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真是好福气。”黑眼镜往座位一靠,又拿了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在嘴里咬着,感慨万千,“等我退休,也能找个人做伴儿,好好过个下半辈子,就知足了。”
“退休?”吴邪一愣,又道,“你要退休?”
黑眼镜看着车外的野地,摇摇头:“不退不行了,我眼睛有病,快要干不了活了。”
吴邪先是心一软,而后就是心一寒,眼睛有病你还开车!怪不得刚才在市区搞得那么惊险,吴邪暗自决心一会儿胖子累了就换他开,决不能再让这人握方向盘了。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很多病都是可以治好的。”吴邪道。
黑眼镜却笑了笑:“不用,我活不到那时候。”
吴邪听了心里说不上怎么就一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未来有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就像一年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了个男人死心塌地;更想不到自己还是个超能力暴走者。他总觉得,不走到跟前看看,他不甘心;让他现在就放弃,他不甘心,他舍不得。
黑眼镜看了吴邪一眼,没再接茬。只是,过了好半晌,久到吴邪都忘了这个话题,他却突然开口:“小三爷,你做了很多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吴邪一怔,抬头。
瞎子继续道:“这件事开始的时候,我想过很多种结果,可是由于你和哑巴不遗余力地破坏,如今事情发展完全演变至一个失控的状态。你们创造了很多不可能,没有逻辑,违背原则,不合常理……但在我看来,这未必不是好事。”
吴邪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黑眼镜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又扬起了招牌笑容:“希望这次也托您吉言,小三爷。”
吴邪本来以为他们上高速只是为了逃避三叔的追踪,而事实证明也的确是如此,不过吴邪没想到,他们的目标居然是隔壁城市的机场。看着斑斓的机场夜景吴邪终于有点私奔的感觉了。他还以为这几个货开路,他能混一张火车硬卧就不错了,看来现阶段组织的资金十分充裕。可是吴邪转念一想,闷油瓶跟协会已经两清了,他这一年几乎都跟自己在一起,也没接别的活计,现在是谁给他开支?
婉转地提问后,张特工状似无奈地扫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那意思在吴邪眼里就是“哥不差钱”——好一个财大气粗的张族长。吴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以后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张特工的银行卡他果断要监管。这人看着就像个只会赚钱不会管钱的,绝不能让他在私奔的路上就把家底儿败光!
张族长大概是在车上睡够了,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他一直保持着单一的待机模式,倒是吴邪不堪奔波,没一会儿脑袋瓜就左右摇摆起来。迷蒙间感觉有人在他脸上戳了一下,他懒得理,那人便又在他肩膀一拨,吴邪就整个人一栽,靠到熟悉的位置了。
这会儿不像私奔,倒有点儿度蜜月的感觉啊,吴邪晕晕乎乎地想。当然,如果能没有胖子震耳欲聋的呼噜声的话。
午夜的时候飞机到达了西南的一座城市,不过不是终点。他们在旅馆睡了半宿加一个上午,又马不停蹄地转了一趟两个半小时的飞机,终于来到了高原之上。这一次吴邪有了上次的经验,总算没有再被高原反应打垮,这边的机场海拔比上次要高,不过他们很快便转往了另一片地域,在公路上又行驶了一段,最后他们落脚的城市海拔只有一千二百米左右,这让吴邪舒服不少。
一下车,远远便看见张家兄妹在招手,他们身后还有一些人,有些很年轻,还有些中年人,大体可以确定都是张家人无误。吴邪没想到张家会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来,他毕竟长在红旗下这么多年,又是学术世家,突然见到这种电影儿似的场面,难免不适应。好在这样子并没有是持续很久,闷油瓶对于这些就跟没看到一样,一语不发地带着吴邪上了其中一辆车。
到了宾馆天已经黑了,在房间草草地填饱肚子,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才算彻底安定下来。吴邪洗好出来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埋在枕头里睡沉了,连吴邪走近都没发觉。
到底是累了,吴邪想。也不知道他这一个月在张家是怎么折腾的,看这样子,绝不是只熬了一个晚上,没准这一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他虽然不知道张家的形势到底如何,但是也明白事情绝不像张海客说的那么简单。NO。1对自己的狠心程度从不低于对敌人,这才是吴邪最操心的地方。
怎么就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吴邪抬起手,隔着空气描摹起那人五官的形状,一笔一划,都和心里的样貌重合,月余相思,他竟没有记错一分。这一刻,看见闷油瓶完好无恙地在这里,就在他眼前,他悬了许久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手腕一紧,被人捉了正着,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看着他。
吴邪有点儿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醒了?那洗完澡再睡吧。”
闷油瓶却没松手,将吴邪的手腕送到嘴边,轻啃了一口。
“小哥?”吴邪哭笑不得,他又不是猪蹄。
张特工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看看是不是做梦。”
吴邪心里又好笑又心酸。他怎么会不明白,一个月来,他何尝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每每醒来,发现自己依旧是只身一人,说不出的失落。吴邪道:“你咬的是我,你当然不疼。”他凑过身,飞快地在张特工嘴唇上咬了一口,笑问:“现在疼吗?”
想不到张起灵不为所动:“不疼。”
吴邪一愣,没等说话,张特工却一脸认真地凑过来:“再一次试试。”
“……”
果然不能跟这个人比脸皮。
吴邪猜测自己耳根大概已经红了,因为觉得滚烫的,只好又推了推那闷油瓶子:“去洗澡,水要凉了。”
闷油瓶这才晃晃悠悠地进了浴室。大概是困了,他洗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就坦坦荡荡地出来,被吴邪迎头丢了一条大浴巾盖上——刚才忘了把浴巾送回去,这人也不知道喊他一声,耍流氓也要看看屋里的温度吧!
深知这是个洗完澡沾枕头就睡的人,而这会儿吴邪心里还有不少疑虑,他赶紧抓住给他吹头发的时间发问:“小哥,怎么想到来这里了?”还把张家人都招过来,看样子他是有安排了。
“这里不在协会和政府的协议区内。”闷油瓶道。
吴邪立刻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
协会之所以能在国际上立足百年之久正是依靠在各国政权之间周旋,但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在政治上非常敏感,协会的军火带不进这里,这样能够最大程度地削弱协会的优势。
77、
吴邪睡了一个月以来最踏实地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他下意识地抬手往左摸,却碰到墙壁。下一刻感觉腰上一紧,一股力量把他往右勾了勾,似乎在提醒他:没丢,在这儿呢。
“小……”吴邪想打个招呼,张嘴却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刚露出来的胳膊瞬间又被掖了回去,那人将他连人带被卷成抱枕搂着,道:“再睡会儿。”
NO。1的气息热乎乎地打在他脸上,有点痒。吴邪从被子里稍微抬头,把鼻子露出来,顶着闷油瓶的鼻尖,小动物似的蹭了蹭,睫毛又垂了下来。然而,没等睡意汇集,手机震动便惊得他一颤。吴邪抬手去摸,没有,抬脚去勾,也没有,整个人缩进被窝钻了一圈还是没摸到。手机还在震个不停,范围锁定在床上——昨晚是放在枕边的,现在不知道被踢到哪儿去了。吴邪最后不得不坐起身,望向压根不打算动弹的张特工:“小哥,我电话响了……”
他这么横着不动,自己可怎么找。
闷油瓶这才勉为其难地眯起眼,凝神听了一会儿,随即把吴邪往怀里一搂,另一只手伸到他刚才坐的地方,奇长二指把手机从床缝里提了出来。吴邪赶紧接过电话,同时一抬手把张特工蒙进被子——没你事了,继续睡吧。
到底耽误了太久,对面已经挂机了,来电显示是个不陌生的号码,吴邪想了想,回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和张起灵在一起,不用担心。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电话再打过来,吴邪身上也有些凉了,正准备回被窝,手机却传来短信提示音。吴邪一看,对方只回复了两个字:保重。
吴邪闭目,一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松了口气。钻回被子里,他把冰凉的自己贴在张起灵身上,对方似有所感,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摩挲。
“吴三省。”
不是问句。
吴邪“嗯”了一声,半晌,又道:“小哥,别气我三叔。”
闷油瓶摇摇头:“他是好意。”
没有什么好责怪的,在对吴邪的问题上,他跟吴三省的立场是一样的,换了是他也会这么做。只是,有些事,决定权始终在吴邪手上。吴邪选择了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但这却是唯一一条可以让他们牵手同行的道路。吴邪已经不再天真无邪了,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值得他们每一个人尊重。
吴邪还想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张起灵皱了皱眉,才略不甘愿地去开门。下一秒吴邪就听见胖子的大嗓门从门口传来:“我说你俩,再不出来午饭也没啦!”
吴邪匆忙去翻看手机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应了一声,赶紧往身上套衣服,奈何床上乱七八糟的,找只袜子都要半天。好在张起灵一甩门把胖子关在了外头,他回到屋里慢条斯理地穿裤子,又从睡裤的一只裤腿里找到了吴邪的袜子。等两个人收拾得人模狗样来到餐厅的时候,胖子已经一个人解决掉了半锅的石锅土鸡,黑瞎子也没客气,握着汤匙专挑好吃的捞。看见那二人过来,他咧嘴一笑:“胖爷,古人云,春宵苦短日高起,下句什么来着?”
胖子刚想说你跟我拽什么词儿,却听邻桌的张海客哗啦啦地翻着手中的资料,随口接道:“从此族长不早朝吧。”
胖子听得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不由道:“这位同志好文采啊!”
“哪里哪里,承让承让……”
吴邪远远地也没听清他们在嘀咕什么,还纳闷他们两方又不认识,怎么说到一块儿去了。在床上窝着不觉得,这会儿下楼才发现他也确实是饿了。张族长跟他半斤八两,落座先一声不吭地填饱肚子,扫完了桌子上的,又要了一份石锅辣鲶鱼。吴邪不是特别擅长吃辣,尝了一口就觉得不行了,但是回味过来又觉得带劲儿,禁不住多吃几口。他不由感慨,小哥虽然平时不挑食,但是对吃的还是挺有见解的。
吃完饭,张海客提出找个当地导游,带他们到处走走。吴邪有点意外他们这种悠闲的态度,结果胖子告诉他,现在的形势,急也没用,就看谁首先按耐不住。
协会的耳目一直暗中关注着吴邪的行踪,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但是有过上次的教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带走一个吴邪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他们对于吴邪崩溃时的破坏力是毫无办法的,除非他们控制住张起灵——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NO。1的一流能力,单单是他背后的张家就够要人头疼。虽然有过合作关系,但是张家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张家的实力究竟如何,协会也不敢轻易试探。张起灵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他已经率先决定了决战场地。他把自己的底线摆在了这里——吴邪就是他的底线,这一点他分毫不让,如果协会不能接受,那么双方就连洽谈的必要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反而放松下来,就像旅行团一样走走玩玩,领略一下高原风光,当地民俗。吴邪心里虽然始终担忧着,但也知道这时候与其想那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抓紧眼前。他和闷油瓶随时还可能面对着更难以抉择的命运,能心无旁骛地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来之不易。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当地的一座雪山脚下,往上望去,依稀可以看见灰白色的建筑,那里是一座喇嘛庙。喇嘛文化是当地的一大特色,吴邪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是他总觉得有信仰的人是很纯粹也很难得的,人心若有所敬畏,就会对人与生俱来的欲望有所管束,这不是坏事。上山的路是一条非常陡峭的石道,几乎就是直上直下了,但是来往的人依然很多。带路的人叫陈雪寒,是他们在当地邮局找到的,花了他们三百块雇来的向导,他说这里的喇嘛庙很灵,外地人既然来了,就应该去看一看。
看到陈雪寒所说的喇嘛庙时吴邪不否认他是有点失望的,庙门非常的破旧,而且很小,门后是一座庭院,地上的积雪已经被人扫成了一堆,院子里有几个喇嘛,对于游人的到来并不怎么介意,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陈雪寒跟喇嘛说了几句话,便有人引他们往建筑内走。他们穿过一栋很大的建筑,据说是喇嘛们做法事的场所,随即他们就上了一道木梯。建筑是依山而建的,他们只有一层一层地往上爬,也不知道爬了几层,路过了多少喇嘛的房间。胖子在一半儿的地方就放弃了,说自己没慧根,心也不诚,就不去给活佛添堵了。
吴邪也觉得腿有点儿酸,但是闷油瓶看他的时候,他还是摇了摇头。
他心里有个小小的执念,如果这里真如陈雪寒所说那样有神灵庇佑,如果是真的话,那么目前为止,这似乎就是无事可做的他,唯一能做的事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性——愿诸天神佛,感他一片赤诚。
他们的位置已经很高了,在栏杆远望似乎能看到城市的全景,如果是早上在这里,也许能看见地平线的日出。闷油瓶和他一样,平静地看着远处出神,吴邪想起他们在另一座雪山的时候,那时候闷油瓶的神情沉重而肃穆,此刻却已然不同。
“小哥,在想什么?”
闷油瓶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张家的起源,就在东北的那片山脉。”
吴邪一怔,这才意识到闷油瓶是在告诉他一些事情。吴邪笑了:“怪不得你那么耐寒,一点儿也不怕冷。”
张起灵却道:“那时候没有去过外面,终年看着皑皑白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暖的,当然不怕。”
吴邪心中一动,想起闷油瓶无父无母,小小年纪就因为身负异能而卷入家族斗争,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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