我见杜少谦根本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只得咬紧牙关继续跟着他后头硬挺。不过经过这番折腾之后,身上的寒气倒是给散了个干干净净,我的脑门儿已然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待总算死乞白赖越过了这片灌木丛,杜少谦喘着粗气摆手示意我们歇息片刻。我不管不顾浇在头顶的大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不肯起来。就在此时,我突然看到前方三五米处有个东西濡在草丛水洼之中。起初我并未放在心上,但是越瞧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连忙起身到了近前仔细端量,这才发现原来这东西是一顶带着片片血迹的军帽。我马上疑窦丛生,这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而且还是带着血迹的?
杜少谦见状拿过军帽来回翻看道:“这是现役士兵的帽子。快!咱们分头找找还有什么线索。”说着他率先朝着另一片灌木丛中走去,我和皮五也不敢怠慢,各自分散开来踅摸起此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来。
我四下疾驰,不知不觉中便摸到了一凹沟塘子。这沟塘子里老藤缠绕得密不透风,我躬着身子准备钻进去,脚下一滑踉踉跄跄跌了个大跟头,定睛望去,鸡皮疙瘩顿时叠起来五六层,但见枯枝败叶间恍恍惚惚伸出两根斜立的森森白骨!我吓得没敢起身,挪着屁股往后蹭,双眼接连扫至周遭,一颗心脏陡然提到了喉咙里——这凹沟塘子之内岂止两根白骨,简直就是一个乱葬坑,残破的尸骸奇形怪状地堆叠在一起,透着股股阴森之气。我本想即刻呼唤杜少谦,但是这时我却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听到了一丝微小的呻吟声!
我赶紧起身拨开障眼的老藤,草丛中赫然出现了一个趴在地上浑身是泥的人。这泥人从袖筒里伸出一只手,那手上的皮肉俨然被什么东西剔得精光,只剩下五根泛白的骨节还在轻轻动弹!
我壮着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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