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其谁:胡适- 第104部分

这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百鬼”、“群盗”、“荒秽”、“招魂”、“挥泪”等等“陈腔滥调”，当然已经不再是留学归国以后倡导文学革命的胡适的词汇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胡适的心态已经丕变，他再也写不出这样颓唐、丧志的诗句。如果比较杨杏佛《再送适之》的诗，就可以看出胡适的许多朋友在诗情、诗意、诗兴上还停留在十年前胡适还未出国时的模式里：
遥泪送君去，故园寇正深。共和已三死，造化独何心？
腐鼠持旌节，饥鸟满树林。归人工治国，何以慰呻吟？＇27＇
学成归国的胡适则不然，乐观、朝气是他的座右铭。他在1917年5月29日所改作的绝句云：
五月西风特地寒，高枫叶细当花看。
忽然一夜催花雨，春气明朝满树间。＇28＇
他在6月1日赠别如任鸿隽、杨杏佛、梅光迪的《文学篇》的末句云：
暂别不须悲，诸君会当归。作诗与君期：明年荷花时，
春申江之湄，有酒盈清卮，无客不能诗，同赋归来辞！＇29＇
即使他从温哥华回国的航程天候一直不好，海上波涛汹涌，船身颠簸终日。一直到“七月三夜月色甚好。在海上十余日，此为第一次见月。与慰慈诸君闲步甲板上赏月，有怀美洲诸友。明日作一词邮寄叔永、杏佛、经农、亦农、衡哲诸君”。这就是他的《百字令》：
几天风雾，险些儿把月圆时孤负。
待得他来，又苦被如许浮云遮住。
多谢天风，吹开孤照，万顷银波怒。
孤舟带月，海天冲浪西去。
遥想天外来时，新洲曾照我故人眉宇。
别后相思如此月，绕遍人寰无数。
几点疏星，长天清迥，有湿衣凉露。
凭阑自语。吾乡真在何处？＇30＇
胡适这种“暂别不须悲”、“多谢天风，吹开孤照”的乐观心态，一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他在留美期间的一大斩获。在这种乐观的心态之下，国事再不堪，他都可以以“死马当活马医”的决心去扭转乾坤，让死灰复燃。他在1916年1月4日的日记里说：
吾尝以为今日国事坏败，不可收拾，决非剜肉补疮所能收效。要须打定主意，从根本下手，努力造因，庶犹有死灰复燃之一日。若事事为目前小节细故所牵制，事事但就目前设想，事事作敷衍了事、得过且过之计，则大事终无一成耳。
吾国古谚曰：“死马作活马医。”言明知其无望，而不忍决绝之，故尽心力而为之是也。吾欲易之曰：“活马作死马医。”活马虽有一息之尚存，不如斩钉截铁，认作已死，然后敢拔本清源，然后忍斩草除根。若以其尚活也，而不忍痛治之，而不敢痛治之，则姑息苟安，终于必死而已矣。＇31＇
胡适这个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在1917年春天读了欧拉（S。L。Ollard）所写的英国宗教复兴的《牛津运动简史》（A　Short　History　of　the　Oxford　Movement）。他喜欢该运动的领袖牛曼（John　Henry　Newman；Cardinal　Newman，18011890），也就是后来的牛曼大主教，引荷马史诗的一句话：“You　shall　know　the　difference　now　that　we　are　back　again。”＇吾辈已返，尔等且拭目以待！＇这时的胡适虽然憎恨任何宗教，但他很喜欢这句话。他说：“其气象可想。此亦可作吾辈留学生之先锋旗也。”＇32＇
“吾辈已返，尔等且拭目以待！”这是胡适返国的几年间，一再在演讲以及归国留学生的聚会上所征引的一句话。雄心万丈的他，心中充满的是许许多多的建设事业。然而，他恐怕从来没有预想到，几年之间，自己就会成为全中国思想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事实上，在1917年回到中国的胡适，往后的十年，是他一生的日正当中。
＇1＇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November　21，1917，《胡适全集》，40：187。
＇2＇《胡适日记全集》，2：519。
＇3＇　http：//。ccnc。ca/redress/history。html，2010年5月7日上网。
＇4＇《胡适日记全集》，2：520。
＇5＇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November　21，1917，《胡适全集》，40：190。
＇6＇《胡适日记全集》，2：522。
＇7＇《胡适日记全集》，2：522。
＇8＇《胡适日记全集》，2：522。
＇9＇《胡适日记全集》，2：529。
＇10＇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ne　20，1917，《胡适全集》，40：192。
＇11＇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ne　30，1917，《胡适全集》，40：193。
＇12＇《胡适日记全集》，2：531。
＇13＇《胡适日记全集》，2：511512。
＇14＇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ne　30，1917，《胡适全集》，40：196。
＇15＇《胡适日记全集》，2：535536。
＇16＇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ly　7，1917，《胡适全集》，40：197。
＇17＇《胡适日记全集》，2：531
＇18＇《胡适日记全集》，2：511512。
＇19＇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ne　30，1917，《胡适全集》，40：196。
＇20＇《胡适日记全集》，2：535536。
＇21＇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ly　7，1917，《胡适全集》，40：197。
＇22＇《胡适日记全集》，2：537538。
＇23＇《胡适日记全集》，2：538。
＇24＇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ly　10，1917，《胡适全集》，40：198199。
＇25＇《胡适日记全集》，2：535。
＇26＇《胡适日记全集》，2：520。
＇27＇《胡适日记全集》，2：533。
＇28＇《胡适日记全集》，2：516。
＇29＇《胡适日记全集》，2：518。
＇30＇《胡适日记全集》，2：534。
＇31＇《胡适日记全集》，2：256。
＇32＇《胡适日记全集》，2：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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