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睡不着,不一会儿胳膊就麻了,只好尽量轻巧地翻了个身。
他是真的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白天里的事就在眼前回放。
三叔,潘子,胖子,闷油瓶,还有那个阿宁,这些人的脸重复在脑海里交叠,耳边回荡着他们每个人的说词,他尝试着去对比分辨哪些是真的,一会儿觉得大家都没有骗他,一会儿又觉得没有一个人能相信。
越想越烦躁,吴邪觉得脑神经都放松不下来,半梦半醒间,他又隐隐听到了白天爆炸时产生的那种耳鸣,那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尖锐时而模糊,像电波一样回响着。渐渐的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加重了,吴邪紧闭着眼,牙齿不知不觉咬紧。
不对,有什么不对,这声音太真实了,不像是他想象出来的,吴邪注意到一些异常。他想睁眼,想开口,意识却像封闭了一般,无法共通到肢体。
耳畔的电波声开始清晰,那声音靠近后便不再尖锐,好像是无数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男女老少,各种声音起伏着,让他非常不舒服。不是听觉,声音是直接被送入脑内,躲不开逃不掉,又听不清晰,脑子被搅得越发烦躁。这感觉很不好,好像有人在他的意识里不停的翻动,他自己却无力阻止。最后,他只好尝试捕捉其中一个稍强的信号,试图去分辨具体内容,以缓解不适。
是什么?
在说什么?
渐渐听得清了,好像是个自己很熟悉的音节。
吴……
邪……
“吴邪,吴邪?”
这次声音居然从耳畔传来,无比清晰,就在这声音和脑内的音节重合的瞬间,吴邪猛地惊醒,一睁眼就对上一双乌黑的眸子。
“小哥?”他眨了眨眼。
闷油瓶坐在床沿,双手拄在他两侧,上半身几乎都悬在他身上,脸色凝重。
吴邪刚醒来的大脑还有些茫然:“怎么了?”
闷油瓶没说话,又审视了他半响,起身拉开床头的台灯。
吴邪动了动,突然觉得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身上居然已经大汗淋漓,背心潮乎乎的贴在身上,还有汗珠在顺着脖子往下淌。
怎么回事?吴邪说不清楚。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精神上感到非常疲惫。该不会是梦魇了吧。
闷油瓶端了杯水递过来,吴邪接过,抿了一口,觉得清醒了一点。
“怎么样?”
吴邪点点头,表示好多了。他就着睡衣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我打扰你了?”吴邪有点不好意思,他要闷油瓶过来睡本意是向让他好好休息,结果自己居然出状况。
后者摇头,并不在意,反而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吴邪皱着眉感受了一下:“头有点疼,有点……累。”
说完,他注意到闷油瓶的脸色不太对。
“小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吴邪又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他其实并没有做梦的感觉,甚至刚才一直没觉得自己有睡着,只是觉得脑袋中好像有八个马达在高速运转,现在累得要死。
“这种情况以前有过吗?”
闷油瓶问的很郑重,吴邪不由就跟着紧张起来:“什么……情况?是指像刚才这样的梦魇吗?”
他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才不会放在心上。
闷油瓶转而深思,半晌,才说道:“有人对你进行磁场干扰。”
“磁场……磁……”吴邪尝试去理解这个概念,结果发现是徒劳,“是阿宁他们?”
“他们不敢。”
不敢?那女人还有不敢的事?吴邪不明白闷油瓶哪来的自信。
闷油瓶似乎也没打算对他解释太多,只道:“你之前的状态很稳定,变化是从白天的爆炸开始的。”
吴邪想到,第一次出现耳鸣的确是在爆炸的时候,他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起码得是个脑震荡,结果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居然什么事也没有。
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闷油瓶摇摇头:“那颗炸弹不是用来伤人的。”
吴邪不解。
“爆炸是为了借震动向四周发出干扰信号,影响非常小,几乎无害,但是——”闷油瓶转过头,看向吴邪的目光中罕见的多了些忧虑:“对你来说好像不止如此。”
吴邪有些跟不上他的话题:“那是什么意思?”
闷油瓶似乎在思索什么,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吴邪,我问你,你认为你三叔是个怎样的人?”
闷油瓶的意思很清楚了,如果白天只是暗示,现在则已经挑明。
“包裹是他寄的,我只能怀疑他。”
“可是……可是你不是认识我三叔吗?”通常不是不会怀疑自己人吗?
“我不认识他。”
什么?!
吴邪被这句话冲击得有点晕眩。
不对,这说不通。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就叫我去找三叔求证?”吴邪提出质疑。
闷油瓶乌黑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不是我找他,是他来找我。”
冲击一个接着一个,吴邪觉得自己脑子就在爆炸得边缘。原来闷油瓶从一开始就怀疑三叔,他所以为的三叔和闷油瓶间的联系也从来不存在——闷油瓶根本不认识吴三省这个人。
据闷油瓶说,是吴三省找到闷油瓶的上级,点名要求他来出这趟任务,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从来没有做过保镖工作的闷油瓶会破例接受这个case。至于他的组织为什么答应了三叔派NO。1来保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板,闷油瓶避而不谈。
吴邪知道闷油瓶不想说的事,自己就不可能问得出来,不由得更为郁闷。闷油瓶只告诉他,尽可能保持心情平静,睡前听一些舒缓音乐。只要不胡思乱想,非自然的磁场干扰并不能够简单介入人脑。
但是他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
那是他三叔,是他的亲人,是他信任的长辈,现在却好像一直在算计他。他不愿相信闷油瓶的话,但是怪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让他难以解释。
更郁闷的是,他也不愿意怀疑闷油瓶。
他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把闷油瓶想成一个别有用心的人。
11
对方绝口不提,吴邪只好自己动手查找。
闷油瓶说过两个让他很在意的词,一个是“样本”,一个是“磁场”。
吴邪大学念的是建筑,物理知识还是有一点,但是这两个词语太过笼统,并不是非常好的突破口,只能帮助他推测大概的方向。
与“样本”有关的自然是“研究”,闷油瓶说过他是样本,也就是说他对阿宁他们的价值在于某种研究之上,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胖子说了,他们只抓活的。问题是吴邪他从小到大体检的时候也没出过任何问题,脑CT也拍过,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特殊在哪里呢?
至于磁场,必然是和自己那晚的异常梦境有所联系。吴邪上网查找了一些资料,磁场是个范围很大的概念,闷油瓶所指的应该是生物磁场的范畴。目前为止,人类对生物磁场的探索依然是谨慎的,并且大多应用在医疗方面,中国古代的气功和医药方面的一些经验也在现代被验证与生物磁学有所呼应。生物磁学的基础是一切物质都具有或弱或强的磁性,任何空间都存在或低或高的磁场,小至原子、原子核,但是这种磁性是很微弱的,在周遭环境的映衬下,很难察觉到,人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面对着生物磁场观测条件不足的问题,如果连看都看不到,干扰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闷油瓶原本就是尖端武器的专家,他对这些干扰设备非常精通也说不定,何况经过这些日子,吴邪也意识到,闷油瓶背后的组织,阿宁背后的势力,很可能都掌握着现今世界上最尖端的科技。不过,这些和自己的关联又在哪里呢?难道自己其实是个外星人么?
查到最后,吴邪发现即使网上这些仅能算得上浅显的东西他接受起来也相当吃力,看不懂的名词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有时候一段话要查好几份资料,这份资料里又有其他不懂的知识。生命科学最是深奥,这跟他的专业根本不是一个范畴,想钻研的话,不好好补习一番恐怕不行。吴邪估算了一下自己在短时间内掌握一门尖端技术可能性后,果断决定换一条路走。
他把自己那晚的状态整理成一封长长的邮件,寄给了几个学术界颇有门路的大学同学,请他们帮忙打听一下这种情况。这种时候靠自己这个门外汉的话,想破了头也没用。
对方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很痛快地应承了下来。
总之,既然是“样本”,必然有研究价值,那么他从自己身上的“不同”来着手调查,总不会错。
对于吴邪突然的发奋好学,闷油瓶采取放任态度,好像是算准了他研究不出什么来,反而因为他能够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不乱跑而较为满意。只是偶尔的时候,吴邪会发现闷油瓶在看自己,或者说,在研究自己,他的视线的确是落在他身上,但是脑子里显然在想着别的事情。
吴邪总觉得,那晚之后,闷油瓶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些什么,像是疑问,像是不可思议,更多的时候却是忧心忡忡。
“我身后有一个怪物吗?”吴邪偶尔会问。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淡定帝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向天花板。
不,怪物在天花板上。
——没准闷油瓶是这个意思。
于是吴邪不知道是高兴自己的地位上升到和天花板评级,还是悲哀于自己也就是个天花板的段数。
值得一提的是,那晚之后,闷油瓶还有一个举动让吴邪颇为震撼。
某日吴邪照常滚进被窝,由于天气转暖,厚被子盖着难免有些热,吴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才陷入迷蒙状态,忽觉一阵音乐飘然入耳,巴洛克风格的曲调悠扬唯美,宛若圣光普照……不过,这声音是哪儿来的?
吴邪起身,来到客厅,见闷油瓶照例在跟天花板上沟通感情,而CD机里正在放着音乐,声音正是从自家音箱传来的。
吴邪当场被震了一下。
闷油瓶在听CD。
这厮居然有如此高雅的爱好?吴邪心说要是胖子看见估计得以为他鬼上身了。
“小哥,你喜欢听外国歌?”
吴邪像发现新大陆,顿时睡意全无。现在播放的是一张国外某唱诗班的CD,是他一个归国的同学送的,合唱部分非常唯美,但是吴邪对西方音乐不感冒,一听圣光普照的教堂大合唱就犯困,所以一直被冷落在盒子里,今天可算遇着伯乐了。
吴邪立刻就说:“听音乐好啊,音乐能陶冶性情,是心灵的良药。小哥你要是喜欢,这张就送给你吧!”
没想到闷油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吴邪以为闷油瓶是不好意思,忙道:“小哥你客气什么,艺术就要在懂得的人手里才能彰显价值嘛,放我这也是落灰。”
“我用不上。”
吴邪一愣,没反应过来。
这个艺术它……它还有什么实用性吗?
“给你听的。”闷油瓶又说。
吴邪指了指自己,我?
闷油瓶点头,你。
吴邪顿时哭笑不得:“小哥,我睡觉不用催眠曲儿。”
他就说呢,这闷油瓶子怎么突然就转性了,还一脸肃穆,极专业的对着天花板冥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听哀乐,原来是又再练他那形神分离的绝学了。
“舒缓的音乐能加强你的抗干扰能力。”闷油瓶说。
原来如此。
吴邪知道闷油瓶对于自己那一晚的状况始终很是忧心,这会儿准是见他在里屋翻来覆去的失眠,才想了这么个办法。他心里一暖,道:“我最近都没再做梦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好得不得了,小哥你不用担心。”
闷油瓶点点头,在吴邪的注视下,又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天花板的世界。
音乐还在流淌,给夜晚平添了一丝浪漫,吴邪跟闷油瓶各自坐在沙发的一头,想着和艺术丝毫无关的事情。
“小哥,”吴邪终于还是开口,“我觉得……你还是告诉我一些事比较好,我这样一无所知,未免太被动了。”
闷油瓶越是细心,越是谨慎,也就越说明这问题的严重性,何况这里面还涉及到他三叔,让他越发不安。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三叔,况且我现在也找不到他,如果你认为他在骗我的话,不如你告诉我一些真话?”这些话酝酿很久了,是他在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和闷油瓶摊牌其实没有那么可怕,至少比起三叔,他觉得由闷油瓶告诉他真相,他也许比较能接受。
然而,闷油瓶却只是摇摇头:“吴邪,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
“那你也是么?”
吴邪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这句话来,总之,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当然了,闷油瓶这一路都在保护他,还用问么?
果然,气氛一下子就僵了。
“我……不是,小哥,我不是怀疑你,我是……”舌头好像忽然打了结,吴邪本意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没有一点发难的意思,这会儿却怎么也解释不清:“我没有,我——唉,你知道的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闷油瓶看着他,摇摇头。
也对,他什么也没说,让人家知道什么啊?
脑回路接轨失败,吴邪被打击得不轻:“我是说……我大概也知道这事挺严重,你不能说就算了。不过,我想说的是……你好像还有别的事啊!”
吴邪停顿了一下,见闷油瓶露出意外的神情,他这是猜对了?
他见这几日闷油瓶老是心不在焉的晃神,隐约就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大概是朝着闷油瓶都意外的方向发展了。
闷油瓶之前行事虽然也谨慎,但是骨子里还是散发着一股“根本不把你们这群杂碎放在眼里”的气场,龙心大悦的时候还舍得开个尊口。可自从那晚发觉自己的情况之后,闷油瓶就一直不太对,好像遇到了什么巨大的麻烦,更加不爱说话,简直就把“闷油瓶”这个外号给坐实了。
吴邪想,问题十之八九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就变着法的想问问,自己到底怎么惹他上火了。这人打斗的时候厉害得跟鬼神一样,可是嘴也紧得要命,什么也不说,没准这要命的性子就是这么憋出来的,真是看着都替他揪心。
他于是尝试着换了个语气:“小哥,我不是非要打探你隐私,但是你看吧,咱们也相处了一阵了,也算是朋友,有事你别都一个人抗着,容易内伤,不是还有我和胖子嘛,再怎么说你们都是被我拖下水的,虽然我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