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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戈睁开双眼,有片刻恍惚,不知此身何在,他静静聆听着四周水滴滴答答掉落,身上有一股暖流正缓缓注入,身心舒泰。他轻松口气:“还活着,真好。”
烹茗聚之外,夜白偏身闪过积压而来的煞气,望着烹茗聚古朴大门,暗自思量:想来六戈应已醒来,不然何来这样多的罂噬,只是……
“放心吧。”怀音微叹口气,仿佛是要说服自己般坚定道:“千千定能应付。”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中,最重要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一个归字。前文中,南山月因为灭族大祸而尸身难寻,流落于外头,千弦也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漂泊。还有小狐狸,现在是六戈。百年之后,六戈的回归,是众人回归的开始。这个故事因为便是为了这个“归”而写的。
我想说,离开,正是为了回归,那是一段路的终点所在。
也是梓归这个故事的归宿所在,愿意所有人都因为回归而快乐,而不是离开。
废话多说了,其实,我也就是为了这个故事中的人难过了一下。
、寂寂长夜灭灯花
四周一阵静寂;隐带着山雨欲来的紧迫感。北垭烹茗聚,夜白与怀音沿着横梁吊角几个跳闪,提气上跃,几息之间已来到烹茗聚之顶。
“当年古陌《梦哑》之曲可是在此奏下?”怀音抬眼一望,此处地势甚高,目之能及空旷辽远,用来布阵困住罂噬最合适不过。
“正是。”夜白站于勾檐斗角之上,凝神掐算着。
过了半晌他忽抬手御剑,气运丹田右手随之在虚空一拢。狂风大作沙尘扑面而来,但见那原本安然立在十丈之外的刻字石碑骤然飞起。剑气凌厉扑朔,电光火石间,只听得铿锵数声,便见空中大把碎石簌簌而落。落在地上的碎石皆如被注入生命一般,随着夜白御气指点,开始在空地上移动起来,不消一刻横七竖八摆成一道古老阵法,四角皆是突出尖石,其内碎石错落有致。接着,但见夜白指间轻划飞出一滴鲜红血液,精准落在阵法中央。
玉笛在手,他深看了两眼,微微叹一口气。
怀音了然看了玉笛一眼,问道:“你这玉笛似由来已久。”
夜白苦笑:“这玉笛乃是古陌琴上的玉石所制。”
沉默片刻他双手微微发力,“嘎嚓”玉石碎裂之声乍然响起,再摊开手,那玉笛已然碎成粉末。
微风吹拂,带起玉石粉末内蕴含的灵气,似是积累了万世千生,浓郁淳厚。夜白抬眼望着北垭,随意一扬,手中碎屑点着细密亮光,飘落虚空。而那盘旋空中的灵气,仿如有引一般,尽数随着碎屑射入摆好的阵法之中。
在碎屑落入阵法的同时,整个阵法蓦然爆发出肃杀之气。
一股强劲光亮似要破开天地般冲击而来。紧随其后,但觉道道灵气有如长藤般从阵内蔓生,深植于北垭各处。
高空之上,罂噬带着阴邪煞气蜂拥而来。怀音看着铺天盖地的罂噬,头皮发麻。他深呼口气,正见那玉石粉末正由白瓷色迅速变得暗淡:“这阵法中灵气有限,只怕引不来太多罂噬。”
“可不是,没有古陌的琴灵之力,这玉石并不能物尽其用。”夜白手中剑柄再一旋,手起刀落,将阵法之外的罂噬生生截下。
然而,二人终究是势单力薄。但见阵法之内那成千上万的罂噬皆厉声尖啸,合抱成一团在阵法中横冲直撞。怀音捻诀虚空一送,阵法中罂噬尽数生灭,然而随着那灵气的稀薄也有不少跨过阵法,往六戈所在冲去。
烹茗聚之内,千弦法诀招招狠辣,所过之处莫不是横尸遍地。然而却始终有罂噬源源不断朝着六戈吞噬而来,一时间她竟有些招架不住。
伸手将六戈拉开,她从腰间抽出长鞭,若为情非得已,她着实不愿用芷练来对付罂噬。芷练乃仙夷传承之物,而今她身有精魄之血,芷练之力更是无穷,然罂噬煞气太重,抗衡之下,损伤定是在所难免!
“六戈!”这一闪神的间隙中,但见罂噬自六戈身上旋起,六戈双眼空洞,已然忘了挣扎。千弦大惊,毫不犹豫挥鞭而去,鞭气带着苍劲威压激荡开来。鞭底图腾如同血管轰然浮起,其下流动着淡红光泽,而那股威压随着千弦施诀变得愈盛,所过之处罂噬尽皆爆裂而亡。
六戈猛地颤栗起来,他身上罂噬散成黑雾,为长鞭威压所摄盘绕于角落。
“我没事。”六戈见千弦投来询问目光,摇摇头苦笑,道:“终究是我心智不坚,才会让罂噬趁虚而入。”
“莫要说这些了,你当心。”千弦一瞬不瞬盯着虚空,打出一道诀,将六戈围罩其中。
就在此时,不远处台梯之上猛地传来一股强大煞气,气势磅礴有如浪涛汹涌而来,其气之盛盖过其他罂噬,不消片刻,烹茗聚中大部分罂噬已被吞噬一空!
清惨的静,突如其来的变故,千弦不免一阵心惊肉跳,本曲起的手指猛地收紧。
“什么东西?”六戈明显也觉察到不对劲,但见千弦面色大变,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罂噬之灵……”千弦话到一半便没了下文。
空气中是难忍的冷凝,四周只有滴水滴答滴答有节奏地落下。千弦冷冷盯着自地上凭空冒出的庞然大物,它体内发出咔咔咔的响声,虽动作极缓,然所过之处莫不染上黑气,足积有脚踝之深。随着这庞然大物的接近,千弦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如潮,几难控制,更有一股浓郁煞气迫得她五肺焦灼。
相隔一尺,罂噬之灵却不再行进。但见它忽张开大口嘶吼几声,四壁尘土皆随着吼声纷纷扬尘,紧接着它身上浓浓黑雾骤然散去,而那黑雾散去的一瞬间,从中飞出一只蝴蝶,全身墨黑发亮,头上长有一对触角,咕噜咕噜地发出一阵怪响。两对翅膀上下交叠,一黑一白一大一小,翅膀轻轻扇动,紧随其后煞气迎头盖来!
千弦带起六戈旋身闪开,站于角落凸起大石之上。甩出长鞭若灵蛇在空中蜿蜒几圈,其势有如破竹,旋着法诀咒念,啪啪朝着罂噬之灵身上扑打而去。
长鞭破空之声带着法诀片刻就到,忽然,那罂噬之灵竟凭空消失!千弦蹙眉,脸色有些凝重,她单手持鞭将六戈挡在身后稍退两步。
千弦回头瞧了一眼六戈。六戈神色无常,道:“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沉吟片刻,左手捻诀,咬破舌尖,轻声唱诀。那诀晦涩难懂,六戈听得一声轻喝:“出!”
这时自千弦体内爆发出红芒,随着这红芒的出现,但见千弦额上那佩玉之下竟隐隐泛着蓝光,在那蓝光之后,六戈抬眼,但见虚空中一幅画卷正缓缓铺展,眼中所见,是一条蜿蜒河流,水质清澈。水中央沉着一位女子面色恬淡。六戈怔怔看着只觉四周无端散发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他正欲松一口气,却忽觉得身上沉重似铁。
“千弦……”六戈似被扼住喉咙般艰难出声:“罂……”
不详之感涌上心头,千弦心里突地一跳,头皮发麻。本能极速飞跃躲开,转过头,一阵腥风扑面而来。千弦轻巧躲开,嘴角勾起,冷笑道:“可算将你引出来了!这回看你如何逃!”她说着,甩开长鞭噼里啪啦在空出一连打出四十九道长光,随之,但见鞭底图腾竟如有实质般刻在空中,紧接着,长鞭爆发出一道红光,并不刺眼,却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精纯苍劲的意志!
风从四面八方灌涌而来,薄凉带着透骨冷意,有歌诀自那条河流中远远传来:
仙夷召兮,祥光沐兮,诸厄伏兮,赤子归兮。
身偿命兮,吾之愿兮,魂成曲兮,魄为谱兮。
生魂宿兮,一世安兮。”
六戈恍惚,几疑是水中那女子的歌声,他怔怔望着空中那幅画卷,心底浮起一丝凄然,反反复复他仿佛听见有声音在不住唱着:
“听几度秋凉前尘萍聚歌浮生歇 ……”
乡音,回不去的故乡。他心底盘桓这愁,跟着那声音他不自觉也轻哼出来。
刺耳的野兽怒吼之声贯穿烹茗聚。
“什么声音?”夜白见那阵法随着声音剧烈颤动起来,隐隐不稳,一时心神不宁。
“什么声都有。”怀音抬手挡住阳光,掩下满脸凄然神色,喃喃道:“有千千的诵诀声,山爷的歌声,还有……”压下心中焦灼,他恨恨出声:“还有罂噬之灵!”
夜白听得他这般口气,心中亦是一阵紧,动了动嘴巴,却已是说不出话来。焦灼的煎熬,今日方知,竟烧得人无可奈何。
阵阵爆裂之声从罂噬之灵体内传出。困兽犹斗,千弦皱眉看着那罂噬不断挣扎,竟不惜将双翅生生折断也要挣脱出来!
千弦转头看向地上那犹自扑腾的双翅,沉吟片刻。她左手捻诀,指在虚空继而微声诵道:“虚空无相,容!”
但见有红色火焰自她指尖升腾,法诀虚空送出,朝着地上那对翅膀直直而去,不稍会儿,火光冲天而起,瞬间便烧了个干净。顿时那阵中罂噬之灵发出凄厉之声,随之出现无数音诀,朝着千弦狠狠刮来!
千弦躲闪不及,全身汗毛乍起眼睁睁看着那音诀就要迎面劈下!然而那音诀忽然微微停顿了下,就在这一顿之下,千弦适巧躲开!
分毫之差,生死一线!
音诀很快便在她身后爆开,冲天气浪去势汹汹,带起狂风如浪,撞在身上几乎站不住脚!千弦望着那匪夷所思撞在虚空的音浪,忽咯噔一下,熟悉之感从心底浮起。
“那是……”她眼睛闪着深切痛楚,对着眼前罂噬之灵喃喃道:“是你吗,古陌?”
仿佛又看到那安静坐于台座之上的女子,她停了琴音,目光如蜜轻声说着:“洲牙,别让我等太久了……”
“怎么可能会是古陌。”千弦重重甩了头,眼泪终是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音诀到底是不是古陌弄出来的呢?这便是我在上一章说的,所有人的回归。还有很多梗都还没有写出来,以后会慢慢补充的。昨天更文,刚好是72000。不容易啊不容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偶然间会发现自己刚好更到了十万字,整数的,还不是故意的。
哈哈,期待吧。
、山月灵兮今且归
蜿蜒河道水波明净,自内传出的歌声渐渐休止。怔了许久,六戈方醒过神来,他复杂看着千弦,问道:“方才那歌可是她为你唱的?”
千弦抬手一拂,那画卷便轻描淡如薄雾般隐去。她怅然叹道:“那歌是仙夷族人传承而来的护命灵诀。六戈,我的时间并不多了。”
无奈垂眸,漂泊十年,她一直在等着回去,然而,当这日真的到来了,她心中却无端生出许多不舍来……
千弦嘴角苦苦弯起,也罢,走到如今,她早该要有放下一切的觉悟。
勉力曲起手指,炎诀伴着呼呼风声环绕罂噬之灵熊熊烧了起来。六戈定定看着,火光印得千弦脸上尽是跳动的明艳,只是,他却觉得她心中装着的,定是一片无垠雪域,明明是笑着的,却冷得那般无可奈何。
千弦长鞭狠力击在空中,紧接着运气而起,听得“啪啪啪”破空之声震耳欲聋,那长鞭仿佛是抽打于血肉之上,虚空中顿时浮现四十九道长光,随之一道巨龙图腾射出万道金光!千弦清润嗓音,彷如梦呓,带出一声:“吉祥。”
四周静寂,只有那冰凌不断滴滴答答落着水。
一声、两声……
绕着罂噬之灵燃烧的火已有灭去的迹象,它神情奄奄,皮肤干瘪,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千弦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回转过身,朝着六戈走去。
短短一段路,她却走得极为艰难。说不出来的疲惫,十年了……这一刻终于到了,她抬头望望天空,轻轻叹了口气,随着这一口气,虚空中她的声音透着决绝:“临!”
六戈顺着她来时的路数看去,共有七步。然而此时每一步都散出红光,满满充斥着一股毅然决然的气魄。
但见那七步开始在地面缓缓移动,最终汇合在一起,形成那长鞭之上刻画的图腾。
天地的风吹得极尽温柔,千弦只顿了一下便接着往前走,背后一丝声响也没有,但见空中与地上的两道图腾遥遥相应,冷散着光,随后罂噬之灵在那强光中消散一空!
“为何?”千弦眼前出现一双细白修长的手,她抬眼望去正是六戈。他眼底闪着伤痛:“这般拼了命要护着南山月的术引?”
听得此言,千弦怔了怔,摇了摇头:“六戈,我想带她回家。”
“家……”
六戈心中一阵恍惚,喃喃道:“百年前,受瑶郢命女所托,南山月以精魄之血为我解毒。然而造化弄人,木缘执念深重,南山月没能取回术引。是以,才有北垭这场浩劫。混沌近百年,今日始知哪怕沧海桑田,家也会是永远的归宿。”
“南山月是我仙夷一族第十三代圣巫,凡是族中之人归寂之时,在翊川圣池中投入传承之血,方算是落叶归根。”千弦惆怅叹息一声:“圣十四南山泽踏遍大地山河,寻了一生也没能找到她,最后郁郁而终。我既找到了,自然要带她一起回家。”
烹茗聚之外,源源不断的天地正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大地似是承受不住这恢弘正气般,轰隆一声巨响。顷刻之间,沙石四处飞扬,待得尘埃落定,但见地面上赫然出现一块巨大灵石!
“成了!”怀音沉声说道,并未见有些许放松,他重重叹了口气,转头深深看了夜白一眼,肃然道:“夜白,求你件事。”
“何事?”见怀音神色凝重,夜白不由心中咯噔一跳。
“去翊川。”怀音手中幻化出一只白色大鸟,递给夜白:“将它放飞于翊川,仙夷有人会出来。到时,你去找宿西。”
“宿西,是何人?”
“仙夷圣巫。”怀音重重拍了夜白肩膀:“事关重大,你到了便知。”
话音刚落,怀音一个纵身跃下,疾驰而去。
烹茗聚之中火气冲天,沉在空中几透不过气来。过道中镶嵌着的夜明珠冷冷散出光。怀音尚未走进,便听见六戈平淡无波的声音:“早该物归原主了。”
拐进去,目光落在六戈身上,此时千弦与六戈正盘膝对坐。
千弦左手微曲,道道法诀变幻如影从手中不断打出,融进六戈的身体内。六戈的身上,隐隐可见一道金光,而那光芒包围着的是块盾牌形状,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源源不断散发着暖与生机。
金盾,渐渐清晰,飘荡在空中,流光溢彩散着热力温暖。
六戈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波澜不惊,沉寂得好似古井。随着那盾牌的出现,他轻轻闭上了双眼:“哎……”
怀音已分辨不清,六戈的那声轻叹究竟是遗憾,或是解脱。
没有术引的支撑,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