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我市的门面企业,纸厂不发言其他厂没有代表性。”
容棋说:“现在群众对边皂德的非议很多,说他一个靠倒卖假币靠走私开赌场起家的人值得市委市政府那么看重吗?”
梅初山说:“群众的意见我们要听,但我们也不要翘群众尾巴,有些人发表议论是极不负责任的,以偏概全,抓住一点不及其余,将边皂德说得那么坏我看也不一定就对。”
容棋有点后悔,梅初山这人的主观他是知道的,他怎么不想想梅初山有没有可能听得进他的意见,就急于提建议?都说办公室主任是领导的参谋和助手,但不合领导意图的谋你最好不要参,助手倒还合适,专帮助领导做一些领导不便出面的事,情是领导领了,一旦有什么麻烦,就是你这个助手的不是。“我也只是给领导提供情报,怎么做由领导定。”容棋马上改变了口吻,微笑着说。
“就这样吧。”梅初山说,“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对了,你要多关心杜赞之家属的生活,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尽管说。”
容棋有点感动,他觉得梅初山对杜赞之够意思。杜赞之近年来对梅初山有些看法,现在看来,杜赞之是错怪梅初山了。
容棋下了楼,他看看,梅初山的小车已经开走,一辆奔驰停在大院左边的白玉兰树下,尾巴里喷出的白烟隐约可见,容棋知道,那是边皂德来接梅初山。
第五章
宋双在容棋走后一直在沙发里躺着发呆。她没有吃饭,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希望谁来看她一下,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也行,但奇怪的是平时客人不断电话不断,今天反而静悄悄,是不是大家都知道杜赞之进去了?宋双不想将这事告诉父母,她估计父母还不会知道,否则他们就来看她了。父母都是70岁的老人了,还让他们陪着她一起担惊受怕吗?儿子杜克远在国外,幸好他在国外,如果他知道父亲这个样子,他还能安心读书吗?宋白要是还在,也许可以为她出出点子做些什么,可是……想到宋白,她心里就一阵阵绞痛,眼里的泪水就泉水般涌出来,上苍对宋白怎么如此不公啊!
晚上近8 点钟的时候,有人敲门,宋双有点感动,心想还是有人关心她的。打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是杜赞之的姐姐杜赞英夫妇。其实这个时候也只有最亲的人会来,平时关系密切的,因为担心别人怀疑跟杜赞之有什么关系,肯定不轻易来,而平时关系不怎么样的,又怎么会来呢?
杜赞英是从村支书那里得到的消息,村支书幸灾乐祸地问杜赞英:“杜赞之被抓起来了,你还不知道吗?”
支书是杜赞之小学时的同学,对杜赞之一直心怀妒忌,跟她说话常常满口酸水,她只是半信半疑,但两腿已经不好使唤,丈夫看见这样忙上前扶着她问怎么了,她开始不想说,但考虑一下还是说了。丈夫也不相信,村里没有电话,他要去圩镇打电话问一下,她说:“别问了,我们于脆去看看吧。”江尾村离市区30余公里,天黑了就没有汽车搭了,他们骑自行车到圩镇上,再叫了辆三轮车,直奔杜赞之家来。
“爸知道吗?”宋双问。
“他这段时间总躺在床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们不敢告诉他。”杜赞英说。
杜赞之的老父亲一直跟杜赞英住在汉江将出海未出海的江尾村,杜赞之夫妇和儿子偶尔回去看一下。杜赞英跟宋双不大谈得拢,但要说有什么问题,其实也找不出来,如果说人与人之间要讲缘分,那只能说她们没有缘分。以往杜赞英到杜赞之家,主要是看杜克,杜克说汉江的鱼虾好吃,她只要捉到好的,总要给杜克送来。杜赞之当官后,杜赞英常常提醒他不要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宁可自己穷点。杜赞之笑笑说:“我比你懂。”杜赞之做市委副书记时,村支书得到乡领导的支持胡作非为,将村里的虾塘承包款全赌了,村民们气不过,要求村民小组长带着他们到乡里上访,结果村民小组长被当时在汉江派出所做副所长的布维鹰指使于警吊到屋梁上,吊了一天一夜,打得遍体鳞伤。为这事,杜赞英找到杜赞之家里来,说镇里和村里太欺负他们,要杜赞之给乡书记或乡长打个电话为村民小组长说句公道话。
杜赞之说:“这种事我怎么好打电话,乡里也许有不对的地方,但人家是执行公务,他们上访的方式是不是也有欠妥的地方?”杜赞英说:“农民如何不对,派出所也不该将人吊起来打。”杜赞之说:“不该吊已经吊了,不该打也打了,再闹下去对谁都不好。”说着从包里拿出1000块钱递给杜赞英,让她拿回去给村民小组长治伤。杜赞英将杜赞之递过来的钱扔到沙发上转身就走,连中饭也不肯在杜赞之家吃。几年来,为这事杜赞英对杜赞之一直耿耿于怀。杜克出国后,杜赞英就很少来了。
将近9 点钟时,容棋再次来找宋双,说要给杜赞之送几件衣服。
宋双一边拣衣服一边流泪,杜赞英回到房里小声说:“是不是趁机给赞之写张纸条?”宋双问怎么送。杜赞英如此这般在宋双耳边说一会,宋双就写纸条。
容棋走后,大家都沉默着,各想各的心事。为了房里有一点声音,杜赞英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正在播放汉州新闻,杜赞之正在上午的案情通报会上讲话:“跟中央保持一致,首先要跟市委保持一致……”
这时,汉园宾馆的包厢里也正在播放汉州新闻。
汉园宾馆是一间私人宾馆,是汉州最新也最豪华的星级宾馆。汉园宾馆开业后,光顾汉州宾馆的客人就更少了。有人说,90年代是个体打败集体,私营挤跨国营的年代。梅初山和边皂德躺在沙发里一边看汉州新闻一边抽烟,饭桌还没有撤,满满的一桌菜几乎没有动,一盘狗肉火锅还冒着热气。梅初山自己说,他这辈子没有什么嗜好,唯狗肉而已,可是今天,他突然对狗肉没有了胃口。
边皂德显得心事重重,不时用手搔一下脑袋,他只有梅初山肩膀高,身体不断地横向发展,他坐着常感到不舒服,但站得时间长又感到累,已经到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程度。他钞票的增多跟头发的减少成比例,最近他跟宋双开玩笑说,谁能让他多长一根头发,他可以付一万元。他的政协委员已经当了几年,杜赞之本来要提议他当政协副主席,他本人却对人大副主任感兴趣,但人大这边一时又进不去。
“我目前还没有了解到任何情况。”边皂德看看梅初山说。
梅初山吸一口烟,他说他对杜赞之的事感到突然,他说:“地区通知他去之前才告诉我,让我暂时管好市里的工作。”
“现在的领导干部,要有问题,不是经济就是女人。”边皂德说。
梅初山笑了笑,像是跟他开玩笑:“现在许多事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可得注意了,有问题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边皂德说:“我有什么问题,我要有问题,汉州个个都有问题了。”
梅初山冷冷地说:“那也不一定。”他不高兴边皂德这句话,如果个个人都有问题,那不是连他梅初山也包括在里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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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杜赞之这一进去,汉州将会有什么事?”边皂德问。
梅初山说:“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该有的事总得有,没有的事你担心什么?”
边皂德中午得知杜赞之被“两规”后,心里一直很紧张,下午就等着要跟梅初山见面,想在梅初山那里得到什么信息。而梅初山也想见见边皂德,但梅初山不会对边皂德说什么,他对这件事非常谨慎。两个人今天都有心事,都希望对方说点什么,但又都互相提防着。
“管好你的纸厂,近期可能要开个经济工作会议,到时你讲几句吧。”梅初山站起来说,市长的威严充分体现出来,“你那个娱乐城什么的,这段时间就先关了吧。”
第六章
杜赞之的祖父是个烟鬼加酒鬼,汉州闹饥荒最凶的那一年,家里的日子实在混不下去了,祖母带着杜赞之的父母从城里逃奔海边的外祖父,途中母亲产下一个瘦小的男孩,那就是杜赞之。在此之前,杜赞之已有两个哥一个姐,日子总是顾得上餐没下顿。杜赞之读小学那阵子,老师整天让他们背语录:“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在小学和初中,他成绩一直不错,但高中时学业几乎被荒废。学校里种了近千亩甘蔗,每个月两个劳动周,同学们全天在甘蔗地里做工。那是谈恋爱最好的环境,杜赞之和宋双就在甘蔗地里开始谈的恋爱。
宋双父母那时被下放到汉江农场劳动改造,宋双就在汉江中学读高中,与杜赞之同在一个班。班里只有10个女同学,宋双长得瘦瘦的,如果不是胸部稍稍隆起,没有人以为她是女人,她有点自卑,不喜欢跟别人说话,也没有几个男同学喜欢跟她玩。杜赞之那时也长得很单薄,同学开玩笑让他小心,以免一阵风将他从山顶吹到山脚下。班里的同学都看不起他,不怎么理睬他,他感到很孤单。但他发现,宋双却常常偷看他。有一天,同学们都到水沟边去找绿肥,杜赞之懒懒地不想动就在甘蔗地里坐。宋双从杜赞之旁边走过,问:“大家都去挑绿肥了,你怎么不去?”杜赞之反问:“大家都谈对象了你怎么不谈?”
宋双站住了,她开玩笑说:“我想谈,可是没有人愿跟我谈啊。”
杜赞之说:“同学们都说你看不起人,谁敢惹你呢?”
宋双脸红起来,说:“谁会惹我啊,我又不漂亮。”
杜赞之说:“哪里,依我看,班上女同学气质最好的就是你,多少男同学想追你,只是觉得你可望不可即罢了。”
宋双心里很甜,表面上有点不好意思,她说:“你瞎说!”
杜赞之说:“谁瞎说。”
宋双沉默了,一双不大的眼睛又斜视了杜赞之一下,将杜赞之的某些神经轻轻地撩拨了一下。
也许是同病相怜,惺惺相借,此后他们经常在一起,后来就真的谈起恋爱了。每次到甘蔗地里劳动,他们都故意留在最后才走。就在那块甘蔗地里,他们很快就做了实际意义上的夫妻。那是杜赞之第一次跟女人发生那种关系,看着宋双隆起的胸部,他当时感到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使他热血沸腾,使他产生一种需要,而她是那样地顺从,任由他摆布。现在想来,如果宋双当时有半点的反抗,即使是故意装出来的反抗,她今天就不可能是他的妻子了。那时他多少有点逢场作戏的意思,谁知弄假竟成了真。
高校招生制度改革第二年,杜赞之考上汉州师范学校,宋双考上汉州卫生学校,班里的同学能这一年考上中专的就他们两个。读中专的两年,是最值得怀念的日子,课程都不是很紧,两间学校离得又近,晚自习下课铃将要响的时候,他们就双双躲到师范操场边的那片树林里,在那片树林里,他们什么事都做过了。宋双说,毕业后他们争取一起留在城里,然后就结婚生孩子。杜赞之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做梦也想不到有城镇姑娘以身相许,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读中专的机会,读了中专他就是非农业人口,从此就改变了世代农民的命运。毕业时,杜赞之被安排到汉江乡江北分校,宋双则被卫生局安排到汉东镇卫生院,两人相距近80公里。杜赞之有点丧气,宋双安慰杜赞之说:“实习期一过我们就结婚,结婚后就有理由调到一起了。”
江北分校在汉江最北的一个山角落,只有学前班、一年级、二年级三个班,学生总数不足50人。教师一共3 个,一个民办教师一个代课教师都是当地人,下午放学后,就杜赞之一个人呆在学校里了。学校没有厨房,杜赞之用三块砖头在宿舍门口上搭个灶,一煮就三年。宋双所在的卫生院比杜赞之的学校条件好一些,卫生院人多,有个饭堂。宋双每个星期都回家看她父母,然后到江北村来看他。有时,杜赞之就陪着宋双一起到她父母家去。宋双母亲问怎么找了个农村人。宋双不作任何解释。她是在感情和友谊最贫困的时候跟杜赞之偷吃的禁果,她能跟母亲说这些吗?宋双提出结婚,然后争取调到一起。母亲坚决反对,母亲说,没本事调到一起就别结婚,结了婚就得生孩子,到时怎么办?但宋双后来还是瞒着父母和杜赞之登记了。
接着下来是没完没了的打报告要求调动,没完没了跑教育局卫生局。教育局说让宋双调过来。卫生局说让杜赞之调过去。结果谁都没能调。杜赞之后来又退而求其次,要求乡教育组将他从江北村调到离圩镇近一点的学校。乡教育组长答应研究,但研究了几年,都没有结果。那个时候杜赞之对权力充满了向往也充满了仇恨,当时他的境况比农民还要差,他苦恼极了,经济上常常身无分文,他陪着宋双去她父母家,掏钱买东西的是宋双,小夫妻在学校过周末,掏钱买菜的也是宋双。姐姐杜赞英常常主动问他缺不缺钱花,他知道父母年老多病,生活费医药费全靠社赞英省吃俭用照顾,自己每月有工资没给钱父母已经心里惭愧,不到万不得已就很难向杜赞英伸得出手。
“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我看你也合适。”宋双却奚落杜赞之说,“你的工资是几十块钱,我的工资也是几十块钱。你怎么就那么会花?”
杜赞之无话可说,男人花钱总比女人大方,几十块钱跟朋友吃两顿饭,还剩多少?
“自己还养不活自己,一旦有了孩子,真不知怎么过。”宋双又说。
杜赞之不知道宋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唠叨了,全然没有做少女时的含蓄和克制,是不是女人一旦嫁了人都这个样,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不知怎么过就不过好了。”
宋双突然认真起来,她瞪着杜赞之问:“你什么意思?”
杜赞之说:“我没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不知怎么过吗?不知怎么过还过什么?”宋双见杜赞之真生气了,再也不说什么,但一个晚上不说话,第二天还是不开口。下午离开学校回她卫生院的时间比往常早些,杜赞之推出自行车要送她到公路上等班车,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