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是珍妮。
身著庄重的玫瑰色露背晚礼服,耳朵上闪亮的挂坠在垂发间忽隐忽现,今晚的珍妮,再次让杜安瞠目於她的美貌。
珍妮微微一笑,向杜安的谈话对象道歉道:“对不起,让我先借用这位大兵哥一下哦。”
回答是一片的没关系,还夹杂著“杜安你这个幸运的混蛋”之类的调侃。
两人离开热闹的人群,暂时止栖在深深的垂帘窗旁边。
“其实我也没什麽事,”珍妮一下子瘫坐在美人椅:“只是真的累死了,我想休息一下,又想抓紧这个时间谢谢你。”
杜安站在椅子旁边,为珍妮拿来一杯清凉的冰水和喷香水的湿手巾。
珍妮放下粘腻腻的空香槟杯,揩净手心,一口气喝完水,这才长喘了一口气。
“辛苦了啊。”杜安由衷地道,尤其是他还知道,珍妮前一天晚上通宵没睡。
珍妮笑道:“明明是我准备谢你的呀,今年来的军官比任何一年都多,幸亏你跟他们有共同话题,可真帮了我大忙了。我真想等校庆结束了,请你去镇上喝一杯你,”珍妮坏坏地微笑道:“可惜你大概不出不了校门。”
望著珍妮那其实知根知底的笑容,杜安的心一阵阵地狂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乎是毫无停顿地接了口:“那你可以把酒带到我那里来,我可以请你吃饭。”
珍妮看看他。杜安也看看珍妮。
不知是不是酒力上来的原因,珍妮脸上的红晕更加美丽了:“我该给朱利亚带什麽呢?”
“属里亚达的鲜果汁,”杜安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喜欢得就像上瘾一样,不过糖分太高,我很少给他喝。”。
“那……就这麽定了?明天结束我要好好休息一天。後天,放假前最後一天,我带……来?”
杜安点点头。
珍妮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的光。她放下水杯,努力站起身来。
“好!继续战斗!”一瞬间,就像恢复了斗志的战士一样,她留给杜安一个微笑,然後像靠近时一样,在光亮的地板上迈著舞蹈般的步伐又滑走了,哪里看得出这是个忙了两天没有睡觉的年轻女性?
杜安留在原地,心怦怦跳地要冲出胸膛,大脑也好像要跟著缺氧了。
旁边有个声音带著笑意道:“啊,终於有一个笨蛋戳一下另一个笨蛋了。”
杜安转过头,银发的迪迪夫人就像一只老狐狸一样眯起眼睛笑著。
“夫……夫人,您什麽意思?”杜安真的希望迪奥提玛夫人不要这麽神出鬼没,他也更希望自己的脸不要一下子莫名其妙地发烧嘛……
“哦,我什麽意思也没有哦。”夫人赶紧转过目光直视前方,那表情绝对充满天真,充满无辜,就算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也没有她那麽无辜了:“啊啊啊啊,这里好热哦好热哦,杜安陪我出去吹一下风吧。”
她挽起杜安的手臂:“而且……我也有点话想对你说。”
外面的清凉的夜风让杜安的脸颊暂时不那麽发烧了一些。
“放心,不是有关刚才那个小插曲的。”
“迪迪!”
“说真的,我想跟你说的是那个孩子。”随著人群的喧嚣渐渐远离,夫人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变得严肃。
“啊,朱利亚?”杜安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什麽地方做错了?是没有照顾好嘛?还是没有让他充分融入校园?没有为他找好朋友吗……
“啊,杜安你不要担心,我绝不是说当你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恰恰相反,你把他照顾地很好,远远超出我的期望。”
杜安略微松了一口气。
夫人的眼睛在黑夜里,映照著宴会厅那边的灯,闪闪发光:“我要说的是,衣食住行你绝对做的完美无瑕了……”她的话突然被什麽东西打断了,迪奥提玛夫人盯著杜安的身後,略带惊奇地叫了一声:“派切克!”
原来两人的到来的花园里,已经有了一个银发的绅士。
“呵呵,我是来欣赏你的花园的,迪迪,没想到被你抓个正著啊。” 梅戴利亚?派切克先生身材修长,跟迪迪一样,虽然年纪很大,但是仍然风度迷人。他一向是教育界的大慈善家,继承他英年早逝的夫人遗志,在许多星球上都建立了从福利院到大学的完整体系。这次伦琴中学,他也是捐款最多的一个。
“派切克,我一直都在找你,想好好感谢你这次的帮助。”迪迪夫人转身向杜安介绍:“杜安,这是梅戴利亚?派切克,我从前闺蜜米切尔?派切克的丈夫。派切克,这是杜安。”
“哦,又是你调教出来的大好青年啊,我真是嫉妒呢。”派切克先生跟杜安握手,他的手跟他仿佛学者一样的儒雅气质不同,显得粗糙厚实。
“你不也一样……而且,在你向我抱怨之前,我先老实坦白:没错,这个花园就是抄袭了你的风格,不过我做了一点改进,你看……”
这两人显然是多年的好友,立刻就陷入到一场关於花园设计与植物生长的热烈讨论中去了,杜安对此一窍不通,他正等待合适的时机准备先退开的时候,宴会厅的门突然又打开,雪亮灯光下,一位宫装小美女朝杜安奔过来。
柔美飘逸的白色公主裙,裙裾大张如盛开的花朵浮过来。用古法织造的塔夫绸,发出惹人遐想的细微悉悉索索声,上面缀满了精美的银色花纹,仿佛梦幻世界里的藤蔓枝叶般密密麻麻繁复交错,在接近的时候才渐渐浮现出来。盈盈一握的窄腰,被花萼般的精美上装紧紧簇拥著包裹著,一直延伸为平坦的胸部,娇小的裸肩,然後分展成如月下小精灵翅膀样完美的双臂,上面撒满银粉。没有胸部,身体未发育完全时的脆弱和青涩,被完完全全被烘托了出来。
而璀璨的钻石公主冠则黯然失色。因为稚嫩的脸庞上,已经镶嵌了一对宝石般的紫色瞳眸。
寥寥几笔,化妆师已经让朱利亚日後会让世人赞叹的容貌初露端倪。完美的五官被闪闪发光的银白色长发衬托著,如同显现在翻涌的浪花上的神迹,分明是美貌在人间的化身。
杜安虽然见过定妆照和宣传海报,但是真人带来的冲击力却是无可比拟的。
旁边的派切克先生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才是……天神的花朵……”
“杜安……杜安?”
“呃……是的,朱利亚。什麽事?” 杜安赶紧从错神之中恢复过来。
朱利亚虽然对这效果很是满意,可是焦虑之情仍是难以自抑。他用有些不知所措的眼光看看这些大人们,拉住杜安的手。
还是夫人看出了朱利亚的心思,飞快地介绍了派切克先生之後,她对杜安简短地说了声:“快去!”
朱利亚的屈膝礼已经相当优美标准了。
把杜安拉往僻静一点的地方之後,他立刻迫不及待地报告道:“我觉得……那些暗杀者又出现了。”
杜安起先不以为然,刚要安慰朱利亚的时候,突然回过神来,一个激灵:“怎麽会?……怎样的?在哪里?”
真要说明时,朱利亚又有些犹豫了:“嗯……我觉得是……”
杜安的疲惫和迟钝已经消失,心中却惊疑不已。他没有催促朱利亚,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朱利亚咬了咬下嘴唇,迟疑地说:“只是……一种感觉。”
杜安机械地点点头:“相信你的感觉。”
朱利亚的眼睛亮了:“你真的这麽想?”
“当然。”
朱利亚刹那间眉开眼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了:“那……等演出结束你能来接我吗?我有话对你说。”
“关於暗杀者?”
“唔?……暗……哦对,暗杀者,”朱利亚赶紧回到话题上来:“我觉得一直有人在看著我。那种感觉怪怪的。”
“哈?”杜安心中燃起了一丝小小的希望:“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是今天最美丽的公主呀。”他模仿杰克的王子角色,行了一个鞠躬礼:“公主殿下,您是世间的光。”
朱利亚不争气地脸红了,比他角色该有的羞涩还要红几倍。舞台上应该模拟的情感此刻真实地冲击著他的心房。
“就这些吗?那就不要紧啦。来,我陪你到准备室去……”
“但……但是,”朱利亚冲口而出:“刚才有人从高处用石头砸我。我躲开了,你看,连手镯都刮坏了。”
他伸出手来。的确,垂在手腕外侧的道具手镯,已经被擦掉了一粒亮晶晶的钻石,好像一只小小的黑洞,令人不快地张著小嘴。而在相应的手臂外侧,长长的一条擦痕,把银粉都刮掉了,略微有些红肿。
“啊!怎麽样,朱利亚,伤到了没有?其他地方呢?其他地方?”杜安愈发紧张,拉著朱利亚转身,检查他身上其他的部位。
“没事啦,没事。”朱利亚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阻止了这种行为。
“真的?”
“真的!”朱利亚嚷道。
知道朱利亚安然无恙之後,杜安沈默下来。紧张褪去,他的脸色变得严肃,甚至有些阴沈。
朱利亚从没见过杜安这个样子,想道歉,可心里竟然前所未有地有些害怕,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是我大惊小怪了吗?可是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啊。
可杜安神色变幻不定却显然并不是对著朱利亚的,而似乎是凝视著地上的某一个点,某个遥远的,美丽的点。
最後,他眼珠不动,目无表情地抬手对手腕内侧道:“巴克……对,呼叫巴克,巴克你在哪里?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嗯……我需要你帮助保护一个人,是,对,有任何异常情况马上通知我。今天晚上,除了他上台,我需要你对他寸步不离……我要你用对待维克的态度来对待他。”
得到肯定的答复後,杜安切断通讯,注意到朱利亚紧张的表情,不觉一愣。这才发现这僵硬的气氛。他赶紧做了个鬼脸,恢复到平常的和颜悦色,安慰朱利亚:“啊……不好意思,有点紧张了。不要紧的,会有人一直跟著你的,他会很小心的。”
“嗯……”朱利亚小心翼翼地问:“一定要是巴克吗……我不喜欢他。”
“他会很尽心。啊,没关系的,他不会再欺负你了。其实他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会喜欢他的。”杜安的话虽然温和,可那里面有一种无法撼动的决断,让朱利亚无法再抗争。
“你呢……你去哪里?”
“我……我有点事。”
“你会杀人吗?”朱利亚问道。他想象刚才那个有点吓人的杜安,会不会把那些暗杀者全部解决掉呢?那样的话,在他以後的建国过程中,就可以完全依靠他的杜安了。
“啊……杀人……你想到哪里去了?”杜安大吃一惊,然後明白过来:“嗯……不是那样的。以後,以後再跟你解释吧。”
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黑色军礼服,微笑著朝朱利亚伸出手去:“走吧,巴克也该来了,我陪你到门口。”
“你答应过会来看演出的!”
“当然!”然後,看著朱利亚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样子,杜安向他保证道:“今天晚上,你就安心地做你的公主吧。我会保护你的。”
从手心传来的温暖让朱利亚觉得整个人都被包裹了起来,笑容不由自主地照亮了他的脸:“好的……我等你,杜安!”
这个时候,宴会大厅的人已经开始变得稀少,看演出的人们已经开始陆续离开,准备入场了。两人手牵著手,沿著已经开始大厅里铺著红色地毯的长长走道朝门口走去。
现在,朱利亚觉得无所畏惧了。
身边就是他的王子,会为他做一切。
朱利亚昂首挺胸,迈步去征服他的世界。
第十章 乐园(下)
其实从宴会厅到剧场距离并不短,为加快速度,杜安抱起银色高跟凉鞋的朱利亚开始奔跑。
马上就要赶不上演出的朱利亚一点都不著急,只希望这段路还能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快要接近那在夜幕中散发淡淡光晕的巨大银白穹顶时,杜安已经能看见在门口来回徘徊焦躁不安的亚瑟了,而对方也看到了他们。
“怎麽回事?!”亚瑟看到被横抱在杜安怀里的朱利亚,立刻冲上来,一脸焦急地问道:“朱利亚!怎麽回事吗?受伤了?”他的眼睛迅速地扫过朱利亚的全身,显然,朱利亚手上的伤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一瞬间闪过的表情,是怒气?遗憾?担忧?还是别的什麽?
“该死!你的胳膊怎麽回事?受伤了?”
杜安赶紧把朱利亚放下来:“没有,只是一点擦伤,喷点药就好了。”
朱利亚为了表明自己并无大碍,挥动了几下手臂。
亚瑟狠狠瞪了杜安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没有尽到监护的责任。杜安意识到,他不能完全确然亚瑟此时的表情,对这些朝夕相处的夥伴们,他还是多麽缺乏了解。
“啊,还有手镯也……不管了,快跟我去换!补妆!”他一把拉过朱利亚就走。
杜安伸手:“等一下,朱利亚必须有人跟著上後台。”
“什麽?”亚瑟显然对这样的过分的要求闻所未闻。
从杜安的身後走了巴克,脸色苍白,但是神情坚定:“我不会让朋友一个人冒险。”
“什麽冒险?你在说什麽?”亚瑟断然拒绝:“不行,後台不能有闲人!”
杜安一手搭在朱利亚肩上,直视著亚瑟的眼睛:“那你就没有公主了!”
他的口气并不重,丝毫没有任何声嘶力竭的威胁意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让平日里习惯对杜安指来使去的人的亚瑟大吃一惊,有一刹那掠过他的表情竟然是难以置信。
没有更多的话语,两人都只是互不让步地盯著对方。过去半年积累起来的友谊,霎那降至冰点。
“算了,没时间跟你们玩这些杂耍……那你就跟著吧。”最後,亚瑟虽然侧头示意巴克,可是他的眼神告诉杜安,这事还远没有结束。
这事还会结束吗?杜安此刻,只能用尽全部的诚意向上天祈祷了。
***
安全送走朱利亚,杜安沿著圆形的剧场外墙一寻找刚才朱利亚遇袭的地点。那是个大致的范围,朱利亚因为身著戏服不能携带平常的通讯仪,所以也不能记录具体的坐标了。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