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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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梓归-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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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差矣,须知这仙夷还有一旧俗。”老者眼光豁亮看着夜白。
“师父是说……十年一会?”
“虽是传言,亦不远矣。”季妙楠站起,捋着一缕白须,笑道:“若她真是仙夷人,北垭之事,胜算更大。”
夜白拱手行了一揖:“师父,不论是与不是,北垭之事定是要有个了结的。”
“也罢,你不妨先去会会千弦,倘若不是,那便先封了北垭,再候机缘。”苍劲话音徐徐回荡于右岚,雄浑苍劲余音不绝,似是涟漪堆聚又向前缓缓荡开,许久方才消散。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环曲,河西渡。
日光渐步疏懒了下去,云蒸霞蔚,天际是一片绚丽的橙黄。环曲护城河逶迤流淌,两岸已是深秋之景,沿河而上直至始端便是河西渡。
千弦正坐在河边,身边站着怀音与那匹名为白菜的马。
忽身后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接着便听夜白愉悦笑道:“可算是找到你了!”
千弦循声望去,从落木萧瑟中见夜白缓步走来,他一手提着酒壶,漫不经心道:“这回鼻子倒不灵了,害得我一顿好找。”
“哦?”千弦轻挑眉梢:“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可不让你好找!”
夜白将酒提至她面前,努嘴道:“喏,莫非这三年醉的面子也不给?”
千弦满脸不解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话虽这般说,她却笑得眉目弯弯开怀接过酒。
怀音伸手一拍,将陈泥拍开,酒香醇厚四处散溢。
怀音深吸一口禁不住赞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千杯饮尽刘伶愧!单闻这酒香,怕也能醉人!”说着当先灌下一口,连连道:“好酒!”
千弦亦是饮进一觞,却瞥了嘴兴致阑珊叹道:“唉,莫怪你要说我鼻子不灵,形如嚼蜡。”说着,她皱眉埋怨道:“这酒也太不禁喝了!”
怀音一听,立马笑开,抱住酒壶对夜白揶揄道:“这可是拍马屁不成了……千千嘴巴刁钻得紧,我倒是白白捡了个便宜!”
“让谁便宜也不能便宜了你!”千弦愤愤抢过酒壶,又斟了一盏,言笑晏晏将酒杯递在马嘴旁,慷慨道:“来,白菜!放开喝!”
启料,白菜马儿只是闻了闻,竟偏首躲过递来的酒,顺带打了个响鼻。
“哈哈!”怀音拍拍马脖子,笑道:“真是一匹有志气的好白菜!” 
千弦亦是哭笑不得,放下杯子,也不气恼,阴阳怪气道:“这酒也喝了,我便不奉陪了!”说着她翻身上马,干净利落调转马头,径自撒开马蹄使劲跑。
夜白心中明白,若非偶然绝无可能遇上千弦,此时让她脱身,以后怕将更难寻。他忙气运丹田,足间轻点人似离弦之箭尾随其后。
然而白菜也是难得的良驹,岂是那般容易就能追上! 足足追了十余里,到了一处悬崖,千弦这才勒马止步。
“完了,竟走错了路!”她一副认命的模样,转头看向夜白,道:“这五年,向来只有我追着你抢东西的份,这回可真是山不转水转!”
“平日看你疏懒,跑起来倒一点也不含糊,你躲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千弦理直气壮看着夜白,强辩道:“那你不吃我,你追我做什么?”
“听闻北垭有处聚茗烹,那里的水煮茶特别好,想邀你一同品茗。”夜白忍俊不禁,笑道。
“品茶是风雅人干的,我就是一介俗人,只怕是牛嚼牡丹。”说着便笑眯眯牵着马儿:“白菜!我们找怀音去,可能不让他把酒全喝了!”那白菜竟似通灵一般,往她脖子蹭了蹭,一人一马逐渐走远了。
夜白无奈看千弦离去,暗叹:“这家伙竟软硬不吃,如此一来,根本无从探究来历。实在不行,只能……”微叹一口气,他嘴角上扬,似在筹划着一场阴谋。扇子也不知不觉中停了摆动,只余扇穗在飘动。
“千弦。”夜白轻轻开口。
千弦听得叫唤,转头看他,权当回应。
“你的簪子。”夜白将手中之物抛起。
空中那翠绿的簪子正是千弦偷比翼春时所用之物,千弦定睛一看,伸手去接,却忽见空中一块墨玉随之悬浮其上,戾气深重,犹如暗夜中的魑魅魍魉,望一眼便觉有不寒而栗之感。
紧接着,青光一闪,夜白欺身上前,抬手便是一刀!千弦全无防备,匆忙闪身竟还是他削去一截头发!有几缕缠绕玉佩之上,其余则簌簌而落,在空中轻轻旋了几旋便落定尘土。
四周冷冷冒着寒气,地上密密麻麻大石林立,虽是石头,却都是人形。静谧到极点,沉重得几难自抑。这小小一片天地无处不弥漫着诡异。
更让千弦感觉毛骨悚然的是,她看到不远处一块形似女子的大石,竟从长久的洪荒岁月中醒来,双眸凹陷混沌难辨。千弦却能深切感受着那有质一般的恨意正朝她射来!
这恨意不知积沉了多少岁月的情绪,怨怼交杂,还沉着一丝深切的悲哀。
感同深受的衰颓自心底慢慢向外蚕食,控制不住便想流泪。千弦脑子里一片混沌,四周沉在一片孤独深寂中,她几乎忘了身在何处,忘了此身是谁。 
这是一个被岁月遗忘的角落,不知为何几千人被封印在此,不生不死。千弦站了一会,抬步向前走去,目之所及,虚空中尽是密密麻麻漂浮着的石头,每一处都透露着极重寒气,是从心底慢慢滋生出来的悲凉与哀痛。
“归命,归命。身归本元形。魂兮魄兮,六根皆停。万生灵长往生境。驰散六尘,归命。”千弦口中念念有词,曲起手指捻诀,声音似波浪一般缓缓回荡,渐渐聚拢形成一股回音!
此时此刻,四周戾气方有安定之势,却又似蛰伏于某处,等待着随时爆发。千弦彷徨继续朝前走去,不知行了多久,渐渐地便走进一场幻境中。
一位女子站在高峰之上,衣袂飘摇。
“你是谁?”千弦停下了脚步问道。声音撞在空荡空间,回音袅袅不绝。
就在此时,有个只有上半身的小人来到身前,那高峰上站着的女子翩身一闪,快如疾电,手刃成杀势一掌便要击向那孩子!仇怨声音自耳畔响起。
“妖人!还我孩子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环佩往事多

滔天的怨气若扬沙一般席卷而来,风声凄然。千弦依着本能,护住来到身前的孩子,将他揽入怀中之时,这孩子忽嗖的一声遁入身体,千弦立时大骇,随之便有血脉相连之感涌入四肢百骸。与此同时,杀气势如破竹转瞬便到!
说时迟那时快,千弦双脚一噔飞身躲开,长鞭抽出啪地狠狠打在虚空,荡开杀气激起一阵风漩。她曲起手指捻出一个诀,正待出手。
听得“哐啷”如同镜面碎裂的声音,紧接着黑夜蓦然散去,狂风呼呼而来,吹去脑中混沌,眼前豁然开朗!
强光忽至,千弦紧蹙眉头,抬手挡了挡,眼中有片刻的迷茫。微微适应之后,抬头见夜白一身磊落青衫,站在她面前。
“你是仙夷人?”
千弦依然是一副尚未回魂模样,盯着夜白看了许久,方才明白,刚刚发生的一切恐怕是着了夜白的道。
她心有余悸微舒了一口气,道:“仙夷人本事大着呢,可没我这般窝囊让你这妖人戏弄!”
夜白见千弦略显狼狈的模样,甚是开怀,闷笑两声,道:“一开始我见你化了那淫贼的手,还以为是什么毒药,方才见你又是念咒,又是捻诀,可不就是仙夷族人的看家本领吗?”他说着更加凑近千弦,薄唇扬起好看弧度,道 :“你就莫要狡辩了。”
千弦打起哈哈,嘴硬道:“天下的功夫还没有我偷学不来的!你找错人了,你那秋侬美人才是根正苗红的仙夷人。”
“哎,我这好容易才碰上两个仙夷人,白白要送上南山月的术引,居然都不要……”夜白状似扼腕,摇头慨叹道:“不孝,真是不孝!”
他摇头晃脑的模样引得千弦一阵笑,然而听到南山月时,千弦眼光蓦然一凝,再笑不出来,她看向夜白,急道:“你说什么?”
六戈自被南山月施下术法后便销声匿迹,至今已有百年。南山月的术法非同小可,需有仙夷血脉方可取出。百年前瑶郢大乱,加祸于仙夷,此后仙夷族人一夜之间从江湖消失,再难寻踪迹。
夜白眉梢微挑,不温不火看着千弦,淡淡道:“听闻,当年南山月救下六戈之后未来得及收回术引便回了仙夷,而六戈也就此销声匿迹,遍寻不着。瑶郢大祸,南山月下落不明。想来,这世间她唯一留下的东西恐怕只有当年救六戈所用的术引。”夜白虚着双目,探究问到:“莫非你也不想要?”
千弦低头沉默,片刻轻声问道:“那六戈如今在何处?”
“北垭,烹茗聚。”
“你的条件呢?”千弦盯着他,不错过任何一个表情:“这天下可没有这白捡便宜的事。”
夜白神色复杂看着千弦,轻笑道:“百年来六戈不死不活,引来罂噬众多,若听之任之,环曲必乱!”
“你想借我的手除掉北垭的罂噬?”
“嘘,小心隔墙有耳。”
“得季谷主相授,你一手幻影出神入化,哪来的墙!”
夜白狡猾一笑,轻轻在她额上佩玉弹了一下,铮然脆响,千弦身子蓦然一动,醒了过来。仿佛做了场淋漓大梦,千弦看着夜白,一时无话。
夜白却风轻云淡,问道:“千弦不乐意?”
“乐意之至。”
“如此甚好。”
月光穿透凛凛树隙,像慵懒的蚕冰冰凉凉,光线软在暗翳中,一阵梦游的风刮过带起窸窣轻响。怀音靠在树旁,酒壶微倾,抱在手上洒了一半,已是酩酊大醉。
“怀音,醒醒!”千弦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唤道。
“嗯,你回来啦……”怀音醉眼朦胧望着她,迷迷糊糊应着,说着歪下脑袋,自顾自睡去,酒壶咚的一声滚落地上,剩下的酒尽数融在土里,泥香与酒香交杂浮起。
“怀音,别在这边睡!”河边潮气很重,加之已是深秋夜间甚凉。然而怀音却丝毫不理会千弦,依旧安静闭着眼,脸色是深重的潮红,微微发出一阵酒气。
千弦挠挠咯吱窝,戳戳他的脸:“怀音……”使出浑身解数,奈何他眉皱都没皱一下,千弦气恼一跺脚:“怀音!”最后只得连拉带扯将他拉到白菜背上,白菜似是已经习惯,低着头等待。
“我来。”身后夜白略带无可奈何的声音,眼前晃过双男子的手,细长,却隐隐透着一股安定力量。
千弦便也放了手,看着夜白怔怔想着,他竟知晓六戈之事,不知与仙夷有何渊源,六戈之事乃仙夷秘事,若不是怀音,她根本就不会知道。
夜白将怀音扶上马背,转头见她正神游太虚,禁不住笑道:“怎么,傻了?”
“你才傻了。”千弦没好气抢过马缰,终是掩下满腹疑团。牵着白菜马儿,千弦瞥了眼睡得天昏地暗的怀音,笑骂道:“这老头酒品可真差。”
“老头?”夜白转眼看着怀音清俊面孔,也不过与他年纪相仿,老之一字着实言过其实。
“他啊,已经是一把年纪了!专门寻了这年轻人的面孔来骗人,偶尔也学人上赌坊,说是要赢个老婆回来!”千弦笑得眉目弯弯:“可他太不争气,一次也没赌赢过,上次还把白菜输给了高威,费了好大劲才赎回来。”千弦挠挠白菜马儿头顶的那撮白毛,笑问道:“是吧,白菜?” 
夜白了然,轻笑:“我还以为他是你兄长。”
“我自小就是他照看大的。”千弦看看醉中的怀音,有一时怅然:“怀音照看过很多仙夷族人,几百年来,倒是经历不少生死别离。”
“传闻,云戎形成之初,仙夷自外而来,得上古圣鼎之烛源,火灵子庇护,更有四大巫将,守护仙夷一族,想来传闻不假了?”
“可不是,连这等隐秘之事,你都知晓。”千弦停下脚步,试探道:“你是何人?”
夜白避而不答,反问:“你呢,又是何人?我还知晓这仙夷人见着比翼春都要躲,偏偏你例外,可又会仙夷法诀,身边还跟着巫将。”夜白摇摇头,探究看着千弦:“着实古怪。”
习习夜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那风中带着轻纱般的微凉。两人四目相对,心中皆是梗着一道言说不清的情绪。袒白,是为了更好解脱,而对他们而言,彼此心中本就藏着一片跨越不过的苦海,不经长途跋涉,本无可能抵达。
末了,夜白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温声道:“无论我是谁,你且放心,我定不会加害仙夷,亦不会抢南山月的术引。”
千弦努了努嘴巴,并不搭话继续朝北垭走去。她本就不担心夜白会对仙夷不利,失城可不是寻常人能够自由来去之地。只是,南山月的术引非同寻常,她要的,不过是他一言承诺罢了。
月照水珠明,一池星。天地唯剩一阕明月,洒下秋夜温凉如水。沿河行了半个时辰,触目依旧是荒山,杳无人迹。千弦似有些乏放缓了脚步,嘟囔一声:“怎么还不见村落?”
“这一带人烟甚少,只怕要露宿在外了。”
听得此言千弦一脸不愿意,朝着酣睡的怀音大摇几下:“怀音!快变艘船给我!”
此时怀音让她一闹,咂咂嘴,将头扭到另一边,依然睡得天昏地暗。
夜白目光转至千弦,素衣墨发,衣带翻飞若幽兰临世,无拘率性,她虽挑剔却不娇蛮,与众不同却又不偏离世道,始终与这人世保持着若远若近的距离,离得远了便不自觉想要靠近,靠得近了却又觉得依然是一层纱。
他眼中含笑,双手环胸漫不经心道:“要不便一直走到北垭吧。”
“不行!”千弦此时更是脚下生根,再不肯走一步。
夜白却存心要逗她:“我可没那变船的本事。”沉吟片刻,他挑挑眉毛看向那别扭的人:“祥光谷倒是离这里不远……”
千弦哀叹,终始继续朝前走,努着嘴嘀咕道:“让你带回去,我还不被师父扣了当徒儿……”她扁着嘴巴摇了摇头,显然这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夜白亦缓步跟上,接过白菜的缰绳,帮它顺顺毛。夜深露重,两人兴致阑珊地朝前而去。
约行了一个时辰,马背上怀音忽然睁开眼睛,眸中醉意消失殆尽,神色无措。他迅速翻身下马,形如鬼魅,闪身便来到千弦身边。与此同时,方才尚有说有笑的人此时却面色惨白瘫倒在他怀中,额上玉佩笼着一层细密红光,仿佛有什么将要冲出,却又挣脱不得,两方较劲,女子的脸色痛苦得几乎扭曲。
“怎么回事!?”夜白大骇。
怀音自顾自掏出药丸色如乌金,夜白目光一凝,认得那正是一日魂。怀音指尖微抖将药丸喂进,过了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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