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第35部分

程以萱微微怔了一下，只觉得那个表情稍显怪异，不过也没往心里去，挑眉道：“这话似乎不该你问吧？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瞒你？”罗紫玉被问得有些语塞，不过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她便恢复如常，坚决否认道。

程以萱“咦”了一声，“那就奇怪了，要是没什么事瞒着我，你这几天那副奇怪的模样是在干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到吗？”

被她揭穿地如此彻底，罗紫玉意识到事情已然暴露，索性也就不再装模作样。翘起嘴角，她一下、一下，轻轻为她鼓掌，“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不错嘛，功力见长啊！”

见她重新露出那副再熟悉不过的嘴脸，程以萱的心顿时一沉，知道即将听到的真相一定比她原本所谓的那个真相严酷许多。

“咱俩之间，我想就没必要来这一套了吧？”她也笑，不动声色。

罗紫玉点点头，“说的不错，说的不错！不愧为温婉妹妹的孩子，果然冰雪聪明！只可惜她红颜薄命，去的太早，没有机会看到她这个出息的女儿和那个大有作为的女婿了。不过说起陆海洋，我倒想起一件往事来，好像温婉妹妹当年那个初恋也姓陆，你说这有多巧呵呵……”

不等她说完，程以萱已拉下脸，厉声打断道：“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罗紫玉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拍着胸口，“哎呦，我就随便说说而已，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吓死我了。”

“罗紫玉！”程以萱眯起眼，一字一顿道：“你、演、够、了、吗？”

见她真的动了怒，罗紫玉反而愈发高兴起来，仿佛看了好戏一般，挑着嘴角“嘿嘿”冷笑。笑毕，她抽出衣襟前的手帕拍拍一旁长廊石板上的土，一撩衣服，竟稳稳坐了下去。

“你干什么？”程以萱莫名其妙问道。

罗紫玉优雅地挥了挥手手帕，指着旁边的位置：“坐下说呀，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不必了！”程以萱不耐烦道。

“你真的不坐？那你可别后悔啊。”罗紫玉表情阴恻，笑得不怀好意，“有关那件事，我本来答应你爸对你守口如瓶，可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你的妈妈温婉，其实是被你爸间接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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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事，程以萱开始还努力憋着笑，可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捧着肚子一通“哈哈”大笑，竟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什么？你笑什么！”罗紫玉被笑得有些沉不住气，催着问她。

程以萱抹了把眼角的泪，好容易缓过劲儿，收起笑颜，“罗紫玉你可真逗，这样拙劣的瞎话都能编的出来，也难为你了！是，爸这次确实做了错事，间接导致了佑赫受伤，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编出他害死我妈的谎话吧？我说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真是可笑！你怎么不说我和海洋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呢，那样听起来不是更劲爆？”

她顺嘴说的痛快，说完却发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原本还略显慌乱的罗紫玉在听过她这番话后，竟突然淡定下来，表情异样地看着她。

“怎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被罗紫玉盯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示弱，她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罗紫玉这次难得没有反驳，缓缓点了下头，她的语气竟格外的诚恳：“对，你的确说中了。不过……是最后一句。”

“最后……”刚才不过随口一说，连程以萱自己都没有留意自己究竟鬼扯了些什么，此时被她猛然一问，竟有些发怔。

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这才恍然，不禁失笑道：“这伎俩你用不腻的是不是？罗紫玉啊罗紫玉，我看你现在还真是老了，不顶用了，前一个谎言已然够离谱，这个干脆就直接套用了是吗？就这水平，你也指望我会信你？在你心中，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好骗啊？算了，算了，我看你也不知道什么，就这样吧，你自己吃饭去吧，我先回了。”

心中感慨着这女人还真会装腔作势，鼓捣出那样大阵势险些把自己骗了，她转身准备回病房，却不料才刚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是罗紫玉。

“是呀，你是长大了，也越来越聪明了。那么冰雪聪慧的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你爸那天为什么会态度急转，突然冲到会场宣布取消你和陆海洋的婚礼？难道仅仅就因为岳睿遥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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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程以萱不得不承认，罗紫玉这个女人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相当强的，否则她怎么会一出口便能戳中自己的要害？

“你胡说什么？爸他之所以会这样做当然是因为岳睿遥，不然还能为什么？”回转身子，她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罗紫玉却十分不以为然，“这次换我说中了对吗？否则你也不会停下脚步，回来面对我这个令你恨到骨子里的仇人。既然真心想知道，那就安心坐下，听我慢慢讲。”

程以萱从鼻中哼了一声，却到底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拂袖而去，阴着脸坐到了她的对面。

“说吧。”

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罗紫玉笑笑，不以为意，“其实故事很简单，只不过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在你母亲上大学的时候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两个人的感情极好，又都是对方的初恋，童话故事里经常讲到的王子和公主最终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大概就是他们这种情况。然而童话就是童话，真想变成现实哪里会有那么容易，所以最后两个人还是错过了。你的母亲在几年之后进入了‘宁远’，嫁给了你爸，然后就有了你。然而在你三岁生日那天，你爸因为错拿手机，在你母亲的手机里意外发现了她和一个男人暧昧的短信，于是在电话中与她争吵起来，而那个时候，你母亲正开车带着你行驶在国道上……之后的事情，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后来，出了车祸，妈妈为了保护我，结果她……”程以萱的脸色渐黯淡，声音也飘忽起来，终于再说不下去。

对于罗紫玉的话，她向来都不以为然，扒掉三层皮也未必有一句真的。可今天，这一刻，不知为何，她竟有种深信不疑的感觉，就好像那些内容早已印在自己脑海的深处，而罗紫玉的话，便是引导她寻到一切的密匙。

“那，那个初恋，还有暧昧短信的男人……”她缓缓抬起眼，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罗紫玉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她的初恋，以及被你爸发现的那个情人都是同一人，也就是今日‘陆氏’的董事长，陆天运。”

仿佛好端端的天气突然响起一个炸雷，直震的程以萱两耳嗡鸣，大脑一片空白。

“陆天运，陆天运……”她反复叨念着那个名字，眼神呆滞，竟好像傻了一般。

罗紫玉轻轻喊了她两声，见她没有反应，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头顿时一松。用手帕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再最后望了程以萱一眼，她起身，默默离开。

别怪我，程以萱，我这也是被逼无奈。

　第五十三章

这一晚，程以萱再次陷入可怕的梦境之中。

梦中；时间好像回到小时候；她三岁生日的那一天；温婉开车带着她疾驰在公路上。四周一片黑暗；看不到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车就那样一刻不停地往前开，无边无际的死寂；仿佛一直通向地狱。

她感到很害怕，想要温婉停车，可就在她转头去叫“妈妈”的那个瞬间；温婉竟也蓦地向她转过头来。

第二个“妈”字顿时哑在口中；再叫不出来，因为她猛然之间发现，身旁那个开车的女人样子虽然与温婉有几分相似，但并不是她的妈妈。不过不知为什么，她又觉得那女人眼熟得很，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妈妈呢？”她又惊又怕，身子向后死死抵着车门。

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有趣，女人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意，“怎么，你不认识我了？还真是健忘啊！要不要看清楚一点呢？”

说着，女人便将脸探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她已凑到了她的眼前。

“不要！方向盘，方向盘！你快点回去，看路……”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她的头狠狠磕到车上，之后车大概是翻了，她只觉得自己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还活着吗？她有些不确信，睁开眼睛才发现竟然是身边那个女人用身体保护了她。

“你，你怎么样了？”她费力抬起她的头，只见女人满身满脸都是血，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奄奄一息之际却还在挣扎着，似乎有话要说。

“要记得……”

要记得什么呢？她确信她一定还说了什么，只是每每到此关键时刻，梦便会准时醒来，就好像上天为了不让她知道后来发生的内容而特意为她定了闹钟。

跪在床边，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一股凉意立时扑面而来。不过九月才过了大半，却已然有了往年十一月前后的模样，看来这个冬天怕是不甚容易熬。

叹了口气，她放下窗帘，重又坐回床上，思索着那个奇怪的梦，以及梦中那个怪异的女人。

这个梦出现已然有段日子，细想想好像就是从程佑赫出车祸那天开始的。

起初，只是一些杂乱的片段，一闪而过，细碎得无法拼凑，后来随着梦次数的增多，情节便越来越饱满，也越来越连贯，而真正做到能够完完整整梦到整个过程，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可惜的是，即便是这样，也未能听到女人最后一句话。

这并非执念，程以萱心里清楚。

人之所以会做梦，除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情况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源于人本身的潜意识以及久远的记忆。

温婉都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这个梦会突然出现？为什么又偏偏出现在那一天，在她亲眼目睹佑赫被车撞伤的那一天？

不会是巧合，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一定是当时的情景刺激到自己，意外勾起了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出车祸时的记忆。只是那记忆太零散、太模糊，白天的纷扰太多，以至于大脑根本无法将之拼凑，所以才会以梦的形式表达出来。

而如果这一切猜测都是正确的，那么就表示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找到真相的关键。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是温婉的模样，但既然她肯舍命护她，就和大家口中的那个故事一模一样，那么她所代表的就一定是温婉，是妈妈。她死前对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也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是自己身世的真相？是对程修业的愧疚？还是对于生命即将逝去的深深的恨意？

一切都无从得知。

程以萱无奈的摇摇头，知道仅仅靠坐在这里发呆是绝对得不到答案的，罗紫玉昨天的那番话虽然尚未得到证实，但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信了大半，此时就如一块大石，正沉甸甸压在她的胸口。

妈妈，请您保佑女儿，保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着温婉的照片她默默祈祷，然后反手从床垫下抽出两个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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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萱从来不知道，短短的七个工作日竟然可以如此难熬。不能见陆海洋，也无法面对程修业，偏偏在罗紫玉面前还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

这实在不是她程以萱所擅长的。

拿结果的那一天是个雾霭弥漫的糟糕天气，一大早，程以萱便接到市政府发的重污染天气三级黄色预警信息，这对于她本已忐忑的心情无异于雪上加霜。

真是老天也不怜我。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她翻出口罩，默默戴上。

大概受到天气的影响，这天的交通拥堵明显有所缓解，甚至连来检测中心取结果的人也没有几个。

冷冷清清的走廊里，程以萱拿着那份报告呆坐许久，竟然有些打了退堂鼓。

程修业这些年是如何待她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除了娶罗紫玉进门这件事外，父亲对她可谓是关爱倍加，百般容忍。如此恩情，若非亲生父亲怎么可能做得到？一定是罗紫玉为了报复才这么说的！一定是！

她点点头，劝说自己不要看了，那件事一定不是真的，可每每想到陆海洋，理智又告诉她，这份报告对于两个人来说至关重要，她需要看，也不得不看！

算了……她在心中长叹一声，闭着眼撕开了那份报告。

仿佛被劈头浇下一盆冰水，程以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都凝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亦是一阵阵地发昏，明明是那样简单又熟悉的几个字，却好像刹那间成了外星文字，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

“半同胞兄妹……半同胞兄妹……”她吃力地读着那几个字，反反复复。

那一天，程以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检测中心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然到了家门口。

罗紫玉果然没有骗她，那个梦也并非空穴来风，养育了她二十三的程修业不是她的父亲，而那个差一点就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陆海洋却还是她的亲人，她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这还真是讽刺啊！

自嘲地抬了抬嘴角，程以萱想她大概是没能成功的，全身脱力一般，疲倦的甚至连钥匙都几乎捏不住，努力了许久才终于开了门。

家里空无一人。

应该都在医院陪弟弟吧。她皱了皱眉，却突然意识到，那个无时无刻不追随着她的小尾巴，就这样莫名其妙之间，变得与她再无瓜葛。

他不再是她的弟弟，他不再是她的父亲，而他也不再是她的未婚夫，一切就仿佛梦一场，醒来，发现全变了。

又或者说，其他每个人都没有变，唯一改变的，只有她自己。

程以萱小心又认真地将家里的每间屋子，每个角落细细看过，那许多的回忆，甚至不用去想便自动跳至脑海，一幕幕的，仿佛过电影，快乐或甜蜜，伤心或痛苦，无论哪一样，对于她来说曾经都是那样弥足珍贵。

可现在，家还是那个家，她却变成了外人。所有的回忆，痛苦也好，美好也罢，都再与她无关。

她姓程，叫以萱，仅此而已。

永别了佑赫，永别了爸爸，只可惜，你听不到我叫你最后一声——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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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市是个美丽的小城，虽然远远比不上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