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了披头散发的顾里,和面红耳赤的卫海,他们两个一同从走廊里走出来,和我们一起,等着电梯。
我的目光没办法聚焦起来,眼前四个人组成的这样一副诡异画面,让我的脑子直接变成了电脑死机时的状态。我清了清喉咙,说:“顾里……”我刚叫出她的名字,她就优雅而迅捷地抬起手掐在了我的喉咙上,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她转过头来,非常完美而自然地对我微笑着(尽管她的头发像是刚刚被拴在飞机翅膀下吹了两个钟头,她的眼睛周围一圈如同卸妆卸到一半的Kitty),说:“林萧,给我闭嘴。”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柔媚而动人,以至于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林萧我爱你”一样温柔而动人。只是她掐着我的脖子的手,如同东方不败里的林青霞一样有气势。我被掐得又想吐了。
电梯盯的一声,到了。不过,先打开的并不是电梯的门,而是电梯走廊正对的第一间房门。我和顾里望着走出来的两个人,我们的大脑同时“轰——”的一声,不约而同地被引爆了。
宫洺那张万年不变,苍白如同平面纸上的模特般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红色,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害羞。他看了看我,我甚至觉得他对我微笑了一下。而他身后随着出来的Neil,一边把敞开胸膛的衬衣扣子扣上,一边转身关上了门。
六个人走进电梯里,彼此心怀鬼胎但又寂静无声地往酒店大堂而下。这一刻,我和顾里彼此对望了一眼,心里肯定都是同样的感觉,此刻我们置身的这个小小空间,活脱脱就是一个往18层地狱不断下坠的棺材。
当然,这样有意思的旅途,怎么能少得了我们的南湘呢。于是在下降到12楼的时候,我们中途停下来,迎接了走进来加入我们这趟地狱之旅的同样面红耳赤衣冠不整的顾源和南湘。
当他们走进来的那一刻,我两眼一闭,心里许愿:“就让这电梯坠毁吧。”
【18个小时之前】
我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转头往身边看了看,顾里不在,南湘也不在。我不知道她们都去哪儿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了唐宛如的未接来电。我把电话拨打过去,刚响起嘟嘟的声音——甚至连嘟嘟声几乎都没响,电话里就直接传出了唐宛如中气十足的呐喊:“林萧!我在后台!我有一个惊天大秘密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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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并没有激动。在我心里,唐宛如根本就藏不住什么秘密,她所谓的井田秘密,估计也就是计划着去报名瑜伽班企图减肥之类的。对于我来说,她就像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都一目了然,她压根儿就藏不住事儿。所以我能这么坐如钟站如松地听她在电话里尖叫。而如果换了顾里,我早就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了。在我心里,顾里就像是外滩银行总部地低那些炸药都扎不开的巨型保金库,她身体里如果藏了秘密,只要她不对你敞开心扉,你就算把她炸成碎片也没用。所以就算顾里对我微笑着说“有件小事儿麻烦你一下”,我也得一边掐着自己的人中,一边听她继续说完,以防自己随时厥过去。
而南湘,我就不说了。那简直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外表看上去精雕细琢镶金嵌玉的,打开来的话就是世界末日,什么妖魔鬼怪都能从里面踩着高跷出来摇旗呐喊,雪山飞狐或者神雕侠侣,霸王龙或者草泥马,应有尽有。至于我自己,就是一个纸盒子。看上去过去还算牢固,但其实包不住火,也装不下水,还呼啦啦的一直漏风。
但唐宛如很快用下一句征服了我,她幽幽地说:“你快来后台找我,我闯祸了。”
于是我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我真是谢谢这个姑奶奶了。我听到“闯祸”二字,眼前就闪过了宫洺那双仿佛玻璃弹珠般的冷漠瞳孔里散发出的温暖而又慈祥的目光,没看我一眼就等于捅我一刀。
我踩着脚上的12厘米的高跟鞋,仿佛穿着Nike的起点跑鞋一样在走廊里健步如飞。在飞过第一个转角的时候,我顺手拉过了惊慌失措的南湘,拖着他和我一起去面对后台由唐宛如引起的灾难。当然,我眼角的余光还是瞟到了西装笔挺的卫海,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只是简单地和卫海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拖着南湘朝后台走去。
正所谓无效不成书,我再一次飞过了第二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从顾里和顾准身边继续健步如飞的走过时,我也顺手拉上了顾里,如果说要找一个最能简单有效的解决麻烦的人选,那一定是我面前这个双核女电脑。同样地,我也只是笑眯眯的对着黑色礼服映衬下的顾准点点头。
我拖着两个心怀鬼胎的女人,朝后台飞奔而去。
走廊尽头隐隐传来唐宛如的高声喧哗。(……)
当我们推开后台休息室的大门时,映入视线的首先当然是扶着胸口的唐宛如,她红彤彤的脸蛋就像是两颗大苹果。
“唐宛如,就算有一天我看破红尘出家去了峨眉金顶潜心修行,”顾里环顾了一圈,平静的说,“我也毫不怀疑,当我早上面对着滚滚云海念经诵佛的时候,依然可以听见云遮雾绕的天地尽头产来你雄浑的呐喊。”
唐宛如回头看着顾里思考了一会儿,显然他并没有听懂顾里在说什么。所以她大手一挥,像把顾里的话给挥散一般,说:“这种时候了,说这些意识流的东西干吗!(……)顾立,我闯祸了,怎么办呀?”
我们顺着她翘起的兰花指看过去,就看见一堆花里胡哨的礼服裙。
那条雍容华贵的白色婚纱一般的裙子上,此刻染着各种眼影、腮红、粉饼、指甲油的缤纷色彩……
而设计师,那个大三的小姑娘,此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当时只顾着跑来后台找你了,”唐宛如对着我说,“我只是轻轻地推开了门,我哪知道门后面堆着化妆箱阿,我哪儿知道化妆箱后面挂着礼服裙阿,我哪儿知道这条礼服裙是最后的压轴设计阿……” 她一连串的“我哪儿知道”说完之后,边上坐着的那个女设计师,直接从“哽咽”,变成了“呼天抢地”……
我和南湘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们闭着眼睛也能想像唐宛如是如何“轻轻地推开了门”。
顾里转身出去打电话了。南湘低头想了想,然后也转身出去了,不知道去干什么。后台剩下我和唐宛如,还有那个倒霉的女设计师,以及一对工作人员。
我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哆嗦着走上去安慰那个女设计师,我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肩膀,伸出去的手指都在哆嗦,仿佛再碰一下就随时都能爆炸的雷管。
几分钟后,顾里回来了,她步伐矫健,像是一阵风一样地卷了进来,她走到我们跟前,说:“你还有其它类似的礼服设计么?现在换还来得及。设计的样品目录,只有第一排的VIP客人才有,其他的观众都不知道你更换了作品。而第一排的客人,也不一定看的那么仔细。”
女学生抬起婆娑的泪眼,想了想,拿出手机,让她同学去系里的服装陈列室里把她另外的一套礼服裙拿过来。虽然没有这条让她满意,但至少还能撑一下场面。
刚打完电话,南湘就进来了,她刚着他那个炸要包一样的巨大画箱,走到那条裙子边上,问那个女生:“你这条还登场么?”
女生茫然地摇头,说:“已经决定换一条了。”
南湘点点头,撩起袖子,“那好,那我就动手了。”
说完,她从画箱里拿出画笔颜料,然后就刷刷的超裙子撒谎那个涂抹起来,他旁边的女生一声惊呼,抬起手抚住了胸口。(……。)
而此刻。唐宛如悄悄地把顾里拉到了一边,用一种鬼崇而又神秘的预期,对她说:“顾里,我要告诉你一个出人意料的秘密!”
顾里一边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妆容有没有花开,一边头也不回的回答她:“你想告诉我你的手机又被停机了么?”
“哎呦喂,说什么呢?”唐宛如的眼珠子瞟来瞟去,脖子水平着移来移去,显得特神秘,特诡异,就像是葫芦娃哩那个尖嘴猴腮的白蛇精在打坏主意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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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说话行么?”顾里行云流水,闪电般地伸出手掐在正摇头晃脑的唐宛如脖子上,唐宛如一声惨叫,哗啦 吐出一条半尺多长的粉红色舌头,湿哒哒的甩来甩去,吓得顾里赶紧缩回了手。
恢复了呼吸的唐宛如迅速地好了伤痛忘恩负义了疼,又重新搞出了她仿佛奥斯卡最佳女主角般演技派的嘴脸,抬起手半掩着她的小嘴,悄悄地靠近顾里的耳朵边上。但她的这个动作迅速地被顾里制止了,顾里伸出胳膊笔直地撑着企图靠近她的大脸,唐宛如又耐心地把顾里的手拿开,再次靠近,顾里再次伸出胳膊撑住她的脸……两个人来去了好几个回合,最后顾里怒了,一把捏住唐宛如的下巴,凶狠地说:“够了,宛如。基德曼;你到底说不说;姐姐我还忙着呢!”
唐宛如看拗不过她,于是放弃了,但她还是把眼珠来回扫了四五下,才幽幽地对顾里说:“我看见顾源和简溪在一起了。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说完之后,唐宛如得意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顾里,脸上的表情写着“我就说是个惊天大秘密吧”,而在巨大刺激之下,顾里大脑里的数据线“哔啵”响了几声、爆炸出几个小火花之后,她恢复了意识。她盯着唐宛如问:“你是说……简溪回来了?”
一脸得色的唐宛如被问蒙了,她翻着白眼,像是努力思考着:“……我是和你说我看见顾源和简溪在一起了……这样说起来,确实是,简溪回来了。”她放下了她的眼珠,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又说:“你抓信重点好不好,我是说,他们两个在一起了!你怎么把重点放在 简溪回来了 上啊。”唐宛如不解地抱怨。
顾里嗤笑一声:“得了,关于放错重点这件事情,那是你独有的DNA。而且,顾源和简溪这两个小崽子,我们从高中就开始YY他们两个,要成早成了。何必等到现在。”
唐宛如又恢复了那张奥斯卡影后的脸,说:“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看见了顾源给简溪一个首饰盒,你猜里面是什么,是一枚戒指!”
直到这一刻,顾里才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然,她并不是和唐宛如一样神经搭错了线,真的认为顾源给简溪戒指,她终于意识到了简溪回来的目的。
她转身抓过旁边的包,像一阵龙卷风一样冲出了休息室,来无影去无踪,把惊讶的奥斯卡影后独自留在了原地。
当我和南湘回到礼堂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了,我们只得从舞台旁边的侧门溜进去。我拉着南湘的手,偷偷摸摸地潜到了KITTY身边。我悄悄地告诉了KITTY刚刚在后台发生的插曲,同时也对她介绍了一下南湘。之后冲南湘竖了竖大拇指。我在黑暗里捏了捏南湘的手,在心里替她开心。
而十几分钟之后,那条被南湘改造了之后的礼服裙子作为压轴作品登场了。炫目的舞台灯光下,那条裙子下摆上的各种颜色的污渍,被南湘用画笔,画成了无数缤纷的花瓣、云朵、霞光……整条被子像是一堆晕染后盛开的花簇,而模特就像在这些流光溢彩的渐变色泽里飘动而出的精灵。全声掌声雷动。
我回过头去,看见南湘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我心里真为她高兴。
当那个女设计师走上台发表感言的时候,她自己也特别兴奋,在感言的最后,她握着话筒激动地说:“在这里,我一定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如里没有她,就没有最后这件压轴的充满艺术气息的作品,可以说,我的这个设计展,没有她就不存在……”
我和KITTY同时回过头,对南湘微笑着。
“这个人就是我去世的外婆,她给了我创作的灵感。这条裙子,就是根据我外婆曾经的一件刺绣设计的……”
话还没说完,KITTY就满脸厌烦地一把把麦克风音量的控制键推到了静音,“我靠这个彻底的婊子!”
女学生在台上空洞地张着口,然后她在拍了拍麦克风、依然没有声音之后,只得尴尬地下了台。
南湘苦笑了一下,冲我耸耸肩膀。
我心里其实挺难过。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太多有才华的人,埋没在社会的最底层,她们默默地努力着,用尽全力争取着哪怕一些些一丝丝的机遇。而上帝敞开的大门里,走进去的却有太多太多的贱人。
我想起有一次在顾里的杂志上看到的一段话,CHANEL设计总监KARL LAGERFELD说的。他说想要在娱乐圈或者时尚圈立足,那就只需要做到一点:接受不公平。
礼堂里的掌声渐渐散去。
而礼堂之外,当顾里直到唐宛如说的那个咖啡厅的时候,她迎面就看见了正走出来的顾源和简溪。
她走过去,冷冷地站在简溪面前。她望着简溪,像是在看一面结了冰的河:“你回来干什么?”
“找林萧。”简溪揉了揉鼻子,低头看着顾里,目光也没有丝毫退缩。
“你还有脸找她么?”顾里冷笑着,“当初你走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一天呢”你当初玩背叛不是玩得出神入化么,现在怎么了?被甩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你知道你招惹的是一个什么女人吗?”
“我知道,一个高中时被你们逼得跳楼死了的女人,”简溪沙哑的声音像一把风里一吹就散的尘埃,“林汀的妹妹,林泉。”
简溪看着面前突沉默不作声的顾里,然后苦涩地笑了笑,面容充满了无法描述的心酸,“你知道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侯,我心里是什么感受么?一直以来,你虽然很多时侯都挺锋芒、也挺咄咄逼人的,但是至少我心里你是善良的,更别说林萧了。她在我心里就是最干净最珍贵的宝贝。而当我知道你们两个身上背着一条人命的时侯,说实话,他妈的顾里,我都快疯了!”简溪的眼眶在风里红起来,他说:“这条人命除了你们两个背着,连我也背着,至少那个女孩是因为喜欢我才死的。我好多个梦里想起来都能一身冷汗地惊醒。我在替你们还债!我不想以后有报应!我不想林萧有报应!”
顾里冷冷地笑着,但是明显看得出地心虚,她只是硬撑着:“你别说的那么好听了。还债?你以为拍《聊斋》阿,你自己出轨爱上了林泉,非得扣一个这么惊世骇俗的帽子,你演的这出《人鬼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