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我们是否要向司徒大人求援?”
“三千铁骑足矣。何须求人?”
“是···”
没有人能明白封常清此刻的心态,皆言其狂。但是,他们并不知封常清的所作所为,都是夏侯羽数月前精心策划好的。按照夏侯羽的最初设想,按照封常清的事后规划,圣龙要重建其在西域的威望,就必须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甚至是不惜以武力解决最后的问题。而伽师国与伽师王阿兰,则是整个计划的核心,是夏侯羽与封常清的首选对象。为什么会选择伽师,这就不得不从伽师的地理位置,以及它的国力说起。伽师国,位列安西都护府治所西北,背靠塔里木河,相连有疏勒、莎车国,系丝绸南道上的一个重要站点。其北上可威胁依附于桑林河的龟兹,西进可经突骑施震慑浩瀚国,西南向可经疏勒、戍地、安国、火寻、突火罗诸国进逼大小勃律国,进而窥窃天竺。因此,若圣龙得其地,则安西都护府则可拥有一个永久战略支撑点,为进一步威慑南西域各国取得先机;若羌唐或北方草原势力得其地,则可控制整个西域,切断圣龙的丝绸外销之要津;若大食得其地,则可加速其对东、北西域地区的渗透,进而将势力范围触及圣龙边陲地区。但就是这样一个弹丸小国,却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其一年的税赋收入,竟可抵大其百倍的凉州全年税赋总和。不为什么,仅仅因其利用丝绸的东西方差价,从中狠狠的捞上了一票。三两银子一匹的上等丝绸一经其手,便升值近二十倍,远销大食等国。而其中的差价,则尽数为其所据。多少?一匹丝绸,它少说也得捞上个五十六七两银子的差额。这也就是为什么西域诸国、草原势力、羌唐人、南洋诸国及大食拼命要垄断圣龙丝绸转口贸易的深层次原由,也正是英吉利人、美利坚人为什么要不惜余力地打通通往圣龙的交通,又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打开圣龙门户的原由。但明此理,夏侯羽经朝中重臣的穿针引线,会同成帝与诸藩达成默契——整肃商港,明令限制丝绸对外贸易,最大限度地从英吉利与美利坚等国榨取本属于自己的利润。海运贸易好封锁,但陆路贸易却难以断绝,尤其是走私贸易的日益猖獗。而一切的最后归结,都指向与凉州相临的西域,指向生活在伽师国的昭武九姓之人。怎么办?赤裸裸的武力征服,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而要真正的解决长远问题,法子有一个——人为制造伽师国内乱,促其皇权更迭。其新君为转移国内矛盾,必然外侵他国,最终迫使圣龙不得不对其采取必要强制措施——灭国战争。
有了上述阐释,平素看似胸无大志的封常清,背地里磨刀霍霍的举动,也就不难解释了。而今,新上台的伽失王阿克苏木经不起旁人唆使,挑起一场圣龙期待已久的战争,封常清焉能不喜?为求一战即定,封常清早在月前就已定下连环毒计——无中生有、欲擒故纵、假徒灭虢。因此,其所用兵马不多,只需其本族飞骑四千即可。当然,此刻其一部人马已渡过塔里木河,按约在伽师国以西的水草丰美地区集结待命···仲春的西域,寒气依然不减分毫。远远的戈壁荒滩上传来阵阵驼铃声,一引驼人正扯开他那破落嗓门高喊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然其并不知,他与他的驼队并不寂寞。在其不远处,正有一队帝国的飞骑在偷偷的前行,在向着前方的伽师城急进。他们不是别人,他们正是帝国新立安西都护府封常清,以及他的无羽飞骑。不过,封常清等人却没有引驼人的好兴致,他们现在有的只有担心——一天一夜的沙尘暴天气,已经让他们损失了不少的时间。
“汉人的诗词,就是不一样啊。”
封常清长叹一声,遂催马急行于丝绸古道上。其后,则是一道长长的队伍,正跟随着其坐骑的踢印,玩命的赶向前方。
至夜,人马疲乏的封常清部终于如期抵达了伽师城北十里地。而在春汛泛滥的塔里木河对岸,几堆看似漫无目的的篝火,此刻却成为了封常清与其前驱联络的信号标志。不待人马安顿好,封常清立令军士点起回应的篝火——一切安好,照旧行事。
一切照旧。伽师城郊的拂晓是那样的宁静,百姓尚未从睡梦中醒来,惟有牛羊马匹的息喘声时不时地传来。浮桥上,几个耐不住睡痒的军士,正贪婪的享受着又一个好梦。
马蹄声,渐行渐近的马蹄声,突然窜入人们的耳际。那是恶魔的召唤,梦魇的化身。一队服装迥异的黑死神,未待守桥的军士明白过是怎么回事,便已踏着他们的尸身冲入村镇市集,随手点燃每一座屋舍,引得阵阵濒死者的呼救声。偶有几个浑身着了火的人冲出燃烧的屋舍,拼命的奔向水槽、暗井、沟渠,以至于是桀骜不逊的塔里木河。然而,没有人去帮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只有嘲笑,以及随后跟到的刀剑枪矛弓矢···余烟中,废墟间,面目狰狞铁面具,冰冷的面具,正完美无暇的掩饰着其主人的真面目。伽师王微颤颤的立于城头,望着为数众多的鬼面,心中一阵寒似一阵。而其下的众人,则在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等待着他们的王下达命令···呜呜呜···急促明了地号角声划过伽师城的天空。凉军,安西都护府的镇军,此刻正气势如虹地杀向塔里木河畔的浮桥。对于安西都护府镇军的到来,‘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伽师国的普通百姓,他们可以不再害怕城外的鬼面,可以一如既往的按照固有生活方式生存下去。忧的是伽师国的新贵们,他们害怕安西都护府镇军所来是为讨伐自己,是为先国王阿兰复仇的。然而,封常清所率之军,并未叩关攻城,而是急弛向浮桥,向鬼面群贼扑去。
三日后,安西都护府镇军再次途经伽师城时,封常清不就犒养,率众东归莎车。而此时,入侵疏勒的伽师大军,已然回国布防。至于伽师国对疏勒的战争,也因此暂告结束。当然,对于军备不整多年的疏勒而言,这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仅仅是失去三座小城。
旬月,安西都护府大军去而复返,再度兵临伽师城下。不过,封常清此来可没有先前那般好说话,其开口既索要犒军慰抚。伽师新君阿克苏木不知其中有诈,本着敷衍了事的态度,令人出城犒军。时夜,伽师王宫内的最后一场歌舞尚未散尽,封常清的先头部队已杀入疏于防范地伽师城。一夜激战下来,封常清所率兵马在付出百人代价后,一举攻破伽师王宫,生俘伽师国君臣百余人。
次日,封常清为正视听,特在伽师王宫前公审伽师王阿克苏木。所列之罪如下:一、弑兄篡逆。
二、淫乱宫闱,欺母霸嫂。
三、为饱私囊,纵寇劫掠,杀戮臣民。
四、勾结大食,暗通曲款,背弃盟约。
五、藐视都护府权威,擅攻友邦,夺人城池,掠人子女财帛。
对于上述罪行,阿克苏木和他的近臣们已无法辩驳——被人下去颌骨。而对于他的臣民们,却反响巨大。不为别的,仅纵寇劫掠己国臣民一条,就使得本已衔恨的百姓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要求都护府处死这个贪得无厌的暴君,处死那些为虎作伥的王公大臣,为死难的国人报仇。
处死一个人还不容易?不,封常清可不这样认为。他要依照伽师人的习惯,依照伊斯兰教义的规则行事——用银水烫死阿克苏木一党。当然,处死一国的国王可不是闹着玩的,封常清为表明自己是代天行罚从事,特意召集接受都护府保护的诸国国王前来观摩助威。
收拾完阿克苏木一党,封常清作出一副顺应民意的姿态,废伽师国立伽师州,将伽师故地并入圣龙版图。为表示自己无意干预伽师州内政,都护府尊重伽师州百姓的选择,封常清于伽师城与民共誓:伽师理应由伽师人治理,伽师故地事务一律由共推长老合议决断;伽师人有选择自己信仰的权利,帝国及都护府不能干预;伽师的税赋,除上缴都护府与朝廷的部分外,余者悉数由伽师长老会支配;伽师州新编镇军若无长老会授权,不得离开伽师参与都护府与他国的战争;伽师为表示对都护府的报答,特僻岳普湖城为都护府新的治所所在地,伽师州长老会不在享有对该城的控制权。
既然都护府寻得新的治所驻地,当然就该归还莎车国的盂山沙洲了。但是,由于都护府官兵的家眷地产多汇于盂山沙洲,搬迁起来费时又耗财。更重要的是,盂山沙洲扼守着英沙吉、莎车城、岳匍湖城三地要冲的战略要点,失之可惜。因此,封常清在宴会诸王时特意向莎车王毕洛多请道:“莎车王殿下,盂山沙洲距此路途遥远,况搬迁起来费时又耗财,是不是能将前约重修?”
莎车王毕洛多听封常清言,再观其色,心中暗暗叫苦道:“我莎车国原本就地僻人稀、国微势衰,可不比那些油水大户,怎么能经得起都护府大军的折腾。何况你们还是我的财神兼保护神,我不为我的王位着想,还得为我的钱袋着想呢。”
“莎车王。”
“上使有所不知,我国国人早有将盂山沙洲无偿的奉献给上国的意思···”
封常清摇手打岔道:“莎车王,此议在下万不敢接受。你要知,若我受之,我主与圣上轻则斥我巧取豪夺、倚势欺人、有亏圣威国威。重则治我个目无邦国、倚重凌寡、擅行圈占、有损圣威国威罪。封某即使有三头六臂,也经不起朝中谏官、军中判官的刀斧笔墨质责,定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上使不必害怕,小王愿入上国觐见上君禀明此事。”
“好你个莎车王。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蛮会做人的嘛。既然你要入京面圣,那我就成全你的心愿。”想到这里,封常清婉转回到:“莎车王既有心面圣,封某一定助您达成所愿。不过,关于盂山沙洲的去留问题,还恕封某不能应允,莎车王且莫记怪。”
毕洛多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道:“上国乃仁义大国,上使代天出镇我等诸国,为我等保镜安民、去凶除暴,我等感谢还来不及,怎可记怪上使。”
“此本封某份内之事,何足挂齿···”
“上使今年几何?”
“三十有二。”
“哎。上使如此青春盛年,却无家眷随伴军中,可惜啊。”
“···,你想干什么?”封常清阴转口气回问到:“莎车王何故如此?”
“我有一妹年芳二九,按上国说法是代嫁闺中,如上使不嫌弃,可否与小王结下一段佳话?”
直截了当。毕洛多这是明目张胆的要和圣龙攀亲戚,要将自己与圣龙绑在一辆战车上,借圣龙的军刀为他保驾护航了。在场的其他各国国王可不是傻子,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毕洛多的阴谋得逞?于是,有女未嫁的赶紧献女,无女可嫁的赶紧向封常清套近乎,试图与封常清结拜异姓兄弟···而封常清却在一旁故作震惊,连呼不可。然其心中却在偷笑,在笑眼前这帮小国国王阿谀献媚时的种种丑态,在笑小国寡民的可悲。不过,他也注意到,突骑施的国王在此时并没有作任何表态,正在闷头喝酒····
鹰掠四方
突骑施,南西域小国,本为突国一支。然其创国之君顺应民意,历经十年击败浩瀚国的入侵,一举光复故土,而被突国故民推举为王,建国立朝。随后,突骑施历代国君结好与浩瀚国有怨诸国,并灭依附浩瀚国的阳国、术怫,使得国势日强。前番浩瀚国借大食兵侵灭诸国时,惟有突骑施倚仗其精悍的铁骑在拼死抵抗,直至迎来最后的胜利。对于强者而言,要镇服南西域广大地区,则必须拥有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在当地存在,而突骑施则属于其中的一个可选择项。夏侯羽不是笨蛋,他所信赖的封常清也不是笨蛋,只有那些怯弱的国王们属于混蛋之列。
突骑施与圣龙、与凉州正式结盟了。没有姻亲作后盾,更没有兄弟做靠山,有的只是强劲的实力为依托——强者与强者之间的交易。至于那些幻想与封常清、与圣龙攀亲戚的家伙,封常清回答他们的只有一句话:将虽在外,然事必恭请于上,非己能度也。
稍后,为了安抚失落的国王们,封常清特意安排各国的皇子公主前往凉州、前往圣龙朝觐。当然,带队的人选肯定是突骑施皇子伊克昭与莎车皇子毕龙,毕竟他们才是封常清看好的后嗣之君···五月,诸国皇子公主业已出发半月有余。封常清此刻手头也没有什么重大紧急公文要处理,正会同突骑施移拨可汗、莎车王毕洛多于岳普湖郊外围猎,增进彼此之间的友谊。但是,他们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即被一个消息给搅了——竭师国入侵石国,石国皇子远思遁入突骑施求援。
石国,昭武九姓小国。其原本受到大食的压迫,后趁大食内部摆脱大食的控制,重新走上独立自主的道路,并在短时期内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但是,由于其没有与其富庶相衬的军事实力,因而时常遭受临国的入侵,国土面积与人口在近年不断的萎缩。此次竭师国入侵石国,明里说是为了边界冲突,而实际却是为了财富与土地——竭师国国王刚与大食联姻,成为了大食的新宠,大食业已默认其在两河河谷地区扩张的事实。
···对于竭师国的咄咄气势,再加之其身后的大食,封常清与移拨、毕洛多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出征竭师国并不是大家的最终目的,而夺取大食军事重镇恒罗斯才是大家所关心的头等大事。要攻击恒罗斯,依安西都护府现有各国实力来说,是不大可能办到的事。但是,由于有一万西海铁骑及两万康塞军卒的加盟,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六月,按照封常清先发制人的总体方针要求,突骑施可汗移拨率先向入侵石国的竭师军发起进攻。而作为后援的戍地军、莎车军,也相继投入战斗,并于拓折城近郊合流。其后,疏勒、安国、吐火罗、葛罗禄、康国、史国、曹国、何国、米国、燖国也相继集结起本国军队,并在移拨的统一指挥下,向竭师国杀奔而去。至于都护府的三万镇军和他们的三万援军,则向突骑施与浩瀚国接壤的河谷地带秘密移动,欲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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