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能少于三百斤,交不上来的部分用高利贷还。”天哪!谁不知高利贷是利滚利,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往火坑里跳吗?
“我签!”别无它法,仁千把心一横,在极不平等的契约上签字画押。
丁地主是外乡人,过去一直在老地主手下当差,他会来事儿也很会巴结,讨好老地主不说又骗取小姐欢心,老地主将他招上门入赘。踩着别人肩膀爬起来的丁地主整起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比老地主更阴险毒辣。老地主死后他手握大权掌管一切,土地和佃户也越来越多,他很快成为当地的大地主,拥有一批枪支和乡丁。
天还不亮,“快起来,下地干活儿啦!”仁仟唤醒熟睡的孩子们,几个乖巧的女儿赶紧擦把脸,拿着不象样的农具跟在父亲后面下地。家里成了佃户,仁仟的母亲叹口气拿起镰刀也跟着走出门外。
仁仟的妻子把儿子小承先背到田边,从背兜把儿子抱出来放在地上任他满地打滚自由玩耍,自己投入到繁忙的劳动中。小承先趴在地上直流口水,他呆呆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家里没有耕牛没有象样的农具,只能肩挑锄刨,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拼命干活,怎料天时不济,全家人辛苦一年收成的粮食还不到二百斤,交租的时侯就象在过鬼门关。
仁仟挑着打下的全部粮食送去交租,来到丁地主家的后院,这里堆放的粮食象小山一样高,狗腿子站在一旁监督过磅。看到仁千交来的粮食丁地主沉下脸来敲打算盘,他噼里啪啦的七算八算,仁仟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地主拿起帐本头也不抬地说道:“交来的粮食远远不够!今年你连本带利还欠我三百斤!”
“什么?我交了近二百斤粮食,难道白交了?”地主老财的算盘要了穷人的命!是穷苦农民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血气方刚的仁仟肺都气炸了,冲过去要和他评理,一旁狐假虎威的狗腿子将他推倒在地痛打一顿。被挨打的不止仁仟一个,狗腿子把交不上租的农民都抓去狠狠的毒打,丁地主胡作非为横夺暴敛,农民打掉牙也只能往肚里咽。有的佃户家里没有劳动力交不上租,被逼得跳井、上吊、家破人亡。
穷人过得真苦,一到冬天仁仟家里就靠孩子们捡地里的红薯藤子、白薯叶子充饥。
到了春夏时节,姐姐们领着小承先每天去山上挖野菜,到树上摘嫩树叶,运气好的话还能摘到野果充饥。这是她们最高兴的时侯,姐姐们把树上的嫩枝条折下来弯成一个圆圈戴在头上,翠绿的树叶盖在头上有一种原始的美丽,小姐妹眯着眼睛开心地笑了。二姐承桃抱着弟弟唱起山歌,她从小天资聪颖,唱歌基本是无师自通,现编现唱,老大老三姐妹俩合起来也唱不赢她。可是小承先瞪大眼睛什么也没听懂,他拍着小手兴奋地乱蹦乱哼哼,“咿、咿、咿,呀乌呀”,他以为自己也在唱歌,笑得可欢了。
当佃户无以度日,到头来还越欠越多,一家人合计着寻找新的出路。仁仟打定主意对家人提出,“早日还清地主的债才能过上安生日子,我在外打工看看怎样。”他四处找活儿干,妻子也找到事情做给人纺线织布,可是两人好不容易挣点钱都一点点还了地主的阎王债。
承先的母亲朱柳氏是个勤劳善良的农村人,常年操劳和营养不济使她面黄饥瘦,体重只有六、七十斤,她过早失去了女人的光彩。她是村里人夸赞的的贤妻良母,从嫁过来就默默承受着生活带来的种种磨难,为了孩子们,她硬是和男人一样插秧打谷挑百多斤的担子走几十里山路,虚弱的身体和繁重的劳动让她面容憔瘁,刚三十岁出头容颜就老了许多。
年复一年,日子过得很清贫。
第三节 穷苦家庭
家里几张嘴等着要吃饭,孩子们饿呀,奶奶为了拉扯大几个孙子,带着已经三岁的小承先四处讨饭。回到家,她把讨来的剩饭用井水淘一遍,煮上一大锅清水把剩饭和野菜加进去,饥饿的时侯闻到野菜也格外香,小承先拍着空瘪的小肚皮又流出口水。大姐心疼弟弟,承秀挽着奶奶的手,“奶奶,让我和你一起去讨饭把弟弟留在家里,他还太小走不了远路。”
“你不能去,我的孙女一个都不能去!你们出去会被坏人欺负!”大姐承秀听话地点点头擦着泪依偎在奶奶身边,全家人艰难地维持生活。
这天奶奶带小承先讨饭来到一家地主门前,地主狗崽子正闲得无聊,见门外端着破碗的一老一少,一个坏主意冒出来,他喊了声:“大狼,上!”一条狼似的大狗立刻从门内冲出来,小承先吓的倒退几步被恶狗扑倒在门前。奶奶又气又急,她左拦右护也挡不住,眼睁睁看着恶狗把小孙子腿上咬得鲜血淋淋。奶奶跪在地上求地主狗崽子放过她们,路人也围过来指责地主狗崽子心太狠。
狗崽子指着奶奶大骂,“穷婆子!以后看你再敢到我家门口要饭!这就是你的下场!”他唤回恶狗碰地一声关上大门,剩下一对铜狮子门环在门上来回晃荡。
奶奶步履艰难背回小孙子,全家人围着小承先哭作一团,二姐抱着不吭声的弟弟使劲摇晃生怕他会死去。“别摇了,会弄疼他的。”奶奶见状制止承桃使劲的摇晃,母亲流着泪为儿子清洗伤口,腿上好几处都肿起来,坚强的小承先痛得呲牙咧嘴却一声不吭。
“奶奶,听说被疯狗咬了人也要疯,还会死人?是真的吗?”小承先的二姐拉着奶奶的袖子悄悄问。
“嗯,是有这个说法,但那条狼狗不是疯狗,不过伤口已经红肿,再这样下去也很严重!”奶奶很不安,生怕她的孙子有什么闪失。
奶奶很坚强,迈着小脚独自出门讨饭,“再怎么穷,怎么苦,也要把伢们养大,不能把他们冻死、饿死!”小承先的母亲每当活儿不多时也去讨饭,她走得更远,说这样可以多讨一点。
仁仟打工回来听说老母亲带三岁的儿子讨饭被恶狗咬伤,他心中老大不忍,红着眼睛低下头半天没有出声。仁仟咬咬牙把一腔苦水往肚子里咽,仁仟倒欠了地主租粮,把唯一的土房屋也拿去抵押,全家人搬到山里一处破庙住下来,不管庙子怎样破陋,它也是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为了生活,全家人就在破庙周围开荒种地,以红薯为主粮养家糊口,庙子离河边远没有水源,从河里挑水浇田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生活仍然十分艰难,沉重的负担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吃不饱穿不暖,有了上顿没有下顿,家里时常揭不开锅。
要过年了,没有活儿干的仁仟带上小承先外出讨饭,好点的人家过年多少都能给些吃的,过年那几天每天都能讨个五、六斤剩菜剩饭,母亲把里面的剩饭挑出来洗洗晒干,说是留着慢慢吃。
渐渐的饥荒来临,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已经讨不到饭了。干旱地里收成十分有限,孩子们一个个饿得皮泡脸肿,有气无力。灾荒年到处都有饿死的人,凡是能吃进肚里的东西都被灾民用来充饥,地里别说有野菜,就连一根草都被拔光了。
实在找不到吃的,饥饿的人们开始到田里挖观音土充饥,这种粘土吃少了还没什么事,吃多了腹胀拉不出来,还会胀死人。二姐承桃饿得实在顶不住,不顾奶奶一再叮咛,偷偷和堂姐跑去挖了一块观音土,吃起来粘粘黏黏,有点象糯米的感觉。
这天承桃从半夜开始就不停的叫唤,奶奶和妈妈守在身旁也无济于事,天亮了,承桃微弱的叫不出声了,小承先趴在二姐身边不声不响,心里却难过的要命。仁仟蹲在地上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奶奶急得面色铁青差点换不过气来,小承先的母亲和两个姐姐哭成泪人,奶奶在山里拔了不少野草蒿说是能催腹胀,好不容易才把二姐救活了。
可是同住在朱家嘴的堂姐家却传出悲痛的大哭声,才十三岁的堂姐直挺挺躺在一张破草席上,她被偷偷吃下的观音土活活给胀死了。
饥饿的现实让穷人活不下去,万般无奈,朱柳氏只好把大女儿送给人做童养媳。她思忖再三,和婆婆合计起来,“那户人家看起来还不错,也算得上富裕人家,把姑娘送到这样的人家,就算吃些苦也总比饿死强。”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略微好受一点。
“是啊,谁让我们的命不好呢?”婆婆认定,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那户人家听说朱家的长女勤快又懂事,长相也不错,便立刻同意了,还让伙计第二天一大早上门接人。
承桃和承莲扑在母亲怀里大哭,她们揪住母亲的衣角苦苦央求,“妈妈,不要把大姐送走,求求你,不要!”母亲心如刀割,她哪里舍得呀,手心手背都是肉,灾荒年间不少家里都有饿死的孩子,还能眼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被饿死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呀。
紧咬嘴唇始终不肯说一句话的大姐眼里满是泪水,显得那么的无助,她知道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她紧握着弟弟妹妹的小手暗自流泪,母亲过来一把抱着她哽咽的交待,“姑娘伢,娘对不起你!家里太穷实在养不活这多的伢,你最听话,去的人家还好。。。。。。”母亲已经泣不成声。接人的伙计也是穷苦人出身,他站在门外耐心等待着,不忍看这揪心的场面。
承秀要走了,奶奶无声地哭泣着,袖子上湿了一大片,她有些站不住了。承秀见状不想再伤全家人的心,十三岁的她一脚跨出大门外,小承先紧紧抱住大姐不让她走,嘴里一个劲哭喊,“大姐,不走!不要离开我!”弟弟妹妹的哭喊无济于事,眼看她悲伤地离去却无能为力,大姐临走时突然有种感觉,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她回身向母亲和奶奶跪拜后,深深地看了全家人一眼,伤心的起身跟伙计走了。
没想到只过了几天,二姐承桃也被送人做了童养媳,小承先在几天中失去了大姐二姐和堂姐,深深的痛触动着他那颗柔软的小心灵。
第四节 还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承先六岁那年就知道帮家里干活儿,他约着小伙伴一起上山砍柴卖点钱补贴家用。
这天已经很晚了承先还没回家,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是野兽出没的地方,母亲不由担心起来。天越来越黑,母亲披着衣服站在门外,呼啸的北风刮在母亲脸上疼在她心里,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享过一天福啊。
夜深了,远山传来野兽的哀嚎,小承先背着柴禾一瘸一跛向她走来,回到家中才看清他的脸肿得老高,眼睛也肿了,有明显被殴打的痕迹。
母亲抱着儿子心痛得掉泪,她气愤地追问着“是谁干的?对一个孩子下手这么狠?真不是人干的事!”小承先紧锁眉头一声不吭,一天没吃东西了,他接过饭碗把清得照人的野菜糊糊大口喝下去。
原来他早上去约堂兄小根子一同上山打柴,可是小根子病了承先就独自一个人去了。山里有野兽,常有人遭到野兽袭击,大人们为了安全起见都让孩子们结伴一起外出。
当承先把柴禾砍好后已经是下午了,他背起来沉重的柴禾走走歇歇,再重也不愿丢弃一根柴禾。就在他走下半山腰的时侯,眼前出现一个汉子,他长得面目狰狞。看看前后无人,这不劳而获的坏家伙向他喝道:“小子,把柴禾放下,赶快走人!”
他两人的反差很大,一个象小鸡似的弱小,一个象狮子般的庞大。可是小鸡似的小人并没有被汉子吓跑,反而挺身护住柴禾,他知道这人是强盗!他更知道柴禾能换来吃的,能给家里救命。
半道拦截的强盗见小承先护住柴禾不松手,劈头对他就是一顿暴打,拳打脚踢还不解恨,又揪住他的耳朵往深山沟里推。可怜的小承先任凭坏蛋的推搡全无招架之力,那恶人用力一推小承先便一下子向深山沟下滚去。
不劳而获的强盗将人推下山去,又怕被人看见闹出事来,背起抢来的柴禾急忙大步往山下奔去。小承先不住翻滚着往山下深沟跌去,是一块突出的岩石接住了孩子清轻巧的身体。小承先躺在突出的岩石上往深山沟看了一眼,天哪,好深的沟啊!看着都觉得头晕,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一点力气往上爬。
是赶快回家还是继续打柴?小承先心想柴被抢走全家又要饿肚子,空手回去就等于白干了大半天。倔强的小承先用手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不顾山高路远太阳快要落坡,又上山砍柴。
“你这伢,把娘都急死了!以后再不能这么晚回来,柴禾没有了不要紧,这个家里可不能没有你呀!”母亲不安地对儿子说,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承先七岁那年,弟弟承凯呱呱落地了,家里新添一口人丁更是揭不开锅,年迈的奶奶只好出去讨饭度日。
仁仟看这样下去真不是个办法,地主的债台高筑,不管它什么利滚利欠的粮租总是要还的。权衡再三,他找亲友借了八块银元,独自跑到河南做起了鸡蛋生意。
他随性好,容易与人相处,有些文化脑子灵活反应也快,很快就能赚钱了,他一点一点挣,一点一点积累。快过年了,冷清的家里也突然热闹起来,仁仟回来了,他买了些糖果称了两斤肉,把家里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疯了?这要花多少钱呀?还过不过日子了,细水长流不好吗?”承先的奶奶忍不住心疼地念叨,妻子虽然也和婆婆想得一样,但是她从不干涉丈夫。
承先和小姐姐承莲比着手中糖果的大小开心的不得了,爸爸回来了有糖吃,还有谗死人的肉吃。望着爱死人的糖果,三姐承莲却哭了,“要是大姐二姐在家就好了,她们也能吃上了。”两个孩子捧着糖果伤感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吃到糖果。
好一会儿承先缓过神来安慰承莲,“姐姐不哭,我的糖给你吃吧!”他把握着糖块的手伸向三姐,承莲破啼为笑。
“哎呀!我哪能要你的糖吃呢?只有姐姐的让弟弟,哪有弟弟让姐姐的呀?”承莲感动的推开弟弟伸到面前的糖果。
“爸爸说过,朱承先是男子汉!要处处为你们想,还要保护你们!”言闭,他突然想到自己连大姐二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用?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丁地主万万没有想到,仁仟还清了他的债务。地主满腹狐疑向仁千打听道:“哎,老弟呀,这钱是怎么挣到的?不会是你在路上拣到金条了吧?”看在钱的份儿上,他居然称兄道弟起来。
穷人和地主从来就不是一条心,仁仟抖抖身上的尘土,也抖掉了几年来堆积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