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
解语花摇了摇头,”皆是孽缘。”
吴邪眯着眼,看着解语花,面上似有愠色,语气也显得很是不悦,”本元君生平最讨厌别人吞吞吐吐,虽然我成仙不过百年,而你说我曾经因为跳了诛仙台而将大部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只有这近百年的记忆,可你却又不肯告诉我。这些都算了,可你不知道你那要说不说的模样忒地叫人好生烦躁?”
“小邪,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你……”吴邪刚要发作,只听远处传来了一串笑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穿着宽衣大袖的黑袍,腰间束着白玉腰带,眼前蒙着一层黑巾,正大笑着朝他们走来。与此同时,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跟在他身侧,眨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探头探脑地朝他们张望。
吴邪立时笑了起来,把方才与解语花的争执甩到了脑后,朝那少年招了招手,”小狐狸怎么也来了?快来让我瞧瞧,上回不小心烧着的毛长出来了没?”
“元君您又取笑我。”少年瘪了瘪嘴,抬起头看着身边的人。
“思正元君这哪里是取笑你,分明是关心你。他日思夜想着想要件狐裘袄子,心心念念着你这张狐狸皮很久了,就盼着你再长一些,他的袄子能做的大一些,没成想你小子贪暖,竟倚着老君的炼丹炉睡着了,不小心烧了自己的皮毛,这会儿留了个难看的疤,也不知思正元君介不介意。”那黑袍男子侧了侧脸,冲着那少年一边憋着笑,一边说道。
“师傅!”少年信以为真,不敢置信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黑袍男子,见他脸上那一贯的笑容没有分毫变化,分辨不出那是不是只是调笑自己的玩笑话,然后转头一脸惶恐地看着吴邪,生怕他真要扒了自己的皮。
一旁的解语花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指着吴邪道,”思正元君前些日子还在同我说要在白狐皮烧焦的地方绣上一朵海棠花会不会突兀了,显得不贵气了。”
吴邪先是一愣,再看那两人似有似无的笑,以及那少年憋红的委屈的小脸,顿时明白了过来,顺着解语花的话笑道,”可我还是嫌弃那烧黑的地方不漂亮,就算是请织女用金孔雀羽毛的线绣上去也不好看,平白白的多了一朵花儿怎么看怎么奇怪……”
“可以把那地方做到领子那儿,让那朵海棠花开在颈上。”
“这个主意好。”
“呜呜!你们欺负人!”少年眼圈通红,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他唤师傅的黑袍男子,可那男人却没半点异议,一脸的云淡风轻。少年低着头,屁股后面那狐狸尾巴露了出来,拖在地上,看上去又萎靡又难过。
吴邪知道有些过了,别敛了敛笑,柔声道,”苏万,过来。”
那少年一惊,一脸恐慌地看着吴邪。吴邪哑然失笑,道,”我不剥你的皮。”
“可是……”
“思正元君让你过去你就过去,犹豫什么?”那黑袍男子嘴角始终凝着笑,轻轻地把那少年往前一推,”我站在你后面呢。”
少年一怔,看着男子的脸,他的脸线条很硬朗,那黑巾蒙住了他的眼,只看得到高挺的鼻梁,还有那薄薄的唇,嘴角始终都微微翘着,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少年知道他蒙着眼看不见,可是还站在那儿像是在与他对视。
半晌之后,少年转过身,看了一眼吴邪,便迅速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的跟前,瞟了一眼解语花,又看了看站在远处的男子,怯懦地唤了一声,”思正元君……”
吴邪笑了起来,同解语花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便抓过了苏万的手臂,撩起了他的衣袖,只见那儿有一大块烧伤,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吴邪凝了点气在掌心,伸手轻轻拂过苏万那处伤痕,只见气息在指尖流转,同时苏万发现皮肤在那淡淡的金光之下有些微微发热,更让他兴奋的是,那被吴邪的手拂过的伤处的疤痕竟然消失不见了。
苏万讶异地长大了嘴,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臂看不出任何一丁点的伤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谢谢思正元君。”那黑袍男子站在原处出声提醒道。
“谢……谢谢元君!”苏万那张原先还哭丧着的小脸这时笑逐颜开,那条蓬松的狐狸尾巴也高兴地摇来摇去。
“不错,不错,这会儿再做衣裳就不用再修什么瑕疵了。”解语花饮了一口酒,忍不住继续逗弄着苏万。看他脸上那变幻无常的表情,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吴邪再三保证绝不会扒他的狐狸皮后,白毛小狐狸终于半信半疑地被哄去一边儿玩了。三人聚坐了梨树下饮酒,只听吴邪先开口问道,”镜君为何今日会来我这儿?这会儿不都该去蟠桃会的吗?”
那人轻抚眼前的黑巾,淡淡地说道,”没意思,还不如来你这儿饮酒赏花有意思,就带着苏万来了。”
吴邪笑道,”我这儿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和海棠仙君随意聊聊罢了。”
“你们聊什么?莫不是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两人一愣,对视了一眼,解语花问道,”何事?”
镜君立刻一脸对两人孤陋寡闻的鄙视表情,”就是河伯与后羿打起来那桩事,听闻河伯还上天庭告上了一状,你们竟然连听都没听过?”
谁说神仙不爱八卦?今儿哪位神女偷下凡与凡人成亲,明儿哪位神仙的私生子闹上天庭。这宓妃、河伯与后羿的三角恋最近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就连住得偏远、不太爱四处走动的吴邪都有所耳闻。
吴邪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河伯还被后羿射瞎了一只眼。”
“看来有人做瞎子也有伴儿了。”
“花儿爷您说话真刻薄。”
解语花不说话没搭理面前这瞎子的抗议,看着吴邪,接着道,”听说是宓妃与后羿有私,河伯盛怒之下与后羿争斗了起来,所以便被射瞎了一只眼。”
“听起来,像是那宓妃耐不住寂寞,不守妇道,出轨在先。”
“花儿爷您能别这么直接嘛!”
解语花斜了那瞎子一眼,道,”无论如何粉饰,这都是事实。”
“她可是伏羲陛下最疼爱的小女儿……”
“那又如何?她既然嫁于了河伯,怎么可以三心二意呢?说丈夫不关心她,待她不好,自可以请玉帝做主,怎么可以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花儿爷……您可……真敢说……”镜君佯装抬起手用宽袖拭了拭额角的冷汗。
解语花笑了起来,”黑瞎子你这么说话,我倒有些不习惯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谨慎了?”
镜君一身黑衣,又用黑巾蒙着眼,说是这天上还有他不愿见到的事,在那些事消失之前,他情愿形如瞎子,也不愿睁眼看到这些。久而久之,便得了个黑瞎子的诨号,私底下常有人不恭敬地这般唤他,他虽知道,却从不恼,总是微微一笑了之。
黑瞎子微微翘了翘嘴角,”倒也不是,只是我还记得当年那事,对宓妃颇有些同情。”
解语花一愣,马上去看吴邪,后者却是一脸好奇地等着他俩接下来的话,并无任何的异常。他长舒了一口气,那双凤眼一瞪,竟隐隐生出了些寒意,口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平静热络,”过去的事勿须再提,一事归一事,这事是她起得头,她总该负上大部分的责任。”
黑瞎子蒙着眼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听这语气知道他像是有些不悦,微微一思量便知一二,于是只是笑了笑,适时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倒显得气氛有些尴尬。
“诶,宓妃以前要嫁的人是谁啊?”
吴邪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惹得黑瞎子咯咯笑个不停,”元君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解语花看着吴邪却有些紧张担心的模样。
吴邪眨了眨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道,”你方才说宓妃是伏羲陛下的幺女,听说陛下有十个女儿,前九位都嫁给了天帝的儿子们,那按理说,这宓妃也应该嫁于天帝的儿子才相配呀。但天上界只闻‘龙生九子’,莫非帝俊陛下就只生了九个儿子?”
他这一番话让解语花惊得脸色发白,而黑瞎子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
“不,帝俊陛下有第十位儿子。”
“黑瞎子!”
“那为何从未有人提及过他?”吴邪好奇的问道。
“因为……”
“砰——”黑瞎子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只听一声巨响,解语花直接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从石凳上拽了起来,直接推得远远的。他一个踉跄没站稳,向后摔倒在了梨花堆中,沾得满身梨花白。
“别说不该说的,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再变成哑巴。”解语花挡在了吴邪的面前,冲着黑瞎子厉声说道。
“小花……”吴邪拽着他的衣袖小声叫着他,他万万没想到解语花竟然会突然发难。莫不是那十龙子和他有仇?
而苏万早已察觉了这边的异动,看见自己师傅被推倒在地,立刻奔了过去,把他扶起。这会儿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和礼仪了,冲着解语花就嚷道,”师傅他眼睛看不见,仙君有话但说无妨,何必动手呢?”
“小花!”吴邪也站了起来,把解语花拽到了身旁,”你这气动得好生奇怪,这说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动气?况且提问的是我,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让你如此紧张?”
“我……”解语花一时语塞,蹙起一双眉,竟不知该如何答话。总不能告诉吴邪,这所有的一切都同他有关,而且他还是那个罪魁祸首。如今吴邪什么都忘了,活得快活,无忧无虑,这比什么都好,他不想再看到过去那一幕了,今生都不想再看到了。
相比之下,黑瞎子反而并没有太过在意,依然笑吟吟地抬着头。他揉了揉苏万的脑袋,道,”到底没白疼你,不过你可不能和仙君这样说话。”
“徒儿知错了。”苏万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反正他蒙着黑巾也看不见。
就在此时,吴邪忽然感到一丝不安,他向外走了几步,道,”此处气息似乎被打乱了,有人来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人腾着云自东边而来,落下后站在院外也没进来,朝他做了个揖,似乎也并不讶异于他身边的解语花和黑瞎子,毕恭毕敬地说道,”娘娘有请三位仙君赴宴。”
来人不是一般仙童仙娥,竟是值日星君。这让三人大为诧异。解语花率先问道,”有劳星君前来通传,只是不知为何要星君亲自前来?”
值日星君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事出突然,我也是从宴上而来。皆因麒麟神君突然苏醒,娘娘高兴,故而请众仙家同乐。原本还以为所有人都到了,这一看竟还有桌子空着,慌忙查来,着小仙速速来请三位了。还请三位移步。”
“麒麟神君?”吴邪重复了一声,似乎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正是。”
“哪位麒麟神君?”吴邪皱着眉问道,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一副冰冷的铠甲,还有一双浓得好似化不开墨的双眸。他只对自己笑过的那仅有几次,无一不是舒展了眼眉,一片柔情,眉宇间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而那天子之位,千金华服亦挡不住他丝毫光芒。
而这一切,却又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楚。
解语花还没来得及开口,黑瞎子便抢了个先,”元君这就忘了吗?当年可还是您亲手断他情根,助他渡过千年情劫,重归神位。”
黑瞎子这么一提,果然万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刻意遗忘在人间的旖旎的风情、纠缠不休的情仇,如同前生的记忆一般,纷至沓来,将吴邪推入了那场撕心裂肺的往事。
纵使你是威震人神魔三界的麒麟神君,能只手遮天,只要一旦为情所动,就算是有颗七窍玲珑心,也不免为情所伤,惨淡收场,落得个沉睡百年的结果。
“噢。”吴邪轻声应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听说他归位之后一直沉睡不醒,如今醒来也算是桩大喜事,过两日,我会亲自前往道贺。只是今日……”
值日星君不慌不忙地打断了他的话,”神君点了您的名,要亲自向您道谢。”
吴邪皱了皱眉,只得答道,”好吧。”
守得住天宫流年的孤寂,自然也忘得掉凡间的情缠。
作者有话要说:
☆、2 情债
看着那碧沉沉的琉璃瓦,明晃晃的宝玉阶,吴邪站在廊下,心中惴惴不安。眼前那金碧辉煌的宝殿,巍峨雄壮的天门,端端的是仙家的气派。站在两侧的天兵神将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他们脸上都没有丝毫表情,视线放空,可吴邪却始终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
走过那盘旋彩凤的长桥,绕过那金鳞耀日赤须龙柱,吴邪一路上都在盘算一会儿见到那人时该如何才好。可是他此时此刻,脑袋里却只有最后那人那黯淡到绝望的眼神。他甩了甩脑袋,却丝毫无法将那时的情景挥之脑后。
自己只是奉命行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吴邪忍不住自我安慰道。
况且吃亏的还是自己。
吴邪耸了耸肩,心中好受了许多。
“小仙拜见西王母娘娘。”吴邪拜伏参见,殿上那人垂帘问道,”来者可是思正元君?”
“正是小仙。”吴邪低头,他很少参见王母,亦很少来这种场合,当下便听到不少人在下面窃窃私语。他佯装没有听到,跪在那儿毕恭毕敬。
“爱卿无须多礼,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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