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自豪感。
随后,云中子命侯府下人带着仓空去洗澡换衣服,收拾好了再过来说话。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仓空才回到他们见面的屋子。洗澡并没有费太多时间,但是穿衣服实在太麻烦了!他原来那身道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侯府人自然为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从面料到设计都很高端,就是太繁琐,六个侍女围着他折腾许久,才勉强穿完。
“还是道袍轻便啊。”仓空再度跪坐在云中子面前时,忍不住说。
“凡人寿命本来就短,还喜欢折腾自己,真是蠢!”辰一童子在旁边附和道。
这回云中子倒是没理他,而是单刀直入主题,讲述起他叫仓空来的原因。
就在四日前,都城朝歌忽然派来使者,向南伯侯宣布了一道旨意,大致内容是说,采风官前番来荆州采风,发现荆州祭祀的神祇云中君香火颇盛、感应灵验,遂回禀朝廷,帝(也就是后世说的纣王)大喜,又念及云中君多年行善积德、独身不易,特下旨将云中君赐婚给东君,加封号为东夫人,二者可共享庙祀。
介于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云中子又在稍微给仓空详细解释了一遍。
首先是采风官。这是朝廷设立的一种官位,据云中子所知,早在轩辕黄帝时就有这项职位了。采风官往往由帝王选派,职责是巡视各地,将地方民情采编成歌谣汇集起来,上达天听。
说起来,仓空也听说过采风官这个职位,如果类比的话有些近似于后世的钦差大臣。朝廷要想知道各地治理情况,自然要派人去巡视。上古时没笔没纸,记录东西不方便,采风官也不能整天带着几车乌龟壳到处走吧?好在古人自有其解决之道,那就是把所见所闻都编成歌谣,这样好记好背,便于传播,流传乡野之间还能给民众增添些文化娱乐。
朝廷也有专门官员负责记录、整理歌谣,汇编成合集。其中最著名的一本歌谣集,就是被后世大加尊崇的《诗经》。仓空前世身为中文系毕业的本科生,自然知道《诗经》的来历,对于采风官也有些了解。
其次,是云中君的问题。云中君在当时人的心目中……其实是女性形象。
“当时我未得老师大道教化,化形后自然是披发垂下,又无胡须……”云中子说着指了指自己光洁如玉的下巴,“荆州土人只是见了我一面侧影,就误认我为女身了。此地民风淳朴,极尊女性,我当时行香火神道,见女身神祇香火比男神更盛,也就作罢。后来修习玉清法门,更是将荆州庙宇抛诸脑后,遂一直将此事迁延至今。”
仓空面上强装正经,心里其实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后世都说我那未曾谋面的慈航师伯是变性第一人,殊不知这位云中子师叔还要在前面呢。怪不得老爷当初提到云中君,表情那么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当年学古代文学时,老师就曾讲过楚地流转甚广的《九歌》,还特意提到里面的几位神祇“夫妇”,如湘君与湘夫人、河伯与山鬼,以及东君与云中君。另外再之后解释道:后世早有学者考证,云中君为女神,应当是东君的夫人云云。
“没想到后世的考证居然应在这里,唉,历史真是太会戏弄人了,也不知那位倒霉的东君又是何许人也?”仓空边回忆边想。
此时恰有一道白虹惊天而过,行至半截忽止,携着丝丝火气倒坠而下,猛地落入南伯侯府庭院。侯府中顿时亮了起来,仿佛升起了个小太阳。
这亮光转瞬即逝,火气白虹向中间塌陷收缩,凝成了人形,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白袍翻滚,绣着三足金乌,面容极是英俊,乍看之下如红日般夺目耀眼,只是一双凤眸里满是怒气。
“子受欺人太甚!我陆压定不与他干休!”
说东君,东君到。
正文 第15章 东君的来历
“陆压道君来了。”云中子拱手行礼。
“这便是封神演义里最神秘的那位陆压道人?洪荒流里认定他是帝俊膝下第十子、三足金乌,如今看来,倒是猜对了。”仓空心想。
“云中子道友好。”陆压见了云中子,方才敛起满面火气,挤出个笑容来,“一别经年,道友修为大进,真是可喜可贺。”
“修为增长又如何,还不是要卷入红尘俗世中来?”云中子略叹一声,抬手招呼陆压坐下,“我发玉符请道兄前来,非为其它,就是这子受小儿的事。”
“子受一介人间帝王,好大的胆子!”陆压提起这事,两条修眉又拧了起来,很有几分威严,竟吓得辰一童子打了个哆嗦。
“你小心些,我这童儿也是云气出身,论其本质脱不了妖族,受不得妖皇血脉的威压。”云中子翠袖轻拂,幽幽光华闪动数息,辰一童子这才面色复霁,“我与这位陆压道君要聊上片刻,你们出去等候。”
“是,谨遵老爷吩咐。”辰一童子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恭敬地退出屋去。
“师叔,仓空告退。”仓空有点莫名其妙,但听见云中子发话,也就跟着退了出去。
仓空心思很细,出去时不忘反手把门带上。门合拢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升起,隔绝了屋里屋外,他猜测是某种隔音结界,因为清虚道德真君讲过,高人谈话时往往喜欢以此来防止窃听。
“陆压道君一来,打断了云中子师叔的话。就是不知师叔唤我过来,到底为何……咦?辰一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一眨眼的工夫而已,不可能跑出大门去啊?”仓空回过身去,却没看见辰一童子的身影。
正思忖间,就见辰一从院落假山背后悄悄露了半张小脸,上面血色还未尽复,依旧有些发白。
仓空三两步间走到假山处,好奇地问:“刚才里面那位陆压道人,居然把你吓成了这副样子?都躲到这里来啦。”
“你是人族,不明白这种感觉。”辰一鼓着脸,有些不甘心地瞪着他,也没了之前的神气劲,“那位陆压道君,就是昔年妖教教主帝俊的第十子,这种威压是天道赋予他们三足金乌一族的,作为建立妖教的奖励。我还未得仙位,本能习气没去干净,当然忍受不住了。”
“哦,他是帝俊十子啊。”仓空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想勾着这位童子多说两句,“那又如何,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告诉你,陆压道君可是有幸活过了巫妖大劫的人物。如今这位玉帝上去后,为了安抚他,维持原封号东君不变,命其继续执掌太阳星运转。你说,他厉不厉害?”辰一童子果然老实,把自己知道的如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他父亲叫帝俊,东君为什么叫陆压呢?”仓空又提出另一个不得其解的问题。
“清虚师伯没有对你讲过这些掌故吗?东君本名帝鸿,巫妖量劫后为示与旧日种种了断,故改名陆压。”
“还真没有,原来如此。”仓空有些明白了。
“你不知道也正常。”辰一自顾自地给出了解释,“东君素来跟我们终南山一脉交好,连带着才跟阐教各脉有些关系。清虚师伯虽然与我家老爷非常亲密,但是与陆压道君却关系平平。”
“竟有此事吗,难怪老爷派我来这里。”
仓空忍不住开始往不厚道的方面想去,一个复杂的三角恋情在他的脑补中浮现出来,“我这位云中子师叔绝对是一顶一的大帅哥,不对,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那种冷面美人,难怪会被荆州乡民认错性别。而老爷呢,标准的娃娃脸温柔帅哥,一把年纪还装嫩,老不羞。至于那位东君陆压,则是阳光俊朗活力型的。师叔外冷内热,一定是夹在两个人中间下不了决心,我就是老爷派来监督师叔不变心的。矮油,这么一想感觉修行圈也乱的很啊。”
这时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仓空扭头看去,一个华服男子缓步走来,那男子相貌英武,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自有贵胄风范。他身后还跟着个布袍随从,低头叉手,小步紧跟。
“两位小道长好。”那人略一拱手,并不像仓空见得其它凡人那样,因为自己的修士身份而谄媚卑微。
紧跟其后,那位布袍随从先是朝南伯侯鞠了一躬,然后再向他们二人介绍道:“这位是南伯侯大人。”说话时,他甚至不敢直视南伯侯的脸,语气也极为恭敬。
在神识中,仓空感应到那侍卫身上气息不凡,绝非凡人,论起具体修为或许还在他之上。想想也属正常,南伯侯鄂崇禹毕竟是商朝四大诸侯之一,身边没些厉害人物怎么站得住脚呢?只是……
“那侍卫的修为了得,在凡间也算是个厉害人物了。若说是为侯府供奉的资源而来也就罢了。我看他对鄂崇禹的态度毕恭毕敬,竟与凡人无异,哪里有修行人的超脱?”
仓空暗自皱眉,面上也不忘礼数:“见过南伯侯。”他带着辰一行礼,不卑不亢,礼节周全。谁会想得到,这两人曾经携手夜闯过面前侯爷的府邸,把阖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
“刚刚我见有白虹落入府邸,想来是东君大人到了?”鄂崇禹这句话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那样明显的异象,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只是用这句话来做个开场引子而已。
“侯爷猜测得不错,东君正与云中子师叔在里面详谈。”仓空回答道。
“嗯,没错。”辰一反应慢了半拍,也跟着道,“老爷布了隔音结界,你们进不去的。”他天性淳朴,说话也比仓空愣得多。
“也罢,左右无甚急事,等等亦可。”鄂崇禹脾气倒好,捻着下颌三绺黑须,转过头微笑着说,“止询,我们在此稍候片刻。”这句话是对那随从说的。
“是,侯爷。”
止询恭声应道,随后就如一座铁塔般,默默站在鄂崇禹身后,不动不言,不闻不问,当真应了他的名字。
仓空不太喜欢这个随从,觉得他实在没有修行人的样子。于是他干脆无视此人,拱手问南伯侯鄂崇禹道:“敢问侯爷,朝廷为何要下这样一道旨意,令两位受香火供奉的神祇结合?”
这也是仓空一直觉得古怪的地方所在。按说凡间朝廷,自然是管不到神仙的事情。而真正的仙人逍遥自在,也不应该把凡间这种儿戏般的旨意放在眼里。像是云中子和东君这般郑而重之地应对,简直破坏了修行人在仓空心里的超脱形象。
本来,这个问题问云中子最合适,但是东君一来,仓空就没问成。辰一童子不谙世事,问他也是白问。所以对比之下,问南伯侯鄂崇禹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
正文 第16章 中二病青年帝辛
“敢问侯爷,朝廷为何要下这样一道旨意,令两位受香火供奉的神祇结合?”
听到仓空的问话,鄂崇禹露出了个苦笑:“这个嘛,小道长定是久居深山,对如今临朝的陛下,有所不知啊……”
从南伯侯鄂崇禹的讲述中,仓空渐渐听明白了一点,或者说是听明白了一个人:帝辛。这个人——怎么说呢——是一个秦皇汉武式的标准帝王。
首先,帝王应有的丰功伟绩他的确有。帝辛即位后,鼓励农桑、勤于政事,商朝国力大振。三年后,帝辛便亲率大军出征,与东伯侯姜恒楚一道平定东夷叛乱,解决了自帝武丁以来困扰殷商数代人的东境问题。
其次,帝王的毛病他也有,那就是自高自大。尤其是对于帝辛、秦皇、汉武此类人而言,这个毛病更是要命。因为他们文武双全、雄才大略,能力超过臣子太多,根本听不进去劝告,按照太史公司马迁的说法是:“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这类帝王一旦到中年以后,往往就会变得暴虐凶残、刚愎自用,最终犯下大错,无一例外。
近年来殷商国力日盛,帝辛身上的骄横已经非常明显了。商朝统治者原本就认为王室乃昊天上帝后裔,称“下帝”。帝辛则将这件事运用到极致,举行的祭天仪式一次比一次盛大。他本人在仪式中以“上帝之子”自居,俨然用呵斥臣工的语气来面对天庭诸位执事神明。甚至还把祭天仪式当做每年的大朝会,根据一年的“功绩”来决定对神明的祭祀。
譬如今年,故都殷大旱。帝辛便在祭天仪式上训斥黄河龙君,罚他一年的香火俸禄(也就是一年之内,不许百姓祭祀黄河龙君),以观后效。
仓空作为一个现代人来看,只是觉得帝辛有点重度中二而已。若放在后世历代朝廷身上,帝辛的事迹就可以用“骇人听闻”四个字来形容了。但是他身边偏偏有位闻太师,这便代表了殷商有截教撑腰。对于昊天上帝领导的天庭体系,还真可以不放在眼里。
“如此说的话,这位陛下给两位神祇指婚,也符合他一贯的脾气秉性。”仓空点了点头,觉得帝辛日后得罪女娲娘娘,并非是突如其来,实则性格中早有伏笔。
“可是帝辛如何自大,又与云中子师叔他们的态度有何关系?陆压父、叔已死,固然没有靠山,云中子师叔背后可有阐教撑腰,哪里需要在乎截教支持的一个人间帝王?还有,师叔叫我来,是说神像面临损毁、有修为倒退之厄,这又怎么说?鄂崇禹只是一介凡人,看问题的角度有所局限……”
吱嘎——
房门打开了,仓空感觉到阻隔神识的那层结界也随之消失。
“南伯侯请进来说话,”云中子的声音传来,“仓空、辰一,你们两个也进来服侍。”
仓空与辰一侍立在屋内,身边站着南伯侯的贴身随从止询。云中子、陆压道君、南伯侯鄂崇禹各自落座。
“帝辛登基以来,常常喜欢寻诸侯错处,削爵征讨。原本四大诸侯还能稍加遏制,以免帝脉一家独大。如今东伯侯姜桓楚、北伯候崇黑虎都投靠帝辛,我与西伯侯也被动得多。这次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只怕……”
鄂崇禹一张口,仓空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帝辛要削藩嘛,加强中央集权,巩固朝廷权威,这倒也符合他那种雄才大略的帝王性格。按照他从后世过来的观点,帝辛做的事情无可厚非,只是有点太早了,社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