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好了,”科基说,“在取这块化石的地方,我们还有八吨多呢。”
眼前的这些数据在雷切尔那善于分析的头脑中翻腾着。“太空生命怎么可能和地球生命如此相似呢?我的意思是,你们说这种昆虫竟然符合达尔文分类原则?”
“确实如此,”科基说,“信不信由你,许多天文学家都曾预言外星生命会与地球生命非常类似。”
“可是为什么呢?”她追问道,“这种昆虫可是来自完全不同的环境呀。”
“胚种论。”科基无所顾忌地笑了起来。
“对不起,你的意思是……”
“胚种论是指地球生命源自于另一个星球的理论。”
雷切尔站了起来,说道:“我真弄不懂了。”
科基向托兰求助:“迈克,你可是研究原生海洋的。”
托兰看起来很乐意接着说下去,“地球曾经是个没有生命的星球,雷切尔。后来仿佛一夜之间,生命突然出现。许多生物学家认为生命的陡然出现是原生海洋里的各种因素很理想地混合在一起所产生的不可思议的结果。但是我们永远都无法在实验室里重现那一幕,所以宗教学者们就利用这个无法证明的问题来证实上帝的威力,说若不是上帝触到原生海洋,然后把生命注入其中,生命是不可能出现的。”
“不过我们天文学家,”科基宣称,“对于地球上一夜陡现的生命提出了另一种解释。”
“胚种论。”雷切尔说道,这会儿,她逐渐明白了他们正讨论的事情。她以前就听说过胚种论的学说,只是不知道这个名称,“这种学说是讲一颗流星扑通一声掉进原生海洋,就把第一批微生物生命种子带到了地球上。”
“答对了,”科基说,“那批种子就在地球上扩散,然后生命涌现。”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雷切尔说,“那地球生命的根本起源就应该与外星生命的相同。”
“又答对了。”
胚种论,雷切尔想着,仍旧无法理解其隐含的意义,“如此看来,这块化石不仅证实了生命存在于宇宙的其他地方,而且事实上也证实了胚种论……地球生命源自宇宙的其他地方。”
“再一次答对了。”科基满怀热情,朝她飞快地点了一下头,“从严格意义上讲,我们可能都算是外星人。”他把手指架在头上,像两只触角一样,双眼斜视,不停地吐着舌头,活像某种昆虫。
托兰看着雷切尔,爱怜地粲然一笑,说道:“这个家伙就是进化论的顶峰之作。”
第25章
雷切尔·塞克斯顿走在迈克尔·托兰身旁在旅居球里面穿行着,感觉有团梦幻般的迷雾笼罩着她,科基和明则紧跟在后面。
“你没事吧?”托兰注视着她,问道。
雷切尔匆匆瞥了他一眼,露出淡淡一笑,“谢谢。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她回想起一九九七年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那个臭名昭著的发现——ALH84001,那是一块火星陨石,国家航空航天局声称里面含有细菌生物化石遗迹。说来遗憾,在国家航空航天局成功地召开新闻发布会后几周,一些非官方科学家就站了出来,证明那块陨石中的“生命迹象”实际上只不过是地球污染产生的油母岩质。由于那个错误,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声誉受到了严重破坏。当时,《纽约时报》抓住那次良机,挖苦性地重新解释了这个机构的首字母缩拼词:NASA——在科学上并非总是准确无误。①『注①:“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原文是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首字母缩写为NASA。《纽约时报》挖苦性地将其解释为“在科学上并非总是准确无误(Not Always Scientifically Accurate)”,这是因为它们的首字母完全一样。』
还是在那起事件中,古生物学家斯蒂芬·杰伊·古尔德概括出了ALH84001的诸多问题,指出他们是用化学方法,根据推论得出的证据,而不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比如一块清晰的骨骼或贝壳。
可是,如今雷切尔意识到国家航空航天局已经找到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任何一位持怀疑态度的科学家都决不可能站出来质疑这些化石的真实性。国家航空航天局再也用不着拿那种被放大后画面模糊的细菌照片吹嘘,据说那些细菌只有在显微镜下才看得见——他们这会儿呈献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陨石标本,人们肉眼就能看见嵌入这些陨石中的生物有机体。那可是几英尺长的虱目昆虫!
雷切尔想到自己小时候曾狂热地喜爱戴维·鲍伊①唱的一首谈及“火星来的蜘蛛”的歌曲,简直要大笑起来。很少有人想过这位英国的双性恋流行歌星的预言竟与天体生物学家的最重大发现这么接近。
『注①:戴维·鲍伊(David Bowie, 1947-),英国歌手,词曲作者,被誉为“摇滚变色龙”或“千面歌星”,是欧美摇滚乐坛最富于变化、最神秘莫测的歌手。因他本人是双性恋歌手,其音乐被称为“阴阳摇滚(androgynous rock)”。他的主要专辑有“Love You Till Tuesday”, “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 “Honky Dory”等。这里指的是其一九七二年发行的专辑“The Rise & Fall of Ziggy Stardust and the Spiders from Mars(火星来的蜘蛛和陨落星尘的沉浮)”,这是一张以科幻与神话为题材的经典之作。』
正当那个悠远的歌曲旋律在雷切尔的心中回响时,科基从她身后匆忙跑了过来,问道:“迈克有没有向你夸耀他的纪录片?”
雷切尔回答:“没有,不过我倒愿意听听。”
科基拍拍托兰的后背说:“大胆地讲一讲吧,大名人。给她讲讲为什么总统决定把科学史上最重要的时刻交给一个使用水下呼吸管潜游的电视明星。”
托兰嘟囔道:“科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好吧,我来说一下,”科基说着,费劲地挤在他俩中间,“你大概也知道,塞克斯顿女士,总统今晚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全世界宣布这块陨石的事情。由于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弱智,总统就让迈克参与此事,为他们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谢谢,科基,”托兰说道,“说得真好。”他看了看雷切尔,“科基要说的就是因为有太多的科学数据需要传送,总统认为一部关于这块陨石的纪录短片可能会帮助美国主流社会更容易理解此事。说来奇怪,他们中间很多人对天体物理学都不甚了解。”
“你知道吗?”科基对雷切尔说,“我刚刚才听说,我们的国家总统私下里竟是《神奇的海洋》的忠实观众。”他假装气愤地摇了摇头,“扎克·赫尼——这个自由世界的统治者让秘书把迈克的节目录下来,这样他就可以在工作一整天后放松一下。”
托兰耸了耸肩,说道:“这个男人趣味高尚,我还能说什么呢?”
雷切尔这会儿才开始认识到总统的计划是多么高明。政治是一种大众传媒游戏,雷切尔立刻就想到了迈克尔·托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会激发人们对新闻发布会的热情,并且使人们相信它的科学性。扎克·赫尼聘用了这个理想人选来支持他对国家航空航天局所采取的小小妙举。如果总统的数据出自几个受人尊崇的非官方科学家和本国电视行业最有名的科学名人,持怀疑态度的人就难以对此质疑。
科基说道:“为了制作纪录片,迈克已经用录像记录下了国家航空航天局里的大多数重要专家和我们这些非官方科学家的证词。我用我的国家奖章打赌,他的下一个对象就是你。”
雷切尔转过身看着他,问道:“我?你在说些什么?我可是一窍不通。我只是个情报联络员。”
“既然这样,总统为什么把你派到北极来?”
“至今他都没告诉我原因。”
科基被逗乐了,粲然一笑:“你是白宫里负责资料分析和确认数据真伪的情报联络员,对吧?”
“对,不过跟自然科学可一点都不搭界。”
“你还是以指责国家航空航天局在航天业上浪费钱财为中心观点来积聚竞选实力的那个人的女儿吧?”
雷切尔渐渐听明白了。
“你得承认,塞克斯顿女士,”明插话道,“你的证词会大大提高这部纪录片的可信度。如果说是总统派你过来的话,他肯定是想让你以某种方式参与此事。”
雷切尔忽然又想到威廉·皮克林曾担忧她被利用。
托兰看了看手表。“我们差不多该过去了,”他说着,示意性地指了指旅居球的中央,“他们应该快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雷切尔问道。
“采掘时间。国家航空航天局打算把那块陨石打捞出水面,这会儿那块陨石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地面上。”
雷切尔感到震惊,“你们这些家伙居然要把一块八吨重的岩石从二百英尺厚的实心冰块下取出来?”
科基看上去很高兴,“你不会以为国家航空航天局打算任由这样一项发现埋在冰下置之不理吧?”
“不会,可是……”雷切尔在旅居球的任何地方都不见有大规模挖掘设备的踪影,“国家航空航天局到底打算怎么把那块陨石取出来呢?”
科基得意起来:“没什么难的。你现在可是在一间顶级科学家云集的屋子里!”
“胡说,”明轻蔑地说着,看了看雷切尔,“马林森博士就喜欢给别人戴高帽子。其实这儿的每个人对于怎么取出那块陨石来都束手无策。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的是曼格博士。”
“我还没见过曼格博士。”
“新罕布什尔大学的冰川学家,”托兰说,“总统聘用的第四位,也是最后一位非官方科学家。在这一点上,明说得对,正是曼格博士想出了解决办法。”
“不错嘛,”雷切尔说道,“那么这个小伙子提出了什么建议?”
“是姑娘,”明纠正道,似乎深受触动,“曼格博士可是位女士。”
“出问题喽。”科基咕哝了一声。他对着雷切尔上下打量一番,说道,“顺便说一下,曼格博士会讨厌你的。”
托兰怒气冲冲地瞪了科基一眼。
“哎呀,她肯定会的!”科基辩解道,“她不喜欢有竞争。”
雷切尔如堕五里雾中:“对不起,你说什么?什么竞争?”
“别理他,”托兰说道,“真是不幸,国家科学委员会不知怎的竟没发现科基是个十足的白痴。你和曼格博士会相处得很和睦的。她可是专家,被认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冰川学家之一。说实在的,她为了研究冰川的移动,搬到南极洲住了好几年。”
“真奇怪,”科基说,“我以前听说新罕布什尔大学拿出一笔捐款,把她打发到那儿去,这样他们在学校里就可以图个安宁与清静了。”
“你知不知道?”明厉声喝道,像是他自己受到了批评一样,“当时曼格博士差一点死在南极!她在一场暴风雪中迷了路,靠吃海豹脂活了下来,五个星期后,人们才找到她。”
科基轻声对雷切尔说道:“我听说是没人去找。”
第26章
坐着豪华轿车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演播室回塞克斯顿办公室,这段路让加布丽埃勒·阿什觉得很长。塞克斯顿参议员坐在她对面,望着车窗外,显然还在得意洋洋地想着那场辩论。
“他们派了坦奇来参加一场下午的电视节目,”他说着,面带一副帅气的笑容扭过头来,“白宫开始紧张了。”
加布丽埃勒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她早已注意到玛乔丽·坦奇驾车离去时脸上是一副沾沾自喜的满足表情,这让她紧张不安。
塞克斯顿的私人专用手机响了起来,他赶忙在口袋里摸索着找到了手机。和大多数政客一样,塞克斯顿参议员对电话号码也有个等级划分,什么样的人能联系得上他取决于他们的身份地位。这会儿打来电话的肯定是位要人。电话是通过塞克斯顿的私人专用线路打进来的,这个号码就连加布丽埃勒都不能拨打。
“我是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他抑扬顿挫地说着,想要突出他名字的悦耳动听。
由于轿车发出的声响,加布丽埃勒听不出打电话的人是谁,不过塞克斯顿却是一边全神贯注地听,一边满怀热情地答复,“好极了!你打电话过来,我很高兴。我打算六点,你看如何?很好。我在哥伦比亚特区有套公寓,很幽静,又舒适。你知道地址的,对吧?好的。期待着与你会面,那么今晚见。”
塞克斯顿挂断电话,看上去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情。
“又一个塞克斯顿的仰慕者吗?”加布丽埃勒问道。
“仰慕我的人正成倍地增加,”他说,“这个家伙可是个重量级人物。”
“肯定是的。打算在你的公寓见他?”通常,塞克斯顿都会像一头保卫它仅存的藏身之地的狮子一般捍卫着他那套公寓的神圣与隐蔽。
塞克斯顿耸了耸肩,说道:“是的。今晚我要亲自会会他。这个家伙在最后阶段很可能会起到一些推动作用。要知道,我过去就与他们有私交。这都意味着信任。”
加布丽埃勒点点头,掏出了塞克斯顿的日程表:“你想让我把这个人添到日程表里吗?”
“不必了。我本来就打算无论如何都得在家呆一晚的。”
加布丽埃勒找到写有今晚安排的那一栏,发现塞克斯顿早就亲手写下了粗体字P。E。——这是塞克斯顿对于私事、独处夜晚或者打发任何人①的简略表达方式,至于到底指代什么,谁都不太清楚。这位参议员时常会给自己定一个P。E。夜晚,这样他就可以躲在公寓里,支起电话听筒,然后尽情享受他的最爱——与密友抿着白兰地,假装他在这个晚上早将政治忘却。
『注①:英文personal event(私事),private evening(独处夜晚),pissoff everyone(打发任何人)的首字母缩写都可以写成“P。E。”。』
加布丽埃勒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来,你居然允许工作占用你事先安排好的P。E。时间?真令我感动。”
“我晚上有点空,这个家伙碰巧要在那时候找我。我打算和他谈一会儿,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加布丽埃勒很想问问那个打来电话的神秘人物是谁,但是塞克斯顿显然有意含糊其辞。加布丽埃勒早已学会了不乱打听消息。
他们拐下环形公路返回塞克斯顿的办公大楼的时候,加布丽埃勒低头又扫了一眼塞克斯顿的日程表上那个勾出来的P。E。时间,然后有种奇怪的感觉:塞克斯顿之前就知道这个电话会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