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在说什麽。”
“岚哥哥,景道长要找人,让阿泉带道长去翻墨家家谱他却说没到换班时间,真是的,现在客人又不多,少你一个有什麽关系嘛,别说少你,只有我一个都忙得过来……”
“好好好,凝儿别念阿泉了。”独岚好心地帮少年解了围,转向景其:“你要找谁?”
“墨紫归。”
“墨家的……”独岚笑得有些玩味,“看来只有带你去找七老爷了,我也不认识。”
路上,独岚对景其此行目的和他手上那个盖得严实的竹篓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都被景其的冷言冷语打了回去,然而他也不是很在意景其的态度,还是笑嘻嘻地带他和季程去见赤狐墨家的第一代狐狸,也就是朱离的第七条尾巴幻化而成的狐妖。
来到经由指点找到的隐蔽小院前,独岚很识趣地离开,只留景其和季程在那。望著眼前大半都掩在半年红的花叶间的小小院落,季程隐隐有些期待:“如果百言的魂魄真的藏在这里就好了……”
景其破除铜锁上的妖法,推开门,墨紫归的住处只有一双层小楼加左边小屋,前院野草丛生,开著白的、黄的、紫的还有粉红的小花,右侧还有一棵梨树,却是青翠欲滴,并无梨花盛放一树的美景。
“梨树……”季程与景其对视一眼,季程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梦中见到的夕染本体,景其却示意先进屋。房里楼上楼下地转了一圈,季程迫不及待地问道:“怎样?”景其沈默地环顾四下,眼中阴沈沈的,“要藏在这,我怎会找不到。”
“话不是这麽说。打个比方,墨公子放在朱离姑娘身边,或是藏於朱离姑娘香闺中,你会去搜查朱离姑娘?”见景其转过头来,季程补道:“我要是墨公子,我就藏在要惊动朱离姑娘,由她亲自出马才能找到的地方。”
这麽说来,自己来到无烬也有大半天了,还没有感觉到朱离出现;景其望了眼窗外,目光掠过那棵梨树,下意识地停住,“小程,那梨树可是夕染?”季程拧眉,努力回想著,干脆跑到梨树下绕了一圈,“我还是……不太确定,要是开满了花,说不定还能──”景其跟随其後,不料才靠近梨树,手中的竹篓开始抖动摇晃起来。
为免多生事端,景其把墨紫归完完全全地封在竹篓中,别说其他赤狐,就是朱离,也无法察觉得到,谁知靠近了这棵梨树,墨紫归竟然冲破封印苏醒过来,此时正在竹篓里躁动不已。他抬起提著竹篓的手,盯著梨树轻笑:“就是夕染无疑。”
景其蹲下身,一掌拍下,地上出现个水盆大小的阵图,将竹篓置於正中,“墨公子,看来我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一靠近这梨树,你竟能冲破封印醒过来,真可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过你最好尽快交出百言的魂魄,我还可以考虑放过这梨树和你护在内丹中的夕染,否则不要怪我把这些一把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一时之间,只有竹篓被抓挠的声音,景其见墨紫归并无妥协之意,眯了眯眼抬起头,“小程,你站远一些。”
“景其?!”
“我先烧了这梨树。”
“景其!”
“住手!”
“哦呀?我还以为墨公子哑了,说,百言魂魄在何处。”
竹篓中安静下来,季程几步跨到景其身边抓著他的手,生怕他真个一怒之下放火烧树,半晌,竹篓里传出墨紫归轻细暗哑的声音:“玉炩大人,求你救夕染,求求你……”哀求中带著哽咽,听得叫人忍不住动容。季程把景其的手抓得更紧,一脸复杂地盯著他。景其面无表情地不发一语,微不可闻地叹了一气,抓著竹篓走出小院。
“玉炩大人,求求你了……”远离了梨树,景其重新封住墨紫归,季程追上来:“景其。”
“去找朱离,看她如何处置。”
去山顶神殿的途中,景其还是不作声,季程小心翼翼地开口:“景其,我……我总是阻止你,你会不会觉得……”顿了一顿,“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何如此护著墨紫归。”
“我不是……我只是不想你杀生……”
景其默默叹气,眼底阴霾已是少了些,唇角微微勾起,侧头凝望季程,“我答应过你,不会轻易下杀手,但也不会干涉朱离的处置,小程可明白?”季程脸上略为紧张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点了一下头,轻轻应了声。
死魂香 09
及至站在朱离神像前,她还是没有出现,景其诧异,环顾并无异样的四下,他解开收敛自身灵气的封锢,整个无烬也没有什麽特殊的情况,唯独没有朱离的气息。
“朱离,朱离……朱离?”景其唤了几声,仍是一片安静。
见景其面有疑色地独自走出,季程迎上去:“朱离姑娘呢?”景其回身望著重又紧闭的殿门,沈吟须臾,“会不会是隐在那里……”“嗯?”
“小程,走。”
“去哪?朱离姑娘呢?”
在去往瀑布的路上,越走遇见的赤狐就越少,最後四周完全静了下来,没有一点人声,“景其,我们这是去哪?”太静了,甚至让季程感觉有点不适应。
景其笑道:“你忘了上次朱离带我们去的──”
“景道长?”
话到一半被一个惊呼打断,两人同时看向前方的女子。女子眉头轻蹙:“景道长,你这是……往瀑布去?”见景其肯首,再看一旁不知是人是鬼是妖总之有著凡人模样却没有活人气息的季程,她的眉心拧得更紧:“景道长,莫非你还不知道那瀑布及无底潭是我们无烬的禁地,连族中长老都是未经许可不得踏入半步的。”
禁地,上次倒是没有听朱离说过,现下得知,景其对能在那个迷境里找到朱离更多几分把握,“无妨,还请白三姑娘放心。”
被称作白三姑娘的女子闻言轻咬下唇,丝毫没有要让道的意思,且不自觉地作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尽管清楚此人与朱离大人交情非同一般,可对於他此刻的擅闯禁地,一时不知道是该死守赤狐族规还是就这麽让他过去。
“白三姑娘。”景其又说,语气流露出请她行个方便之意。
“你去禁地作甚。”
“要事紧急,却不见朱离现身。”
女子警戒地盯著景其,犹豫的眼神透出心中的挣扎,景其回以一脸严肃认真,也是一副将季程护於身後的姿态,对峙片刻,她收起已经凝聚灵力的手,侧身让开一点,却是满不情愿。景其拱手道:“多谢白三姑娘。”
再回头,路上早没了女子身影,季程方才拍拍胸口舒了口气:“那姑娘好凶,感觉就像……对了,杀气,充满了杀气一般,你们认识?”
“她是朱离的第三条尾巴所化,你今日走的什麽运,这不多时就已经见到朱离的两条尾巴了,很多赤狐长那麽大都未必能见完九只元狐。”景其笑笑调侃道,缓和紧张的气氛。季程没好气地斜他一眼:“这些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没走多远就听到了水声,与此同时景其也感觉到了熟悉的妖气,一愣神,下意识地握紧了季程──玄衣和灰衣怎麽又跑到无烬来了,而且还待在被视为无烬禁地的无底潭附近。眼看已经可以望见小道的尽头,景其不得已先给季程施了个障眼法以免他见到玄衣和灰衣,出乎意料的是,潭边什麽都没有,那两只猫妖的妖气明明近在咫尺,只有瀑布边上一处院落,却是上次没有注意到的。
“小程,你在外边稍等。”
“不是要去瀑布後面?”
“等一会。”景其一边说著一边敲响了小院的门。
季程还没来得及看清开门人的模样,景其已跟著他进去了。
男子头也不回,声音里毫无惊讶和疑惑:“不知玉炩大人找朱信有何事。”
“朱离早就不那样称呼我,你也不必。”
男子点头,不再说什麽,径直朝小屋走去。一进房门,景其就看到了案台旁边的椅子上玄衣和灰衣躺在叠得整齐的衣裳上,不待开口问,“那两只猫妖不知何故误入朱离大人的迷境,受了伤,我把它们带出来。”
“朱离呢?”景其上前细细看了一番,并不严重,估摸过一阵就能醒来,也或许是因为已经得到朱信救治。
“朱离大人……睡了。”朱信有些迟疑,似乎“睡了”是最好的说辞。
“朱离出什麽事了?!”景其猛地起身抓住朱信的肩。
“玉──景其大人……”朱信面容平静地注视著景其,眼中变化万千,从怀疑到清明,从不解到雀跃,从无奈到凄凉。
朱信拍拍景其的手示意他放开,然後提起毛笔,随著他手上的动作,景其一字一字地念出一句:“独向朱楼无言记白墨?独向朱楼……无言记白墨……这是?”
“赤狐一族的九个姓,皆由朱离大人亲命。”朱信露出一丝苦笑,“景其大人一定不知道,朱离大人愈是思慕白墨,愈是怨恨,虽说深不可及,却影响了赤狐一族的命运;我们每一代都有一个命带孤星的人,没有或失去挚爱,注定独自孤寂到死。”朱信顿了一顿,房中静默,“敢问景其大人,可知道这位唤作白墨的,是哪位大人。”
景其尚在震惊,半晌才缓缓摇头:“未曾听过。”
朱离从未说明自己离开望境的缘由,某一日忽然提起要走,已是去意坚决,纵有不解与不舍,自己也还是笑著送行并同她道别;长久以来,没有一次想过要去探究。
“朱离大人每隔一阵时日便会休隐两三日,怕是为免在族人面前发狂,那两猫妖误入朱离大人的迷境正好撞上其狂乱难以自抑之时。”
“若说它们误入……那其他赤狐──”
“朱离大人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子民。”
景其愕然不已。只知道朱离似是不愿提及离去的缘由,却不曾想到也是为了一个字。然而这白墨到底是谁,一时之间更是没有头绪。
景其默然,朱信亦不语,坐在一旁给玄衣和灰衣顺毛,手上轻柔地一下一下。
“我……先叫醒朱离。”半晌,景其低低地道,转身朝外走去,“随景道长同来的那位公子要如何?一起进去的话恐有不妥。”
“小程在外头等候即可,你也无需特意招待,但那两只猫儿可不能叫他看到。”
朱信点头,在前院止了步,目送景其离开。
景其与季程交待了几句便折身往瀑布,毫不费力地进入朱离的迷境,又见这望境旧景,思及方才朱信所说,难免叹息,摇摇头朝半莲居走去。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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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香 10
等待之时好像无事可做,待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又在轻抚那黑猫和灰猫,朱信正想著是不是哪天出去捡一两只野狐回来养在身边,忽觉朱离气息,惊了一惊,神情复杂起来。果真是只有玉炩大人才能唤醒她。
朱离的灵气平和,完全感觉不出不久前狂乱过──以至伤了玄衣和灰衣,看到景其出来,朱信眸光黯了黯,面上仍不动声色地迎了上去,“朱离大人,景其大人。”
“景其为何如此焦急。”
景其在地上划了几划,打开没离过手的竹篓一倒,一团毛球掉出来,随即被锁在地上浮现的阵图中。朱信盯著那小小的明显是被封印住的狐狸,不禁诧异道:“这是──墨家的孩子,是叫……墨紫归。”再一看它满身是伤,尽管满腹疑问,朱信也收了声,静待详情。
“景其,墨紫归犯了何事。”朱离的声音异常平静,毫无质问之意,更无偏袒,好像完全不在乎墨紫归是她守护的赤狐子民。
“说来话长。”景其让朱信把玄衣灰衣放到临屋,然後将季程带进来,坐下抿了口茶才继续,从星策百言去繁州游玩说起,末了让季程补充叙述一回墨紫归使迷术令他做的梦。朱信在一旁听得明白,更是愕然不已,且不说墨紫归取了百言三魄,他开的那熏香铺,定然与什麽邪法有关,这麽长时间竟是撞上了景其才被捉回来,中间不知有多少人被害了去;但听朱离沈默,灵气平无波澜,察觉不出任何情绪,他思忖片刻开口道:“朱离大人,不如……先到那梨树一探究竟?”
遂又回到墨紫归的幽蔽小院,朱离却只在梨树下停了片刻,淡淡一句“梨树已死”即往房门去,景其感到捏著墨紫归的手手心一动,抬起来细看,却不是它在死命挣扎,而是颤抖。最後在墨紫归卧房中的书架旁停住,景其正要问,听得朱离又道:“不知景其可曾听闻凝魂聚魄术和还魂术?”景其下意识地想回一句凝魂和聚魄都是道中人常用的修行方法,但显然朱离说的不是这麽简单的东西,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照理说,魂魄自有凝聚之力,每轮回一次减少一分,待到耗尽即是消散归於天地,被判了灭刑或经历某些咒法的魂魄不得轮回,也是失去了凝聚之力;离开望境之初云游各界,偶然得知有古法可凝魂聚魄,可还魂……”
景其不由得望了季程一眼──他正是靠著沐均的一缕神力活下来,即便沐均不出手,自己也……
“二者均由一位奇人所创,具体不详,我也未能一探究竟,就被沐均大人毁去,我所知道的仅仅是,凝魂聚魄术乃是夺取其他魂魄的凝聚之力,而还魂术即不论命魂在何处哪怕是已投胎转世的都能还回复生,与之相应转世则因失去命魂而死。这些书……看来都是墨紫归不知从何处搜集来的残本,沐均大人并未毁尽,两种古法皆余残碑半块,尽管有灵兽护守,可千百年想来必有不少能人奇士及强大的妖鬼等所获并极力试图复原。”
细细思量片刻,景其便明白了,墨紫归的香料铺子,可说是卖的都是死魂香,一面搜集两种邪法一面夺取他人魂魄尝试,失败了就做成熏香迷人心魄。只是都无关紧要了,当下之急是找到百言被拿走的三魄。
“关於我那朋友的魂魄可有线索?”
朱离默了默,似在寻思,须臾迟疑道:“你在墨紫归身上没有搜到镇魂石?”
景其一愣,“镇魂石……我怎麽就没想到──”说著抬手把小狐狸翻了一遍,“可是它身上并没有……”朱离轻笑:“我可是没想到景其居然也有被我的灵气蒙蔽的一天,更何况,这还不是我,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