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主,您瞧!”小霞忽然一叫,伸手指向前方一丈不远的青石地,只见那地上静静躺着一个类似香囊的东西,黄黄的,又像是褪了色的旧物……
“小主,是个绣了菊花样子的香囊,该是皇上的。”洛敏反应不及,小霞已拾了到身边让她瞧,那一瞧,真是把她的魂又夺走了!
菊花样子的香囊……顷刻间,一双秋水明眸涨满殷红泪意,她怎会不认得此为何物,又怎会忘了那一年的七夕……他一直留着,一直留着……总算,不枉她历经万般波折。
“这香囊看着虽旧,能留在皇上身边定是极为重要的,你赶紧送去乾清宫归还!”洛敏收拾了心情,迟疑了一下又将香囊递给小霞。
小霞欠身领命,却又道:“那小主……”
“你赶紧去吧,我认得路回去。”洛敏淡淡催道。
“是,奴才去去便回。”
洛敏看着小霞匆忙的身影顷刻消失在夹道上,神色复杂地伫立了许久,纵然思君成狂,此刻也无法鼓足勇气与他对面相见。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翌日从梦中醒来;睁眼发现外头天色晦暗,不想昨日晴好,今日一早却有落雨之势。洛敏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小霞为她梳头;小霞在宫中资历虽不深,梳头的工夫却也颇受用。在这当儿,自己则伸手摆弄着妆台上的几件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赏赐给各宫新晋后妃的首饰,重新看向镜子时,梳妆已完毕,她满意地笑了笑。
“姐姐!”
“郭小主吉祥!”
梳好头,尔珠在侍立宫人的见礼下气呼呼地走了进来;洛敏挥手让她们都退下,拉了尔珠来身旁;“今儿是怎么了?一大早又闹什么性子?”又扶她于南窗坐下,皱眉问道。
“我就是瞧不过去!”
“昨儿下午才见你好好的,今儿怎就瞧不过去了?是宫里的奴才不好使唤?”洛敏只以为她在自己面前耍小性子,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姐姐还不知道?”
洛敏摇摇头,自她昨日下午去钟粹宫看过尔珠后,便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之后一直留在屋里,外头的风吹草动一概不知。
“听说昨儿夜里皇上宣召那瓜尔佳氏侍寝了!”这后院人少,尔珠不怕大声说话,而这一大声,竟也吓住了洛敏,直愣愣地盯着尔珠难以开口,不过转念一想,皇帝召幸新选宫嫔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他第一个召幸的后妃竟是瓜尔佳氏。
“如今她一朝得势,各宫派人前去送礼,只想着巴结,当真是门庭若市了!”
“你身在钟粹宫,一东一西,你怎知她宫前是何景致了?”洛敏忽觉奇怪,敛了几分难过神情。
“我……”尔珠进宫自然是想着得到恩宠,便对此分外留心,每日叫人打听皇上当夜宣召何人侍寝。
洛敏瞧得出她的心思,从关外远道而来,好不容易应选,定会为自己想着后路。
“好了好了,皇上召幸嫔妃那是平常事,你又何必为此耿耿于怀,兴许今儿宣召了她,明儿便是你也指不定……难道她得宠,咱们就不要过日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就是看不过去!论比姿色,那也该先轮到姐姐呀!”尔珠为她愤愤不平。
“那论比家世呢?”洛敏问。
尔珠恍然,“姐姐是说……皇上召幸瓜尔佳氏是因她的家世?”
洛敏沉默,不置一词,目前为止,她也只能如此猜测,或许存在其他因素,但她不敢去想。
“可即便如此,那也不合规矩呀!嬷嬷不是说过,皇上召幸新选宫嫔,是要在皇后宫中见过后宫嫔妃方能安排侍寝?”
尔珠如此一说,倒是点醒了她,方才心里一乱,却将这规矩忘了。进宫当日除安排住处外,也在午后接到了皇后懿旨,于五日后前去坤宁宫参见皇后及后宫嫔妃,尔后再安排侍寝,不想进宫后她便精神恍惚,以至于忘东忘西,也不像她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心思细腻了。
“再说要比家世也该轮到温贵人……哪儿轮得到她……难道是因为送回了皇上心爱的香囊,所以才破例的?”尔珠嘀嘀咕咕,洛敏听到后半句神色一凛,急急问道:“什么香囊?”
“听说昨儿晌午皇上陪皇后游赏花园子散心,不仔细丢了随身佩戴的香囊,便命人四处去寻,起初我觉得也就一个香囊,丢了再做便罢了,不想皇上如此紧张,后经打听,才晓得那是皇后亲自绣制的,皇上戴了许多年,眼看那颜色都褪了,线头也脱了,也不舍得换新的,当真是位长情的帝王!”说到此处,尔珠一脸仰慕、钦佩之情,继而又转变了态度,拉下脸,说:“偏偏叫某人钻了空子,因此得宠,姐姐,你说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巧合么?怎么连老天爷都要帮她!”
是呀,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巧合么?还是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由她连日挑灯绣了香囊,却偏不能告诉世人谁人做工,只能借皇后之名以示帝后鹣鲽情深,如今重回故地,因缘际会,亦是回到她的手中,只是阴差阳错,又为他人做了红嫁衣……
“或许就是这么巧。”洛敏往窗外看了一眼,说得意味深长,随即又扭头笑道:“不说这事儿了,越说越扫兴,你用过早膳了么?讲了这么多,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
尔珠摇头,洛敏即刻唤了人进来准备膳食,两姐妹用过早膳,又说了一阵话,直到日头偏西,尔珠才想着回去。
待尔珠一走,洛敏便敛住了笑容,传了小霞进屋,呵斥道:“大胆奴才!你可知罪?”
小霞糊里糊涂不明白自己所犯何事,唯有在惶恐之下,“扑通”一声跪在洛敏跟前,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只是奴才愚钝,不知哪里做错了,请小主明示!”
“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交代?说,为何那香囊又去了瓜尔佳贵人处?”
小霞一惊,恍然大悟,这才磕头认罪,“奴才该死!奴才知罪!求小主饶恕!求小主饶恕!……”
“饶恕?你如此办事不利,叫我如何饶恕你?还不快将实情一一说来!”自己身边的人办事出了差错,不免叫人怀疑,只是她也太不小心,让人钻了空子还懵然不知,说不生气那是做给尔珠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她也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免着了奸人的道。
“小主息怒……奴才不是有意要瞒着小主,只是昨儿奴才按小主吩咐着人送还香囊,我见小禄子机灵,又与御前跑腿的太监混得熟,这才把东西交给了他,不想他会吃里爬外给瓜尔佳贵人办事……”
洛敏身形一颤,没想到这个瓜尔佳氏倒是做足了工夫,竟是买通了她身边的人……连她都没有预料到的事,小霞一个小小宫女又岂会料到,她们主仆,此次是被人摆了一道了!
“罢了,你起来吧。”洛敏叹了一口气,原是她不好,是她疏忽了,若是送还香囊的人是小霞,或许便是另一种结局,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是她造成了今日局面。
“谢小主宽宏大量饶恕奴才!”小霞感激之下又连磕了几个响头,把脑门都磕红了,洛敏不忍去看,也知她被人利用心里并不好受。
“你下去上点药吧,别让人瞧见了乱嚼舌根。”
“是,奴才谢小主免责之恩,奴才告退!”小霞又磕了几个头,揉了揉双眼便退了出去,洛敏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软榻上。不过才两日,她身边已有人对主不忠,想必如此不忠不义的奴才今后也是留不得的了。
那一夜,她睡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第二天一早便递了银子打发了小禄子离开,不久便传来他留在了储秀宫当差,临走前也未看出有半分不舍,当真是个会给自己选路子的奴才!也罢,如此存有异心的人留在身边久了只怕是祸害,早点离开了也清净。
往后又平静度过了三日,到了觐见中宫娘娘与后宫嫔妃的日子。这一天五鼓更漏时分,天未大亮洛敏便已起床盥洗、梳妆,只梳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两把头,两鬓各簪一朵粉嫩的绢花,活脱脱一个妙龄女子。两颊略施粉黛,衬得圆嘟嘟的小脸红彤彤。一身月白色暗花绸袍更显肤色娇嫩,美丽又可爱。
小霞边替她梳妆打扮,边称赞她天生丽质,即便是打扮得貌不惊人,也是众多小主中属于出类拔萃的。洛敏对此只是莞尔一笑,她鲜少在梳妆打扮中多费工夫,过去怎么样,如今依旧,只是发式变了,那一张面容……也变了。
梳妆完毕,小霞扶她出门,准备徒步而去,不想出了宫门已见皇后派来的肩舆已候在了那里,而且不止一顶。
洛敏想起这承乾宫里不单住了她一位小主,只是她与那位小主至今未曾见过面,不是她待在屋里不出门,便是那位小主闭门不出,最近又为着身边的人烦心,才迟迟未能登门拜访。
正想着,身后传来高底鞋踩踏青石地板的“呱嗒呱嗒”之声,洛敏转身瞧去,看着鞋子主人远远走来,她登时便愣住了。那个印象中的熟悉女子,那个带她回到故地的草原姑娘……没有想到,缘分如此巧妙地将她们安排住在了一起……她承认,这些日子她确实遗忘了吉尔格勒。
吉尔格勒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笑着微微颔首,洛敏回以一笑,还没多说几句,只见她由阿娜扶上了肩舆。起舆前,吉尔格勒转过头,对站在门口的洛敏笑着喊道:“姐姐一块儿走吧,嬷嬷说不好误了时辰。”
她是蒙古人,这会儿说了一口流利的满语,那笑容如此亲切,令她心中一暖,可是看她眼神时,她的心又渐渐冷却了下来,失去自由的小鸟又怎会真的快乐呢?
洛敏还是笑着坐上了肩舆,小霞与阿娜分别跟在后头。没过多久,肩舆停在气势宏大的坤宁门前,早做了心理准备,纵使心中感慨万分,她仍是气定神闲地由小霞扶着走进坤宁宫正堂。
本届新选宫嫔与几位后宫嫔妃已陆陆续续到达,按照主次坐于两侧,除却环佩叮当、衣袍窸窣,几乎是悄然无声,就在这时,太监喊道:“皇后到——”接着众人望去,只见大腹便便、一身正红缂丝绣凤缎袍的皇后由两名宫女慢慢悠悠地搀扶而来。
洛敏随着众人下跪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坐上宝座,身子虽因怀着身孕而显得浮肿,却仍旧不失雍华气度,含笑道:“你们倒是来得早,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又在坤宁宫总管太监陆春的引唱下给皇后及皇后左右两边第一个位子的两位主位娘娘行了大礼。这两位主位娘娘都是康熙四年同时进宫的后宫嫔妃,经过几年,虽没有子嗣,却都因家世显赫、皇帝眷顾而晋封为妃,成了主位。
尤其是坐在皇后右手边第一个位子的昭妃,自皇后怀了身孕后,后宫大半事物由她掌理。不知怎么,洛敏竟是透过眼角偷偷扫了她一眼。昭妃穿了一身海棠红缎袍,宽大的镶边以淡紫色为主。高高的两把头,被一对五尾侧凤珠钗簇拥着,流苏垂至耳垂,映着红袍,她那薄薄施了脂粉的脸膛也红红的,虽说和皇后同穿红,却是偏色,看得出,她对皇后仍有几分敬重的。
“嗯,各位妹妹都起来吧。”
起身时,洛敏又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从前不怎么关注,如今瞧她眼睛不大,但睫毛很长,眼角微微上翘,配上两道修长的细眉和那一身红袍,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娇艳。微微上翘的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笑涡,却很是喜人。洛敏在心里细细描摹着她的她的样子,与过去对照,竟觉得她和她的父亲愈发相像了,但仔细寻思,又不知道像在哪里。
待参见完所有嫔妃,皇后也自称乏了,让她们各自回宫。回去时已不用肩舆,尔珠挨着洛敏,洛敏挨着章佳氏,三人结伴而行。当她正要寻找吉尔格勒的身影时,身后有人簇拥着瓜尔佳氏传来一阵阵笑声:“妹妹才进宫便深得皇上眷宠,当真是妹妹的福气,这身衣裳穿在妹妹身上也实在好看,衬得妹妹细腻肌肤更具神采。”
“那是自然,各宫姐姐赏赐的东西件件都是好的,妹妹是沾了姐姐们的贵气。”瓜尔佳氏边说边与嫔妃们往夹道西边而去,经过洛敏她们身边时还不忘投来得意且傲慢的笑容。
“哼,不就是受了恩宠,得了几件赏赐,用得着四处炫耀嘛!看她能得意到几时!”尔珠瞧着不痛快,便小声碎碎念骂了几句。
“有时候锋芒太露未必是件好事。”章佳氏看着夹道上远去的身影感叹道。
洛敏点了点头以示赞同,又道:“走吧,咱们别打扰了皇后清净。”
“嗯,虽说是中宫,可我从方才进去便觉得不适,也不知皇后娘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尔珠因坤宁宫中的神坛及神鸦杆而心有余悸。
“所以如此神圣之地也唯有中宫之主方能与之相匹。”洛敏对着尔珠笑道。
尔珠觉得在理,嘻嘻一笑:“可我还是觉着钟粹宫住得舒适。”这些日子她已习惯了宫里的生活,且说钟粹宫里不似其他宫中有那么多嫔妃居住,只有一个戴佳贵人,与她还算谈得来,又与洛敏住的地方近,再舒适不过了。
尔珠扶着洛敏回去,半路途径宫后苑却又转念提议道:“听说近日这花园子里的花儿开得可美了,姐姐、芮姐姐,咱们去瞅瞅吧!”
“也好,上回进这园子咱们还是应选秀女,如今成了小主倒也不曾去过,今儿放晴,玉姐姐,咱们去散散心如何?”章佳氏看向洛敏,洛敏瞧她俩兴致盎然,遂点点头应了。
一进花园,看着满目春荣,什么烦恼,什么瓜尔佳氏,什么皇恩圣宠……统统抛之脑后,脑海里只有儿时的回忆,那时有冰月、曹寅,还有玄烨……
“有一事我觉着奇怪,方才在坤宁宫的正堂里,似乎空了一个位子,姐姐可知那是谁的?”赏游之余,尔珠又找了话题来聊。
洛敏想了想,抽出记忆,如同时空交错一般恍惚道:“该是几近临盆的荣贵人吧。”
尔珠恍然,早前教引嬷嬷便与她们说了宫中各位主子及小主的情况,这位荣贵人身份虽不高,却是最早诞下皇嗣的,也是迄今为止,所生子嗣最多的嫔妃,只可惜前两位皇子不幸幼殇,只有一位不足周岁的公主养在慈宁宫里。
如今荣贵人又怀上一胎,近年接连产子,难免使人觉得她备受恩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