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介意别人抽烟吗?”坦奇一边问,一边从烟盒里又弹出一支香烟。
“不介意。”加布丽埃勒撒谎道。
不管她如何回答,坦奇已经点着烟,抽了起来,“你和你的候选人在这次竞选活动中对国家航空航天局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确实如此,”加布丽埃勒厉声说道,丝毫不愿掩饰自己的愤怒,“多亏有不少很有创意的鼓励。我想要个解释。”
坦奇故作天真地撅起了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发送电子邮件,让你们抨击国家航空航天局?”
“你发给我的情报伤害了总统。”
“在短时间内来看,是这样。”
坦奇声音中透出的阴险语气让加布丽埃勒心神不安,“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放轻松点儿,加布丽埃勒,我发出去的电子邮件并不能改变什么。早在我插手之前,塞克斯顿参议员就在抨击国家航空航天局。我只不过是帮他阐明观点,坚定他的立场。”
“坚定他的立场?”
“一点不错,”坦奇微微一笑,露出一嘴教烟熏黑的牙齿,“说真的,这 一点他在上今天下午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节目时表现得非常清楚。”
加布丽埃勒想起了寒克斯顿参议员就坦奇提出的那个绝妙的问题所做的回答。对,我情愿废除国家航空航天局。塞克斯顿使自己陷人了走投无路的绝境,不过他展开强烈攻势,摆脱了困境。这一着棋走得没错,不是吗?从坦奇邪心满意足的表情来看,加布丽埃勒意识到有些事儿她还不知道。
坦奇突然站了起来,过分瘦长的身子一下了矗立在这个逼仄的房间里。她嘴里叼着香烟,走到一个靠墙的保险柜旁,取出一个厚厚的马尼拉纸信封,回到办公桌前,又坐了下来。
加布丽埃勒盯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看了看。
坦奇微笑着把那个信封放在了腿上,像是打牌的人手里握着一副同花大顺。她那发黄的指尖轻弹着信封的一角,令人恼怒地反复抓来抓去,她似乎在品味着预计要发生的事情。
加布丽埃勒知道那只是她自己的内疚心理在作祟,但是她起初是担心那个信封里放着某样证明她和参议员有失检点的性行为的证据。真是荒谬,她心想。那次邂逅是下班后,在塞克斯顿那间大门紧锁的参议员办公室里发生的。更不必说,要是白宫当真持有证据,他们可能早就将之曝光了。
他们也许有所怀疑,加布丽埃勒暗自忖度,不过他们没有证据。
坦奇摁灭了香烟。“阿什女士,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卷入了一场自一九九六年起就在华盛顿激烈地秘密进行着的较量之中。”
这样的开场白可是完全出乎加布丽埃勒的意料,“对不起,你说什么?”
坦奇又点燃了一支香烟。她那薄薄的双唇衔着香烟,香烟的一头泛起了红光,“你对一项名为《太空商业化推进条例》的议案知道多少?”
加布丽埃勒从未听说过这个议案。她耸了耸肩,感觉如坠五里雾中。
“真的吗?”坦奇说道,“考虑到你的候选人的政纲,这可真让我大吃一惊。《太空商业化推进条例》早在一九九六年由沃克参议员提出。这项议案,实际上就是印证了国家航空航天局从人类登月之后,连一件有意义的事儿都没做成。该议案要求立刻把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资产廉价变卖给私营航空公司,允许自由市场体制介入,从而更加有效地探索太空,解除国家航空航天局如今加在纳税人身上的负担,从而实现国家航空航天局私有化。”
加布丽埃勒曾听人说,批评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那些人建议把国家航空航天局私有化,以此解除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困难,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个想法居然变成了一纸法定议案。
“这项商业化议案,”坦奇说道,“如今已递交给国会四次了。这与成功地将诸如生产铀这样的国家行业私有化的那些议案很相似。国会四次看到这个太空商业化议案,全通过了。令人欣慰的是,白宫每次都否决了该议案。扎克·赫尼就否决过两次。”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塞克斯顿当了总统,他肯定会赞成这项议案的。我有理由相信塞克斯顿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资产变卖给投标的商人。总之,你的候选人情愿赞成私有化,而不愿用美国人的税款资助太空探险事业。”
“据我所知,塞克斯顿参议员从来就他在什么《太空商业化推进条例》的问题上公开表过态。”
“没错。可是知道他的政治主张后,就算他赞成该议案,想必你也不会觉得惊讶。”
“自由市场体制有助于提高效率。”
“我就当这句话是一种赞同,”坦奇注视着她,说道,“遗憾的是,将国家航空航天局私有化是个糟糕的提议,而且从刚一提出这项议案,每任美国政府都有无数个理由否决它。”
“我听说过反对太空私有化的争论,”加布丽埃勒说道,“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是吗?”坦奇向她探身过来,“你听到过什么争论?”
加布丽埃勒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哦,权威学术派人士最为担心的是——众所周知,要是国家航空航天局私有化了,人们很快就会放弃对当前太空科学的研究,转而支持有利可图的投机活动。”
“不错。太空科学瞬息就会被遗忘。私营航空公司就会露天开采小行星,建造太空观光宾馆,提供商业卫星发射服务,而不愿花钱研究我们的宇宙。既然太空探索可能要花费私营公司几十亿美元,还显示不出任何财政收益,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费心研究宇宙的起源呢?”
“他们是不会,”加布丽埃勒反驳道,“不过国家肯定会针对太空科学,创办一个国家基金会以资助学术团体。”
“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这样合适的机构,那就是国家航空航天局。”
加布丽埃勒一下子默不作声了。
“受利益所驱而放弃科学研究还是次要问题,”坦奇说道,“这与准许私营部门自由经营太空夺所造成的天下大乱简直不能比。我们可能又要遭遇一次开拓西部时的混乱状态。我们将会看到,拓荒者们坚持对月球和小行星的所有权,并且动用武力保护这些权限。我听说很多公司都提出了请求,他们想在夜空中建造利用闪光信号打广告的霓虹灯箱。我看到过要建造太空旅馆和设立游览胜地的公司的申请书,他们所提议的业务包括将垃圾扔到太空间隙里,然后建立一个轨道废物堆。事实上,昨天我就看到一个公司的提议,该公司想把过世的人发射到轨道上,从而将太空变成一座陵墓。你能想像我们的远距离通讯卫星与死尸相撞的情景吗?上个星期,我的办公室来了一位拥有亿万家财的高级执行官,他当时就要求发起一次到临近小行星的太空之行,将该行星拉到离地球更近的地方,然后在上面开采贵重矿物。说实在的,我当时只得提醒那个家伙,将小行星拽到靠近地球轨道的地方有引发全球性大灾难的潜在危险!阿什女士,我可以向你保证,要是这项议案通过了,蜂拥奔向太空的先导者们不会是顶级科学家,而是一些钱袋鼓鼓,脑袋空空的企业家。”
“真是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加布丽埃勒说道,“要是塞克斯顿参议员发现自己真的有权对此议案表决的话,我确信他会谨慎地斟酌这些问题的。我可以问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坦奇眯起眼睛凝视着香烟,“许多人都坚持要在太空里挣大钱,政界的院外活动集团开始取消了那些限制规定,放任不管。总统办公室的否决极是反对私有化……反对太空彻底进入无政府动乱状态的仅存的障碍。”
“这样看来,我要对扎克·赫尼否决了这项议案表示赞扬了。”
“我担心要是你的候选人当选为总统,他可能就不会这么审慎了。”
“我再说一遍,要是塞克斯顿参议员当真有权对那项议案进行表决的话,我可以保证,他会谨慎地斟酌所有的问题。”
坦奇看起来并不完全信服:“你知道塞克斯顿参议员利用传媒做广告化了多少钱吗?”
这个问题提得有点离题。“那些数据都是公开的。”
“每月超过三百万。”
加布丽埃勒耸了耸肩,“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多就好了。”这个数字实际上很接近了。
“这可是很大一笔钱。”
“他的确有那么多钱。”
“对,他计划订得不错,说得确切一点,是娶了个好老婆。”坦奇顿了顿,吐出一口烟,“他的妻子凯瑟琳真是可悲。她的死亡对他的打击很沉重。”说完,她明显是故做悲痛地叹了口气,“他的妻子并没有死多久,对吗?”
“说正事儿吧,不然我走了。”
坦奇猛烈咳嗽了一阵,然后伸手去拿那个鼓鼓的马尼拉纸信封。她抽出一小沓用U形钉固定好的纸,递给了加布丽埃勒,“这是塞克斯顿的财政状况记录。”
加布丽埃勒仔细察看着这些单据,感到一阵惊愕。多年前的记录都在这儿了。虽然加布丽埃勒并不知晓塞克斯顿的内部财政运作状况,但是她感觉这些数据都是真实可信的——银行存款、信用卡往来账、贷款、股份资产、房地产、债务、资本收益和损失。“这是保密材料,你是从哪儿弄到手的?”
“我从哪儿弄到这些资料的和你无关。不过要是你花点时间研究一下这些数据,就会很清楚地发现,塞克斯顿参议员并没有他目前开支的那么多钱。凯瑟琳死后,塞克斯顿将她的大部分遗产挥霍在恶性投资和个人享受上,而且他还收买人心,使自己在候选人初选中看似胜券在握。实际上,半年前你的候选人就破产了。”
加布丽埃勒觉得那只是在虚张声势。塞克斯顿要是破产了,就肯定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行事了,他每周都在花钱买越来越多的广告时间。
“你的候选人,”坦奇继续说道,“目前的开支与总统的相比是四比一。他自己并没有钱。”
“我们收到了很多捐款。”
“对,有一部分是合法的。”
加布丽埃勒猛地抬起了头,“对不起,你说什么?”
坦奇从桌子上探身过来,加布丽埃勒都能闻到她嘴里的尼古丁气味。
“加布丽埃勒·阿什,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而且,我建议你考虑清楚了再回答这个问题。这可能关系到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你要不要在牢房里度过。你知不知道,塞克斯顿参议员一直都在收受航空公司提供的巨额非法竞选贿赂,那些公司可以从国家航空航天局私有化中赚取数以十亿计的利润?”
加布丽埃勒注视着她,说道:“这简直是荒唐的主观臆测!”
“你是说你不知道这件事了”
“我想要是塞克斯顿参议员接受了你所说的巨额贿赂,我应该知道的。”
坦奇冷酷地笑了笑:“加布丽埃勒,我知道塞克斯顿参议员把很多事儿都告诉过你,但是我敢断言,你对这个人还不够了解。”
加布丽埃勒站了起来:“谈话结束了。”
“相反,”坦奇说着,从信封里取出余下的东西摊开放在桌子上,“这次谈话才刚刚开始。”
第44章
在旅居球的“后台”,雷切尔·塞克斯顿慢慢穿上一套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马克9型小气候救生服,感觉好似宇航员一般。这种黑色带帽紧身连衫裤救生服像是一套带自携式水下呼吸器的充气式潜水服。它的记忆泡沫质地的双层材料之间是一砦中空的凹槽,浓稠的凝胶就是从这些凹槽里注进来,使穿戴者在炎热和寒冷的环境中都能调节体温。
雷切尔这时把松紧合适的帽子拉上头顶,目光落在了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身上。他看上去就像一位沉默寡言的守门的卫兵,显然在为紧要时刻出现这种琐事而不悦。
诺拉·曼格给大家发着装备,嘴里嘟嘟哝哝地骂着脏话。“这套是加大号的。”她说着,扔给科基一套救生服。
科基几乎立刻就穿上了。
雷切尔刚把拉链全都拉上,诺拉就在雷切尔身体的侧面找到那个活栓,然后把她连接到一根输送管上,这根输送管是卷在一个像是大号自携式水下呼吸罐一样的银制罐子外面的。
“吸气。”诺拉说着,打开了阀门。
雷切尔听见一阵嘶嘶声,随后感觉到凝胶注进了救生服。记忆泡沫膨胀起来,身上的救生服受压缩小,直往最贴身的衣服上压下去。这让她想到了戴着胶皮手套把手伸进水里的感觉。头上的帽子膨胀起来,渐渐向两只耳朵靠拢,使得一切声音听起来都很沉闷。我在蚕茧里了。
“马克9型最好的地方,”诺拉说道,“就在于它的填料。人们一屁股摔倒在地,感觉跟没事儿似的。”
雷切尔相信这是真的。她感觉就像被裹在了床垫里一般。
诺拉递给了雷切尔一系列工具——一把冰镐,绳索保险搭扣和铁锁,她把这些东西都绑在了雷切尔腰间的皮带上。
“要带这么多?”雷切尔问着,看了看这些工具,“不就走两百码远吗?”
诺拉眯起了双眼,问道:“你还想不想去了”
托兰冲雷切尔温和友爱地点了点头:“诺拉只不过是谨慎行事罢了。”
科基连在输送管上,使自己的救生服也膨胀起来,看样子他被逗乐了,“我觉得自己像穿了个巨大的避孕套。”
诺拉气愤地哼了一声:“看来你还挺懂的,处男。”
托兰挨着雷切尔坐了下来。雷切尔在穿那双沉重的铁钉鞋时,托兰对她淡淡一笑,“你确信你想去吗?”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关切保护之情,使她想贴近他。
雷切尔希望自己自信的点头掩饰了渐渐袭来的恐惧心理。两百码……一点儿都不远。“你以为就只有在外海上才能寻求刺激。”
托兰轻声笑了起来,一边粘上带钉的铁鞋底,一边说道:“我早已拿定主意,喜欢流水胜于这种坚实的冰块。”
“两个我都不怎么喜欢,”雷切尔说道,“小时候我掉进过冰窟里。从那时起,水总让我神经紧张。
托兰匆匆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同情,“很抱歉听到那种事。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有必要出去走走,到戈雅号上来找我吧。我会改变你对水的看法,我向你保证。”
这个邀请让地惊讶不已。“戈雅号”是托兰做研究用的轮船——它既作为海上众多奇形怪状的轮船之一而享有盛名,又以它在“神奇的海洋”节目中所起的作用而广为人知。尽管去参观”戈稚”可能会让雷切尔不知所措,可她知道,盛情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