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车门,冷风灌进衣领,人又是一阵反胃,我使劲吞咽了下去,紧紧裹了外套,双手放进口袋里顶着风低头只往前走,
其实,要说我这时还有多大的伤感,也不尽然,毕竟和三一直非常清醒,我知道自己和这些男孩儿————怎么说,我不想看轻自己的感情,也不想看轻他们的感情,这不是游戏。可,毕竟,这是两个世界的感情,是我妄自菲薄吗,不,这是现实。和三一直有份自知之明,正因为这份自知之明,和三一直很快乐。
是啊,快乐。
我咬着衣领竟然笑了起来,尽管有苦涩。
和三呀,你告诉过自己,各人有各人理想的乐园,有自己所乐于安享的世界,如果你一直维持象孩子一样纯净的心灵,用乐观的心情做事,用善良的心肠待人,光明坦荡,未经你同意,谁能令你自卑?!
是的,你今天感觉难堪,是啊,难堪————我长舒了口气,把苦涩与难堪点点倾泄了出来,重新抬起了头,风吹乱着发丝迷乱着我的眼,心,却清明舒畅了许多,双手依然蜷缩在口袋了,却渐渐有了温度,我扒开头发,站住,眯眼看了看那渐渐被尘埃掩盖而灰蒙蒙的太阳,它多象和三,有蒙尘的时候,却总有冲破雾霭彻底绽放的时候,加油,和三!我咬着衣领小跑了起来,迎着那浮动的辰阳。
我知道自己这走去的方向是米旆的学校,我也知道自己想去看看什么,也许,是那曾经他抱着我飞跑的教学楼,也许,是他骑车载着我欢笑的林荫树下,
也许,无关米旆,只是去收拾一份心情,
我一直微笑着漫步着,脑海里越来越宁静,直到,能真正清新地吐出一口气———“和三,你自我疗治的板眼真是越来越强了咧”,我自嘲,笑地很无奈。这时,一颗足球从后面滚到了我脚后跟,我回头,
“美女,踢过来!!”
远远,男孩子们朝我挥着手,
我笑着大力踢了过去!
别了,郁闷!别了,苦涩!别了,难堪!
“没见过你这样的,穿高跟鞋还敢这么大力的踢球,”
“难道要脱了鞋再踢?”我笑着摇摇头。没有问他一直跟着我,为什么跟着我,其实,突然看见身边这样一张温暖的笑脸,是非常愉悦的。
“恩,你现在脸色好多了,看来运动确实是剂良药。你想踢球吗,我可以陪你,”
我摇摇头,却指着那边的沙坑,“踢球就算了,不过,现在你确实可以陪我做件事儿,”
接下来,就看见两个脱了鞋的年轻人象孩子一样拿着锹使劲地刨着沙坑,当刨成一个圆坑,他诧异地看着我丢下锹喜滋滋地坐了下去,
我仰头望着他傻笑,他无奈地看着我只摇头,“你刨个沙坑就想这样坐进去?”
我点点头,双手撑是下巴向往满足地叹了口气,“你肯定没看过‘胡萝卜小姐’,她就喜欢这样坐在沙坑里看夕阳,这样她所有的烦恼都烟沉土灭了,我一直想试试这种感觉,”
那个傍晚,象镀上一层红烟的夕阳染艳了半边天,他陪着一个沙坑里的女孩儿看尽了整个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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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崖の上のポニョ”,
简单的旋律,没有成年人背负的繁杂和束缚,有的就是纯色的童真,还有四处闪动的快乐色彩。
我走进排练大厅时,整个大厅回旋的就是这支久石让新为宫崎骏作品《悬崖上的金鱼姬》谱写的尾曲。曲子不长,没有预想的长度,但觉得内容充实,曲风很熟悉,是从记忆深处感觉的熟悉,因为来自童年的时光。
正是排练间隙休息时间,毛毛他们就过过手瘾,“崖の上のポニョ”,同志们听过了就想自己也演奏出来,超有童趣,忍不住发乐。
跳动的音符象孩子的脚步渐渐远去,一停止,演奏的孩子们自各儿又吹口哨又怪叫又拍巴掌的,自娱自乐嘛,舞台上舞蹈学院斯斯文文休息的孩子们看着也当没看到的,也许当这群孩子也疯惯了。
看见我走进来,小桃他们都放下乐器马上站起来,毛毛指着我,
“你,你,和三,你想当‘三八红旗手’这积极?你去医院没?”
“去了,去了,还吃了药,我一个人躺寝室里还无聊些,还不如来这玩玩儿,”我避重就轻地干脆晃点过去,拿起自己的小提琴抱在怀里歪着脑袋耍宝地直摇晃,“我一天不能没有你啊,我的宝贝!”总算,众人又是点我额头,又是推我肩膀的,笑闹着算是把“生病”这岔晃过去了。
“在海的深处,水很蓝,就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很清,就象最明亮的玻璃。”安徒生在《海的女儿》的开头处写道。《悬崖上的金鱼姬》几乎可以看做《海的女儿》的另一个版本,但这里的海水是阴沉压抑的,小金鱼波妞悄悄离开父亲的魔法控制,象人鱼公主一样,“她浮出水面,轻盈得象一个水泡”。
初涉人世的波妞并没有救到王子,相反,她困在一个垃圾玻璃瓶里,被五岁的男孩宗介救了出来。然后,当然了,爱情,倒不如说是五岁孩子之间的懵懵好感,单纯到透明…“波妞喜欢宗介!”,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单纯的情感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然后,他们要不顾一切地在一起。整个故事就是如此了,简单地一塌糊涂。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地一塌糊涂的故事,却强烈地打动了我们,就象宫崎骏本人所说,“《悬崖上的金鱼姬》描绘了少年与少女、爱与责任、海与生命等这些本源性的东西,鼓励人们在这个神经衰弱和不安的时代中向前迈进。”是呀,第一次,我们这群学音乐的孩子不是因为久石让爱上宫崎骏,而是因为宫崎骏,而宫崎骏。
“我最欣赏波妞对爱情的热情那样不顾一切、不容置疑。两个孩子用天真的执念对抗着恐怖到不可知的巨大灾难。难能可贵的是影片还未因此而蒙上丝毫悲剧的色彩,它至始至终都欢腾热闹,勇气和乐观的明亮调子压倒了一切,看看宗介那小子,‘我答应过保护波妞的,波妞你不要哭’”。毛毛激奋地站那儿指手画脚,还入戏般地抓住耗子的双肩,眼神深情而坚定,我们都认真着看她一人那唱独角戏,没人笑她,因为,她说的确实就是我们共同的感受,当波妞红色的小小身影火焰般在你眼前跳动,你甚至无暇去注意背景处暗蓝得有些可怕的海水。
“好了,好了,毛毛,我看你快赶得上戏剧演员了,以后学校戏剧社拍安徒生童话,一定请你去客串,好了,休息到这儿,大家试音准备”辅导员许老师拍着剧本大声招呼着,
毛毛吊儿郎当地坐下来,没意思地懒洋洋地,“哧,安徒生,真该好好去教育教育她,我建议大家,尤其是女生,多看宫崎骏,不要看安徒生,多正大仙容,不要自怨自艾。”
“呵呵,毛毛,成夫子了,这话说的好,就该大声去教育她!”
一群“小人”奸笑着旁边怂恿着,
“我说的不对吗?三儿!”
被毛毛这么气势一点名,我早已端正坐姿,琴,架在脖子上。人,无比正经地说了句,“黑暗的背后,有阳光的味道,希望每个纯真的灵魂都能在风雨过后选择坚强。阿门。”
他们各个象恨地牙咬又象无奈到极点地脚全向我踢过来,我,岿然不动。呵呵。
气势磅礴的交响曲《长征》奏起,可我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毛毛的话里,“多看宫崎骏,不要看安徒生,多正大仙容,不要自怨自艾。”
是呀,这世上,有两种童话编织者,一种是安徒生这样的,现实生活有点糟糕,幻想世界成了他抵抗现实的脆弱堡垒;另一种是宫崎骏这样的,天真和经验在他身上和谐而强有力地融为一体,
当《海的女儿》里的人鱼公主喝下魔药变成人形时,“激烈的药剂象刀子一样将她劈开”,她晕倒在海滩上,等待王子来发现她;《悬崖上的金鱼姬》中,波妞变成小女孩上岸时,则是波涛翻滚,电闪雷鸣,背景响起《女武神》的宏大变奏,她大笑着踩着巨浪奔向宗介的小屋。前者的自恋,柔弱与殉爱,在后者里成为积极磅礴的追寻,纳入了暴风雨般的强悍气魄!
是的,不要安徒生,不要人鱼公主,我也要成为波妞,“多正大仙容,不要自怨自艾”,说的多好。生活是简单的,爱也是简单的,我要一切承受下来,满怀着欢喜…指弦间的演奏更加坚定,我在心底默默谢谢了毛毛,谢谢了波妞,谢谢了宫崎骏…谢谢赐予我力量。
“这是做什么,”
今天大早一进排练厅感觉就不一样,舞台正前方悬挂了一幅巨大投影,音响师们的身影前后忙碌,
“透露内幕给你们,今天有外省音乐团体来学校考察,顺便来观看《长征》的彩排,学校为了展示,还特意加了两个表演节目,一个是大提琴的王儆,一个是钢琴的姚夜,”棠立胳膊下夹着报纸,手里端着碗热干面呼呼啦啦一边吃着,一边眉毛往舞台上一挑,
“那怎么不让我们小提琴出一个,”问是这样问,毛毛也是无精打采地抽出棠立夹着的报纸无聊地翻来翻去,她还没睡醒呢,
“呵呵,你们小提琴这段儿够出风头了,低调点,低调点,不过,听说姚夜那是个钢琴协奏,也许要请你们小提琴帮忙,”
“切,帮他?想得美,”
姚夜上次在吉庆街“公正”了一把也没能让毛毛对他改观,
“和三,毛毛,你们过来一下,”那边,周老师招呼我们过去。毛毛拽着我衣裳低声说,“要是帮忙这事儿,问你,你别吭声,”我口里还匆匆忙忙包着豆皮出不了声只能干瞪她,难道她还敢“抗旨”?
“就你们两?你们班其他人呢,”
“他们还在后面过早,马上过来,”毛毛端起拇指指了指后面,
“那好吧,你们两先去那边找钢琴系的龚老师,他们系今天需要我们系五个同学去帮忙,我再去找三个同学——…”
“哎哟,”毛毛突然弯下腰捂着自己的肚子,眉头锁地死紧,“周老师,我昨晚就开始拉肚子,今天早都没过,现在又来神了,你让和三带我去医务室瞧瞧看吃点什么药压压,我们马上再过来,”死毛毛捉着我的手背指甲还在里面直抠直抠的,这丫头最会使诈!
我好笑地不动声色白她一眼,刚想也发挥演技配合一下她,却一挑眼————幕布旁,我看见一个男孩,————姚夜,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让我惊诧的是他的眼睛里———有讥诮,有失望,有受伤———他见我看见他,转身就走,只留下个冷漠的背影,仿佛我刚才看见的他那一瞬的情绪是虚幻————
我愣了愣,下意识竟然反抓住毛毛的手,“周老师,我们现在先去找龚老师,毛毛等会儿我送她去医务室瞧瞧,没什么大事儿,”然后不等毛毛发表任何意见笑着拉着她就走。我觉得,那个男孩儿他在希望我们帮助他。
“三儿!你神经了!我找这个借口咱们就可以晚点儿来排练厅,到时候他们找安排别的人了,你怎么还——…”
我正色地捧住毛毛气呼呼的脸蛋儿,“毛毛同志,人不能‘忘恩负义’,不管你对那个姚夜有多大的成见,人家毕竟上次给了咱们面子,”毛毛“嗤”了一声,我更夹紧了我的手,“你不想总欠他一个情儿吧,欠仇人人情人要矮三分咧!”毛毛瞪着我鼻子里直吐粗气,象只小猪,我也瞪着她,感觉自己象只狡猾的土拨鼠,呵呵,这么想,我自己先笑了起来,毛毛拔开我的手,她更狠地捏住我的双颊,“就你烂好心!”咳,看来是答应了。
最后,我这“烂好心”又被毛毛号召着同志们大大批斗了番,不过,最后,大伙儿还是夹着琴去了钢琴系龚老师那里报了到。姚夜要演奏的是张筠青的童趣之作《水牛》。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这支曲子,不过前面加上小提琴的挑弦,确实别致,后来我也知道为什么要在舞台上放悬挂一幅投影,因为,伴着这支欢快动人、饶有情趣的乐曲,屏幕上展现了绿油油的草地上一只憨态可人的水牛,可最吸引人注意的不是它,而是它上方在蔚蓝天空冉冉飘去的一只红气球,那仿佛系着所有童年心思的红色,遥远却又好象近在咫尺————
演出是成功的,这只曲子以及那幅画面仿佛把所有人带进童年里的一个旧梦,可以看出毛毛刻意伪装的骄傲里也掩饰不住感动,是的,无疑,这个叫姚夜的男孩儿也渐渐学会用情感来展现他的音乐。
插花
《活色生香》主题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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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明天就是我们的正式演出,这次《长征》大型史诗舞剧是献给”
今天一天就不知道开了多少个会,我们这群人都快成“会控”了,就因为明天是正式公演的一天。领导们紧张啊,因为,据说明天会有太多的“大领导”“光临指导”,从一大清早在学校礼堂进行了交响乐部分的最后彩排开始,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动员会,从系到校,从校到整个大剧组。
这还不算完,最辛苦的部分在我们学院现在这个“最后动员”后,全部人马还要开拔到洪山礼堂和他们舞蹈学院的联合做最后一次全景大彩排。咳,估计这一晚上连觉也不能睡多长时间了,服装设备都是直接带到洪山礼堂的,今晚所有人就在那儿过夜咯。
“咳,你说这大好青年咋官僚一把就彻底毁了咧,”毛毛翘着二郎腿敲着膝盖又不耐烦又感叹的,
她指的“大好青年”就是上面正在一遍又一遍强调演出重要性的学院副院长佟周,是啊,这位帅的几乎可以去演文艺爱情片儿的佟院长是我们学院今年才提的副院长,人家可是一扎扎实实青年音乐家,曾就读于德国Trossingen手风琴音乐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师从Andreas Nebl。2003年又考入德国Wzburg音乐学院,以全优的成绩获得该学年唯一的手风琴专业名额,攻读演奏家文凭,师从著名手风琴演奏家Stefan Hussong教授,同年获得德国Bayern州政府奖学金。他曾获得新西兰国际手风琴比赛第一名,并多次在德国、法国、澳大利亚多个城市举办独奏、室内乐、交响音乐会。他不仅擅长古典乐派音乐作品的演奏,更致力于对近现代派音乐及原创手风琴作品的研究,许多新闻媒体曾相继对其进行过专题采访和报道并评价,“他通过极富灵性的演奏,以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