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孤女,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洛敏低低啜泣,玄烨浑身一颤,却也不惊恐,只是问她:“那你来自哪里?”
洛敏咬了咬唇,说:“三百年后的北京。”
“所以,你全都知道?”玄烨出乎意料地一脸平静,不惊愕,不质疑。
洛敏点点头,凄切地问:“你不怀疑?不害怕?……”
蓦地,玄烨加紧手臂的力道,吻着她的发丝,说:“我说过,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可我欺骗了你啊!”洛敏无法忍受他对自己如此宽容。
“我说过,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只要你在我身边,你还是你,我就会等你。”
“你……”洛敏错愕万分,“你早就知道了?!”
玄烨不否认,只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你初次见我时那般惊讶,当初年幼,只以为你是见了我一脸麻子才被吓到,可是后来想想,你是在皇额娘说我是三阿哥时才被惊到,因为你知道我是谁,将来又是怎样的人,对么?”
洛敏默认,更惊叹他敏锐的观察力。玄烨又道:“沙河巡狩那次偶遇聚忠,我故意与聚忠以汉话交流,原以为你和冰月听不懂,不想你为了冰月竟露出了马脚,后来我试探,你又百般遮掩,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只是你还懂诗词戏曲,你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等着别人去挖掘,很庆幸,那人是我。”
洛敏恍然,原来当年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不想还是漏洞百出,他那样精明、那样刻苦、那样富有求知欲的一个人,又怎会放她成为难解之题!
天算案后,他受汤玛法的影响,迷上了算学、几何学……许多西方的学问,她就像那些圆形方形勾股弦一样令人难解,但又令人着迷,他一边徜徉在算学、几何学的世界里,一边苦思冥想她是怎样的人。
而算学,有时候联系着天文学。有天,他向钦天监的南怀仁探讨算学,南怀仁以算学结合天文学为他讲述了一番学问,后来重心渐渐转向天文学,他们谈到宇宙天体,讲到天文地理甚至人类之间的奇妙关系……犹如茅塞顿开,又像是坠入另一个谜团漩涡,对她的好奇与日俱增。
他不信鬼神,相信科学,直到她的离开,又到她以新的身份重返,他再一次感到惊奇,也许不单是借尸还魂那样简单,而是一定有更神秘的故事等着他来惊叹!
然而当他刚找到一丝眉目,他们之间受到了阻隔,他接受考验,他愿意等她,等她告诉自己真实的答案!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萦绕数年的偌大难题终于有了谜底!
这些年,玄烨既要殚精力竭对抗叛乱,又要抽丝剥茧找出答案,他很忙,却无怨无悔。
他猜得苦,可一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他心里又是那样甜蜜,她终于不再隐瞒,终于敢对他道出一切,他明白她的苦衷,知道她的顾虑,可是对玄烨来说,她来自哪里,知道什么,未来如何……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是她,那个令人着迷、又深爱自己的女人她一直在他身边,这就足够了。
“无论你的身份是什么,你都是我的敏敏。”玄烨抱紧她,满脸深情:“私访的事儿我不再说了,我不会再令你担心。”他是权衡天下的主,又岂会不清时事利弊,他只是趁机用了一条激将计策,让她勇于坦白。
“就这样陪着我,什么都别说,好好陪着我,咱们一起走下去。”
“好……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洛敏已是泣不成声,只能把头埋在他胸前,感受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玄烨扶起她,单手捧住她梨花带雨的脸蛋,抹去泪水,笑道:“傻丫头,不许哭了,让人瞧见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
洛敏很想听话,可是越是想停下,哭得越是凶,怎么忍也忍不住。
“再哭我就要做昏君喽?”他开玩笑似的威胁她。
洛敏微微惊讶,糊里糊涂地睁眼看他,然而才一睁眼,他已捧着她的脸蛋狠狠吻住了她颤抖不停地双唇。
一番缱绻,一番缠绵,让他们再一次彻底属于彼此,剖心解析的彼此!
第90章 第九十章
天亮之前;洛敏必须按照规矩被送去养心殿度过一晚,可玄烨依旧恋恋不舍的拥着她,无限深情地凝视她墨玉般的黑眼睛,道:“今天我想破例;咱们做一对寻常夫妻,天亮了咱们就一块儿起来,你为我梳头穿衣,我为你画眉弄妆。
洛敏什么也没说,目光灼灼,亮若晨星地盯着他。她何尝不想与他做一对寻常夫妻,可若是他破了例;只怕将来还有苦头吃。
玄烨以为她不说话是默认,随即起身穿衣欲传梁九功打点一切;哪知洛敏一把拉住他,像哄孩子似的说:“天快亮了,送我回去吧……”
“可是……”玄烨紧皱双眉。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又何尝不是?可近些年发生的事太多了,我害怕……幸得小禄子没有得手,否则我真怕今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玄烨搂紧她,又是疼惜,又是暗恨,“对不起,是我疏忽大意,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洛敏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她相信他的誓言,但不能保证后半生没有一点起伏。他不让她说,只希望安安静静地陪着他走下去,就当做是这个时代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她答应了他。
第二天,洛敏回到翊坤宫,玄烨御门听政,两个刚刚缠绵又两处相思的人像是一对初尝情爱滋味的年少爱侣,总觉得时间太过漫长,以致在玄烨忙于朝政的这段时光中,她过得没有丝毫滋味。原以为习惯了没有他的孤独,不想这三年都是自欺欺人,她有儿女做伴,却没有丈夫相依,还是遗憾的。现在不同了,他们恢复如初,甚至更进一步贴近彼此,怎能不深深留恋!
洛洛回了公主府,太子在南书房上学,尔珠带着若儿去了花园,她的身边安静异常,不愿虚度光阴的她便打算去慈仁宫给皇太后请安。
洛敏刚要出门,便见陆春小跑着走来禀报:“主子,储秀宫的人在门外求见。”
洛敏一愣,“可有说什么事儿?”
“好像是良贵人病了好些天,一直不见好。”
“病了?”洛敏反问,又想起良贵人一朝得宠并生下八阿哥之事,一时之间心中流淌过一丝不快,面无表情地说:“病了便去请太医瞧瞧,来翊坤宫做什么!”
“嗻,那主子……人还见不见?”
“让她回去吧,顺道你再跑一趟太医院,让太医去瞧个究竟。”
陆春“嗻”了一声,随即跑了出去,洛敏继续往前走,谁知到了门口又见一个宫女跪在地上,一见到她便哭喊哀求:“宜主子!奴才求您了!求您让皇上去见见咱家小主吧!小主病了好几天啦!”
这些年她都不曾见过储秀宫的良贵人,就连盛大的节日也没见她出现过,仿佛她在后宫中昙花一现,花开花落,若不是有八阿哥在,几乎没有人记得六宫之中还有一个良贵人。
前些年洛敏一直在为自己的事发愁,更不曾对这个不痛不痒的良贵人在意,这会儿见着个陌生的面孔,有一丝倦怠,又有一丝怜悯,不受宠的卫氏,终究还是不受宠,她掩住不快的心情,感叹道:“你别求我,这事儿我做不得主,你该去求皇上。”
“奴才去了乾清宫求皇上,可皇上他不愿见奴才啊!娘娘备受皇宠,若您能出面,定能劝得动大驾,宜主子,奴才求您了!”小宫女年纪不大,却声如洪钟,她说完便连磕了两个响头,洛敏实在受不住,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也不能枉顾一条性命,她斟酌再三,还是无奈之下答应了,“你先起来,我尽力就是。”
小宫女抬起头,破涕为笑,连连谢恩:“谢宜主子大人大量!谢宜主子!”
“你先别忙着谢我,我只问你,你年纪轻轻,又有几分机灵,若能努力些,定能前途无量,为何偏要守着一个不受宠的主?”
“不瞒宜主子,卫小主未得圣宠前与奴才同在浣衣房,有些姐妹情分,奴才是心甘情愿照顾小主的!”那宫女说话一点不含糊,句句恳切,洛敏也信她这份难得的真情。
“你先回去照顾你家小主吧,剩下的交给我。”洛敏让她退下,随后作罢了去慈仁宫探望五阿哥。
她命小霞做了些糕点,独自带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镂花红门紧闭着,门口依然守着威严肃穆的侍卫,梁九功站在门外,眼观四路,一眼便瞧见洛敏姗姗而来,梁九功即刻上前请安:“宜主子吉祥!”
“皇上可在里头议事?”洛敏瞧这情形,约摸猜到几分。
梁九功低腰称是,又道:“宜主子可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洛敏摆摆手,“我左不过是来送点心的,不碍事儿,国事要紧,我候着便是。”
“那奴才着人给您搬张椅子来。”
“有劳谙达了。”洛敏微微一笑。
洛敏在殿前坐了一阵,迟迟不见玄烨出来,倒有几个身着石青色官服的大臣递着红绿头牌'1'走进走出,见到她坐在殿前个个恭敬有礼。
虽说是晴天,可风力不小,吹了一阵只觉得浑身凉飕飕,梁九功见此又忙上前:“宜主子,奴才瞧万岁爷这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要不您先回去,奴才过会子给您传话?”
洛敏瞧玄烨迟迟不出来,心想定是事关重大,再等下去只会令点心凉透,便起身准备离开,哪知才转身,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明珠、索额图等人鱼贯而出,见着洛敏皆微微行了一礼,大臣们并肩告别,这时,梁九功才匆匆忙忙跑进去通传。
知道洛敏来了,玄烨连忙扔下手中的黄河水域图飞奔出来,亲自迎她进门。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梁九功进来通传一声?”玄烨揽着她的肩进得大殿。
“我叫小霞做了些玉露霜方酥来给你尝尝,不知道你和大臣们在议事。”
“所以你就眼巴巴等着?”
“哪有眼巴巴,我瞧你迟迟不出来,正要走呢。”洛敏嗔道。
“唉,以后做了点心叫人送来或让他们禀报一声,我去你宫里不就得了,何必亲自送来,你看看你,手都凉了。”玄烨捉住她的手,心疼道。
“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以后不来就是了。”洛敏缩回手,转过身。
玄烨两步走到她面前:“好好好,来来来,都怪我瞎操心!”
洛敏抬头睇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随即低头打开食盒盖子,又像普通宫女一样斟了杯热茶给他:“快吃吧,不然真要凉透了。”
“你跟我一块儿吃。”玄烨接茶,又一把拉住她的手,像个孩子似的笑道。
洛敏像是没听见,忙转身替他收拾乱糟糟的书堆,按照他的喜好分门别类摆好,“你快吃,吃完我还有话跟你说呢。”她平静无常地说。
玄烨没有辜负她的好意,边吃边问:“你说,我听着。”
洛敏拾起一本《孟子》,“你猜我刚来路上遇见谁了?”
“猜不着,谁啊?”玄烨喝了口茶。
“储秀宫的小宫女。”玄烨手上一顿,方酥留在嘴边,敛了笑意,洛敏又拾起一本《诸病源候论》,“她家小主病了,我找太医去瞧过,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着了风寒,胸中郁结,不肯吃药,想让你去瞅瞅。”
“她找你来做说客了?”玄烨放下方酥,问她。
“你好歹给了人家恩宠,总不能把人留在后宫里又不管人家死活。”
玄烨沉默住了,他是给了卫氏恩宠,那也是他迷心所致,第一次是酒后乱性,认错了人;第二次是那卫氏献计邀宠,心机之重令他很是不喜,唯有时常冷落。
“我是皇帝又不是太医,随她去吧,你也别管这档子事儿了。”
“那你究竟喜不喜欢人家?”洛敏沉住气,问。
玄烨脸色一变,说:“你又想跟我闹不是?”
见他急了,洛敏才放心玄烨不是真心负她,只是不负她,却负了另一个女孩子,如今又病重不喝药,摆明了给他冠上“昏君”的罪名嘛!
洛敏笑盈盈地走向他,“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较真,但不管你因何缘由封她做贵人,好歹也是皇宫里的人,她又没做坏事,要是白白病死了,将来传出去死因是你冷落人家,是活活逼死的,岂不是给人看笑话?不是要做仁君么?老祖宗的话你忘啦?不就是去看一眼,你要知道你这一眼可比那灵丹妙药还管用呢!”
“是不是我今儿不去看她,你就要一直说下去了?”玄烨瞅着她,脸色较方才好了许多。
“你当我愿意做说客呀。”洛敏笑,言语里酸味十足,“好像我总为别人考虑,实则只为你一个考虑,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这些年听到后宫总传着那谁谁谁受了皇宠,就特别不好受,玄烨,经这一事儿,我也不管那么多了,我得跟你说实话,咱们那年代有婚姻法,一夫一妻制,娶了一个妻就不能多纳一个妾,不然就是犯了重婚罪,要坐牢的,可我来了这儿就没法子,我只能入乡随俗,尊重我的丈夫。”
玄烨静静听着,先是好奇,后是觉得不可思议,接着又是一番怜惜,他认真地看着她,说:“就是容若说的‘一生一代一双人’?”
洛敏点点头,玄烨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无奈又痛惜道:“对不起,是我委屈你了!”他何尝不是只想要她一人,只是他要平衡心中的天平。他缓了缓,又道:“往后你也别为别人考虑,你只做你自己便好。何况,经这一事,我也觉得后宫人太多,管不住,要不今后咱不选秀了?”
洛敏一怔,她答应,可是太皇太后、满朝文武、大清宗室也不可能答应啊!有时候想做自己也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
洛敏微微一笑,离开他的怀抱,“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别让我做大清的罪人,我可不想被人当成妖妃。”
玄烨看着她笑,心里没来由地苦涩,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又承受着太多别人没有的无奈何痛苦!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际线,缓缓道:“我知道了,过会子我便去储秀宫走一趟,但是……”
“什么?”
“你得跟我一块儿去。”
“我去做什么?她要见你又不是见我。”洛敏酸溜溜地说。
“我怕被她吃了。”
洛敏愣了,这算什么理由?她好笑道:“她一个缠绵病榻的人,你不把她吃了还怕被她吃?净是胡说八道!”
“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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