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华盛顿的早晨天清气朗。
一阵轻柔的风卷起落叶阵阵飞舞在华盛顿纪念碑的基座周围。世界上最大的方尖碑醒来时,总是在如镜的池塘中照见自己平静的样子,然而今天,这个清晨却有些混乱,记者们推操着,全都预先拥挤在纪念碑基座周围。
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从他的豪华轿车里走了出来,像一头雄狮一样大步流星地朝等候在纪念碑基座的媒体走去,感觉自己比华盛顿纪念碑本身还要高大。他已经邀请了国内十大媒体记者到此,并且承诺向他们披露世纪丑闻。
没有什么能比死尸味更能招来秃鹫,塞克斯顿想。
塞克斯顿手中紧握着那一沓白色亚麻布纸信封,每一个信封上都精致地凸印着他姓名花押字的蜡制封印。如果说信息就是力量的话,那么现在的塞克斯顿就正携着一枚核弹头。
他一步步走近墩座,觉得陶醉极了,他十分高兴看到他的临时讲坛还有两块“幕框”——伫立在他的讲坛两旁的高大的、直立的隔板,宛如深蓝色的帘子一样——这是罗纳德·里根惯用的把戏,以此确保在任何背景前他都显得十分抢眼。
塞克斯顿径直走上了讲坛,从隔板后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仿佛一个从戏院后台走出来的演员。记者们迅速在面朝讲坛的几排折椅上坐了下来。东方,旭日剐刚升上国会大厦的穹顶,射下粉红色和金色的光芒,洒在塞克斯顿身上,仿佛天堂之光。
成为世上至尊无上的人,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女上们,先生们,早上好,”塞克斯将信封放在他面前的讲演台上,说道,“我会尽可能让此会议简短而轻松地结束。我即将与你们分享的信息,坦白地说,是十分恼人的。这些信封里装有政府最高层制造的一场骗局的证据。对此,我羞愧地说,半个小时前,总统打电话给我,求我——对,求我——不要将这个证据公之于众。”他沮丧地摇了摇头,继续说,“然而,我是一个尊重事实的人。不管这事实多么令人痛苦。”
塞克斯顿停了一下,举起这些信封,逗引着在座的人。记者们的目光跟着这些信封来回挪动,仿佛一群狗仔垂涎于某种未知的美味佳肴。
半小时前总统打电话给塞克斯顿,向他解释了一切。赫尼已经跟雷切尔通过话了,雷切尔就在某个地方的飞机上,很安全。不可思议的是,在这场惨败中,在威廉·皮克林策划的一个阴谋中,似乎白宫和国家航空航天局都是无辜的局外人。
这无关紧要,塞克斯顿想,扎克·群尼还是会输得很惨。
塞克斯顿多么希望自己现在是落在白宫墙上的一只苍蝇,好看看总统意识到塞克斯顿要公开那些证据时的表情。塞克斯顿刚刚同意在白宫与赫尼会面,讨论如何将陨石真相最为妥善地告知公众。此刻,赫尼也许就目瞪口呆地站在电视机前,醒悟过来,白宫根本就不可能改变命运。
“我的朋友们,”塞克斯顿说,目光直接对着人群,“我已经慎重地权衡了利弊。我考虑过尊重总统的意志,不公开这些信息,但我必须遵从我的良心。”塞克斯顿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就像一个被历史愚弄了的人一样,“真相就是真相。我不会以任何方式擅自影响你们对这些事实的理解。我只是向你们陈述一个事实。”
忽然,塞克斯顿听到远处传来了巨大的直升机旋翼振动的声音。一时间,他纳闷儿,也许是总统在惊恐之中从白宫飞来了,巴望着制止这场新闻发布会。那可真是锦上添花啊,塞克斯顿得意地想,赫尼要是出现的话,他该显得多么罪孽深重啊!
“我并不喜欢这么做,”塞克斯顿接着说道,感觉他对时机的掌握真是棒极了,“但我觉得,我有义务让美国人民知道自己被骗了。”
直升机轰响着飞了进来,降落在他们右边的广场上。塞克斯顿瞥了一眼,惊讶地看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总统的直升机,而是一架体型更大的“鱼鹰”号翻转旋翼飞机。
飞机机身上写着:美国海岸警卫队。
塞克斯顿迷惑不解地看着机舱门打开了,一位女士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橘黄色的海岸警卫队毛皮风雪大衣,看上去衣冠不整,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似的。她迈开步子朝新闻发布会现场走来。塞克斯顿一下子都没认出她来。然后他恍然大悟。
雷切尔?他惊讶得膛目结舌。她来这儿究竟要干吗?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困惑的窃窃私语。
塞克斯顿脸上灿烂的笑容没有了,他转过身对着新闻界举起了一根手指以表歉意。“请给我就一分钟时间好吗?十分抱歉。”他很疲惫、和蔼地长叹一声,“家庭优先。”
有几个记者笑了起来。
塞克斯顿的女儿从他右侧迅速下了飞机,他确信这场父女重聚最好能在私下进行。可惜的是,此时此刻难得享有片刻清静。塞克斯顿的目光投向了他右边的大隔板。
塞克斯顿仍旧镇定地笑着,朝他女儿挥挥手,从麦克风前走开了。他以一个角度朝她走去,这样做,雷切尔就必须从隔板后面过来。塞克斯顿在半路迎上去,躲开了新闻界的众多耳目。
“亲爱的,”雷切尔朝他走了过来,他微笑着张开双臂喊道,“真是一个惊喜啊!”
雷切尔走上前,啪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此时,雷切尔跟他父亲单独在一起,藏在隔板后面.她厌恶地瞪着父亲。她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他却一点儿没有退缩。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他那虚伪的笑容消失了,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种警告似的怒视。
他的声音变成了恶毒的低语,“你不该出现在这儿。”
雷切尔看到了他跟里的愤怒,然而,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到毫不畏惧,“我向你求救,你却把我给卖了!我差点被杀了!”
“你显然很好嘛。”他的语调中几乎有几分失望。
“国家航空航天局是无辜的!”她说,“总统告诉过你了!你在这儿干吗?”雷切尔在乘海岸警卫队的“鱼鹰”号飞机前往华盛顿的短途飞行中不断地通着电话,有白宫的,有地父亲的,甚至还有一个精神发狂的加布丽埃勒·阿什的电话。“你答应过扎克·赫尼,你要去白宫的!”
“我会去的。”他得意地笑了笑。“在大选那天。”
想到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雷切尔觉得真恶心,“你要做的是极愚蠢的事。”
“哦,是吗?”塞克斯顿笑出了声。他转身,指着身后的讲坛,在隔板的尽头可以清楚地看到讲坛。一叠白色信封搁在讲台上。“那些信封里装着你发给我的信息,雷切尔。是你。总统的命断送在你的手上。”
“我把那些信息传真给你,当时我需要你的帮助!当时我以为总统和国家航空航天局有罪!”
“想想这些证据吧,看起来国家航空航天局无疑是有罪的。”
“但实际上他们没有!他们应该有一个机会来承认自己的错误。你已经赢了大选。扎克·赫尼完了!你知道的。还是让这个人保持一点尊严吧。”
塞克斯顿低沉地说:“好天真。这不是赢得选举的事,雷切尔,这有关权势,有关决定性的胜利,是壮举,是毁灭性的打击,是对华盛顿权势的控制,这样你就可以有所做为了。”
“那要以什么为代价?”
“不要自以为这么有道德。我只是把证据拿出来而已。到底谁有罪,人们可以得出自己的结论。”
“你知道场面会是什么样子。”
他耸耸肩道:“也许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死期已到了。”
塞克斯顿参议员感觉到隔板后面的记者们坐立不安了,他可不想一上午都站在这儿被他女儿教训。他的光辉时刻就在眼前。
“我们就到此为止,”他说,“我有新闻发布会要开。”
“我以你女儿的身份请求你,”雷切尔恳求道,“别这样做。好好想一想你这么做的后果。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对我来说投有。”
忽然,他身后的扩音系统里响起一阵噪声,塞克斯顿转过身,只见一名晚到的女记者,在他的讲台上弓着身子,试图把一个广播公司的麦克风接到一个鹅颈管接线柱上。
这些白痴怎么就不能准时来?寒克斯顿火冒三丈。
这名记者匆忙之中把塞克斯顿的那叠信封碰到了地上。
该死的!塞克斯顿快步走过去,嘴里还骂着女儿干扰了他。待他走到那儿时,这个女人正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拾捡掉到地上的信封。塞克斯顿看不见她的脸,但显然她是广播公司的——她穿着一件长羊绒外套,披着与之匹配的披巾,低檐马海毛贝雷帽,还别着一个美国广播公司的通行证。
蠢货,塞克斯顿想。“我来吧。”他急切地说,伸出手来拿这些信封。
这个女人拾起最后一个信封,然后头也不抬地把全部信封交给了塞克斯顿。“抱歉……”她咕哝着说,显然感到很尴尬。她羞愧地半蹲着身子,匆匆跑到人群中去了。
塞克斯顿飞快地点了一下信封。十个,好样的。今天没有人能抢走他的成功。他把这些信封重新排列起来,调整好麦克风,对着众人打趣地笑了笑,“我想,最好趁着还没有人受到伤害就把这些发下去。”
人们哈哈笑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急切。
塞克斯顿觉得他女儿就在附近,就站在讲台后面,在隔板后。
“别这样,”雷切尔对他说,“你会后悔的。”
塞克斯顿不理睬她。
“我请你相信我,”雷切尔说,她的声音变得更大了,“这样做是错误之举。”
塞克斯顿拾起他的信封,把边缘弄平整。
“爸爸,”雷切尔说,她此时颇为急切,用哀求的语调说着,“这是你最后一次做正确的事的机会了。”
做正确的事?塞克斯顿捂住麦克风,转过头来,仿佛是要清清嗓子似的。他慎重地瞥了一眼他女儿,“你就跟你蚂样——理想化,小家子气。女人根本不懂权势的真正本质。”
塞奇威克·塞克斯顿转过身来面对着拥挤不堪的新闻记者,他已经把女儿抛在脑后了。他高昂着头,绕着讲台走了一周,然后把这叠信封交到了等候多时的新闻记者手中。他看着这些信封迅速地在人群中传开来。他能听到这些封印被撕破的声音,这些信封就像圣诞礼物一样被扯开了。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了。
在寂静中.塞克斯顿能感觉到他的职业生涯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
陨石是假的。而我就就是那个揭露真相的人。
塞克斯顿知道,新闻界得花上一小会儿来领悟他们看到的景象的真实含义:透地雷达拍摄的冰层里一个插孔的图像;一颗几乎跟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化石一模一样的现存海洋生物;在地球上形成的球粒的证据。这一切会让人得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结论。
“先生,”一个记者审视着手里的信封结结巴巴地说,显得十分震惊,“这是真的吗?”
塞克斯顿忧郁地叹了口气,“是的,恐怕这是千真万确的。”
人群里马上又响起了迷惑不解的低语声。
“我会给诸位一点时间来彻底审查这些资料,”塞克斯顿说,“然后我会回答问题,使大家进一步了解你们所看的东西。”
“参议员,”另一个记者问,听上去他完全弄糊涂了,“这些图片是真的吗?……没有被修改过?”
“百分之百是真的,”塞克斯顿说,他此时更坚定了,“否则我就不会把这些证据给你们了。”
人们感到更困惑了。塞克斯顿觉得他甚至听到了一些笑声——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反应。他担心起来,恐怕自己高估了媒体将明显的事实联系起来的能力。
“呃,参议员,”有人说,奇怪的是,他听上去像是被逗乐了一般,“您郑重声明,您保证这些图片的真实性?”
塞克斯顿都要泄气了,“我的朋友们,我最后说一次,你们手里的证据百分之百的确切无误。如果有人能证明不是这样,就砍了我的头!”
塞克斯顿等着人们的笑声,但笑声再也没有了。
一阵沉寂。茫然的凝视。
刚才说话的那名记者朝塞克斯顿走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草草地翻阅完他手中的复印件。“你说得对,参议员。这的确是丑闻。”记者迟疑了一下,搔了搔头,“所以我猜,我们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你决定以这种方式把这些证据给我们,尤其是在您早些时候强烈否认此事之后。”
塞克斯顿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这个记者把复印件递给了他。塞克斯顿看了看复印件——霎时,他的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注视着这些陌生的照片。黑白照。两个人。赤裸着身子。胳膊与双腿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塞克斯顿不知道跟前是什么。紧接着,他想起来了,仿佛被一枚炮弹击中了。
惊恐之中,塞克斯顿猛地抬起头对着人群。这个时候他们都在笑,半数的人已经给他们的新闻编辑部打电话报道此事了。
塞克斯顿感到肩膀上被拍了一下。
恍惚中,他转过身去。
雷切尔就站在那儿。“我们竭力阻止你,”她说,“我们给了你一切可能的机会。”一个女人站在她身边。
塞克斯顿的目光一下转移到雷切尔身边的那个女人身上,他不禁浑身发抖。她就是身穿羊绒外套,戴着马海毛贝雷帽的那个记者——那个碰掉他的信封的女人。塞克斯顿看着她的脸,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加布丽埃勒的黑眼睛仿佛看穿了他,她解开外衣,露出整整齐齐塞在腋下的一叠白色信封。
第132章
总统办公室里很黑,只有赫尼总统办公桌上的黄铜台灯发出一片柔和的光。加布丽埃勒·阿什站在总统面前,下巴扬得高高的。总统身后,窗外西边的草坪上暮色渐浓。
“我听说你要走。”赫尼说,听上去他颇感失望。
加布丽埃勒点了点头。尽管总统已经十分客气她向她提供了白宫内一个确切的避难所,以避开新闻界的纠缠,加布丽埃勒还是情愿不要在众目睽睽下躲起来以避开这场非比寻常的风暴。她想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如此。
赫尼注视着办公桌对面的她,看上去很受震动。“今天早晨你做出的选择,加布丽埃勒……”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找不到适当的措辞了。他的眼神单纯清澈——跟那深藏着秘密、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无可相比,而那眼神曾吸引着加布丽埃勒来到塞奇威克·塞克斯顿身边。然而,即使是在这个权威之所中,加布丽埃勒也能看到他凝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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