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碧山…碧山……”李贺重复了几遍:“下一城就是月定城,难道那村子,竟是能动的不成?那……那棵枯树……”
李贺在净义的脸上找不到多余的表情,得不到震惊的共鸣,只得低下了头。
净义脸上虽没有表情,心中也不免震惊,不然方才也不会询问李贺在官道上看见村落的事情。
马车在天黑之前总算是道了月定城,月定城比之兰芳城更为繁荣热闹,天虽然依旧热闹不已,李贺道:“说起来,这几天该是文昌祭,所以城里很是热闹。”
到了李府,李贺将事情原委说了一番,李家上上下下感动成一团,硬是将这师徒二人当成是救命恩人,降妖除魔的大仙,热情地招待着,将二人当神一般地准备供养一番似得。
李贺身体伤的很重,一路上也是睡睡醒醒,这会儿到了家整个人放松下来,说完了事之后才放心的睡了去,李老爷忙请了城里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来给儿子疗伤。李贺身上虽然做了些处理,但净义师徒二人能做的也并不多。
李府因为公子回来了,上下喜乐一片,临弦知用了餐之后便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净义叹了口气,准备回客房休息。李府很大,有小斯专门领路。
“神仙大人,请这边走。”那小斯回头瞄了一眼刚才走过的另一个院子,道:“刚才那个院子也住了个神仙,最近城里不太平,上次少夫人出门为少爷祈福,也险些被妖怪抓了去,是那位神仙将少夫人给救回来了。”
到了夜里,净义点上了油灯,那佛经才翻开,门便被敲响了。得到了进入的允许,临弦知手里抬着个脸盆兴匆匆地走了进来。他把那银色的小盆放在净义面前,道:“师父,李大哥的儿子伤得太重了,现在大夫们还在那儿,不过我听一个大夫说了,之前给他抹的那个药非常好,可是那药都给他抹没了。”
半个时辰不见,便跟李老爷称兄道弟起来,这小子……
“那你拿盆到我房里是要做甚?”
“我之前抹了你的口水,觉得那效果也极好,没了药的话,只能麻烦师父赏点口水了。”言罢,临弦知还将那盆往净义面前又推了推。
净义着实无语,深吸了口气,道:“你拿这么大个盆,是想我吐口水吐到天明不成?”
“那我去换一个小的来。”
“回来!”净义道:“李贺的伤是冤魂造成,除了外伤之外,死气渗透了伤口,之所以那药有用,是因为药中掺有佛门圣水,若这城里那里有寺庙倒是可以去找找看……事实上童子尿抹在他伤口上也有着一定的功效,你想将这盆子装满,往里面尿也行。”
“……可我之前尿过了,要不师父你来吧?”临弦知把盆放到地上,便准备去拉净义的衣服,被净义看了一眼,临弦知忙收回手,乖乖地站着,观察师父的表情。
“我的不行。”
“为什么?师父你不是童子了吗?”临弦知恍悟:“哦,说起来师父剃度也就是几年前的事情,是在那之前没了童子身吗?”
在那之前,他记得师父跟他一样只是俗家弟子,不过他那时候还小,没能跟师父外出,只能每天在寺门前等着跟太师父下山回来的净义,几年前师父却忽然剃了发……
“对了,师父为什么会忽然想着要剃度了呢?以前你说我小,现在我都跟你一道下山了,是时候说了吧。”
“为师嫌梳理头发过于麻烦。”
“情丝……”
“你嘟囔个甚?”
“大师兄说,头发就是情丝,太师父没剃度,就是无法斩断情丝,师父你情丝会不会再次长起来。”
“既然已经斩断,又岂是会再次长出来的?”
“……”
第六章 贫僧
临弦知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舒服,自己却又说不上哪里不舒服来。
他喜欢观察师父的表情,却又很少能够在那张脸上,真正的理解那人的想法,好像唯一能够理解的时候,可能就是师父生气的时候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地平静得有了异样,但很快便被临弦知打破了,他不习惯长久地去思考某件事情,当然也不打算在师父的房间酝酿尿意。
想了想,今日是城里的祭祀,那肯定是有很多小孩儿的,童子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临弦知看了看净义的脸色,道:“师父,我们去祭祀上看看吧?”
净义抬眼看向自己这徒弟,良久,待到临弦知已经没了什么耐性时才说道:“你先去罢,为师随后来找你便是。”
临弦知把盆子顶到头上,颠颠地走了,净义在房里,听见外面传来临弦知的声音,他正在邀请李府里的小斯跟他一起去。
街上很热闹,除了一些必须的活动之外,便是镇上的人们自发的活动,听说京城最红火的戏班也来了,河岸边停靠了两艘大船,船上挂满了各色的油纸灯笼,特别的好看。戏班子还在镇子最大的空地上搭了戏台,隔得老远也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曲儿声。
临弦知在人群中穿梭,头顶花灯高盏,时不时燃放的烟火将整个天空照亮。月定城比兰芳城大了太多,这样的祭祀在兰芳城也有,可却从来没有这样盛大过。
人很多,热闹的地方甚至需要用挤的,从文昌庙烧了香出来,临弦知摸了摸身上私藏的银两,纠结着要不要去买一盏灯笼,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他最喜欢那个最大的灯笼,上面描绘的是威严的上古神兽。
思考了片刻,临弦知还是打算不买那灯笼了,首先那东西太大,现在人多,要提在手里是不可能的,会被碰到也许会坏掉;再者,这灯笼也就玩一会儿罢了,明天还得跟师父赶路去丰山,这东西没地方放,小些的话可以放在马车上赶夜路。
可小的他又不喜欢。
最后还是决定去买两个木人,费力地挤到摊位前,临弦知大喊道:“老板给我两个男的木人,要一个大一个小的,大的刻净义,清净的净,那个写起来最简单的义;小的刻临弦知,临时的临,拨弦的弦,知晓的知,给我刻好看点。”
“好叻。”老板应了声,低头开始挑选最木人。
临弦知刚掏出钱准备递给老板,就被人撞了一下,银子连同头上顶着的已经忘记存在了的盆掉到了地上,很快就来往的行人踹到不知何处去了。
“我的银子……”临弦知哀叫了一声,这人多的,根本没法去找银子。他是跟李府的小斯一起出来的,可早些时候就走散了,这会儿也不知道那人在哪里。
都怪刚才那人……
“抱歉小兄弟!”
临弦知刚回头,正准备说上两句,可对方先道了歉,这让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上来。说话的男人着了一身雪白的衣衫,看起来像是道袍,也的确是道袍,男人很高,怕是不比师父矮多少,只是男人虽高却并不算很结实,不过却意外地被一身雪白的道袍衬得仙风道骨,真如同下凡而来的神仙一般。
临弦知不免在心中将面前这人跟自家师父做了一通比较,不过这比较得却有点莫名其妙了,收回思绪,临弦知摇摇头,道:“没关系,只是你方才撞掉了我的银两,那是我最后的私藏,本是打算买点东西回去送予我师父,而现在,我已经让老板准备好了,可银子没了……”
“那……”
“我并不是想要责怪你,掏出银子没有拿好也有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看在是你撞我的原因上,你先借我一点,随后你跟我去镇上的李府,我再还你便是。”
男人笑了笑,道:“是吗,我也住李府。”
“咦,那就更好了。”
男人道:“只是,我身上却没有银两。”见临弦知脸上的表情,男人忍不住又笑了笑:“我能帮你把银子找回来。”
“怎么找?”
——
临弦知手里拿着两个木人在热闹的街上乱窜着,帮他找回银两的道长已经不知晓去了哪里。
师父之前说过要来街上找他,可这街上人这么多,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来。
临弦知一只手拿着个木人,一大一小的两个木人雕刻得栩栩如生,那老板说那是按照他想象中的仙人雕刻出来的模样,木人在文昌庙中放了很久,又适逢这样的祭祀,身上已经有了灵气,刻上名字之后,就代表了那个人了。甚至还有祛邪避凶的作用,绝对是个好东西。
转了一圈之后临弦知又回到了文昌庙前,再看见从庙里走出来的人时,他双眼亮了亮,忙挤开人群冲了过去。
“师父,你真来了?”
净义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个头的徒弟,微微点头道:“为师答应了出来找你。”
临弦知嘿嘿一笑,把手中小的木人递到净义面前,道:“这个是给师父的。”
“你手中大的那个呢?”净义瞄了一眼临弦知手中另外一个比较大的。
临弦知把大的木人放到净义面前,让净义看上面的字:“这个刻了师父的名字,以后这个便是师父了,师父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当他是师父。”
“字错了。”
“啊?”
净义道:“上面的名字刻错了,义,不是一。”
临弦知这才注意到名字的问题,方才就一直感觉那里不对,这会儿才看出来,这明明是那么明显的东西,临弦知回头看向拥挤的人群,那摊子被人群挤的根本看不见。
师父也并不是那些喜欢拥挤的人,临弦知回头对净义道:“师父,我过去找老板重新帮我刻,那边人太多……对了方才从一个道长那里学来了一个小把戏,师父你可以随处走走,我等会能够很容易地找到你。”
言罢,临弦知抬手,咬破了手指,也不知他嘴里念了些什么,指上伤处渗出的血液如同丝线一样萦绕而起,那血色的丝线像是活了一般,绕着临弦知手指缠了一圈,接着血线牵绕到净义手上,在那自然垂着的手腕上绕住接着渗进手腕中去。
临弦知舔了下手指,道:“那人之前撞掉了我的银子,之后就用了这样的方法帮我找回来了,我跟他熟了之后让他教我,他不肯,定是担心我用这个方法找回花出去的银两,可他分明说过,银两这样的东西会经过多人之手,就算用这种方式也不一定找回来,除非在我之后没有别人碰到银两……
之前因为好奇,所以特别的注意了他的动作,这会儿这方法就印在脑海里了,我不是故意要偷学的……”
临弦知本想说这方法是那道长教他的,可刚开口,那谎言却是怎么也没办法说出来了,只好将整个事情的缘由详细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不忘仔细地看着净义,然而自己师父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像平日里会生气的模样。
“你是说,那人在这镇上?”
“嗯,他说他也住在李府,我们之前在李府似乎没看见他。”
净义忆起之前李府小斯说,府中住了一位仙人,救了李家少夫人,该就是那人了吧,净义道:“不是要重刻名字,还不快去。”
临弦知少年的声音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脆生生地答了声‘好’,才转头,却听得身后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唤了个极为熟悉,又许久没听到而显得陌生的姓氏:“子言!”
‘子言’——师父剃度之前的姓氏,为了确定那声音是不是在唤自己的师父,临弦知停下脚步转过头。方才那个白衣的道长就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是喜悦也是惊讶。
临弦知拿着木人挥挥手,道:“道长,我方才准备找你,你却不知去了哪儿,我正想跟你道谢。”
白衣道长看了眼临弦知,道:“不必客气,我撞掉你的银子,帮你找回也是理所当然。”
“我指的是……”偷学了你那个小把戏的事情,临弦知视线瞄向净义,却见净义正看着自己,仿佛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身边不远处的白衣道人。
白衣道人似乎并不想在临弦知身上浪费时间,他往净义走了去,轻声唤道:“子言大哥……”
净义表情淡漠,施了个佛礼道:“慕道长,贫僧法号净义。”
临弦知险些把手里的木头人咬进了嘴里,师父做佛礼的动作实在是气势十足,明明是个和尚,那一身雪白的僧袍跟袈裟硬是穿出了华丽感来,和尚……
除了那佛门的装扮跟佛礼之外,似乎真的无法跟和尚在扯上什么了。而且……师父现在心情一定极为不好,他竟自称‘贫僧’。
净义剃度其实并不久,却也一直没有用这样的自称,通常这样的自称都是极为不愿意跟人说话时的表现,他习惯性的用着‘我’,或是‘在下’。
师父跟那个道长认识,临弦知缓步走到净义身边,果不其然听到净义再度开口道:“在此见到慕道长实在有幸,只是贫僧师徒二人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子……净义大师,云悠有事须与你细说。”慕云悠上前一步,想要挡住两人去路,却又觉唐突,只好退了开来。
净义道:“贫僧听闻慕道长暂住李府,有何事明日再说罢,贫僧确有要事在身。”
“师父,你有什么要事在身啊?难不成你想今晚就动身赶路?”临弦知小步慢跑着方能跟上净义的步子,两人在人群之中穿梭起来,临弦知边小心地不撞到人边问。
净义道:“答应陪你在祭祀游玩,算不算要事?若是不算,那为师现在便回李府。”
“算,这绝对是天大的事情。”临弦知已经将方才那道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第七章 旧情
夜已深,但街上却还是热闹依旧,只是比起最初的拥挤,现在却轻松了很多,小孩儿们玩得累了,都被家人带回家睡下了,不过小摊贩们却不肯浪费这难道赚钱的机会,恨不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做些好东西赚点钱财。
临弦知脑侧绑着个血盆大口的面具,那是祭祀上卖的。这城上很多东西都是兰芳城没有的,自然也是感觉新奇得不行。临弦知起初还担心师父没有银两,一路走来想要的东西很多却都不敢买,好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