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昏迷中,如果没有醉仙石,他将一直睡下去。”萧何楼倒也坦白,不过他相信,执陌一定能顺利拿到醉仙石回来的,夏潇依的情况他很清楚,只要执陌把心里话都说出来,那小仙子铁定会感动,那夜他也同执陌讲了,告诉他定要让缕香仙子感受到他对殇离强烈的爱,如今想来,虽然算计神仙不太好,不过为了救人也无可厚非。
正这么想着,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伴着萧何楼的话语,推门而入的却是温冕,“主人,圣上他回来了,已将醉仙石带回。”
“真的?”莲央与萧何楼不约而同地问道,言辞间都难掩激动。萧何楼转过头,笑着对莲央说:“这下你该放心了,接下去的事交给我,你好好养身体,我向你保证,你的小徒弟绝对不会有事。”
往后的三日,萧何楼都在练功房内度过,修复肉身是一件挺耗时间的事儿,他必须时刻守在殇离身旁,以防他在修复中途出现什么不良的反应。
头一天是最为重要的,所以萧何楼坚决不让执陌入内,到了第二天,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执陌便得到允许可以进去看看殇离,但也不能久留,那日执陌看过殇离后,莲央也在千尘的搀扶下过来看了眼。
一直到了第三天,殇离的意识才稍稍恢复了些,当他睁开眼时,身边只有萧何楼陪着,那位楼主大人见他醒了,则柔声问道:“感觉如何?”
殇离躺在一张软榻上,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我动不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萧何楼点了点头,安抚般地说道:“这是正常反应,等过阵子自然会好,但剔骨对你的身体的确很伤,以后就算养好了身子,体力也无法恢复到最初,你自己平时多注意些,别累着了便是。”
“嗯。”殇离知道萧何楼同他讲的全是大实话,也就将这些内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那天之后,殇离就搬回到了客房去住,执陌整日整夜地守在他身旁,像是生怕他再出个什么事儿似的。
莲央得知殇离没事了,也就安下了心,没再急着去看望,却是在自个儿屋里窝了三日,等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才又下床。
其实原本使过剔骨之术以后,最起码也要修养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复,但是莲央到底对这小徒弟放心不下。
那日黄昏,他去看殇离时,那小家伙正在跟执陌说说笑笑,似乎心情很好,见他来了,殇离连忙唤道:“师父。”
莲央在他床边坐下,问了些类似“身体好些了没”这样的问题,最终他握着殇离的手,语重心长地启口,“如今你已是凡人,会经历生老病死、投胎转世,但你记得,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以后的每一世,我都是你的师父。”
“是,师父。”那时殇离的体力已有些恢复,听闻莲央此言,他亦反握住莲央的手,“师父,谢谢您。”
对于殇离真诚的感激,莲央只是笑笑。
之后的很多天,莲央每日都会过来瞧瞧殇离,但他的话不多,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过来看一眼而已。
倒是千尘整日同莲央粘在一块,千尘这人本也体贴,莲央如今最需要有人照顾,前些日子萧何楼给他说了,叫千尘要像伺候身怀六甲的女人一样伺候莲央,虽然莲央对这比喻不怎么喜欢,但因萧何楼此次帮了大忙,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而千尘对莲央的细心,还真像是把他当做孕妇般来照料,莲央偶尔也会打趣两句,说千尘贤惠得很,若是生作女子,定是名良妻。
事情就是那么巧,这玩笑话偏偏被萧何楼听见了,那日萧何楼道:“千尘是没法变成女子了,倒是你,莲央,反正你没性别,不如换做女装嫁给千尘得了。”
他这话甫一说完,莲央拽起手边的枕头就朝他丢过去,千尘在一旁见这二人打闹,掩嘴笑得甚欢。
执陌来到何楼居的半个月后,殇离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们便打算告辞回京。同时莲央也准备带着千尘一块儿回天莲山。
萧何楼还是一副悠悠闲闲的样子,带着他楼里的几名杀手送莲央他们出去,然后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
等到了百里外他们才分头,离别前莲央似是开玩笑地同执陌说:“你要是敢欺负我的宝贝殇离,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执陌笑起来,将殇离搂入怀中,也跟着殇离唤莲央为师父,“师父放心,执陌向您保证,绝不会让殇离受任何委屈。”
有了执陌的承诺,莲央也放心些,遂冲二人挥了挥手,“去吧,等得空时就回天莲山来看看我。”
“是。”二人一同应道,尔后分道扬镳。
……
执陌这一走便是近一月,再回宫时,本当朝中定是乱作一团,不料执远倒是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这让执陌感到很是欣慰。
那日殇离还说:“我没想到,执远也是个可担重任的人。”
执陌笑说:“是啊,可以好好培养。”闻言,殇离只是淡淡瞥了执陌一眼,“怎么?才登基没多久,就想着退位让贤了吗?”
执陌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回答:“让有能者居之不好吗?”
对此,殇离并没有正面给予回复,却是另起了个话端道:“先把眼前的麻烦处理了吧?你带了我回来,朝中那些正义的大臣定然又要上折子弹劾我,你该想想如何摆平此事,稳住民心。”
果然不出殇离所料,在他们回来后的翌日早朝,就有一堆的折子呈到圣上面前,全都是恳请皇上铲除奸人,将沈殇离治罪。
对此皇上的回应却是:“谁告诉你们说他是沈殇离了?”事后执远私底下同执陌说:“无理狡辩、回避问题,皇兄这回真是用了个最糟糕的法子来保护沈殇离,这一举不知又当寒了多少人的心,不过好在您到底做对了一件事。”话至此,他抬起眼,眸中的光色十分犀利,“幸而皇兄没有让沈殇离继续入朝为官,臣弟给皇兄提个建议,既然您否认了他世子的身份,那么就别再把他往这漩涡中推了。”
执远不知道,其实那日他在与执陌说这番话时,殇离就在屏风后面吃御膳房刚做好的新鲜糕点。
后来外头那兄弟俩聊完了,执陌绕到屏风后,见殇离吃得满嘴都是糖糕屑,笑着拿锦帕替他擦干净。
殇离含着一口糖糕,含糊地对执陌说:“你那三弟长进颇大,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
殇离对执远的这番评价执陌也很赞同,于是附和道:“再观察一阵子,若是他真能有所担当,我……”
他本想说“我便将这江山交付”,然而话未来得及说完,殇离竟是拿起一块莲花糖糕塞到了执陌的口中,“你倒是急什么?再多等些时日,如今……还不是时候。”
执陌一直不知道殇离的那句“不是时候”所指为何,直到半年以后,赵瑞旧部联合四王爷意图谋反,他才终于醒悟过来。
那天执陌兴冲冲地和殇离说:“你知道吗?舅舅的余党联合了老四打算对我逼宫。”
是时殇离刚睡过午觉醒来,自从剔完仙骨之后,他就变得很嗜睡,每日下午必须小睡一会儿,方能养足精神。
见执陌那满脸的笑容,殇离从卧榻上坐起身,继而慵懒地启口,“你高兴什么?那些大臣就快杀过来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岂料执陌却道:“我高兴,我当然高兴了,他们这一逼宫,到时候谁忠谁奸一眼就能看出来。”说话间,他一把将殇离搂入怀里,“殇离,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出?”
殇离靠着执陌的胸怀,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那模样就像个小孩子,“当时皇上为了保我,得罪了不少大臣,那些人表面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有想法,好在这半年来,皇上在治理天下上头做出了不少成绩,深得民心,若那些个大臣长眼睛,自然知道你乃一代明君,真正想要你下台的,只会是那些有私心的人。”
话说到这个点上,执陌也大概了解,而此时殇离却又抬起头,与执陌对视了一眼,又接着说道:“四王爷与你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只可惜年纪尚小,容易被教唆。如今想要逼宫的有哪些大臣,不用你说,我大概也能猜出大半,那些人觉得你包庇了我这杀人凶手,所以不愿认可你,便想到联合四王爷,拥戴他为王。”
执陌轻叹一声,“老四还太小,让他登基为王,只怕是造就了一具傀儡。”
“不错,但这是个机会,正如你所说的,你可以借逼宫一事看清楚各人的嘴脸,到时候,忠奸一目了然。”殇离眯起眼,眼梢略微上扬,显得格外妩媚,“想知道三王爷够不够资格继任你的位置吗?”
那以后连着几日,执陌都很忙,以至于很少留在殿里,殇离知他派了暗卫埋伏在四王爷府中,只要逼宫的日子一定下来,他那儿便会立刻得到消息,而今,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时机罢了。
逼宫前的那个傍晚,殇离邀了三王爷至乾清宫一聚,前些年因为执风一事,此二人关系闹崩,之后他俩几乎没有交集,这会儿殇离专程派人来请,倒是让执远略微怔了怔,但他最终仍是答应去赴约。
执远到时,殇离已坐在饭桌前等着了,他让人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说是要招呼三王爷。执远对他心存芥蒂,怕此人又在算计什么,反是殇离比较洒脱,开门见山便道:“三王爷不必有所顾忌,今日殇离请您过来,只是为了敬您一杯酒。”
殇离的身体早已不适宜喝酒,但他心里清楚,今儿这一杯,他必须喝。提起酒壶,他给执远的杯中斟上酒,随后再给自己杯中也倒满,“当年的事,殇离自知有愧,但时至今日也无力挽回,我不奢望三王爷能够既往不咎,但这杯酒仍当是赔罪,殇离只是希望三王爷莫要因我而迁怒了皇上。”
“哦?”执远这一声上挑的音拉得很长,听上去带了点邪气,“迁怒二字,又从何说起呢?”
殇离没有针对执远的问题给出回答,却是略有回避地道:“且不说迁怒,殇离只想同三王爷说几句话,还望三王爷能够记在心上。”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杯口,而后娓娓道来:“天下顺治在民富,天下和静在民乐,天下兴行在民趋于正,由此可见,欲治天下,当以民为重。”
执远听闻殇离这般言论,眉头飞快地蹙了一下,“你与我说这些作何?”他等了一会儿,不闻殇离作答,于是又问:“你今日请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殇离洒脱地笑起来,“不为什么,就请三皇子喝一杯水酒。”
执远挑了挑眉,显然对殇离的话抱有怀疑,“那么,你同我讲方才的那番话又是做什么?”
殇离弯了弯眉眼,只是如此回答,“日后,你自然会明白。”说着,他抬起酒杯,朝着执远摆了摆,“来,让我敬你这一杯。”
然而殇离还未将酒杯凑近自己唇边,却闻执远又开了口,“听说你这趟随皇兄回来以后身体变得很差,喝酒伤身,皇兄平日里那般宝贝你,若知道你背着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定然要责怪你。”
殇离瞄了一眼手中的酒杯,无所谓地道:“一杯酒,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执远听殇离言语中的不确定,终究还是有些心软,“罢了吧,你别喝酒了,我也不缺你这一杯。”
殇离自然听得出执远话中的意思,又不禁打趣道:“哟,三王爷这是关心我?”
执远狠狠瞪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伴着他这一句骂,殇离却是笑了起来,“听皇上说,三王爷的性情变了不少,如今看来,这嘴硬的坏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执远被殇离逗得略有脸红,低头就夹了一块鱼送入口中,殇离瞧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忽然间又想起了他们的童年,儿时他与执风、执远一块儿下馆子,执远那时候还小,每回吃菜都是大口大口完全不顾及形象,当时执风也总说:“瞧你这样儿,说你是个皇子,还真没人信呢!”
转眼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执远的吃相虽然比小时候好多了,却依然让人忍不住提醒一句,“吃慢点,小心鱼刺。”
执远猛地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对上殇离的眼,而殇离始终微笑着,久之才这般问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何要算计执风吗?”
执远将口中的鱼肉吞下肚子,同时吐出鱼刺,末了才寒着声道:“不就是为了帮你的执陌重新当上太子吗?”
对于执远的讽刺,殇离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微微颔首,道:“这确实是其中一部分的理由,而另外的原因,是我觉得执风若是留在宫里,很难维持他跟疏河的感情。”
“怎么就不行了?你和皇兄不就好好地在一块儿吗?”执远无法接受殇离的解释,而殇离却不以为然,只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我的确与执陌好好地在一块儿,但是,我终究无法成为他的皇后。”
“你还想成为皇后?”执远冷笑了一声,对殇离此般想法嗤之以鼻。
殇离摇摇头,并不生气,“我不是要成为皇后,我只不过是想成为执陌心里唯一的并且无人能取代的那一个人。”他低下眉,淡淡地笑开,“所以我想,终有一日我会走上和执风一样的路吧,会有那么一天的。”
执远安静地望着殇离,听他在那儿喃喃自语,他想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翌日夜里,四王爷率领诸位大臣及其手下将士三千至乾清宫外试图逼宫,三王爷得知此讯后率其手下一支精兵前来支援圣上铲除奸臣,那一战打得极为激烈,临近子时,烽火烧得如血般鲜红,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刺目。
子夜过后,胜负已分,执陌站在白玉阶上,淡漠地望着殿外无数尸首残骸,终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半晌后,殇离从殿内出来,他站在执陌的身旁,与之十指紧扣在一起,认真且坚定地说了一句,“执远没有让我们失望。”
那件事后,参与逼宫的大臣全被处置,情节严重者斩首示众,轻者发配边疆,而四王爷,执陌念及其年纪尚小,又是自己的亲弟弟,于是只将其圈禁,期限暂定为十年。
三王爷因此事护驾有功,之后频频晋升,得以重用。从那时候起,执远便隐隐感觉到,这天下迟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