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建筑物只有两层,走上低矮的台阶后正对着的是圆拱形大门,门的上半部分是半圆形的白色门窗,下面是铁灰色的门扇,门的两边各有两个对称的半圆形柱子,二层楼是一个小型的开放阁楼,类似阳台,不过是正方形的,挂着一口黑色的钟,上面依旧是白色圆形屋顶,最上方则是十字架。教堂很漂亮,色彩分明又敞亮,还有一些壁画和装饰品,四处是圆的建筑图形,显得滑润大方,非常典雅。
我们叩响大门,没多久,一位身着长袍的老人走了出来。
与刚才的店主不同,他十分苍老,头顶的头发已经掉光,只是在两侧的耳朵上面还有一些枯萎苍白的须发,样子颇像《电锯惊魂》里的老头,额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脸型狭长而富有棱角,眼角混浊,眉骨高耸,眼窝凹陷。他白得吓人,像京剧里上了妆的丑角,又如同白色油漆当头浇过一般,嘴角紧闭向下,鼻头高耸,下巴微微上翘。他的相貌并不像真正的南方人,倒有几分俄罗斯人的样子。
“请问是杨伯来修士么?”我礼貌的问道。
“是我。请问两位有什么事情?”他的声音倒是非常清晰,只是非常低沉,犹如重病之中的人的呻吟。
“我们想问您一些事情,请您务必不要拒绝。”苏洛踏前一步,用脚抵挡在了门前。
“我什么都不知道!”修士惊恐的睁大双眼,与刚才的淡定平静判若两人,他匆忙将身型退回门内,想顺手带上门,可是怎么使劲也无法合上。原来苏洛的叫已经卡在门缝间了。
杨伯来低头看了看,摇着头说:“请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您不必担心,我们没有恶意,其实是朱远山先生托我们来的,希望能问你几个问题。”我如实相告,杨伯来狐疑的看了看我,又没办法关门,只好让我和苏洛随他进来。
他的态度很合作,我与苏洛便走进了小教堂。修士见我们的确没有任何拥堵狭窄之感一道屏风把外堂与内堂与教堂中殿隔开,我们正对面有大型的十字架和圣主像,教堂内还有圣母像、基督复活图、圣塞拉夫衣图及圣尼古拉画像等艺术作品。
两边的玻璃上有漂亮的彩绘,走下几个台阶,是大概最多容纳二十个人的座椅,但是想必来的人很少,座椅非常新。在十字架下面和座椅旁边两侧过道下摆放了很多白色蜡烛,杨伯来手里也拿着一根蜡烛。
这么多根蜡烛同时燃烧,将教堂里照射的非常明亮。整个教堂里弥漫着一股清香,像是薄荷的味道,却又没有那么浓烈。
“今天是圣烛节,虽然你们不是教徒,也拿一根吧,主会保佑你的。”修士拿来两根蜡烛,我们没有拒绝。
教堂里很安静,安静到几乎可以听到蜡烛芯燃烧发出的微小的噼啪声。(原文打错了啊,书上是“微笑的噼啪声”。。。)
“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想向修士您询问一个人。”我轻声说道,在这庄严肃穆的教堂里,人会不自觉的严肃认真起来,连苏洛也不再随意嬉笑。
“请说。”
“请问您四十多年前是否为一名当地的前苏联医学家的(女)儿进行过洗礼?”
“让我想想。”修士缓慢的转过身,将蜡烛放在烛台上,然后慢步走到座椅前。
“他叫安德烈彼得罗夫,一名医学博士。”我补充道。
修士默然不语,他的脸庞拂过一丝难以言表的忧伤,他的眼睛开始缩小,嘴唇也变得更加干燥,原本平静清晰的言语因为下巴无法自制的抖动而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腿开始颤抖,腰弯曲的更加厉害,仿佛像一根鱼刺似的,卡在地面与座椅扶手之间。看到修士这样,我和苏洛慌忙过去从两边搀扶着他,修士的手心湿润而冰凉,全是冷汗。等他稍微平复下来,修士摇了摇手,示意我们没事。
这是我清晰的看到他的左手手腕处有一块不规则的手表大小的六边形伤疤,这种伤疤非常奇怪,绝不是烧伤或刀伤,像是什么东西爆炸而形成的。我面前的这位孱弱的古稀老人,肯定不是一出生就是东正教,不过他的过去我无意打探,别人既然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是魔鬼。”费了好大的劲,我就听到这么一句。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修士您是不是很了解博士和他的家人?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找到他们的下落。”苏洛向前走去,我则拉住了他,修士的情绪有些激动,我怕逼的过紧会让他的身体和精神负荷不了。
“我和安德烈是多年的好朋友,而且还曾经一起为传教而工作过,他虽然和军方关系密切,不过我们在一起很少提及别的事情,只会谈一些私事和宗教问题,而且我还为他刚出生的女儿做过洗礼。”修士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教堂里回荡着断断续续的苍老声音,将我和苏洛带回到四十多年前的记忆着海里。
“他的小女儿米利亚出生一个月后,我受邀为她进行洗礼,但是安德烈坚持要我去他家进行洗礼仪式。这种事情倒也不少,我愿意是他女儿体弱,不敢外出怕遭受风寒,于是我独自去了他家。”
“那天我出奇的繁忙,因为要在这一带负责传教的工作,直到傍晚才结束手头的工作。当我快到他家时,已经是黑夜了,那天是满月,月亮很圆,有月光照着山路我倒是走起来也方便很多。”
“你知道,复活节是春分后第一个月圆之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恰巧那天即是满月又是周日。
“安德烈的屋子是他自己设计并参与建造的,就在农场北面的山林里,远离人群,那条小路很不好走,完全要靠步行,当时建房子花了很长时间,有好几年,偌大的建筑物在山上,如果有雾的天气,从下往上看去仿佛一个围绕在云海里的小岛一般,非常漂亮。当时他还参考了一些教堂的特点,这让我非常高兴。
“既然是受他所托,即是非常辛苦,我也在那天来到了他家,因为那天是复活节,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安德烈和他的妻子叶卡捷琳娜已经在门口热情的欢迎我,他们做好了一桌美味佳肴,还有很多又大又圆的甜面包和复活节甜奶渣糕,等着让我祝圣。为了新生命的到来,叶卡捷琳娜没有做任何肉食,算是为孩子祈福。
“我因为着急想见到那可爱的小女孩,所以为食物进行祝福祈祷后就跟着安德烈上楼了。
“但是当安德烈将他的小女儿抱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惊讶得连手中的圣经都失手掉到地板上。”
修士的声音依旧有些惊恐,即便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似乎仍然无法忘记那情形。我耐心的等他说下去。
”安德烈央求我为她洗礼,可是我看到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孩子实际上已经死了,她没有呼吸,全身发青,眼睛紧闭,薄而翘起的嘴唇泛着黑紫色,一切都显示孩子可能因病而死去不短的时间里。
“我原以为安德烈是因为无法接受女儿的早夭而精神混乱,所以才叫我来为孩子洗礼,于是我开导他,但是安德烈却固执的要我马上进行洗礼仪式,并一再强调那孩子没事。”
“我伸手探了探他女儿的鼻息,分明已经停止,皮肤也冰凉了。为了不让好友过于激动,我只能答应他的要求,为孩子进行洗礼。
“洗礼需要的物品安德烈早就准备好了,他右手轻轻抱着女儿的头颅,将赤身裸体的孩子进入脸盆的水中,而我则闭上眼睛,一边低声咏颂着圣经,一边将手放在孩子的额头、脸和眼睛上。
“但是当我将手放到孩子眼睛上时,却感觉到了异样。
“原本死去多时的女孩居然睁开了眼,我也下意识地睁眼望去。
“当然我一直到现在都在后悔看到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散发着淡蓝光辉,仿佛在跳动着的蓝宝石一般的眼睛,然而我丝毫不觉得漂亮,反而觉得十分不详,不,准确地说是妖异。以为随着那光芒的跳动,我的心脏也跟着同样的一个节奏在跳动着。”
“安德烈的女儿米利亚就这样在复活节的当晚居然真的像主一般奇迹般的复活了。”
“安德烈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那表情并不像是对女儿的起死复生的激动,反倒更像是他平日里有了重大学术发现的样子,他将女儿交给卡捷琳娜抱进房间,自己则陪着我到楼下喝酒。”
“当我下楼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我看见那个小女孩趴在卡捷琳娜的肩膀上,在她走进房间关上门的一刹那,我隐约看到了小女孩的额头多了些黑色柔软的头发。而且睁着蓝色的双眼对我笑了一下。”
“我当时真的以为我眼花了,因为刚才为她洗礼的时候,米利亚分明是没有头发的。”
“但我一点都不认为那是神迹的表现,我忽然注意到,从我进门来就没有看到安德烈六岁的儿子亚历山大。那原本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一头金发,只不过他很少笑,走路也歪歪斜斜,一笑起来嘴角就会流口水,安德烈告诉我过他儿子有病,但是却不肯说是什么病。”
“当我向他问起亚历山大的时候,安德烈没有回答,倒是他妻子敷衍说孩子早早睡觉了。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怪,但是外面下起了大雨,我无法回家,只能在他家寄宿一夜。”
“晚餐吃得很沉闷,安德烈只是一个劲的向我解释他最近的发现,并一再说自己来到这里的幸运,他说当时以有很多人群样本的借口(?)来中国骗过了很多人的眼睛,其实他找到了多年以来渴求的东西,并且说什么掌握了这个,即便是神也拿他没办法。我对安德烈的话很恼火,你知道,作为一名神职人员,是无法容忍他这样去亵渎神灵的,可是我看在他喝了很多酒而女儿又复活的份上,也就不同他计较,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餐桌,去二楼房间看书。饭厅里只剩下安德烈一人在高声谈笑,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楼下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我拉看门从门缝朝外看去,我看到卡捷琳娜将丈夫搀扶到沙发上后一个人收拾起餐具来。
“望着呼呼大睡的安德烈,我始终无法忘记他女儿米利亚的那双蓝宝石般的双眼,我敢肯定那眼睛有着慑人心魄的能力,这种不安的预感困扰了我整整一夜,一直到天边开始出现微微的光亮,我确定安德烈的酒也早该醒了,趁着他清醒想好好和他谈一谈。”
“我打开房门正想下楼,却意外的看见安德烈的背影,我没有喊他,因为他正站在昨天晚上叶卡捷琳娜(前两页名字一直打错了。。。)把女儿抱进去的那个房间。安德烈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间的木门,小心的走进去。”
“我承认自己被人类共有的好奇心所驱使,也朝着我对面的房间走去,不知道是否是他过于紧张,他并没有将门完全带上,我得以透过门未关上的缝隙朝里望去,但是能看到的有限。”
“你们根本无法猜到我看见了甚么,他简直就是一个魔鬼!”修士激动得原本苍白的脸变成了赤红色,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您说的是安德烈博士?”我问他,很好奇他到底望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看见安德烈走到一张小巧的装饰得很漂亮的木床前,他俯下身子,低声念着‘米利亚,亲爱的,我是你爸爸’。我以为他要亲吻熟睡的女儿,可是却看到他伸出了双手,朝下用力卡住了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安德烈把身体伸直,我还是清晰的看到他的双手竟然掐着一个女孩的脖子。”
“可是那似乎不是米利亚,因为他个女孩已经有三四岁大小了,漂亮的黑色卷发披散在穿着白色睡裙的裸露肩膀上,她的小脸涨得通红,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但是依旧闭着眼睛,而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而安德烈仿佛着了魔一般继续用力掐着,仿佛手里不是一个生命,只是一个破烂的布娃娃而已。”
“破烂的布娃娃?”我忍不住低声说道。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苏洛注意到了我的惊讶。
“不,让修士继续说下去。”我不愿意想起那段听了崔光筱MP3里怪异的歌曲而产生的令人作呕的幻觉。
”我再也忍不住了;想要冲进去;但是那一刻我惧怕了;我并非是害怕发疯的安德烈将我杀死,而是袄那女孩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了,还是那怪异的淡蓝色,像多瑙河的水一般清澈,她的眼球歇着动了一下,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
“接着,她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成了死灰一般,手脚也松弛下来。安德烈似乎怕女孩还没死,继续用力掐了几下,接着将已经浑身柔软的孩子放在床上,他擦了擦由于用力额头流出来的汗。
“‘这下好了,可以继续。用刀太麻烦了,用绳子容易肋断气管,而且产生的长形淤血痕迹也很难看吧,对不对,米利亚?’”
“我听到安德烈居然称躺在床上早已经断气的那个女孩米莉亚,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再和那女孩说话?”
“可是你们要知道,昨天我为她做洗礼的时候她还是刚刚出生一个月大小啊。我生怕博士发现连我也一起杀掉,刚要转过头,却看到眼前有个金色头发的小男孩,他四肢着地趴在地板上,抬起头看着我。”
“那是博士的儿子亚历山大,他似乎有些想对我微笑,但是却只有一边的嘴唇在抽动,那笑容就好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揪着他一边脸颊做出来的。”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马上走下楼梯打开大门朝外跑去,身后似乎传来了安德烈的呼声。我发疯了般的跑下山,回到教堂,那以后我一直都在做噩梦,梦见安德烈,梦见那双蓝色的眼睛。后来安德烈也没有再来找过我。”修饰仿佛又回到四十年前那段痛苦的回忆里,他紧紧咬着下嘴唇,微微闭着眼,鼻翼有节奏的抽动着,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后来据说买年中秋月圆都会发生失踪和昏迷的事件,您觉得会是博士干的吗?”我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后来听说他被遣返回国,也有人说他又偷偷讨回来,那房子也没人敢住。”杨伯来修士叹着气,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那打扰您了,如果还有别的线索希望您能联系我们,这是我的电话。”我将早就抄好的号码递给修士,他双手接过去,点了点头。
“请问,你们二位究竟是为什么么要找安德烈和他的家人?”修士将我们送出门,临走前问道。
“为了救人,请原谅我只能说这么多。”我欠身回答道。
“主会保佑你们的,阿门。”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