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年轻男子专注地望著季程,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平静而忧愁,好像等了他很久的样子。
“……墨……紫归……”
良久,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那一瞬间,狐妖出於被背叛的愤怒而狠狠掐在梨花妖颈上的景象在脑海中清晰无比,季程睁大眼,灭顶绝望一般的悲伤如水袭上,心口痛了起来。
“这位兄台可是看得见在下?”男子露出些微诧异的神情。
“墨紫归……你是……墨紫归……”面前之人的容貌是陌生的,不知是不是他那身与自己在梦里的丝毫不差的衣著打扮所致,季程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就是梦中的狐妖墨紫归。
“兄台如何知道在下姓名?”墨紫归一脸疑惑。
季程按住胸口,深深吸了两口气,“夕染呢?”
“你──”墨紫归脸色难看起来,“敢问兄台是何方神圣,在下赤狐墨紫归,如有冒犯,还请──”
“不……”季程摇摇头,“是梦……”他缓了片刻,压下痛到心悸的难过,“墨……墨公子,可否愿意耽搁片刻听我几句话?”
墨紫归点头,见季程往回走,又说:“在下不可离开这里太远。”季程想了想,向简招和扶钱的丫环要来一壶清茶往桃花林的石桌石凳走去,自然没有看到身後墨紫归眼中的算计。
作家的话:
这一段写得乱七八糟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怎麽改了……有没有没看明白的OTL
死魂香 04
“季兄是说,在梦中变成了我,那季兄也见到夕染了?”听完季程的述说,墨紫归若有所思地瞧著他,提到夕染二字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不,我并没有见到真正的夕染,梦里的那个是别人……”
“哦?季兄何以肯定是别人?”
“嗯,那是、那是住在这的一个郎中……”季程有些不自在,尽管当年在大家面前跪在爹娘坟前承认了景其,但还没坦然到要向一个刚认识的人说他是自己的谁。
“如此说来,我看季兄确是有什麽异於常人,以致受到我的妖气影响,才梦到那些。”
“……墨公子真的是妖怪?”
“货真价实,不过是修炼了有些时日,可以这种常人模样现身。”
一时静默,只闻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鸟啼,季程望著园中青绿郁郁,想起梦里那树漂亮的雪白梨花,下意识地轻喃:“夕染……夕染呢?”
“季兄不是已经看到了终局,夕染死了。”
季程咬了咬唇,无言以对。他知道夕染死了,要不是梦境里眼睁睁地看著景其死在自己怀里,其中悲痛可谓身临其境,也不至於醒来都还在流泪──只是出於一种侥幸,或是别的什麽,忍不住问出了这一句。
“当时那样,不管怎样夕染都逃不过一死,他受制於那畜生,若夺取内丹失败,他会杀了他泄愤;或者被我杀掉,那时一心认定夕染亲近我只是为了内丹,一切都是他骗我的,没有那畜生我也会动手。”
墨紫归的声音压抑得低哑,季程听出里边深深的哀痛和後悔,不知所措地沈默片刻,有话没话地接道:“那畜生?”
“生养夕染的那座山风水好,一草一木飞禽走兽都很有灵性,一老道给山中所有妖怪下了咒,就等福月之夜过後好将他们做成药引,若我当初能多关心一点夕染,他也就不会……”墨紫归摇摇头,似是不愿再说下去。
悲欢离合本是世间常事,如今亲见他人的悲与离,较之自己的欢与合,季程也知道能和景其安然相守全是因为他强迫一般的执著和努力,对於他把自己变成这样又多了一分无可奈何的理解,想著想著有些走神,目光落在墨紫归身上,又觉他衣裳上的花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耳边却听得他继续说:“此次前来,是听说有一位隐居凡间的仙人在这,但愿能求得指点一二。”
“墨公子的意思是?”
“我要让夕染复活,关於起死回生之术,纵然没有任何记载也没有类似传闻,可是必定有,至少无所不能的神明会知道。”
季程怔住,他从未听景其说过什麽起死回生之术,若有,那明月,还有自己的爹娘,况且景其到现在都没有解释为何给了玄衣灰衣长生却不给明月,“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麽……”
墨紫归颔首,神情认真郑重,季程矛盾起来,他想要相信景其不再对自己有所隐瞒,却又无法忽视心头的疑云,正寻思见到了景其怎麽开口,身旁墨紫归站起来拱手:“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准备准备,妖气影响了季兄真是抱歉。”
“墨公子!”季程下意识地叫住了他,“你说的那位仙人,他……他就住在这,或许我能帮你一点什麽。”
“季兄认识玉炩大人?”
“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季兄留步。”墨紫归扯住季程,显得很诚恳,“即是有求於大人,怎能失了礼数,一般人去求拜都还要上香,待我准备好,再烦劳季兄,在此之前,还请季兄对见过我一事行保密之便。”
季程虽不解,但见墨紫归坚持,只好答应,走时叮嘱他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就来找自己。
眼见季程的身影消失,墨紫归才收起装出来的温和姿态,唇角弯弯扯出一抹狡猾的微笑,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算计。既然玉炩大人可以赐予凡人永生,区区起死回生之术又何足挂齿?
去往书斋的路上季程特意拐道到明月的墓前,小土堆上已经开满了一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扶钱移种的,季程呆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与墨紫归分别後的季程一忙起来就暂时把那些事情抛到脑後,直到睡前回房,没有见到景其才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诚然星策他们几个对自己而言是很重要的人,而爹娘更是自己的至亲,明月也是自己重要的猫,为何景其任由痛失他们的自己哭得像个小孩子──明知这种念头很任性,季程还是忍不住想向景其问个明白。
“……小程?想什麽如此入迷,连我过来都没发现。”
“你──你回来了。”季程略一惊,捉住景其抚上自己脸颊的手,再看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颜,脸上湿迹未干,额前和两鬓的头发还滴著水,有些许疲倦的样子。
“你很累麽?”
“没事。”景其笑意更深,掩去眼底的怒火。
“景其。”
“嗯?”景其腰带解到一半,听得季程这一声唤得欲言又止的,他转过身来看看他,想到这阵子为了百言的事情有些冷落了他,略一迟疑,还是上前在季程身边坐下:“有话就说。”
“这世上有没有起死回生术?”季程紧紧盯著景其的眼睛,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随意些。
正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景其还是顿了一顿,“四界之中,并无被承认的起死回生术,若真有类似的,也是在部分心术不正者间偷偷流传的邪法;但是有一位神女──”
“有一位神女?”
景其将季程揽入怀中环住,沐均的灵气有能让他平和沈静下来的力量,“她拥有使土地上一切生灵复苏的神力,可复活仙、妖以及凡人是被禁止的,况且很多时候与其说是复活,不如说是重生,躯体还是那副躯体,但其中魂魄已非原本。”那次救季程完全是意料之外,只是叫沐均收住季程的魂魄,待自己恢复过来再以自身灵气行还魂等事,却不想她会出手──尽管不愿她因此而损,景其也并没有多问。
季程一眨不眨地盯著景其的双眼,迟疑片刻又问:“那你呢?”
“我?”景其失笑,“在我还是神仙的时候,那位神女掌生,我则与她相反。”他说著抬起季程的手,在手背上轻点,随即现出一个鲜红的图案,像朵盛开的红莲。
“莲花?”
“还有呢。”
“……火。”
“一个掌灭的神仙,不行慈悲不行恩惠,哪来的起死回生之术。”
季程愣愣地望著手背上的火莲图,一时怅然若失,这麽说来岂不是无计可施,夕染没有救,墨紫归也太可怜了。丝毫不晓百言病倒隐情的季程还为墨紫归忧心,景其察觉他的异样,不由得抓紧他的手,“小程怎麽了。”
“我──没、没事,只是今天路过明月……突然想问有没有起死回生这种事,明月就……”
“玄衣和灰衣很快就回来了。”景其柔声安抚道,当他是因为玄衣灰衣不在,路过那处触景生情罢了。
作家的话:
1、墨紫归X夕染归纳起来就是:福月之夜二妖相遇,墨紫归留在这里陪了夕染一段时间後开始用内丹助他修炼好早日脱离梨树本体,却不知他被一老道下咒做药引,老道发现夕染得墨紫归内丹相助後操纵夕染夺取内丹,失败,墨紫归盛怒之下想掐死夕染,老道袭来,紧要关头夕染恢复意识替墨紫归挡下,并因此而死
2、景其这段只有“被禁止”和沐均的事情是真话,其他都是骗季程的,神明都有复活其他生灵的能力,只是代价是自损道行,;就景其个人而言,这种能力不管是玉炩时期还是景其时期都没有失去
死魂香 05
依照墨紫归所说,他要准备些什麽才来找景其求助,但依照景其昨晚所说,这可是神仙也束手无策的事;季程想要告诉墨紫归,至少省去一番徒劳……也好。闲时季程就往桂园去,在遇见墨紫归的那条路和那日两人相谈的石桌附近徘徊,未果,有些著急,回想起夕染死在墨紫归怀里,或者确切说来,是景其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幕,便觉难受。
第二日再去,还是没见著那个暗红身影,正要离开回书斋,忽闻淡淡梨花香,自然纯粹得如同身後开了一树梨花,季程猛地回身:“墨公子!”
墨紫归站在树荫下,模样一如初见,桃花眼微微眯著,见季程过来,弯唇浅哂:“季兄好知觉,特意来寻我不成?”
“我有些东西想……告诉你……”季程犹犹豫豫地开口,心里很是没底,不知他听了自己的话会如何。
“我也有东西想要送给季兄。”
眼看著一天一天过去,繁州那边已操纵著游千山找了又找,丰城方圆百里是自己亲守,一有风吹草动即刻知晓,然而百言失去的三魄仍是没有任何头绪,景其眼底的阴霾越来越浓重。对景其敏感如季程偶有察觉隐隐怒气,却又无从判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晚季程将熏炉里的香膏换成了墨紫归送给自己的那盒。
听完自己的话,出人意料的是墨紫归并未露出很失望或痛苦的模样,只是淡淡回了句:“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多谢季兄告知,我自有分寸。”那眼神笃定得一瞬间季程还以为景其又骗了自己。之後的,便是墨紫归再三请求对自己的一切都要保密,包括这盒香膏,说是他的镇店之宝。
不多时,房中盈满梨花香气,季程懒懒地躺在软榻上尽情享受,一会想这麽纯的花香膏是如何研制出来,一会想到记得景其说过喜欢干干净净不掺有其他东西的香气,一会想是不是可以带去香料铺给工匠师傅看看,连景其靠近来都没察觉到。
“小程,要睡到床上去。”景其一进来就闻到了与以往不同的熏香,刚推门的瞬间还以为季程折了一大把梨花放在屋里,却不想是熏香。走到软榻旁站了片刻,看季程仍是静静地闭著眼,他只好蹲下来伸出手。
“你回来了……我没睡,这个香气如何?”季程一把捉出景其的手,语气和眼神都多了几分期待,若他没估错,景其应当是喜欢的。
“嗯,完全以假乱真的梨花香,是新品?”
“你喜欢就好。”
要平时景其肯定会问个清楚,但现下无暇多想,他也就没再说什麽,对季程似是而非的回答也好,对这不同寻常的香气也好。唯一欣慰的,季程似是极为相信自己,从来没有对百言的事起过疑心,可这又能撑多久,景其有点头疼,没来由地想到太曦的水镜,那可是天上地下不愁找不到的神器──於是太阳穴处更疼了。
自从百言出事以来,景其就无心安睡,唯有待在季程身边,再加上沐均灵气影响,才能平静一些,每夜也是浅浅而眠;季程一有稍大的动静,他就清醒过来。
“小程?”
没有应答,景其又叫了声:“小程?怎麽了。”
“呜……”季程发出一种像是哽咽又像是痛苦呻吟的声音,景其惊坐而起,挥亮房中的灯,只见季程跪在一旁,两手往前伸抓著虚空的什麽,一脸凄楚,眼神却空洞茫然得不知在看哪里。
“小程,你梦见何事?快醒醒,小程。”尽管知道季程是在做梦,看到他这样景其还是心头一紧,握住他的手贴近耳边低柔地唤著。
“……夕……救救夕染……夕染……”
夕染?景其略一愣神,很快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麽一个名字,又见季程作势要下床,眼明手快地扶住被自己绊到差点摔下去的他。
“你要去哪?”景其追上去,可季程径直往前,他一把抱住他想往回带,“小程,醒一醒,小程!”季程挣扎起来,用力打开景其的手,景其也顾不上火辣辣的疼,就这麽纠缠了一阵,景其发现他还是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挣扎的动作愈发激烈,神情愈发悲戚。
心中暗道不妙,他也只得暂时放开季程,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弄伤他。没了牵制的季程站起来就往外走,景其紧随其後──小程何时在自己疏忽的时候遭了别人的道!怒火烧红了眼,在灯笼的暗光下闪著诡异的光华,景其一心在陷入梦境醒不过来的季程身上,也就没有注意到一路上整个季府寂静无声,连巡夜守卫都没了踪影。
跟著口中时不时呢喃“夕染”一名的季程一直走,眼看就要到简招和扶钱的桂园,景其眯了眯眼,若是就躲在眼皮底下,竟还能叫自己找不到,除了四个人,也就只有──正寻思,季程停住脚不走了,景其环顾四下,这是简招和扶钱房前的小院,再看季程,他跪在地上,头压得很低,全身微微颤抖,“夕染……夕染……”断断续续的,嘶哑的,还带了哭音,只是一直轻唤“夕染”这个名字。
思及突然累倒的扶钱,景其下意识地回身,心念电转间已往前跨了一步将季程护在身後,只见房中一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