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问道:“我娘歇午觉呢?”
艳红点头笑道:“夫人昨晚有些失眠,睡得晚了,今早精神不太好,吃了午饭倒觉得有些困了,我伺候着她睡下了,姑娘来看夫人,便稍等会儿吧。”
小桃点头应了,李巧姑进屋里轻手轻脚拿出一个绣墩来,让小桃坐了。
艳红一向伺候林氏细心周到,是她身边第一号得用的人,因此小桃对她也不错,时不时来林氏这边时,经常会打赏她些钱,有时还会唠会闲磕。这时见了她手里的绣活儿,接过来边看边打趣她道:
“你不是最不厌烦绣花儿的么?如今怎么也爱上了?莫不是给自己偷着绣嫁妆?”
艳红脸色一红,嗔道:“姑娘就会拿我们开心,我一辈子伺候夫人,将来姑娘出阁了,我替姑娘在夫人身边照料着,不好么?”
小桃以往跟艳红开玩笑开惯了,再加上她上辈子荤段子的笑话也听过不少,这古人几句玩笑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如今她心里有了个人,再听到同样的话反倒觉得难为情起来。脸上也红了一红,笑道:“有你照顾我娘,我自然放心,只是到时候你别哭着喊着叫后悔,耽误了你的婚事可别怨咱们。”
说着,便低头细看手里艳红的绣活儿。只见棚上绣着一丛蔷薇花,底下几片绿叶衬托着,绣好的地方用块帕子挡着,想是怕手上有汗摸上去弄脏了,便笑道:“你可真仔细,这还用手帕子遮着。”
艳红笑道:“倒真得仔细着些呢,整天摆弄来摆弄去,回头弄上了汗印子,这一块花就全坏了,功夫儿就算白费了。”她瞧了瞧小桃身后站着的小珍,又瞧了瞧李巧姑,笑道:“姑娘,瞧这样子,莫不是小珍这丫头在你跟前儿伺候了?”
小桃见李巧姑直直的看着自己,满眼里的企盼,便笑道:“是啊,我瞧这丫头是个灵巧的,白放在厨房里可惜了。把她调到我屋里让喜鹊和画眉两个调教调教,说不定还是块好材料。”
李巧姑听了心中狂喜,扑通跪下还没等小桃反应过来,便结结实实给她磕了几个头,小桃忙让小珍将她扶起,李巧姑喜道:“多谢姑娘看得起我这丫头,她往日里整天念叨着姑娘好,今日总算她有福气,能跟着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尽管使唤她,这丫头手倒灵巧。梳得一头好发,针线上也过得去,姑娘要个鞋垫子袜子之类的粗活,尽管交给她做。”
小桃知道这李巧姑一向人甚憨厚,直肠直肚的,肚子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加上她年轻丧夫,却给丈夫守着节自己带着女儿小珍过活,因此很得林氏喜欢,这次小桃将小珍调和桃仙居也是看了几分李巧姑的面子。
“小珍这丫头是个机灵的,李婶你尽管放心就是。”小桃宽慰道。
她见李巧姑和艳红自她来了,便一直在跟前站着,便笑道:“我在这里坐会子,等我娘午觉醒了再去瞧她,你们也把那板凳搬了来,咱们坐着说话儿。”
艳红知道小桃向来不太注重这些规矩,在她面前尽可随兴些,只要不出了大格就行。便答应着和李巧姑将小板凳搬来小桃跟前,低着小桃一头坐下边绣几针针线,边说起了闲话。
艳红将手中钢针在发中滑了两下,开始绣那蔷薇花的嫩叶,低声道:“姑娘,我听说前日里你去了旁边那个兰府?还是为了小珍头上那个包?”
小桃道:“正是,那兰家小姐我本和她不识,她以前也攀过墙头往我院子里偷瞧过,我以为她是初来乍到觉得好奇,便没有在意。只是那日画眉和小珍瞧着了她,说了几句,她竟拿了镯子砸过来,小珍那刘海下面的脑袋现在还鼓着呢,若是她瞧两眼也就是了,为什么打人呢?若是打在了眼睛上可怎么是好?我的丫环自有我管教,不好她自可以来府上找我说,说什么也不该将人打成那样。我当主子的护不住自己的丫头还行?”
李巧姑在一旁感激道:“姑娘真是好心肠,我们小珍不过是个丫头,还劳动您跑到那兰府里讨说法,小珍回来拉着我手便哭了。感动得什么似的。”
小桃瞧着李巧姑眼睛有些发红,微笑道:“这不算什么?不光小珍,无论那日她打的是谁,我也要出这个头。你们既是我乐府的人,我当主人的自有义务护着你们。”
小珍插口道:“姑娘,你发现没有,从那日咱们去了兰府,那兰家姑娘果然老实多了,怕是今后再也不怕她突然从对面墙上露出个头来吓人了。”
说得几人都笑了,那艳红笑够了,才抬脸看了小珍一眼,笑道:“那兰府姑娘当然不能再攀墙了,不仅如此,怕是以后连房门都别想迈出一步儿了。”
小桃听她这样一说,便知道这里面有事儿,便道:“莫不成你听见了那兰府里的事儿?”
艳红笑道:“它那兰府里的下人有一多半都是在京城里买来的,那府里有几个小厮和咱们府里的下人还认识,有什么事儿是不知道的?若是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也就罢了,偏它们兰府里不省心的事儿多着呢,外人听了只当是个笑话,那里面的人身在其中可是够热闹的。”
小珍也是个爱打听事儿的,听了艳红的话笑道:“红姐姐,你倒说说,那个兰府又闹出什么可笑事儿了?我这头上造了一个大包,你说与我听听也算是让我开开心。”
李巧姑怕小桃不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这些,生怕主子对小珍产生不良印象,赶着拍了小珍肩头一下,板着脸道:“要你多嘴多舌的,伺候好姑娘是你的本分,瞎打听什么?”
小桃拦了一下道:“李嫂子别气,不怪小珍打听,连我也好奇着呢,艳红,你倒别卖关子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百一十二章 小道消息(二)
那艳红笑道:“咱们家现成有个细作。专门能打听到兰府里的事儿,我还是从她那里听来的。”
小珍就是一笑,接口道:“红姐姐说的莫不是赵婆婆?”
李巧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了,她是把着四姑娘后角门那里的婆子,专管个看门望锁,有时还替各屋里的丫头们买个东西跑个腿,平日里没事就拿把凳子坐在角门外望光景,那后角门隔着一条巷子斜对面就是兰府的后角门,不是她是谁?”
艳红笑道:“岂止如此?这个赵婆婆你别看她上了几岁年纪,这眼睛耳朵聪敏着哪,怕是小珍的精神头儿也比不过她。她整日在那后角门坐着,和兰府里买菜的婆子洗衣的粗使丫头们混得贼熟,偏她还爱打听事儿,兰府里有什么事儿是也不知道的?”
她笑着瞧了小桃一眼,笑道:“姑娘,你不知道,你那天从兰府里前脚刚迈出来,后脚儿她们家就出了一档子事,怕是姑娘不曾知道吧?”
小桃奇道:“莫不是那兰府姑娘挨了教训,或是挨了打?那兰夫人顶多教训那兰姑娘几句。莫不成真舍得打自己女儿?”
艳红笑道:“若真是亲生的,自然舍不得打。”
小桃惊道:“难道那兰夫人不是兰小姐的母亲?”她想了一想,又道:“就算不是亲生的,总是当家主母,也算是那兰小姐的嫡母,真的那样不留面子”?
她上次去兰府的目的,无非是让兰家姑娘得几句教训,让她以后收敛些罢了,却从未想过要害对方挨打,她这事做的莫不是太鲁莽了,没有弄清人家家庭关系便去搅了一趟混水,若是那兰家小姐真的为此受了重罚,岂不是她的过错?
艳红见她有些着急,便说道:“姑娘别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在大宅门儿里这样的事情多着呢。昨日我托赵婆婆去后巷卖货郎那里给我寻几样绣线,熟料她去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倒误了我做活儿,我只当她偷懒逛去了,就把她骂了几句,熟料她也不恼,倒是告诉我原来是听闲话儿去了。她买线那会子,正巧那兰家小姐住的院子里有个粗使的小丫头,也给夫人屋里的大丫头出来买顶针儿,还拖着兰府里那买菜的婆子,那买菜婆子和赵婆婆认得,扯住了赵婆婆便说咱们府里的四小姐真是个厉害的。赵婆婆听她提起了姑娘你。岂有个不听的道理?”
小桃皱眉叹息一声道:“我就知道,这事定是与我去兰府有关了,你且继续讲来我听。”
艳红接着道:“那赵婆婆扯了那买菜婆子和那小丫头到巷尾的面摊上吃了碗阳春面,花了六个钱便打听出了兰府的事儿。原来那兰家小姐叫兰茜,倒确是兰家的嫡长女,只是她生下来不久兰家夫人就过世了,现在这位原是个妾,因生了两个儿子扶为了继室,她原是行院进而的姑娘,被兰老爷花银子赎出来的,素来和那兰小姐不和,只是那兰小姐不怎么受兰老爷待见,现在那位兰夫人就不把她瞧在眼里,连家里的下人也不把她当位正经小姐伺候,听说她在那府里还不如兰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体面呢。”
小珍问道:“那兰家小姐好歹也是兰老爷的亲生女儿,他为什么不喜欢呢?”
艳红叹口气道:“听说这位兰小姐小时候被一个道士算命,说她命犯煞星,命硬克亲,再加上原先的兰夫人生了这位小姐后,不到两年便故去了,兰老爷更信了道士的话。便不喜欢她。男人都是爱儿子的,现在那位兰夫人肚子争气连添了两个男孩儿,兰老爷还哪有半点儿心思在那个闺女儿身上?”
小桃心里觉得沉沉的,憋着气道:“一派胡言,那道士的话岂能尽信?说不定胡口乱造编排人家兰家姑娘?或是当时哪个姬妾见兰夫人得势,故意花钱雇个假道士来胡闹一番,兰老爷怎能信这种无稽之谈?”
这种话若是放到现在,有人信才有鬼?可是放到思想保守迷信的古代,怕是大多数人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怪就怪那兰夫人去世的太过巧合,无形中倒坐实了女儿克母的传言。
艳红接着道:“这位继室兰夫人听说手腕很高,将其它几个妾室都挤到角落里去了,独霸住老爷的专宠,那兰府小姐不知为什么和这位兰夫人陈氏极是合不来,平日里连话都不说,那位兰老爷听了道士的话,将兰家小姐禁足在家里,不准她随便出门。听那粗使丫头讲,兰家人从老家搬来京城,这才是那兰小姐第一次上大街呢。因她不出门,那陈氏连月钱也不曾给她发。”
小珍眼睛瞪得老大,道:“这倒里是个小姐,分明象做牢似的?若这样说她还不如我呢,我虽是个下人,但好歹也能上街,每个月还有月钱使,倒比她这正牌小姐还自由些。”
小桃在一边默默的听着,脸越来越难看。心里后悔当日不该不打听清楚就去兰府。只是想这些也晚了,还是听完艳红怎么说再行补救吧。
艳红听了小珍的话,放下手中绣活儿,点头道:
“谁说不是呢,不说远的,咱们府里的下人们都比她过得好。这位兰小姐手里没有钱,连丫头们都不爱到她跟前儿伺候,她那后院虽也有个花园子,但丫头们根本不细心打理,野草长得老高倒把几枝花都快遮住了。亏她跟前儿有个从小跟大的丫头,就是那日跟赵婆婆来讨镯子的那个,她倒是跟兰小姐一条心的,事事都帮她想着,只是她再好也只是个丫头,做不了主。其实那个丫头是打小跟着兰小姐的贴身大丫头,但陈氏每月才给她二百文的月钱,明摆着就是故意打压兰小姐主仆二人,想逼着那丫头也弃了主子,她好看笑话儿,但那丫头倒是个硬气的,没有好吃好喝的也跟着兰小姐伺候,这份心倒是好的,只是毕竟成不了事。只多一个人陪着那兰小姐遭罪罢了。”
小桃闻言点头道:“那丫头倒是个好的,这份忠心却是难得的。”
李巧姑是个做娘的,听到这里不禁就有些心疼的道:“那个兰老爷就不知道?也不管管?说到底那也是他的骨肉,岂有个当爹的这样狠心的?”
艳红道:“那兰老爷有个脂粉铺子,整日里在铺子里要不就是跑商,在家里的时日少,再加上那陈氏惯会使两面手段,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那兰老爷一进家门两个儿子就扑了上去哄着,他哪里还有心思想到那个女儿?”
李巧姑道:“若这样说,那兰小姐不如嫁出去倒好。省得在这家里整日里受气。”
艳红冷笑道:“李嫂真小瞧了那位陈氏的手段。听说那位兰小姐岁数和咱们四姑娘仿佛,但是到如今都没有媒人上门儿来说亲,你说奇不奇怪?”
小桃这时已明白了十分,无奈道:“兰小姐嫡女出身,家里又是大户,将来嫁妆定是少不了,若说没人觊觎那份嫁妆我却不信,怕是他们担心兰小姐的克亲的名声是真。我看这里面那陈氏也出了不少力,使了不少暗箭,她心里怕是巴不得兰小姐一辈子嫁不出去,好省下嫁妆给两个儿子去分。”
艳红笑道:“还是姑娘灵透,我也是这样想呢。姑娘去了兰府第二天,陈氏便将兰小姐和她的丫头一起关进了黑屋子里,说是让她们学学规矩。”
小桃问道:“黑屋子?我从未听说过,这是个什么屋子?”
艳红道:“这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兰府专门关受罚的下人的。”
小桃叹道:“听你这样一说,想来那日的事是我做的鲁莽了些,不然兰小姐也不会受罚。”
艳红劝道:“这怨不得姑娘,谁也不知道她家里是这种情形,这也是我昨日才听说的。再说那位兰小姐不讲礼数攀墙头确是无理,还用镯子打伤了小珍,单在这一件事上,姑娘并没有做错。”
小桃道:“这位兰姑娘从小没有母亲教养,怕是真的是不知道规矩,家里又不让她接触外人,以致于她根本不懂得人情事故,这也在情理之中。给小珍讨公道没错,只是如今这兰姑娘因这事被关起来受罚,倒是因我而起,我心里真有些不舒服。”
艳红忙道:“姑娘别急,那兰姑娘昨日晚上已被放出来了,听说是向陈氏认了错,还叫了她一声母亲,这还是头一回呢,那兰府的买菜婆子说平日里就是当着兰老爷的面儿,兰小姐还是管陈氏叫姨娘,我看她这次说不定真的被陈氏降服住了也不一定。”
小桃摇头道:“我看未必。那兰小姐心里深恨陈氏,怕是那黑屋子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这一声母亲不过是缓兵之计,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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