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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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宫-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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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来去掖庭宫必经此路,这姓张的如今站在那显然是等了半日。
“倒不早了,胡大人,太后有请。”
路上鬼差请,引去见阎王!这话当真没错,胡为庸听那说话的语气,实在是不容的拒绝的口吻,便道:“太后相请,本不该拒,只是皇后……”
还未说完,已经被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说话。
“胡大人,请吧——”
是做出了请的手势,却比押住他前往还更威势三分,胡为庸无法,只得随着张公公往太后宫中去。
太后之寝宫,原比掖庭宫远,一路走过去,胡为庸额上冒汗,忙忙擦去,待太后宣见。
他没等多久,太后便叫了人来,领他入内。
太后今日却不在正殿见客,只在内室;进到里间,胡为庸见太后穿着一身华服,端庄雍容,正端坐着喝茶,她捧着茶盏,轻饮了一口,又把茶放到了手边的案几上。
旁边几名,皆是年岁较大的宫女,不见苏竹取。
只见太后眼一瞥,瞧见他胡为庸跪在地上,竟是忍不住笑了。
“胡太医,这么早便入宫来,实在勤勉,你抬起头来回话。”
说是夸奖,却不是夸奖的语气,胡为庸听得心惊,只得抬首道:“为皇上太后皇后分忧,乃是臣之责任。”
“皇后近来可好?”
胡为庸不知此话何意,便答:“皇后身体康健,一切如常。”
太后更是笑得欢乐。
“胡太医为哀家分忧是假,为皇后分忧倒是真。”
“臣不敢——”
哐当一声,话未说完,太后一挥袖,
41、支离疏 。。。
杯子砸至胡为庸身前,摔了个粉碎不提,细细的碎片,溅到面上,割出细微的小口,隐隐作痛。
哎呀,见这些贵人,总是受伤,胡为庸含冤得要死。
“众人退下!”
胡为庸刚要动,未料太后却道:“胡太医,你且留下,哀家的话,还未说完呢!”
果然没他的好处,胡为庸继续跪着,看其他人走了个干净,胡为庸心中更是忐忑。
“我瞧皇后,不是不好,却是好过头了些!”太后道:“莫说是身上的旧伤旧患,精神头也好极了,所以才有能耐,在这宫中行凶——”
胡为庸不敢说话。
“这都是胡太医一双妙手,医得巧妙!”
胡为庸这才明白其中的缘故,原来竟头算在了他头上,他连忙爬过去抓住太后的衣角,哭天抢地:“太后明鉴,此事微臣不知!臣无用,臣只知医人罢了,臣——”
话未说完,又太后被一脚踢开。
胡为庸痛得在地上滚,哀哀求饶,太后听得厌恶,正在僵持之刻,忽闻得苏竹取之声在外间询问太后何处。
太后便拊掌道:“来人!”
外间即刻有人前来,苏竹取也入内来,见此情状,不由得愣了一愣,才醒起不该,忙站到一旁。
“把这混账东西押起来,容后再问!”
太后盛怒之下,说话无人敢违,虽知于礼于规不合,几名侍卫也少不得照做了;苏竹取不由得回首去看胡为庸被带走,却听太后道:“竹取过来!”
苏竹取忙上前去,扶住了太后的手:“太后,何事如此生气?”
太后拍拍她的手,却不说话,哀怅眼神,令人动容。
苏竹取不由得生出一种诡秘难辨的心情,忍不住想叹气。
却说这日掖庭宫中不见太医前来请脉,谢轻容惬意饮茶,唯有绿袖疑惑惊异;思前想后,一直等到申时,她实在按捺不住,正欲差人去问为何,谢轻容却道:“罢了,今日少个太医你便急成这日,改日里只怕少茶少碗少汤少人也是常事,慌个什么?”
她语气不善,更甚从前,绿袖忙道:“娘娘多心了。”
谢轻容笑而不答,挥手令她退下。
绿袖忙退开去,心中思量,昨夜皇上亦是未曾来过,皇后一人独处,仍是锦衣玉食,却也算得悠然自得,还不知道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她想了想,无法可解,只得去太极殿求见文廷玉,谁料得到了太极殿,不见文廷玉,也不见季苓,便拉了外间一个小太监自廊下说话,那小太监被她催逼,只得道:“绿袖姑娘,皇上此刻在是在,却是不见人,莫要为难我了。”
绿袖听闻此言,正疑惑,却见着有人领着戚从戎往殿内去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见她发怒,那小太监道:“绿袖姑娘,人是季公公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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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知因由——”
绿袖听了,也无他法,只得转身而去。
然而回到掖庭宫,她入屋中,竟不见了谢轻容之身影。
“皇后?”
天际阴沉,屋内昏暗,遍寻不见谢轻容,绿袖浑身发冷,脚下一软,竟是跌在地上。
“这……”
这可如何是好?绿袖不敢细想,更不敢再去报信,两下迟疑,心急如焚。
不提绿袖,却说她先时不得入太极殿,戚从戎却是不得不入殿内,还未来得及问是何事,文廷玉便道:“戚大人,你随我来。”
说完,人便往外走,戚从戎看季苓,季苓点点头,示意他跟上,戚从戎无法,只好跟随文廷玉的脚步,而季苓也紧随其后。
这一路前往,半晌无话,戚从戎好生纳闷,走至半路,终于听得前头的文廷玉问:“戚从戎——”
他并不叫戚大人,也不叫戚爱卿,而直呼戚从戎的名字,竟叫戚从戎想起小时候,他们打架闹事,都是这样喊对方的名字。
带着一点恨意,又算不得真,为争大人的称赞,为夺佳人的目光,现在想起来,没趣极了。
“皇上?”
文廷玉之背影,那姿态从容中透着冷漠,与小时候相较,差了太多。
他也不回身,道:“我们……是自几岁认识的?”
戚从戎料不到他问这个,想了半日,道:“臣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一向大大咧咧,记不得,也是寻常的。
文廷玉道:“朕却是记得的,朕与你,是同岁,一块往谢大人府上学,只是你却比我先识得他们三兄妹……”
“哈!”
“笑什么呢?”
戚从戎听到文廷玉的问题,才觉自己不当笑,却是不知又该回答什么好:一者,会听文廷玉这样的人提起往事,本来就极奇怪;二者,此间天气阴霾,接连几日的雨水积攒在地,未曾全然消退,人走在路上,脚下时不时踩住积水,啪啦之声,令人恍然。
他想了半日,脚步不停,思绪纷乱,最后只道:“皇上,臣并没笑什么。”
“戚从戎,现如今侯府,又有多少人口呢?”
“臣之前人在北疆,留在这尹丰府中的,多少跟随家父的旧人,他们各人家眷,粗粗一算,侯府内,亦是百人有余了。”
这回,换文廷玉笑了。
一路前行,最后竟是到了太后的寝宫,戚从戎虽然不解,仍是要跟着进去,却见文廷玉回身道:“你与季苓,外头候着吧。”
戚从戎更是不解了,但他也只好点点头,季苓亦点头称是。
二人留在太后寝宫外,见文廷玉入内后,戚从戎便问季苓:“这是怎样呢?”
今儿一早,便令他领了副将与人马往宫内来,到了宫中,却留他们在别处,只请自己一人到太极殿;到了太极殿,又急匆匆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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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来了。
如此反复,怪哉怪哉!
季苓笑道:“大人怎么问我呢?”
戚从戎疑惑非常,抬头望天,半晌,忽闻季苓道:“瞧这天,竟要变了。”
此话一出,戚从戎一惊,凉从背后生,寒自心中来。
“季公公这话是……”
季苓茫然望他,指指天道:“戚大人你瞧天上满是乌云,这雨迟早是要下的。”
原来说的是这个,戚从戎抬头望天那天上确是风云际会,烟雨之兆;戚从戎这才放下心来,讪笑称是。
文廷玉留下众人,一人去见太后,太后正在宫中闭目养神,一旁苏竹取正为太后捏手,力道不轻不重,恰是刚好;文廷玉给太后请安,太后的眼睛也未睁开,只道:“竹取退下吧。”
苏竹取听了这话,看太后一眼,又忍不住看文廷玉一眼,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心中觉得不妙,便对文廷玉告了安,然后走了。
“皇上来得慢了些,不过哀家知道,人要做下决定,未免艰难,皇上九五之尊,更是如此。”
文廷玉道:“太后,朕心里清楚。”
日来之事,疑点重重,皆是在守住掖庭宫的暗卫撤去之后发生;且诸事唯有谢轻容一人能得好处,嫌隙全在她身,即便她不是主谋,只怕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不管她是真的未想起,还是假的未想起;无论如何,此刻先要下手,将谢轻容擒住看住。
“太子之事,仍未有头绪?”太后问。
“仍未,近几日,太子都是含含混混,问他话,也说不清楚,更不记得当初发生了何事……”
文廷玉见太后的面色,接着道:“皇后的事儿,还要从长计议。”
太后哼了一声。
“太后,便是为了太子,也要留得青山,待此事查清,自有青白。”
太后这才点点头:“这话倒还中听,那之后……皇上又要如何?”
如今是擒,之后又该如何?
若不是谢轻容所为,自然皇后继续她的安乐日子。
若是谢轻容所为……
文廷玉面上不见犹豫之色,却是默不作声,太后心知肚明,道:“皇上还是舍不得?”
文廷玉之言还未出口,便听外间急切声音传来。
太后大怒:“外面是何人喧闹?”
外间静默了一下,然后那外间有脚步声渐近,最后传来的是苏竹取的声音。
“启禀皇上、太后……”
太后与文廷玉对望一眼,文廷玉问:“何事?”
苏竹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皇上,太后,掖庭宫来人传来消息,报是皇后不见了踪影——”
此话一出,文廷玉面上,惊怒交加。
“皇上,你看又如何呢?”
太后轻描淡写之言,竟如刀刃,文廷玉一言不发,挥袖而出,门外之苏竹取遇上他,赶忙退至一边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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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与之直视。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文廷玉此刻雷霆之怒,吓人得很。
太后还在屋内,苏竹取想想,仍往外去,走至宫门处,忽见门外文廷玉正在与戚从戎吩说话。
她不由得一个侧身,躲在暗处,且听文廷玉对戚从戎说话,似是要令他领人守住此处,更要亲自入内护住太后,从此刻起,这太后寝宫,不得人出,不得人入。
吩咐完毕,只听文廷玉又道:“戚大人,说起来,方才你是说过,侯府里,还有百来号的人口?”
此句令得戚从戎的脸色攸然一变,但他什么都没说,文廷玉也不再多言,领着季苓而去。
苏竹取唯有感慨,此人能得帝位,实非偶然,一生算计,不信旁人,才是他之本性。
此刻不走,还待何时?苏竹取伸手向脑后一探,拔下一枚珠花小簪,将其上珠子取下弹出,又快又准,旁人不得见,却是正中戚从戎之颈后。
戚从戎果然聪明,趁人不备,看向她之方位。
两下眨眼,戚从戎心领神会,调兵遣将,护住周遭,却留一空档,正叫苏竹取瞧见,三下两下,人已经掠了出去。
离开太后寝宫,文廷玉令人四下找寻宫闱各处,尤其是栖凤殿内,更要仔细。
他自己却是鬼使神差,漫无目的,脚在走着,却不知道为何,竟是一路往宫墙那去了。
天色已暗,乌云密布,竟是要下雨的前兆。
文廷玉心中想,他走向这里,大约是谢轻容若要离宫,依照她那性格,必定也是自那大门处,堂而皇之地出去。
明明有许多方法,她总选最骄傲最艰难的那一个,这样自讨苦吃,却甘之如饴的性子,全不像谢大人。
文廷玉想起谢轻容的父亲,那当真是个妙人,说的都是笑语,行的都是正事。
他走了许久,宫中训练有素的侍卫宫人,见到他独自步行,莫不称奇,各个都收敛声息,向他行礼。
文廷玉都不理会,直到走到了宫墙下,见众多侍卫,都在下面守着,宫墙之上,却似是无人。
“谁人……在上头?”
他心知,自己是来对了地方。
“皇上,皇后娘娘方才来,说要一个人呆着……”
不再多言,提足而上,一步一步攀着阶梯,一步一步皆是沉重,待踏上最后一阶,果然瞧见那绝艳身影。
灯火之下,秋风拂袖起,鬓发亦被风挽起,佳人如许,叫人留恋。
谢轻容听到他的脚步声,望了过去,灿然一笑。
“皇上终于是要对臣妾动手了吗?”
文廷玉也一笑,问她:“我不该对你动手吗?人,难道不是你杀的?”
此刻笑语,下一刻便是杀机,文廷玉五指紧扣,心痛难耐。
问原因,问手段,都是多余,面前这人,其名为谢轻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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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是一模一样,人却已不是他的皇后。
可是谢轻容没有动手,也不回答文廷玉的问题,她只笑着问道:“文廷玉,太祖为何要赐我大哥为南安侯呢?难安难安,那是逼他造反吧?”
文廷玉无话可答。
谢轻容见他不答,又问:“先皇也是一样,派我二哥,去了北疆。”
扶姜最北的地方,天气寒冷,民风剽悍,时常有异族来犯,却是扶姜之民,最起初的据地。
那是极危险的地方。
“我二哥立了功,换了你做皇帝,你将他也换下来,又叫从戎去了北疆。”
因有军功,谢轻禾封了南阳侯,又顺理成章地被削了兵权,落得一身闲职。
“重用谢家人,提防谢家人,几十年来,莫不如此,我是瞧得累了,不知你累不累?”
文廷玉冷然笑了。
“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这一句话,令得谢轻容笑意不在。
“文廷玉,你可记得从前书上写的,大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
文廷玉不说话,可他自是记得的。
前朝大皓,与别国不同,世代竟是以女王治世,而女王的身世也异于常人,深宫中心有一处莲池,生长异莲一株,五十年一开花,王女自荷心中诞生,容貌天下第一,举世无双;也因她地位尊荣无比,一生须得保持完璧之身,得享天下。
文廷玉心知若非如此传奇的身世,也造就不出谢轻容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
谢轻容从来便不是公主,做公主又能有什么呢?不过嫁了出去,得千金,拥万福。
她原该得的,是整个天下,连做这个皇后,都是生生委屈了她去。
如此之人,留至现今,实在是为这江山埋下隐忧,无怪太后诸多提防,几次三番,欲除她性命。
谢轻容见他不答话,微微侧首,笑道:“文廷玉,你喜欢江山多,还是喜欢我多些?”
这如何相较?文廷玉道:“江山是我的,你亦是我的。”
谢轻容听了,道:“你还是爱江山多些。”
如此简单评述,文廷玉也不争辩,她的性子便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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