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愕然,好好的说着话,他怎么说到她身上去了?而且,还是这种话。
她转过头去,没有回话。
玄虚子又接着说道:“你不也总是拿三七粉来说事?总说这个,你烦不烦?”
顾婉抿抿唇,好吧,她确实是经常拿三七粉来威胁他。只是没想到,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竟然还记在了心上。
然而,玄虚子却像是上了瘾一样,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又伸手指指宁卿,指指顾婉,说道:“好啊,你们一个个的,亏我还在你们母亲面前给你们说好话,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接下来,师门不幸,欺师灭祖之类的话,又被他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地给掰扯个没完。
顾婉转头看他,他刚才说,在萧贵妃面前为他们说好话,这是真的吗?她怎么感觉有点不敢相信?
心中正想着,又见玄虚子指着宁卿说道:“你自己知道,你母亲想让你娶顾婷,我在她面前,豁出去了我这张老脸,那叫一个极力反对啊,你这个不孝徒,竟然敢这么对你师父,你还有没有良心了?啊?”
宁卿垂眸看他,眼神若有所思。
那日,他逐顾婷而去,他知道他肯定不是仅仅为了顾婷。虽说这个师父的确不着调,但也不至于做出这般不着调的事。只是没想到,他去,竟然是在母妃面前说了这些话。
宁卿没有说话,顾婉也没有说。这一刻,她觉的,玄虚子这人,其实也还不错的嘛,并不是不着调了个透彻的。
玄虚子见两人皆不说话,也没什么反应,竟然直接揪住宁卿胸前的衣襟,头埋在他的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卿见状,眉头皱了起来。
顾婉也很无语,刚刚夸他还有些着调,没想到,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玄虚子扯着宁卿的衣襟,在他的脸上胡乱地抹着,似乎是在擦他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的徒弟长得如此绝美妖孽,不调戏调戏的话,他都觉的对不住他那长相。并且,他向来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更是激起了他想逗一逗他的心思。这心思一起,十年以来,就没有停过。
宁卿往后退了几步,又硬生生地将玄虚子从自己身上给甩开。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被他抓的皱巴巴的衣襟,眉头紧紧地皱着。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
“喂,小卿儿,你别走啊,回来啊。”玄虚子见他要走,忙跟在身后喊道。
然而宁卿根本就没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定是回去换衣裳了,他这毛病,还是没改。”玄虚子突然拍拍手,开怀说道。
顾婉恶寒,想不到啊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无耻之徒。
宁卿走了之后,顾婉继续在整理病历,任凭玄虚子一直在这里絮絮叨叨,她始终都没有回话。
今日春回堂里并不是很忙,比起以往,也算是安静的很,所以玄虚子的喋喋不休,就全都进了顾婉的耳里。
听他说着这些话儿,有时候,她也会配合地一笑。他这人,有时候是不着调不靠谱,但是也有时候,好的很嘛。
起码,现在,他就能看出顾婉心情不佳,故意说一些好玩的话来逗她开心。
“好了,你别说了,喝口茶歇歇吧。”顾婉整理完了病历,看向他说道。
玄虚子闻言一笑,摇头说道:“还是徒弟媳妇懂事儿啊,知道替为师着想。”
顾婉但笑不语,见他端起茶杯,开始喝茶。
然而,玄虚子这口茶还没完全咽的下去,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
这突然来的震惊,让玄虚子一口茶呛了出来,顾婉也是心一紧,忙起身,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医馆,生生死死的,都是常见的事儿。有人喊叫,一般说来,必定是有重症伤患。
没等到她到了前面,才刚出了房间,便听见妇人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救命啊!大夫救命啊!”
听到这求救的声音,顾婉瞬间心跳加速,几步便冲到了前厅。
到了那边一看,看到的那番景象,让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伸手掩住因为惊讶,半张的口。
同时,她的心,也瞬间慌乱了起来。
只见春回堂前厅的地上,正躺着一个躺在门板上的人。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不过,男人身上鲜红一片,几乎全被血浸透,更严重的是,他的胸前,竟然赫然插着一根竹竿,露出二指长的一个头。
在这个受伤的男人身边,瘫坐着一个女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大夫救命啊,快救救我男人!”妇人一边哭,一边无助地看向人群。
春回堂的规则,只要是有来求诊的,不管是病的多严重,病情多凶险,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要来求诊了,那必须要接。
此时,护士已经穿梭着开始忙碌开了。依照他们的经验,此等严重的伤势,不用说,必须要马上手术。
因此,病人一来,他们便开始登记各种信息,准备各种用具,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
有个护士正要去叫顾婉,才没走几步,恰好看见了人群之后的她。
“程娘子,看样子病人需要手术,正要去叫你的。”护士说道。
然而,此时,顾婉仍然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受伤的男人,好像并没有听到护士的话一样。
玄虚子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出来了,站在了顾婉身边。
“正在叫你呢,咋办啊?”玄虚子轻轻推了她一下,问道。
依据他的观察,这个病人,八成是不能治了。
顾婉被他这么一推,瞬间回过了神来,但也只是眼睛眨了几下,并没有说话。
“看来是没办法了,救不得了。”玄虚子摇头叹道。
伤的这么严重,竹竿插进了身体内,暂且不知道是不是伤着了内脏。如果伤着了的话,那肯定必死无疑。如果没伤着的话,这么深的伤口,只怕也是九死一生了。
然而,正当玄虚子摇头感叹着的时候,忽然听见顾婉说道:“能治。”
“啊?”玄虚子惊讶出声。
她说能治吗?这么严重的伤,能治?怎么可能?
枉他于医药方面颇有研究,甚至比神医还要神,但是这么严重的伤,他是无能为力了。
顾婉点点头,眼睛依然在紧紧地盯着那个伤者,口中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是的,能治,能治的。”
但是她口中说着能治的话,整个人却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丝毫也不见她动作。
玄虚子听她说能治,又见她久久不动作,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她说能治,她倒是去治啊,站在这里发的什么呆?
就算他不知道该怎么治,但也清楚明白,时间就是生命,一刻都不能耽搁,稍微耽搁一丁点儿,都有可能使病人丧命。
“你倒是快去啊!”玄虚子不禁着急地催促了起来。
然而,顾婉又摇摇头,声音很低,很沉,说道:“但是我现在不能治。”
玄虚子一听她这话,不由得想笑,问道:“你现在不能治,那你什么时候能治?”
此等紧急关头,她竟然开始矫情起来了。如果这是他的徒弟的话,他非要先上前去踹她一脚不可,人命关天啊,这时候还不赶快去抢救,磨叽的什么。
正当他火急火燎的时候,突然又听见顾婉低声说道:“我没有药,没有药了。没了药,就算是手术成功了,病人也一定会死于术后的并发感染。”
因为,这个病人,伤的实在是太严重了,比锯掉一条腿还要严重。没有药,根本就无法让他活命。
玄虚子一听她说是没有药,更是着急了起来。
“什么药?春回堂这么多药,每一味都齐全,还能缺了不成?”因为着急,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气。
说起来,他也算是一个大夫,见到病人危在旦夕,生命垂为,他不可能做到不管不问。
“那种药,已经用完了,再也没有了。”顾婉嗫嚅,眼神有些呆滞,依然定定地看着前方。
那个男人,身上被染红了,被鲜血浸湿了。他的胸前,还插着小半截竹竿,而且不偏不倚,如果她目测没错的话,正是在肝脏的部位。
肝脏严重破损,算得上是大型手术,她没有药,没有精密的仪器,没有有效的药物,想救活这个人的性命,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对,不可能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是什么药啊,你倒是说啊!”玄虚子急的直跺脚,这个丫头,平时看起来都是沉稳有余的,这会儿关键时候,她这是怎么了?
然而,顾婉根本就没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满脑子里,全被一个想法占据。
没用的,救不活的,就算是做了手术,也是白做,不但不能挽回病人一分一秒的生命,而且,很可能会加速病人的死亡。
脑中虽然纷乱,但是顾婉依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她自己都觉的,自己都知道,自己都很清楚很明白,不负责。或许连她自己,都会嘲笑自己,她顾婉,竟然也有面对病患,不治放弃的时候。
在此之前,她绝不可能相信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因为,她的原则也是,不管遇到多么危急的病症,不管求诊的人是谁,只要那人还有一口气在,或是已经没气了,只要求到了她的面前,她都不会放弃,一定要尽力一搏,努力去试一试。实在救不好的话,那是真的没了办法,但是像此刻这样,她明明知道能治,却不去治。呵,连她自己,都开始鄙视自己,嘲讽自己。
果真啊,是天意弄人。
她就说嘛,哪里能一帆风顺?哪里能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顺顺当当的?哪里能不管什么样的病人,她都能够给治好?
上次胡氏的男人,就是死在了她的手术台上。
但是,那次手术虽然没成功,她却问心无愧。因为,她尽力了,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奈何伤势太严重,实在是无力回天。
这次,伤势更严重,且,情况又是不同。
这几年的临床经验,以及她以前的见闻,都告诉她,治了,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肯定不能彻底治好。就算侥幸手术成功了,后续的并发感染,根本就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住。不管她再怎么悉心看管,都是没用的。
如果手术不成功的话,病人很可能即刻丧生。
所以,顾婉觉的,这个手术,根本就不用去尝试,也不用再去冒险。
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人,是胜不过天的。
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人,是不得不相信命运使然的。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在牵扯着一样。
不成了,做不成了,无力回天了,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是不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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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第264章 264 真要残酷吗
不能,那便这样吧。
就算连她自己都要嘲笑自己,瞧不起自己,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不能,那便放弃吧。
“不用准备了,病人病危,无法手术。”
顾婉感觉,她像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这才说出这短短的一句话。
护士呆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做了?这不太像她的性格啊。她不是一再强调的吗,不管病人病到何种程度,哪怕是已经死了,只要来求诊了,那也要去尽力一试,绝对不能不管不问不去尝试。但是现在,病人虽说伤重,但也还没死呢,她为什么就直接说不治了?
玄虚子在一旁,一听她这话,瞬间炸毛了。
“你不是说能治?能治你为什么不治?”他指着顾婉,大声说道。
太失望了,实在是太失望了。一开始,当他得知顾婉是个大夫的时候,也是不太相信,感觉应该就是宁卿由着她闹着玩的。但是一段日子之后,她的所作所为,他全部看在了眼里,对于她的医术,那是打心眼里的肯定。对她的医德,更是赞赏不已。
但是现在,她竟然说出这般不负责任的话,着实让他没法不愤怒。
失望!简直失望透底!
顾婉抿唇,没有再说话,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玄虚子见她走了,也忙跟了上去。
“说能治是你说的,说不能治,又是你说的,你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玄虚子在顾婉面前拍着桌子说道。
顾婉垂眸,愣神片刻,这才抬头看他。
“明明知道有办法医治,知道如何医治,但是却又不能去治,这种痛苦,你能明白吗?”她定定地看着他,问道,眼里闪着深邃的,无奈的光。
玄虚子心下愕然,平息了一下狂躁的心情,问道:“是因为药吗?”
顾婉点了点头,又听他问道:“到底是何种灵丹妙药?竟然让你为难成这样!”
顾婉没有回答他的话,过了会儿,起身,走到门旁的药架上,拉开一层药屉,从里面取出一物。
这个小瓶子,她曾千百次摩挲,慢慢地嗅其味道,希望可以找到配制之法,但是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上次阑尾炎手术,用完了这药之后,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了。这个世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她也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药?”玄虚子又问道。
顾婉唇边漾起一抹笑容,细细看来,有些惨然。
玄虚子不待她说话,便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将小药瓶拿了去。
他两指捏着药瓶,仔细地看了一看,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这个药瓶,看上去,为何竟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哪里来的?”玄虚子问道。
顾婉又是一笑,回道:“偶然得之。”
就说吧,有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是有天注定。就好像,她能够从一个时空,来到了这个时空。就好像,因为一连串的事,她得到了这药,如今,又没了这药。
所以,她不信命是真,不认输也是真,但是有的时候,又不能不信命运使然。
玄虚子也没再仔细问,又借着光亮将这个小药瓶仔细地看了看,随即打开了木塞。
当木塞打开的刹那,他的眉头更是紧蹙了起来。又将药瓶凑近鼻端,用力地嗅了一下。
不但药瓶看起来眼熟,而且,里面的药,闻起来,更是熟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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