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公主(印加帝国三部曲之一-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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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公主(印加帝国三部曲之一-出书版)-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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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帝王粮仓的灯火便被他们甩在身后。尽管他们快步踏上夹杂在茂密草原中的狭窄山路,现在他们和河谷间,依然可以由那条听似永不终止的湍流相连接。

流动的水让她想起那些地上的血,她的眼前不断地浮现老柯拉·托帕克的影像,他那花白的发梢沾满汗珠,他的双眼翻白,眼神空洞,满是皱纹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她抿着嘴,不让泪水流出。

即使在黑夜里,她依然可以感觉他们正穿过层层的薄雾,薄雾里隐藏了许多暗夜的影子。例如动物的声音:松鼠和狍。当她认出是它们时,便安心不少。只要草丛里传出一点儿杂音,她便伸长耳朵:或许是一只鼬鼠,它就像警卫队的侦察兵,准备前来逮捕他们,然后像对付那群老王储般,想尽办法残害他们。

斜坡突然变得十分陡峭,走在松动的泥土里,她试着踩在石块的棱角边上,以保持平衡。本能地,她知道他们正逐步接近一个山口。草原越来越清晰可见,他们终于走到了一块大空地。维拉·欧马将他们带离正路,躲进一小丛柁卡丘树背后,走向一幢砖瓦早已剥落的瓦砾屋前。茅草的屋顶满是破洞。房屋四周有一道以石块随便搭起的矮墙,一条水流绕过房屋前后,然后滑过两个石块,流进一条蜿蜒的沟渠里。这么久以来,安娜玛雅第一次从这个远离尘嚣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点儿平静的气氛。

祭拜之后,智者从他们出发到现在,首次开口说话:

“大家休息一下。”

“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

“去哪里不重要,年轻的女孩!由我带路,一切都由我决定,或许,我弄错了也说不定。”

有位仆从想升点儿火,智者示意要他住手。夜晚虽然很冷,但是漆黑反而成了他们的保护色。

走进那间早已铺好草席的唯一卧室,安娜玛雅累得连脖子都僵硬了,硬得像个石块。她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在毛毯里。

“公主?”

她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侏儒将自己的草席移近她的,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之后便沉沉地睡去。

天空一片晴朗,太阳早已高挂在天上。再过一会儿,太阳就将爬上山顶的右边,笼罩山谷的山影便会消失。安娜玛雅的眼睛盯着山巅上随着强风四处飞舞的滚滚雪花。

金色的阳光随着她慢慢地走下斜坡,现在,初升的日光照在她的脚踝上。她合上双眼,享受这种温煦的抚摸。

“经历死亡之日后,终于出现了美丽的一天。”

安娜玛雅并没有转头。她知道维拉·欧马就站在他身后。

“假如我们不是去那里的话,”她指着山顶说,“或许你愿意告诉我那个地方的名字?”

“你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还不够……”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小女孩,没什么……你已经知道许多事情了!这座山叫萨尔坎太山。”

安娜玛雅转身面对智者。她两眼发亮,几近疯狂。

“现在就走吧,”他叹口气说,“该走了。”

整整三天,他们穿过几座冰天雪地的山口和萨尔坎太山脉。每天晚上,他们挤在一间和第一天住的一样简陋的小屋里。随着日光的移动,乌云的出现,阳光忽明忽暗的变化,冰川也跟着改变风貌。他们几乎绕了一圈冰川,当她回头时,发现冰川看似一座几近灰色的白色湖泊,上头划满了一条条蓝色和深色的裂隙。

智者说得对:这个地方不适合人住。

最后一个山口的景色豁然开阔,深不见底的峡谷直沉到森林里的蓝色地平线下。下坡时,灌木林逐渐取代浅草地,安娜玛雅觉得仿佛世界完全改观了。

他们改走一条较宽阔的堤道。道路沿着峭壁蜿蜒而行,路旁建有一道仔细砌筑的石墙屏障。地面上的砖块亦尽可能地铺平,让人可以毫无顾忌地走在上头。天色忽明忽暗,有时岩块间突然凿出一条走道,其间泉声淙淙清晰可辨,有时在一大片竹林下突然出现一条苍绿的地道。

他们一路上加快脚步。黄昏时,疲累击垮了众人。

当智者拍拍她的肩膀将她叫醒时,夜依然很深。他手一挥,她便跟着他走出去。

山路陡峭。圆形的山顶被碾为一个平台,上头只留下一块巨石。

“要进入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必须征求山神阿普的同意。”维拉·欧马喃喃自语。

安娜玛雅沉默不语:她不想知道,并且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星星黯然无光,晨曦若隐若现,大片的山脉耸立在黑夜里,看起来既雄伟、壮丽又可怕。人与山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拉远了。

“萨尔坎太山是此地最威严的山神之一,无人敢亲近它的羊驼。少数到此一游的轻率人士总是提到在山中见过一位穿红衣的女士,之后他们便疯疯癫癫,不省人事。但是只要你尊敬它,小女孩,它便会保护你。”

安娜玛雅还是不讲话,整个人被眼前壮丽的景色所震慑。此时山顶突然起火,炽热的火苗在强风的助燃下,越烧越旺。几分钟之后,整条冰川在一阵橙红的涡流里起火燃烧。

“你看,维拉·欧马,安帝战胜了萨尔坎太山神阿普。”

慢慢地,森林里升起一些烟缕,沿着山坡往下降,最后纠结成一大块云雾,停留在山脚下。

维拉·欧马蹲在大岩石前。他在地上摆了六个小陶罐,里面装满清水,之后又铺上一块方巾。安娜玛雅勉强地看着这个古老的仪式:在她不耐烦的情绪里混杂了恐惧与欢喜。

智者将装着古柯叶的烟袋拿到嘴边,然后集中精神,闭上眼睛,轻轻地朝袋子吹了口气。口中念念有词,他从烟袋里取出三片最完整和最翠绿的古柯叶,将它们小心地供在方巾的一端;之后,他又取出另外三片叶子,供在方巾的另一端。接着,他从容地将几尊羊驼小雕像、几束彩色的羊毛线和一些白色、紫色和黑色的玉米粒供在方巾中央。

不知不觉地,云层开始往上升,一片接一片地挡住前排冰川上的冰柱。阿普变成了金黄色。所有的光芒忽而温和,忽而强烈,形成一个光晕。

智者以眼示意,要安娜玛雅坐在那块大岩石的对面:从她坐着的地方看过去,那块大岩石完美地重新浮现萨尔坎太山的样子。

一些原本浮在小陶罐表面上的颗粒和粉末逐渐融入彩色的泡沫里:发酵已经完成。阿普神接受他们的祭拜。

于是维拉·欧马一个个捧起小陶罐。每一次,当智者把小陶罐放在她的头上,口中诵着经文时,她都只听得懂她自己和这座山的名字。之后,智者照例将陶罐里的清水倒在岩石上。

“该你了。”

安娜玛雅收起方巾的四角,小心翼翼地,以免弄乱了上头供物的方位。收拾成一个小包裹之后,她在上头吹了三口气,紧张地将它举向高山顶。

维拉·欧马重新举行祭拜仪式,之后将手放在安娜玛雅的发上。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双手的温热。刚开始时,他只是喃喃自语。

“阿普萨尔坎太山,阿普阿普萨尔坎太山,阿普萨尔坎太山,阿普……”

之后默祷变成颂诵,最后声大如雷。智者的声音传到四周的峭壁,听起来就像所有的山脉一起高呼阿普神的到来。千万道的热辐射直射在他的身上。

最后一句回音传至山谷后便销声匿迹。沉寂中,萨尔坎太山发出的冷光消失在若隐若现的云层背后。

安娜玛雅知道自己身处群山中,心中一片安详。

侏儒在崖边等他们。他和阿普神庙的警卫一起默默地监视着仆从,后者将一包包的行李绑在羊驼身上。最后一截山脉底部,有一段巨型石阶,笔直地深入被云海包围的草原里。除了四周几个山顶仍清晰可见之外,整座草原闭不见日。

“我们站在世界的屋脊。”侏儒说,眼中神采奕奕。

维拉·欧马不让安娜玛雅有回话的机会:

“走吧!时间紧迫。”

接着,从一名仆役拿给他的毛毯中抓了一把蚕豆后,他便开始往山下走。

路上的石头又滑又湿。很快地,一小队人马便走进浓雾里。森林里长满蕨类和五彩缤纷的花朵,越往里钻,空气越闷热潮湿。树皮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水柱沿着爬满藤类的岩石往下流,石下冒出一丛丛的竹笋尖,地上长满数不清的植物。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安娜玛雅便不曾见过森林。她打开嗅觉拼命地闻着这种她原本以为今生再也闻不到、早被她遗忘了的味道,她还认出那些躲在饱含水珠的大片叶子上、湿地上以及红色、粉红和黄色等大型花冠上的昆虫、苍蝇和所有蠢蠢欲动的小生命。她感觉仿佛整个身体被困在战斗里,逃亡的念头开始苏醒。

尽管柯拉·托帕克的死亡留给她恐怖的印象,但似乎已成往事。

她看着侏儒,他在石块间跳来跳去,像只飞舞的蝴蝶。和她一样,他来自森林;和她一样,对那些来自高原和山谷的人而言,他的生命神秘不可知。

有时候,草原过于茂盛,让人感觉就像在大白天里走进一条自然生成的幽暗地道。汗水顺着仆从们的颈部往下流。他们其中一人独自唱着歌——以极低的声音唱着,哀怨的歌声触动了每个人的心。

漫长的步行终于结束了。地上的砖块依然湿滑,覆盖着一层彩色的苔藓。道路时而狭窄,只容一人通过。每走一步,安娜玛雅必先深呼吸一口,以免滑倒。只要一个不小心,她便可能跌落峡谷。

终于,他们又走在云层之下,但是眼前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们慢慢地沿着一条陡峭的山壁往下走,几近垂直的岩壁长满了野草,腾空伸出。

侏儒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不再跳舞,他屏气凝神小心地走着,双脚因害怕而僵直。突然间,他大叫一声。

队伍随之停了下来。

安娜玛雅看了一下眼前的景象。

道路被阻断了。脚底下那片光滑的石壁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智者冷静地,如鹿般敏捷地走到侏儒身边,强迫他后退。侏儒边呻吟边嘀咕说他不能动,否则恐将摔死。最后他还是退回了安娜玛雅身边。

“我看见自己死在这座恐怖的山中,公主,而那位疯狂的智者却对我冷眼旁观!”

穿过一丛乔木蕨类,安娜玛雅看见一幢建筑的影子。两名军人朝她慢慢地走来。

维拉·欧马说出自己的名字和职务之后,转身面对随行队伍,大吼:

“除了她以外!”

侏儒大喊大叫,既好笑又感人:

“公主,别丢下我不管!”

安娜玛雅忍着内心的伤痛,露出微笑。

“假如你不想强迫我把你推下悬崖,就乖乖地跟着仆从和警卫们回希马克·东宝。”维拉·欧马忍着最后一点儿耐心说,“只有卡玛肯柯雅可以继续往前走。走吧!”

这两名军人拿出约十枝左右粗如手臂的树枝,然后将它们丢向悬崖。

侏儒失望地看一眼安娜玛雅,但不再顽抗命令。她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他随着仆从和警卫们首先往回走。

她心跳得厉害。现在只剩下她和维拉·欧马。

过了桥之后,路面宽阔许多,草原继续往上微升,然后又化为平地,这一次,挡在前面的是一座山。安娜玛雅的左侧有段直通山巅的阶梯,阶梯上的石块又大又厚。她抬起头看见上坡顶端有两根粗大的石柱,好似通往蓝天的大门。尽管心里十分害怕,她依然期待这样新的刺激。

“就是这里,不是吗?”

“你总是事先就知道,事先就了解……”

“回答我,智者。”

“我们即将进入神的领域,那里只容许几个人进入。”

安娜玛雅静止不动,看着苍穹。

“你除了必须发誓永不和陌生人一起穿过这道门之外,也永远不准说出我即将道出的那个姓名。”

“这个秘密属于我,我属于这个秘密。”

“这个地方叫作比丘。”

安娜玛雅走进一片光亮里。





26


托雷多,1529年10月

“喔!喔!……”

法兰西斯科先生突然从冬青栎和刺柏丛后冲出来,一只手举高,另一只手用马刺猛刺马匹。他挡住贾伯晔的去路,大声地说:

“你要去哪里,男孩?”

正在快步小跑的贾伯晔的马匹,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了一跳,马儿失控狂奔,膝盖险些刺进荆棘丛生的灌木林里。

贾伯晔抱住马匹的颈部,任凭马儿发泄惊吓的情绪。他以温柔的声音安慰它,抚摸它,不敢一下子叫它停下来。

最后,当他终于骑回法兰西斯科先生的身边时,舰长的那一匹半纯正的老安达卢西亚马依然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虽然和平日看起来一样邋遢,但是他今天特地穿上了那件褪了色的、古董级的丁丝绒外套,他离开塞维尔监狱的那一天,身上也是穿着这件外衣。法兰西斯科先生紧盯着他看,嘴角露出讽刺的微笑。

“这个男孩不仅会挥笔写字,还懂得马术!”

“我小时候就学会了骑马!但是您还是差一点儿就让我摔下马,法兰西斯科先生。”

“谁叫你要跟在我后面?一出城,你便紧紧地跟在我屁股后面!”

“对不起,法兰西斯科先生,但是,每天清晨,我都看见您出去散步……”

“散步?胡说!三十年来,我总是习惯边骑着马边思考!我一日不骑马,就像一日忘了祈祷一样!”

带着恶劣的心情,皮萨罗拍了一下马匹的臀部。马儿随即快步小跑,朝河川的方向奔去。

天色昏暗,云层很低,湿气夹杂着薄雾,随着柳树在太加斯河岸迎风飘荡。在刚犁好的田地上,到处可见村妇和小孩在捡拾萝卜。托雷多城市的尖形红屋顶在丘陵和树林的交接处失去了踪迹。

这一次轮到贾伯晔快马加鞭。他骑到法兰西斯科先生的身后,以有点粗鲁的口气说:

“先生,拜托!可给我一点时间吗?”

“做什么?”

“我想知道,您是否愿意带我一起去征服那个黄金国?那封加冕您为秘鲁总督的信函是否马上就会送来?还有……”

“你知道些什么?”

“您将会是总督,我知道。当您叙述那段探险之旅时,我从国王的眼神中早看出来了!”

“国王的眼神?真了不起啊!你难道不知道国王们早上一睁开眼便开始演戏?”

“才不呢,先生!他喜欢您。您离开西班牙之前,一定会成为总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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