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和龙翔规矩地参拜,她立刻如离了弦的箭一样横扑过来。
他吓住,他不会武,接不住她!
龙翔及时斜跨一步抱搂过她,“纪星,你就不能像你姐那样规矩一些吗?”
“滚,我不喜欢攻型的。”
他更吓住,一是惊讶于她敢对当今太子口出秽言而且是在皇后的面前,二是他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是“攻型”?指的是太子?可是,太子很好啊,从来不恶意攻击他人的。
茫然间,纪星已经推开龙翔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五岁的她甚至比他还要高一些,于是,出于礼貌而回视的他,在看向纪星之时,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种仰望的感觉。
她的手掐上他的脸,“哇咧,手感还真像豆腐一样呢!”
拍拍他的肩,“嗯,骨骼纤细!话说,肩不能挑就是这么来的吗?”
拇指食指捏起他的下巴,“喂,小受,跟姐吧,姐来养你怎么样?”
他眨眼,再眨眼,完全跟不上她讲话的速度。那个,她的每一个字说得都很清楚,可是连接到一起,他怎么就一点也不明白呢?真是愧对授课师傅给他的“天赋异禀”的评价!
他沉浸在自己理解无能的打击之中,那厢,龙翔已经将纪星死命拖远。
“你一个女孩子家,规矩些!”
“你与小姨子拉拉扯扯就规矩了?啊,大姐夫?”
“你——”龙翔顿时满脸通红,不知是被羞的还是她被气的。
再后来,这种情况就越来越多。
上书房,太傅于桌前讲书。
太子龙翔和太子妃纪月自然坐在第一排。
他是陪读,能在一室皇子皇女的身后有个位置坐他已经很满足了。即使台上讲课的人是他的亲爹,他到了这里也是地位最低的那个。
她是陪纪月来的,连个陪读的身份也没有,之所以允她一块地也是因为太傅亲爹怕她闹个不停在请示了圣意之后才破例的。
他正聚精会神地听讲之时,她的左脚踢上他的凳腿。
他不理她,她再踢。还不理,还踢。
几次之后,他终于忍到极限,皱着眉头扭过去就想警告一下。
扭头,却见她夸张地以口形示意:出,去,玩,好,吗?
五官挤弄得异常走形,完全超出他对千金小姐的理解范畴。
他先是一怔,随后情不自禁地失笑出声。
然后,太傅老爹的训斥之声就到了,“郑子承,出去!”
上书房,为了让上课的皇子皇女们在课间休息时能有一处放松精神的处所,于是特意在四周建了假山假水,小桥阁楼。
他在上书房的门侧静立罚站,她在水边桥上玩得不亦乐乎。
喂鱼,她冲他喊,“郑子承,快来看,这条瘦不隆冬的像不像你?”
他低眉敛目,却挺起胸膛,他最近半年又胖了一斤。
以花瓣逗鱼,她冲他喊,“郑子承,这条银白色的鱼跟你一样就喜欢粉色呢!”
他赧了耳根,三日前的词赋,他写了一篇《咏桃》,结果被她一天笑无数遍,说什么果然小受就喜欢粉嫩嫩的颜色。
她跃上柳树,晃着长长的柳枝来扫他的脸,“喂,受受,给姐笑一个!”
仿若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女子一般的话层出不穷,她说的大大方方,他却连入耳都觉得是种羞耻。好在,在他几乎要将脑袋低到脚底下时,龙翔终于下课出来了。
出来就先飞向了柳梢,“纪星,你个没规矩的,快下来!”
她灵活地于柳树之间跳跃,年纪小小武功已经略有小成,“大姐夫,你才没规矩,放着水灵灵的大姐不粘,总来粘着小姨子是怎么回事!”
长大了的龙翔已不若五岁之时对她应付不来了,“就因为是你的大姐夫,才要出手管一管你,否则看你长大了还能不能嫁出去!”
十岁的年纪,已经算是可以定亲的年纪。
某日入夜,他洗浴完毕准备入睡,窗口突然传来敲击声。
他疑惑地起身准备看个究竟,在他还未走到窗口时,纪星已经自己打开窗子趴着窗台往里望,“嗨,受受,原来你的锁骨也这么漂亮啊……”
他吓得后退,摔回床榻之时还不忘先用手拢紧了刚才因洗浴而未能合好的衣领。
咚——他的手肘撞上床板,疼得他咧嘴,可下一刻,他又快速地起身。他如此衣衫不整,又躺于床榻,她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呢!
起来就先去够旁边挂着的外袍,身后传来的话却让他的手停在半空。
“我说,你这样的定亲一定很容易吧?”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寂寥,他的手哆嗦一下,收回,转身。
她已经坐在了窗台之上,眼向上望,“我这样的就一定没人要,对不对?”
空中半月,月光如水,静下来的她也变得如月光一样水般娇柔。
他复又伸手取下外袍,却没有自披,而是走上前披在了她的肩上,“夜里凉,小心!”
她回望的目光有些莫名的哀伤,“我没想多特立独行的,我只想找一个能真心待我的。那些今天娶妻明天就纳妾的,我很怀疑,他的真心能有多少?!”
他不语,想起昨日太傅亲爹跟他说的话,九公主希望下嫁,六王爷家的郡主也甘心以妾的身份入府。
纪星对他凉凉地笑,“你也一样,听说你爹要同时为你订下一妻一妾呢!真是不错是不是?”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的脚上,那里的鞋面应该是沾了夜间的露水才湿的。她究竟是多么气闷才会在晚上来找他?
纪星双肩外张挥下他的衣袍,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郑子承,我以为至少你是懂得以真心相付才能换得真心的。”
他及时出手接住滑落的外袍,上面传来她的体温,暖意稍纵即逝。
纪星跳下窗台,窗台之下的兰花被她一脚踩烂,“郑子承,不见!”
红色的裙角眼看着就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不及细想,上半身向前一扑已经半够出窗外,再伸手,准确地将她的手收入掌心。
她回头,他定睛,“别走,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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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郑白发即将归西的份上,青叶决定给他加点戏码。有人期待吗?至少青叶在他出场的时候就已经心有凄凄了。
一个久远的不万能的穿越女和本土出生的呆书生之间的爱情故事、、、不长却深刻。
、123 曾经情狂
“要什么?”她问,一本正经地问。
“要你!”他答,面红耳赤地答。
“要我做妻还是做妾?”他不会认为她会有心和那些什么公主郡主地争宠吧?
他全身都火烧火燎地发烫,“要你,我只要你!”
“真的?”
“真的!”
“好,定情信物呢?”
“哎?”郑子承愣住,什么定情信物?他们才十岁,用什么定情信物?对上纪星,他永远跟不上她的说话速度。
“我说,你不是认为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能将一黄花大闺女弄到手吧?”
哎?他还是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因为她的面容突然凑近到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呼吸的地步。
而他因为半趴在窗台之上,看向纪星的目光再次呈现仰望的状态。
她俯脸而下,眼神认真,笑容却邪魅,“好吧,既然表白是你主动出了口,那么为了符合我纪星一贯主张男女平等的原则,这定情信物就轮到我先拿出了。”
哎?他惊得半张了嘴,她还提前准备了定情信物?
“你……唔!”想开口解释他们才十岁不用这么急着交换定情信物的,可是,才开口,半张的嘴刚好迎接她落下来的亲亲。
冰凉润滑,像今日午饭的凉粉儿。
他眨眼之间,她已经离唇而去。
“受受,姐走了,不要想姐哟!”
告别的话被风送来,他再眨眨眼,上半身失重,一头载出窗台。
枯嗵,左脸压上刚才被她踩烂的兰花,他却手抚唇瓣露出痴痴的笑容。
从此,他的身后总跟了一个她。
跟他去上书房听课,小动作虽不断但还不至于引来龙翔“没规矩”的说辞。而且,在他反感之前,他刚想抿起唇瓣表达一下不赞同的意见时,她已经刻意乖巧地腻了过来。
“受受——”拉长的声调能拐出十里八院去,他每每心惊带心喜地想,她为什么总在他的面前这样妖媚?
龙翔也曾私底下和他说,请你一珍惜纪星,否则我绝不饶你!
那时,他以为龙翔是以“姐夫”的身份来警告他,谁知,当后来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才知道不是。
十五那年,北边战乱。
太子龙翔自请出征,纪星也跃跃欲试,说什么国难当头,巾帼怎能让须眉?
于是,本来想为龙翔巩固朝中势力的他,也不得不跟着也上了北边的战场。
天气很冷,日子也很苦。可是有纪星的陪伴,他每天都觉得温暖又幸福。
白日里,他在将军帐中布置战略图,她在后方帮忙照顾伤员;晚上,她就来陪他写写字,他则陪她练练剑。
因为将军舍不得女儿上前方拼战,所以纪星空有一身武艺却不得施展。于是,夜深人静之后,她总是练给他看。
她练剑的时候,他就在桌案之后画画,画上当然毫无例地全是她拿着长剑各种动作的样子。
某日,她看到,高兴地冲他嚷嚷,“我要以你的画为基础自创一套剑法。”
追星剑第一次练给他看的时候,他笑弯了眼睛,她也兴奋地攀着他的肩送上了他们之间的第二个亲亲。
可是,第二日他就笑不出来了。
自以为有了新剑法便天下无敌的纪星偷偷溜到了前方,敌人没杀到一个,却被敌人暗算下了药。
不只有她,还有一心想救她的太子龙翔。
死亡临头,贞操还重要吗?
达成共识的二人成为彼此的解药。
归来之时,龙翔跪在他的面前请求原谅,她站于门外拿冰冷的目光看他。
他明白,如果他怨,她立刻就走。
可是,他怎么会怨!她平安回来了不是吗?
拥她进怀,她的泪水烫伤他的胸口,她说,“如果不是为了能活着再见你一面……”
他死死圈紧她的身子,表达他不计较的心意。
他谁也不怪,只怪自己不曾习武,未能在第一时间保护于她。
三人说好,只是一场意外,过了就过了,谁也不准再提起。
可是,一个月之后,事情再次有了变化。
纪星怀孕了,太子龙翔的!
此消息的轰动程度几乎盖过了他们得胜回朝的消息。
上面才不会管究竟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反正,这个孩子是天家的第一个皇长孙,无论如何,他都得姓龙。
在他还来不及谎称这个孩子是他和纪星的时候,一道圣旨率先到了,特批纪星可以与纪月同日嫁入皇家。
他,一个小小的太傅之子,上面没有因为他和纪星的过多牵涉而直接赐死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而且破天荒地允了他进驻朝堂。他还敢有意见?或者说,他有没有意见从来就不曾进入天家的考虑范畴。
纪星哭得一塌糊涂,也许被孕吐闹的,也许是被完全超出承受力的事情吓的,她抱着他求他,“受受,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
他紧箍着她的身子,心底泣血,面上却仍然佯装无事地宽慰,“别这样,孩子无辜,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其实他心里清楚,哪还有什么办法。如果天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还好说,他完全可以当作自己亲生的来对待。可是,现在知道了,那么无论有没有孩子,纪星已经被烙上了皇家所属的印迹,她再也不能自己说了算。
不死心的他回家就去求父亲,父亲不听他讲一个字直接将他关进了柴房。
纪星托人传来消息,大婚前一天的夜里私奔。
他一咬牙,于那天夜里死命撞出了门,可还是不能走。
门外廊下母亲手持一丈白绫正相候多时。
龙翔与纪月的大婚当日,纪星带着刚出生的赵纪青独自走了,他因脑门上撞出的血过多足足养了小半年才恢复过来。
后来,梁敏也嫁入了太子宫,后来龙珠出生。
纪星再次送来消息,于北境边陲横城等他去。
他再次想走,这次是父亲以郑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威胁他。
他再次没能走成,为绝纪星之心,听从了父亲的建议,从别支中选了郑月盈过继成女儿,对外却宣称是流落在外的亲生女。
郑月盈5岁时,纪星回来了,因为月子期间在奔波的路上,所以身体甚为虚弱。他只敢偷偷地,远远地望,对那个正了身份的皇长子纪青倾尽全身地教导。
可是,纪星却再未传给他任何消息。
再见之时,是纪星已经病入膏肓之时。
他连夜赶到她的床前,她如那次夜里寻他之时一样,对他凉凉地笑,说,“郑子承,不见!”
他再伸手,却再也不能像上次一样留住她了。
他徒步自将军府走回宰相府,于门前看到她特意为保他命而求来的下马碑时,长发瞬间全白。
他自己一根根地染回,于第二日若无其事继续到上书房为皇长子赵纪青授课。
纪星的葬礼,赵纪青对着他只有一句话,“你怎么不去死,郑青!”
是的,他叫郑青,是父亲取自“青出于蓝而盛于蓝”之意。可是后来又怕名字的志气太高,容易引天妒,所以又加字,字“子承”。
他叫郑青,她为自己的儿子取名为纪青。
她的姓,他的名!
她为他付出了一生,他却什么也来不及为她做!
、124 只要她
他总想着等龙翔再淡忘一些,等纪青龙炎再长大一些,等纪家的位置再稳固一些,到时,他终可以带着纪星去过两个人的日子。
可是,来不及了!
他甚至没有像纪青那样一走了之的任性权利!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存在对于尧天国有什么重要到离开国败的程度,但是,如果他不在,没了纪星纪月又没了纪青的纪家老将军夫妇怎么办?
纪月虽是皇后,但宫外的事情一样鞭长莫及。如果他不在,那些虎视眈眈地盯着老将军位置的宵小之徒会不会胆大到翻天?而龙翔因为久求而不得,又会不会把气出到纪家的身上?或者利用纪家来逼迫纪青?
他已经无法守护纪星,那么他一定会守护纪青到可以足够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
纪星素来向往自由,纪青也如是。他和纪星没有做到的,他希望纪青可以做到。
于是,他苟且活了这么多年,只为守护纪星没能守护的。幸运的是,老天终于想起了眷顾他,让他活着等到了纪青回来。那个自己当作亲生子照顾了整个胎儿孕育期间的大殿下,光看着,他就觉得心中充盈了许多!
十八的年纪,比之当年十八的他无疑是坚定了不是一个档次。啊,这“档次”一词都是纪星教给他的,说就是水准水平之类的意思。
他到底没能弄明白纪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