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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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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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衫,风姿果然不凡,以前那些粗布衣服,完全掩了二哥的神采。

“二哥这个样子出去哄人更容易了。”

衣是舒展清朗,人也貌似纯良,却被虎儿一句话揭穿老底。

“这就叫俊俏啦?小孩子没见识,哪rì我把宇文十六牵来,那才是真的俊俏。”

王冲使劲揉着瓶儿的脑袋,两个总角髻也散了,惹得瓶儿嗔怒不已。见着瓶儿长发披洒的乖巧模样,王冲心中一荡。两张,不,该是三张面容悄然在心中显现。其中两张一模一样,但气息各有不同。一张欢悦灵动,一张沉蕴醇醇。

第三张面容则被绚丽的脂粉遮住,就只剩下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还有鼻下两道清晰的血痕。随着这张面容显露,温软香甜的触嗅之感开始荡漾……

“二哥……”

瓶儿的呼唤拉回了王冲的心神,再听瓶儿道:“二哥刚才的眼神好奇怪啊,瓶儿脸上有饭粒吗?”

那一刻,王冲也掩不住脸上一丝红晕,咳嗽着转开了话题。

收拾停当,正要出远门,瓶儿又道:“二哥……真没问题?”

什么问题?

“听爹爹说,这种晒书会要比诗赋的,从来就只听二哥诵经文,没见写过诗赋,万一遇着坏人,非要在为难二哥,那怎么办?”

瓶儿这一说,倒让王冲一愣。

“诗赋不过是文字小技,哪能比得天理大道,在乎这个作甚?就算真遇着了,你二哥也有应对的法子。”

王彦中的话同时也安慰了王冲,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想过这回事,原因也简单,原本的王冲是个无心人,自然不擅诗文,而他更是睁眼瞎。这些天来rìrì读书,他也渐渐进入到读书人的状态,更知诗赋的博大jīng深,学着那些穿越者,张口就抄后世的诗词,他可不敢干,那是绝对要出丑的。

“别担心,二哥会带秋叶糖回来!”

按平杂念纷纷的心绪,王冲挥手告别。

出了院子,外面的牲栏里栓着一头驴子,毛sè纯黑,嘴上一圈白,耳朵高高竖着,生气十足。这是林掌柜送的,起码值二十贯,王冲真要买还很肉痛。

“驴兄,有劳了!”

王冲牵出驴子,打趣地唤了一声,这小驴斜着脑袋,朝王冲打个喷鼻,嗬嗬叫了一声。

“你若能开口说话,就直说无妨,绝不会吓着我。”

“嗬嗬……”

“是要个名字吗?就叫……大圣!”

“嗬嗬……”

一人一驴,悠悠自田埂小道向北行去。

rì近三竿,大概早上九点的样子,王冲一人一驴来到了城西的西园。这个西园是成都最大的园林,成都府路转运使司署衙就在里面,园里的西楼也是成都四大楼之一。卢彦达帮赵梓争取到西园一角办晒书会,看得出也对县学事上了心,开始朝着功劳梯而不是陷人坑的方向推。

刚到西园,王冲就被滚滚人流吓住,就见人头攒动,车马如cháo,好不热闹。

莫非西园另有活动?

王冲不觉得小小一个晒书会能引来这么多人,他却不知道,对成都人来说,一年十二月,月月有市,从不缺热闹。但十一月是最沉寂的一月,梅市过后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得知西园要办晒书会,顿时来了劲。

来者其实大多数都不关心什么晒书,什么县学乃至神童,只关心热闹。王冲进了园子后也发现了,沿路就摆开了无数摊子,有卖货的,有相面的,还有不少关扑铺子,游人都在这些摊子前流连。

拐到西园深处,高高的“西园晒书会”旗招迎风飘摇,这里人就少多了。旗招下还有清秀书僮迎候,见得王冲,脆脆唤着“小郎君是为晒书会而来?”王冲还吓了一跳,竟是小姑娘扮的。

一个小书僮将王冲引了进去,另一个小书僮又迎上两个年轻人。一个二十四五岁,一个还不到二十。年长的温和雍容,年轻的剑眉宽额,浑身散发着一股锐利之气。

“这是官坊差来的小娘吧,不是说许大府不愿县学自立吗?叔兴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看出书僮是小姑娘装扮,那个年轻书生有些诧异。

“许大府确是不愿县学自立,但县学能自证有力,许大府也乐见其成。这不,县学要办晒书会,许大府也大力襄助。不仅用府里的公使钱来支酒水,还让官坊出人经办会务。”

年长的正是王昂,叔兴是他的字。

年轻书生遗憾地道:“真是可惜了,这是晒书会,不能大开丝乐,不然就能见识下官坊的舞班到底有何神奇,这么多年来,梅市的散花天女都是对江楼包揽,官坊拿得天女,还是第一次呢。”

王昂笑道:“当rì我就在散花楼亲见了,可惜那小天女蒙着面,此时便是真在这,也认不得。”

年轻书生转了话题:“我与叔兴来此也不是为睹天女姿容,而是看看,华阳县学这班神童,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尤其是那个王二郎……”

憎恶之sè流转在王昂脸上,他摇头道:“你会失望的,那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八行之辈。”

年轻书生冷冷笑了:“真是如此,便怨不得我当场扫落了他的伪名,府学绝不容他这种无良小人!”

两人边说边走,身影很快没入林荫中,此时晒书会的旗招下,一辆大车又行了过来,车上是红白黄紫的绚丽花sè,两个娇小身影坐在车上,如花中jīng灵般。

“今天定要卖个好价钱,让娘亲知道我们的厉害!”

两张俏丽的小脸如一个模子般刻出,但说话那个却是眼眸灵动,活泼中显出一分狡黠。

“只想让冲哥哥知道……”

另一个蔫搭搭的,手持花剪,对着盆花,嘴里碎碎念着,后半句像是“我的厉害”。

第三十七章 浅影月香论诗赋

一潭秋水居中,竹林相抱,亭阁环绕,这就是晒书会场。

倚着竹林,长桌相连,从县**来的书卷摊放在上面。就这点来说,华阳县学的家底其实比其他县学厚得多。须知此时的官学,除了大州郡,例如成都,其他地方还顾不上将藏书作为要务,主学者的jīng力都放在生员上。华阳县学能有这么多书,还不是随处可见的经文史集,自然是顾八尺的功劳。

长桌边已经围满了长袍大袖的儒生,一个个聚jīng会神地观赏着藏书,不时还传出惊喜呼声,自是发现了从未见过的珍本。隔着几桌就有“书僮”守候,杏眼圆瞪地监视着这些人,提防着书被偷了,不,被“借”了。

更多人则是手持酒杯,围着摆满了糕点果糖的大方桌闲谈。清幽的琴声与箫笛相和,从亭阁中传出,让整个会场既肃穆,又不失闲适。

隐于亭阁中的乐伎一个个素面朝天,衣着束谨,看年岁都不大,甚至还有十岁出头,满脸稚气的小姑娘,居乐班正位,战战兢兢地弹着古筝。指腕无力,技艺生涩,虽未乱音,却不甚入耳。好在这是晒书会,不是宴会,乐声只是个背景,与会者自不会挑剔。

竹林入口处,载满了鲜花的大车停靠道旁,一个脆亮胜似黄莺的稚嫩嗓音远比乐声吸引人,正模模糊糊唱着卖花词。王冲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见入场之人个个头簪鲜花,还有手持一束甚至一丛花的,想必歌声极好听。还有仆役不断将修剪得秀致无比的盆花抬进来,多是梅兰,妆点得会场更为典雅。

“冲哥儿,那边的卖花小娘真俏,还是……”

“乡野村姑,目中无人……”

宇文柏和鲜于萌出现,鲜于萌一脸兴奋,宇文柏一脸悻悻,两人头上各簪一枝鲜艳的紫棉海棠。王冲打断了唠叨,嘱咐他们快作准备,接着才注意到他们一个劲地朝手掌上吹气。

“诸位尊客……”

顾丰现身,作为主持人,拉开了本场晒书会的序幕。晒书会的主题是诗文辨赏,分作两场,各赛诗文,评委由官民两方组成。

表面上这场晒书会是开放的,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参加,但实际上是华阳县学的学生们唱主角。顾丰所招的成年生员,宇文柏范小石等华阳神童,加上何广治等有心挣出点名声的旧生员,总共五十六人,他们将以诗文登台亮相,向成都士林展示华阳县学的实力。

就县学本身来说,这也是一场角力,“教授派”和“学谕派”谁更露脸,谁就主导县学事。

评委里官方阵营强大,成都府路提举学事卢彦达虽未亲至,却派了提举学事司管勾公事代表提学司而来。成都知府许光凝身兼成都府管勾学事,他也没来,但派了同兼管勾学事的通判来。华阳知县赵梓亲自出场,他自己也带着“管勾专切检察学事”的兼衔。

王冲被赵梓带着,一一拜见这些官员,尽管不用跪拜,王冲依旧出了半身汗。自然不是被官威震慑,而是努力扮少年君子着实辛苦。依着上一世的职业习惯,那该是见官自来熟,没几下就能跟官老爷勾肩搭背,此时自然不行,得装稳重。

这些官员打量王冲的目光全是好奇,一是因他前神童后孝子的名声,以及火箭焚王门牌坊的“壮举”。二是仅仅十五岁,就扛上了县学学谕的名头。这个学职只是临时代理,认真说该叫“试学谕事”,根本谈不上官,而且还是倚廓县县学这种没有正式名分的单位,却也足以轰动士林了。就这点来说,赵梓的胆量也着实够大。

相比之下,民间士林就不为王冲所熟悉了,赵梓和顾丰带着王冲引见了其中三人。

一个是宋钧,出自双流宋氏。双流宋氏也是世宦之家,宋钧的从兄宋构是新党干将,曾任秦凤路安抚经略使,陕西路转运使。宋钧本人无心仕途,一门心思在家治学,与顾丰交情不错。

这老头笑吟吟地道:“仁宗朝时,虞城王冲王景儒以诗文扬名。神宗朝时,陕西又有王冲兵乱,余部流窜密州,为我从兄所获。此时又出了你这个王冲,不知又要留下何名?”

王冲厚着脸皮,响亮地答道:“王冲不求闻达于世,唯愿留一孝名!”

尽管此时八行已臭,但王冲以孝再度立名,不得不继续高举这面旗帜。

宋钧紧咬不放:“既只求孝名,为何甘冒士林侧目,以束发之年担起学谕之职?”

王冲面不改sè:“代父尽忠!”

宋钧哈哈笑了,拍着王冲肩膀道:“你这小子,有趣有趣……”

他低下头,朝王冲挤挤眼:“若是苏老坡知道他的外门子侄烧了王歧公的牌坊,还不知会作何想,苏老坡可是很敬歧公的。”

一听这话,王冲腰杆就硬了。这是自己人,既知王家底细,又跟眉州苏氏有交情,更不满华阳王氏。

另一个中年人叫范淑,出自华阳范氏。跟王冲没什么熟络话,倒是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范小石的情况。

第三人是正好到成都办公事的果州知州,被赵梓拉来凑热闹,在这场晒书会上算不得官员。引见时,王冲和对方都很好奇地相互打量。此人姓邵名伯温,邵雍之子。

顾丰起了个开头,接着是各位官老爷依品级挨个致辞,这套流程与王冲上一世几乎如出一辙。不过这几位官老爷都是进士出身,说话骈四俪六,文雅十足,便是套话,也比后辈的套话高明得多。

待到赵梓致辞完毕,顾丰又一一介绍了民间“评委”,宣布“比赛”开始。

本以为就照着流程走下去了,没想不谐音直追着顾丰的话尾冒了出来。

“难得冬rì闲游,怎把晒书会变作了考场?有煞风景啊,是不是先作些节目,让大家尽尽文兴!?”

“书论怎是会友之道?莫若先赋诗咏景,热闹一番。”

参赛的不是华阳县学的生员,就是希望借着这场会挣得名声的一般读书人。那些年纪稍长,又自忖有才的读书人,自不会放低身份,跟倚廓县学这种不正经学校里的学生同台对擂。

王冲扫视这些人,暗道不定还有府学的生员故意找茬。

这念头刚升起,就听某人道:“我等都是来观瞻华阳神童的风采,如今人已在此,又何必隔纸而观?”

议论接踵而来,很快汇作鼓噪。

王冲投眼赵梓和顾丰,希望他们尽快按下这股风头,却不想那两人对视一笑,似乎正等着这一幕,不由暗叫一声不好,被这两人卖了!

换个角度看,有人作托,让华阳神童亮相正是好事,可对王冲来说却是坏事。别说诗赋,就是经义策论,他都懵懵懂懂。担起学谕,cāo作县学事,也未尝没有借忙于学事混过公试的盘算。等这一关过了,再好好读书,不至于入了府学被人兜底。

却不曾想,赵梓和顾丰该是对他们几个的才学极为信任,也不跟他商量乃至交个底,就要把他推出去。在这两人来看,趁着此时一炮打响,不正是好事?

嗡嗡议论声里,一个浑厚嗓音道:“我生xìng放诞,雅yù逃自然。嗜酒爱风竹,卜居必林泉……这里有潭有竹,正好咏景!”

另一个清亮嗓音道:“西园之西便是杜工部草堂,追思大成诗贤,莫过于同景为诗。”

这两个青年的提议获得了众人一致认可,喧嚣声中,赵梓趁热打铁地道:“也罢,便让这几位先咏诗作……”

他还开玩笑地道:“这也是盛名之累,他们不得不担起。”

不待点名,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就步出会场一侧的“考场”,三人神态各异,但都透着一股兴奋。难得有这般露面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拒绝。

王冲还端坐在一侧的大方桌后面,希望能置身事外。不想那两个青年直直盯住他,年纪大一些的道:“榜眼和探花都在了,华阳神童的状元呢?”年少一些的道:“状元之才定能配得上纯孝之名,我等洗耳相待。”

这两人跟自己有仇!

王冲暗暗咬牙,起身一个环揖笑道:“小子本就不擅诗赋,近逢大变,更疏于文字。眼下又忙于学事,不敢在此现丑,坏了大家的文兴……”

顿了一顿,心说既要丢脸,就丢个彻底,也比露了老底强:“至于什么神童榜首,小子不敢当!”

话音刚落,亭阁里那古筝声猛然一乱,王冲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却惹得众人一阵轻笑。

“曲有误,王郎顾……”

“王状元这般通音律,哪还不懂诗赋呢?这是哄我们无知吧。”

笑语满含讥讽之意,那古筝本就生疏得很,也不是第一次乱音了,哪值得这般动作?跟已经习惯了这粗涩之音,早已不为其所动的众人比起来,王冲的境界就低了一层。

此时赵梓才依稀记起之前考校王冲时,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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