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护士立刻就反应过来,探着脖子往走廊尽头望去,“哦,程小姐嘛,刚才看到了,她说睡不着想四处走走。怎么,没在那边吗?”
白月“哦”了一声,拔腿刚想走,忽而又折了回来,“对了,那你们医院有天台吗?”
护士点点头,有些好笑,“有的,不过……”
未等她说完,白月丢下一句“谢谢”,已火急火燎朝她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以萱姐!以萱姐!”
楼道的尽头有一处安全出口,白月推开门上下张望,没有人影,也没有人应。她刚刚略微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嗓子眼。
想到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她索性也不喊了,直接选择上楼。
一口气连冲了两层楼,白月数的清楚,再过一层,便是顶楼。正揪着心,生怕待会儿自己的胡思乱想被应验了,一抬头,却恰恰对上窗户前那消瘦憔悴的人儿。
程以萱其实一夜都没有睡安稳,先是难过的睡不着,待后来好不容易迷糊了,又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
梦中还是那个硕大无边的游泳池,以及那片蓝盈盈的水。不同的是,这次蓝宝石般清澈的水的那一面,除了岳歆怡狰狞的面孔外,还出现了另外一张脸,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骗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怎么会那样笨,难道真的看不出,只有歆怡这样家世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我?就凭你,也想入主陆家,真是不自量力!”
“是呀,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我活该。”
窗外的风冰凉,带着细碎的雨打在脸上、身上,立时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也正是这种寒意,才能令人更加冷静。程以萱回忆着梦中那人的话,突然发现也许真的是自己错了。
陆家是什么家世,陆海洋又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看上自己这种对他的前途事业毫无帮助的女人?王子和灰姑娘这种幼稚的童话故事,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了呢?
她抱紧双臂,正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自嘲地笑,楼梯间却突然传来女孩的轻呼声。
怔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那是白月在叫她。回转身想下去迎她,小姑娘已在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冲到面前。
“可算找到你了,以萱姐!你不声不响跑到这里干什么?你想吓死我呀!”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手却一直紧紧拉着程以萱的胳膊,半点也不放松。
程以萱往外抽了抽手臂,没有成功,有些奇怪,“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这是怎么了?”
“真的只是出来走走?”白月好不容易捯过气来,依旧半信半疑。
程以萱“嗯”了一声,反问她:“那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白月不自觉的朝楼上天台方向瞟了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摆手讪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以萱姐你现在可是病人,要多休息,怎么能这样没事满地乱转呢?”
程以萱也抬头望,顿时了然,轻轻摇了摇头,她安静地看向她,“你这么着急找我,恐怕不是担心我身体而是怕我想不开跳楼自杀吧?你放心,就算我有这个念头,也不会选择天台。你不知道医院天台的门平时都锁着吗?”
“不知道啊。”白月顺口接道,说完才发觉这好像不是自己目前该关心的重点,“什么呀?哎呀,别管它锁不锁了,以萱姐,你就老实告诉我,你上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程以萱突然甩了甩手腕,皱起眉,“可以放手了吗?掐的很疼。”
“不行!”白月回答的斩钉截铁,目不转睛瞪着程以萱,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定模样。
程以萱和她对视半晌,忽而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不会真的这样认为吧?我会轻生?为了陆海洋?”
见她笑容如此古怪,白月一时竟有些心虚,又是摆手又是跺脚,只怕哪句说得不合适刺激到她。
“我不是那意思,真不是,我这不就是胆儿小嘛!原本我哥做下那种龌龊事就够对不起你了,还没让他上门负荆请罪,这回头我要是再把你给弄丢了,我看我也就不要活了,我也去死了算了!”
小姑娘信誓旦旦,说得认真,一番话讲完连脸都涨红了。
程以萱的脸色渐缓和,伸出另一只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什么活呀死呀,竟乱说!你放心,你哥还不至于有那么大魅力。况且为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死,还是眼瞎到竟然连岳歆怡那种女人都能看得上的男人,一点也不值!”
“对,太不值当了!想起那垃圾我就恶心!”白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所以以萱姐你一定不能被打败,越是这种情况,你越要活的好好的,气死那垃圾!”
“再说,”小姑娘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以萱姐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这次发生的事会不会也和之前一样,是那垃圾设计的圈套?而我哥是冤枉的呢?”
程以萱竖起一只手掌,拒绝道:“停!我的恢复能力还没有那么快,所以为陆海洋开脱的话,我暂时还不想听。”
“不过呢,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清一个事情,也谢谢你关心我的这份心,有你陪着我,我真的好多了。”
***************
程家父子二人赶到病房时,程以萱和白月正围在小方桌前吃早饭,宋世勋立在一旁端茶倒水,高兴地连嘴都合不拢了。
程修业又惊又喜,不知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程以萱能够有心情进食就是好的开始。至于其他,他倒没有那么迫切地知道。
“已经吃上了啊,看来我和佑赫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他呵呵笑着,示意程佑赫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紫玉还怕小以吃不惯医院的东西,特意备下早点让我们给送过来。你瞧瞧,多此一举了。”
白月咽下口中的豆浆,大咧咧招呼了一句“程伯伯好”,然后挥舞着半根油条,指示宋世勋去拎那保温桶,“才不会多此一举,正好这抠门儿的买的早点不够呢。程伯伯您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程修业忙不迭去拦宋世勋,笑容谦和,“怎么能让世勋干这些呢。佑赫,赶紧的,把早饭给你白月姐拿过去。”
程佑赫正姐姐长姐姐短,围着程以萱嘘寒问暖,突然被程修业打断,顿时有点不高兴,斜了宋世勋一眼,他嘟囔道:“让他拿不就行了,干吗非要叫我?”
“佑赫。”程修业阴沉下脸。
白月见状忙解围道:“没关系的,伯伯,让抠门儿的拿就行。挺大个人了,拎点东西能累死啊!是吧,抠门儿的?”
“是啊,您就别管了,这么点活儿,累不着我。”宋世勋笑着点点头,迈步来到桌子前,伸手去拎保温桶。
程修业突然扬了扬眉,语气诧异:“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伤,昨天晚上应该还没有吧?”
宋世勋条件反射般缩了缩手,有心遮掩,已来不及。手关节处的淤青明显已被应声转过头来的程以萱尽收眼底。
“呵呵,这,没什么的。”他敷衍道。
程修业不知为何,竟似对那伤起了兴趣,一脸关切道:“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不行,还是叫护士拿瓶药油来擦擦,不然可会疼很久。”
宋世勋缩回手,刚要婉言拒绝,一旁却传来程佑赫不屑的声音:“多大点伤啊,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年我哪次干仗时不比这伤得重?”
仿佛一粒碎石子被丢入平静湖面,沉默许久的程以萱竟突然开口,“你和人打架了?”
宋世勋和白月下意识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紧张。而这些,皆落入程修业眼中。
“没有,怎么会?你什么时候见我和别人动过粗?这伤,这伤纯粹意外,昨晚在家不小心摔的。”谎言编的有些牵强,不过事发突然,宋世勋一时间也再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程佑赫却容不得他的反驳,语气立时变得蛮横起来,“你欺负他们不懂还是怎么的?我告诉你,就这,是打架还是摔伤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摔的,切,骗谁呀?”
病房内的气氛顷刻间变得紧张起来,面对着程佑赫固执的坚持,宋世勋有些举足无措。
他素来吊儿郎当惯了,些许的争执和尴尬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可奈何一旁那个他十分的在意的女孩此时正目光阴沉盯了他,若有所思。谎言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被揭穿,却只除了她,程以萱。
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程修业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不准备再为难宋世勋,狠狠瞪了程佑赫一眼,他呵斥道:“小孩子家家,乱插什么嘴!究竟是你伤了还是人家伤了?行了,别在这里给你姐他们添乱了,赶紧回家吧,你妈还在家里等你呢。”
“这才刚来就……不行,我不回,我还要在这里陪我姐呢!”程佑赫一万个不愿意,坚决别过脸去,拒绝地斩钉截铁。“要是忙您就先走,反正我不走!姐为什么出事我还不知道呢,今天要是不问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呢!”程修业气恼之余又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孩子一根筋的固执性格究竟随了谁,还有那副眼力劲儿全无的迟钝样儿,简直还不如程以萱。
绝不能让这小子留下来碍事,否则等晚上小以回了家,更没有人可以开导她了!
程修业眯起眼睛,下定决心。
程以萱也立时明白了他目光中的含义,伸手在程佑赫短短的毛寸上揉了几下,语气温和:“好了,乖,听爸的话,赶紧回家去。姐在这里挺好的,不用你陪哦。”
“可是我不放心,我想在这里陪你。”程佑赫的表情一软,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拉着程以萱的手不愿放开。
“况且你还没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问爸爸他也不肯说。姐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陆海洋?不然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见他过来看你?我昨天想了一晚上,除了他,谁还会让你这么伤心?不行,我得找他去,我得替你报仇去!”
小伙子越说越激动,起身就准备往外冲,程以萱忙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回床上,“什么报仇,报什么仇?你知道什么呀,就去给我报仇?”
“我是不知道,那你告诉,是不是陆海洋,是不是?”程佑赫面色严肃,坚持道。
“他……”程以萱声音低下去,微微有些发怔。
病房内几个知情人的心也随着她的迟疑而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她抬起眼睛,脸上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当然不是他。怎么会呢?昨天晚上你们离开后,听说他还匆匆跑来看我呢。我说的没错吧?”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宋世勋说的,并且目光有意无意之间还扫过他那只受伤的手。
宋世勋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她大概已经知道了,不觉尴尬,又有些担心,那个简单至极的“是”字,竟踌躇了半晌才说出口。
第三十七章
陆海风进门的时候;办公室里昏暗一片。他抬手打开灯;立时被办公桌后那张倦怠沧桑的脸吓了一跳。
只是一夜之间;陆海洋的模样竟好似苍老了十岁;头发蓬乱,眼圈乌青,两颊肿地吓人;脸色比窗外的天还要阴沉。
大概被陡然亮起的灯光刺痛了眼睛;他终于不再发怔,伸手去挡。
“来了。”他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看了陆海风一眼;重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陆海风点点头;原本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转眼却见他已心思不在;只好将话咽了回去,转身挂包。
陆海洋不说话,陆海风便不敢先开口,埋头守着一沓文件提心吊胆坐了许久,也不过胡乱翻了两页。再抬眼去瞥陆海洋,脸色竟比之前更难看,眉头紧紧锁出一个深深的“川”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副模样的大哥陆海风还从未见过,即便是上一回程以萱出事,他也未曾为难至此。联系起此时大概还在白灵房间内哭哭啼啼的岳歆怡,陆海风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哥,嗯,”他低低喊了一声,顿了顿,到底没敢直入主题,“爸爸,爸爸去外地开会还没有回来?”
仿佛石沉大海,再没有了音讯。
少年沮丧地垂下头,搓了半天手,再度鼓起勇气,重重咳嗽一声,喊了句“大哥”,陆海洋这才微微撩起眼皮,目光恍惚。
“嗯?”
“我,我就是问问,你知道爸爸什么时候从外地回来吗?”陆海风讪讪道。
陆海洋“哦”了一声,摇摇头,没有再多言。
眼见着大哥随时可能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半晌回不过来神,陆海风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
“大哥!”他猛的起身,带翻了身后的椅子。虽然脚下铺有厚厚的地毯,但椅子倒地的巨大响声还是惊动了陆海洋。
他轻轻蹙眉,却只是短暂的几秒钟便恢复如常,语气淡淡,“怎么,还有事?”
“我……”陆海风迅速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陆海洋身上,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似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我,我想和你说件事,大哥。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那说吧。”陆海洋点点头,示意他坐。
陆海风低头想了想,没有坐,而是绕过办公桌来到陆海洋的近前,一脸严肃,“大哥,你和岳家那位,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陆海洋猛然眯起眼睛,目光犀利,“你调查我?”
“我,我没有!”陆海风被他看得有些发慌,匆忙挥手欲解释。
陆海洋却不等他解释,脸色一沉,已有了主意,“那就是岳歆怡。她去咱们家了?什么时候?”
陆海风怔了几秒钟,这才从惊讶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擦擦额头,他弱弱道:“今天一早就来了,八成现在还在咱们家呢。”
陆海洋“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问道:“那她都说些什么?”
“她说,”有些说不出口,可又不得不说,陆海风迟躇半晌,终于狠下心,“她说昨天你酒喝多了,把她给……那啥了。”
空气中仿佛结了冰,寒意顿起。
陆海风屏住呼吸,甚至能够听到冰茬在陆海洋脸上结起的声音,却不敢动,也不敢言语,生怕哪一句没说对,惹来一场无妄之灾。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颇有破窗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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