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们应该做。”谢沉钩随意的点着鼠标,淡淡的说。
张勇的眼睛猛然一亮,“我们?”
“嗯。”谢沉钩认真看着张勇,沉声问:“以你为主。有胆吗?”
“……坦白说,心里没底。这事儿抖出来,不知道会扯出来多少麻烦……但是……”张勇嘴里说着没底,手里却不由自主的摩擦着桌子边。
谢沉钩微微笑起来,“不急,线放长一些,多想些办法。我们分析一下,然后争取周一选题会上拿出一套方案。”
张勇兴奋之余还有些犹豫,“这个事情……你想好了?”
谢沉钩迎面看着张勇眼里的狐疑,平静里带着几分坚定,“不是你就是我。总有人要去做。”
张勇一愣,仔细再翻了翻资料,扭头看着谢沉钩,迟疑的开口,“但是老苏已经……”
谢沉钩温和而坚定的做了一个手势,“跟他没关系。慈善基金会的这些事情总有一天需要被公众知道。征原那边,有时间去看看他。”
张勇脸上闪过一丝羞愧神色,“老苏他……”
“不提这些。朋友一场。”谢沉钩淡淡笑道。
张勇笑了起来,眼底是欣然的释怀。
作者有话要说:植物打僵尸这个。。某些朋友会眼熟。。
41
41、时代的空子 。。。
本着保护线人的原则,张勇与线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单向联系。然而仅仅依靠线人毫无预期的爆料远远不足以支撑新闻调查所需的线索。
周一选题会上谢沉钩提交了选题,僵持和争论过后,总编最终敲了敲烟斗:“做。”
一个编辑建议说可以找找原来《笔锋》的人,他们05年深访过华藤。
谢沉钩与张勇心照不宣的对望了一眼。
苏征原下来之前就是《笔锋》的执行总编。
晚上谢沉钩一个人在公寓里抽了半天烟,还是给苏征原拨了个电话,简单说了原由。
苏征原在那边闷声不吭了半天,断然说:“我不认识。”
“征原!”谢沉钩沉声道。
苏征原依旧沉默。
谢沉钩抽着烟,僵持着一言不发。
“沉钩……我求你,别淌这个浑水了。”
“这不像你苏征原说的话。”谢沉钩磕了磕烟灰,将手边的钓鱼灯调亮。
“沉钩,你以为上次那稿子能发出来,你逃过一劫以后就能无法无天是吧?”苏征原骤然发怒,“我告诉你,上次那事儿没动你是老头子给你顶的!你那点小聪明,绕着弯写,认点字的都能看出来!你别以为真有什么无冕之王?!”
谢沉钩啪的打燃火机,又将其轻轻吹熄。
“这个事儿你别动,我告诉你!华藤我认识,不仅认识,我也知道这条线上挂着多少人!墨友会是个什么背景?里面牵扯着多少艺术家?我知道你胆子大,你父母在国外,无妻无子的没有后顾之忧,你能折腾,但这次你能把你自己折腾出事儿来你信不信?”
“征原,”谢沉钩一下一下玩着火机,“我后来听说,你是因为这条线,才出的事。”
他声音低沉有力,暗含着某种危险的东西。
“……”苏征原沉默了一会,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哀求,又仿佛警告,“别碰,沉钩……宋……”他吸了口气,“宋祁在里面。”
谢沉钩玩着火机的手微微一滞,晃动的火苗烫了手,他被突然的灼热惊得身体一僵。“宋祁?”
“沉钩,算了。”苏征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你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不要意气用事。每年那么多新闻……这事儿又不事关国计民生,大家都心知肚明,非要抖出来做什么?”
“什么为之国计民生……你下来才几天,就老成这样了?”谢沉钩忽然勾着嘴角轻笑,紧抿的唇角浮现一丝冰冷的刻薄。
苏征原闻言,长久的沉默,这才以一种苍凉的口吻叹了一声,“或许是……沉钩,当你失去过你就知道怕了。或许是我老了……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和宋祁再有什么纠葛。”
谢沉钩将灯拉灭,握着电话整个人向沙发里陷下去,窗外的微光斜斜照着,勾出一条疲惫却冷峻的影子。
“征原,当时动你的是宋祁?”
电话那头的沉默如墨,浓黑得令人窒息。
苏征原的声音再响起时,依然如同多年的老大哥一般亲切温厚,他说,“要做就做吧……沉钩,我还是那句话,保护好自己。”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说了几个人和电话号码,“可以联系他们,就说是我苏征原给你的。”
然后电话被挂断。绵长忙音仿佛一个人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长夜才过了一半,街灯亮的孤寂,对面高楼上还亮着的那些窗口,明亮的光里不知道上演的是幸福还是罪恶。
谢沉钩靠在沙发上歪着头一个个窗淡淡看过去,忽然觉得冷。
夜晚的光极微妙,仿佛半空里悬停着一些微光的颗粒,又仿佛触摸不到的烟。他在梦里打了个寒战,冻醒过来。迷蒙睁开眼睛,恍然觉得屋里的一切看上去有些陌生,仔细在脑里转了几圈,这才慢慢清醒。仍是自己熟悉的公寓,仍是自己的沙发。钓鱼灯将一个巨大的白纸灯罩悬在头顶,仿佛一只空寂的眼睛在俯视自己。
你看着我干什么?
还看着我。
还看。
……
谢沉钩看着钓鱼灯无声的笑,想起那个年轻人嘴角包不住的孩子气。
那个慢慢吸引着他的、好像长了开关的孩子。
看似漫不经心的乖巧精明着,却始终在无比坚定的追逐着另一个与他的现实完全无关的方向。
他人为的将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守着喜爱的东西,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骄傲矜持;另一半又野心勃勃的要工作上业有所成。
仿佛一个浓缩的少年与成年的集合体,在往成熟的路上飞奔,却还有一半留在青空下的时光里。
他想起梦里那个蜷缩起来的身影,像被罩在一盏温暖的灯里。谢沉钩分明没看到光源的存在,却有一团光微微笼着熟睡的孩子,她的嘴角轻轻蠕动,仿佛梦里还吃着一颗甜蜜的糖。
那副寥寥几笔的画,仿佛就此种在心里。
所以才不应该。
还年轻的才华不能就此埋没,一时的情感冲动只能成为不应该蔓延的火,最终连带爱一起湮没。在陈苏木的往事里,他本该比自己更清楚这一切。
他想给双方一个暂时的冷处理,初始的感情如同寒冬过后刚萌生的芽,幼嫩却不脆弱,适当的寒风反而能刺激它更加坚韧的生长。当那些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的年岁过去,他渴望更理智的爱。感情的双方能对自己的生活与情感完全的负责,没有一开始的相互纵容,没有后来的相互推诿。
两个人并排如舒婷笔下的树,在各自的枝叶繁茂里交织着,支撑并扩大着对方的边界。
虽然……谢沉钩记得年会上那最后一次的见面,巨大的向日葵呆呆的懵懂着,摆了一个搞笑的姿势,然后猛的扑过来。在众人的哄笑里,那个拥抱决绝又哀伤。
后背上仿佛还留有那一刻颤抖的力度。
他起身冲了了个热水澡,明天一早会有人送来机票,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还来得及好好睡一觉。
张勇这边进行得并不顺利,有几位熟悉的墨友会艺术家听闻此事纷纷划清界限,表示自己早已不在书画界多年。有一个起初说可以谈谈,隔两天再联系,手机便已关机,最后干脆变成了空号。
一想而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方的速度比他们要迅猛得多,清洗、封口……来自金钱与名望的巨大诱惑使他们从艺术家、鉴赏家、收藏家、慈善家……变成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者,人心之变令人咋舌。
张勇给谢沉钩邮件告知情况。谢沉钩握着电话躺在农场外的草地上,对着冬日天空变幻的极光微微眯起眼睛:“先做几个擦边的,不要深入核心。不急,慢慢来。”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幽绿的极光在空中鬼魅般的游走。谢沉钩将手枕在脑后,将视线往漆黑的宇宙深处投去。
接连两周下来,关于收藏界的高仿文物交易、流水线作业等系列稿件以无规律的方式不定期出街。不是什么重磅新闻,然其中提到的一些拍卖与慈善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寥寥几语却引发了网络上的大肆猜疑与炒作。
这原本就是一个疯狂的需要隐私来充实自己的时代。这也原本就是一个丑恶比善美更能刺激麻木心灵的时代。
每个人都希望借助媒体满足自己的窥私欲,通过堂而皇之的驳斥所谓高尚人士的生活来占据自己的道德制高点。
谢沉钩钻了时代的空子。
当假期休到一半,他在图尔库市郊的海岸看人钓鱼,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旁的钓鱼人正费力的摇着鱼竿上的绳轮,谢沉钩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淡淡接起电话:“宋祁。”
作者有话要说:小宋也一起出来溜溜吧……
42
42、钓鱼 。。。
钓上来第一条居然是宋祁。谢沉钩很难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但当电话接通的瞬间,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他承认自己的呼吸还是凝滞了一瞬。
简约的,富有时间赋予的特殊质感。
“……沉钩,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退出去。”毫无寒暄的直奔主题,这是宋祁的方式。
“不可能。”到如今他还是忍不住执拗。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谢沉钩苦笑着,一面对那终于将鱼拉上海面的老头竖起拇指致意。
“墨友会的推手是我。”宋祁简单明了,他并不忌讳。
“我知道。”谢沉钩嘴角弯起一丝笑。
“苏征原说的?”宋祁听似淡然。
谢沉钩沉默。
“沉钩,你仍然这么意气用事。”宋祁在那边仿佛是叹了口气,“一副书生脾气,死也不改。”
谢沉钩冷冷哼了一声。
“苏征原的事情是我做的,你不必问。”宋祁平淡的说,仿佛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不下去,我会被爆出来。”
“他家破人亡。”谢沉钩语气冰凉。
“所以你是替天行道?”宋祁仿佛笑了一声。
“这跟他没有关系。”谢沉钩淡淡的说,冷静和理智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有些事情在暗处做了太久,需要拿出来晒晒太阳了。宋祁,公众的良心不是你们的提款机。我会做到底。”
“……那我等着。”宋祁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好似多年以前一些赌气的游戏。
张勇这边有了新的收获。
网民们近似病毒式的转发与人肉搜索,成功引出一些沉不出气的行业边缘人物,这些边缘人的字里行间又引发了新一轮的上溯。于是在滚雪球似的对号入座游戏中,一些重要节点上的人物轮廓便如同淋巴结肿大似的越来越明显。但这些信息仍属于外围,有点鸭背泼水的意思。
张勇想剑走偏锋,“我们需不需要做一个内线?”
谢沉钩拿着电话皱眉,“怎么做?”
“书画界或者基金会体系内的,或者说一个能想办法进入这个圈子的人。最好能够是某些人身边的核心人物。没有的话,想办法培养一个。”张勇有点兴奋。
“……下周给我一个计划。”
周二的排版室里乱成一团,几个版的编辑记者争抢绝对稀缺的美编。张勇霸坐在关宇身边,几乎要将关宇逼到工作位的角落里。
谢沉钩休假,深观版在没有新闻调查的期间,以时下的热点深度为主。因为找内线的事情进展不顺,他有些烦躁的敲着桌子,敲得美编关宇心头火起,踹着张勇的椅子连连往外赶:“出去出去!深观版小谢那么斯文个人,怎么带出来你这个鲁智深!”
“别别别!我正烦呢,让我敲敲你桌子又不会破!”张勇瞪眼。
“你要敲去隔壁敲!”隔壁有台坏得只剩下键盘能用的电脑。
张勇翻了个白眼,不理会。
陈苏木抱着报告过来,“关老师,这期的特刊还要麻烦你帮忙设计一下主视觉。”
关宇一见陈苏木,十分急切,“小苏木快快快,过来给我笑一个!”
陈苏木面无表情的慢慢咧开嘴,露出两只小尖牙。
关宇的龌龊心思得到满足,惬意的连连啧嘴,“看这孩子,我一见他两小虎牙就浑身舒畅,”说罢踹了一脚张勇,“个个跟你似的顶着个死机的脸,我的人生就没指望了。”
张勇怒,“你全家都死机!”
关宇不理,热情接过陈苏木的报告,调侃道,“苏木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送报告啦?你那些漂亮小实习生呢?”
陈苏木笑,“这不是这期特刊要求高,我亲自带着脑袋过来请教您嘛!”
“你这脑袋带着倒省事,哎,你,”关宇用脚推着张勇的椅子,将他推到一边,“过去点,来,苏木过来。”
陈苏木笑着看了张勇一眼,也不客气的拉着椅子坐在关宇旁边,两人拿着一张废样的背面嘀嘀咕咕。
张勇偷偷摸摸越过来一看,大叫了一声。
关宇和陈苏木愕然回头。
“抽风了你?”关宇愤愤,“你们深观见不得人画东西?”
张勇茫然,陈苏木心知是说当年谢沉钩那件事,有些黯然,便也笑笑不说话。
关宇笑着拍陈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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