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鸦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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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鸦鬓-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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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桐赶紧扶起女子:“娘娘快请起来,如此举动,折煞小臣!”
女子一连串说了许多话,因为心急,讲得毫无章法:“蔡姐姐已经被害,他们还要害臣妾的孩子。陛下的血脉不可以被他们除去啊……大人救救臣妾!”女子抹泪,说着又要下跪,容桐连忙将她扶住了,问道:“娘娘,你别哭,慢慢讲,是怎么一回事?”
这女子便是身怀六甲的袁宝林。之前,她从皇帝口中套出蔡修仪也怀了身孕,出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态,袁宝林收买了几位蔡修仪的贴身内侍、宫人。今早,袁宝林照例待在自己的寝殿,忽有蔡修仪的内侍来通风报信,说有早朝过后,有一批陌生内侍悄潜进菡萏殿,二话不说逼迫蔡修仪坠了胎。
袁宝林立刻让贴身侍女穿上宝林妆,躺在帐中,谎称抱恙。她自己则悄潜出殿,本欲去寻皇帝,却听闻宫中□□,惊吓之下,就躲在了假石后。这会神魂稍安,试探着喊了一下“救命”。
袁宝林之前伴着皇帝,曾遥遥见过容桐两面,记下了他的模样。
袁宝林凝视着容桐,又滴下泪来。容桐瞧着她,只觉这位皇帝的妃嫔,是和常蕙心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常蕙心是看得他心快痴了,这位是哭得他心快化了。容桐再次问道:“娘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依据只言片语,猜道了一二:“是有人要害……龙嗣?”
袁宝林隐去事情的前半截,只道蔡修仪与她姊妹情深,舍命派人提醒她。后半截照讲,道出有人想要除尽皇帝龙嗣。
容桐听完皱起眉头:“是何人要除去龙子嗣?”
“臣妾不知!”袁宝林恳求道:“容大人救救我,救救陛下!”
容桐沉吟良久,眉头仍皱,问道:“朝中官吏以百计,娘娘何故独托于我?”
袁宝林官门出身,又做过宫人,很会察言观色,顷刻答道:“陛下经常向臣妾提起容大人,陛下对大人颇为信任和看重……”她捕捉到容桐眸色骤黯,还带着厉色,猜测片刻,立马补充道:“如若陛下今日在殿上做了让容大人难过的事,那也是……那也是陛下混淆视听的苦肉计!”袁宝林是瞎蒙的,却正好撞在容桐心头上:“陛下最信任的便是大人您,陛下甚至曾对臣妾提及,若是百年之后……托孤重任必将委于容大人!”
经历过的变故太多,容桐虽然心思流转大动,却仍对袁宝林的话半信半疑。他思忖了下,轻声邀道:“娘娘,且随臣来。”
“大人可是有法子,能带臣妾去见陛下?”一直是默默流泪的袁宝林突然哭了出来:“哪怕只是一面……求求容大人了!”
容桐没办法听袁宝林的哭声,她一哭,他就没力气了。容桐无奈,“娘娘,您别哭。”
容桐声音虚弱:“娘娘且须忍耐,只怕最近这些日子,娘娘都无法见到陛下。臣不知陛下被羁押在宫中何处,但为了娘娘安全,娘娘必须速出宫去!”
袁宝林仍是低泣,容桐只好恐吓她,“娘娘再哭,就要被梅林外头的人听见了。”
这一句话,令袁宝林骤然止啼。
容桐盯着她看了几眼,嘱咐道:“娘娘且随臣出去,务必跟紧在臣身后,一旦发生任何情况,见机行事。”
“明白了。”袁宝林本来嗓子就细,一应诺一低头,更显乖巧。
容桐又多看了她一眼。
容桐正色引路,蹑着手脚从梅林出去。因担心梅枝会刮伤袁宝林,每经过两枝挨得近的梅树,容桐都要将它们的枝干拨开。容桐护花,只为她是天子亲眷,亦是行动艰难的孕妇……所以一路行来,他的神色都十分自然。
袁宝林紧紧跟在容桐后面,睁大了一双小鹿眼睛,瞧着他的后面,不知不觉眨了又眨。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去魔都办事,至少三天,攒了一些存稿箱发文,一般是早上八点(明天没有,后天和大后头有)。大家的回复,还有送积分可能能及时,望见谅。我回家了都会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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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月照梨花(二)

容桐带着袁宝林出宫;不下十次碰见守卫;几番躲藏。容桐一颗心,剧烈跳起又剧烈落下;两侧腋下和手心都是汗。到最后,逃至宫外时,容桐腋下和掌心的汗全干了。他听见身后的袁宝林轻轻呼了一口气;不由得回头冲她笑道:“还好,有惊无险。”他自以为无人跟踪。
袁宝林眨了眨眼睛;仰着一张微红的小脸望着容桐;嘴角弯起来,像个横着的小月亮。
容桐笑出了声;觉得袁宝林像个妹妹。
袁宝林又眨了眨眼;可以发现她睫毛很长。袁宝林问容桐:“大人,我们暂避何处?
容桐想了想,答道:“微臣家中。”
这宫外也有梅林,此时此刻,两人就立在梅林中。可惜这里的梅花。苞多,绽放得少。偶有几只,还被雪层层压住,不似梅花,到似梨花。
袁宝林望着“梨花”出神,忽然自言自语:“这花要是晚上被月亮照着,就更好看了。”
容桐听着,心想:夜晚漆黑,纵算月亮照了,无论是雪是花,均也没白天明亮啊!
但眼前这位是娘娘,非议不得。再说,因为有话直说,他遭得罪已经够多啦!容桐应道:“可能吧!”

那厢,容桐在周峦的监视下离开皇宫;这厢,周峦和谢致已着手祭祀。
寝殿内,内侍们从翻出一套崭新的龙袍,伺候周峦穿上。这套龙袍是按照谢景的尺寸裁剪的,周峦穿在身上,其实显得略大,有些空荡。可众内侍皆叫好,赞陛下龙体伟岸,龙袍再称身不过了。
周峦一笑而过。
重新复位的小皇帝,着帝冕龙袍,整装一新,步出殿外。
谢致候在门外,听见一簇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双臂还保持着交叉抱在胸前的姿势。谢致眼前一亮:看来周峦这个人,是衣服穿得越华丽,越显英俊。他往日锦衣裘服,风姿高雅,已十分好看。这会着了龙袍,更好看了,飞扬的风姿沉淀下去,自然散发出帝王威严。
依着谢致的性子,他本该赞一句,称赞周峦的英俊快要赶上他。但今日此刻,不知道怎么了,谢致的话竟哽在喉咙里,发不出声。又好似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令他的身体隐隐刺痛。谢致在不知不觉中放下双臂,朝着周峦,微微鞠了一躬。
周峦将谢致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不多言,冲谢致笑道:“殿下,祭祀要开始了,与我同去吧。”
谢致“嗯”了一声,他垂着眸,无人看得清他眼中深色,亦无人能窥他心中情绪。
周峦大致能够猜到。
祭祀,极为郑重,在金殿前举行。
内侍已将殿外旷地上的积雪全部清楚。台阶和道路两侧,依礼摆置好祭祀要用的器皿。两扇镀金的铜制殿门大敞,如若远眺,可以窥见殿内焕然一新,龙椅、玉阶、地面无一不锃亮。只有龙柱上那一个缺口和被半截斩断的金龙,能让人稍稍忆起,一个时辰前这里曾发生腥风血雨,赤红满目,残肢遍地,皇朝的尊位换了人坐。
百官立在空地上,百官前头,是一路直上的台阶,因为刚刚经历了宫变,为防反复,每一级台阶的左右两侧,均屹立了两位着重铠的禁卫,站姿勃勃。他们的右手均握着一杆长枪,枪杆笔直,枪头直冲蓝天。百官从下往上仰望,顿觉气势恢宏,士兵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精气神,又感染了百官,令百官一扫疲态。
而在这台阶的尽头,伫着年轻的皇帝周峦,他俯视百官,背后是他重新夺回的金銮殿——它依旧金光灿灿,甚至比以前更漂亮。
周峦不让内侍传旨,却让众禁卫将开始祭祀的命令一级一级沿着台阶传下去,犹如士兵在军营中报数由远及近,听在百官耳中,分层次地越来越高亢嘹亮。
当皇帝的旨意传至最后一级,到达旷地,洪亮的声音令诸官心头大震,肩一颤,膝一屈,情不自禁跪下来。
百官伏地,接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人声轻,百人声强,形成轰鸣,彻响云霄。
周峦站在最高处,看见这壮观景象,心潮起伏。他喉头哽咽:这一招是周仲晦教导他的。周仲晦说,数年或是数十年后,周峦复位,谢景朝的那些臣子不一定真心服他。周峦着龙袍帝冕在文武百官前第一次露面,一定要记得,设在殿前,不用内侍,让最刚毅的士兵逐级传令。这样,才能当庭立威,将百官慑服。
当年,周仲晦还曾再三叮嘱周峦:还朝复位初期,人心仍慌,肯定会有不少臣子心底持着观望的态度,不会为周峦的王朝卖出全力。这时候,周峦切不可埋怨、愤恨、甚至猜忌,因此明里暗里处置这些臣子这样只令帝王和臣子间的关系愈来愈疏,朝臣由“不悦”变成“不服”,最后君臣二心,沟壑难弥,朝臣造反,王朝崩裂。
周仲晦告诫周峦,身为君王,首先要做到的是容人。其次要以诚相待,用人不疑。有些朝臣不服你不要紧,只要你真心且公正地对待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死心塌地效忠你。君臣团结一心,王朝蒸蒸日上。
当时周峦听完这番语重心长的话,随即问周仲晦:“师傅,你已经这么通透,为什么不干脆来坐朕这个位置?”
周仲晦只轻轻道了四个字:“臣无异心。”
这会,周峦放眼下望,他视力极佳,瞧见底下有些官员的脸上,果然出现了周仲晦预料到的观望表情。周峦心头感慨,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随时随刻记住师傅的教诲,治理好这片江山。
周峦的下巴缓缓扬起,睁大了一双星目望向天空。碧空如洗,清澈净朗,却望不见周仲晦的英灵。
谁也不知道,刚刚复位的皇帝,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红了眼眶。
周峦吸了吸鼻子,望见谢致单膝跪着,也在拜他。周峦忙令禁卫传旨——陛下请汉王速上台来!
诸官不知何事,心头一紧。莫说诸官,就是谢致自己,也是心上骤缩,仿佛谁在体内捏了只拳头。
谢致面无表情,不紧不慢拾级而上,登至殿前高台,站在周峦面前。片刻后,谢致屈背弯腰,欲缓缓再跪,周峦却上前一步,搀扶住他。无需禁卫传令,周峦自运起内力,朗声告诉众官:“此番拨乱反正,汉王至始至终与朕齐心,不惧危险,不顾自身安危,亦是他亲手生擒住逆贼。功劳甚高,从今往后,汉王见天子,无需下跪!”
周峦补充道:“亦赐免死铁券一封。”永远不会有除去谢致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字数稀薄的存稿箱+_+

、第69章 月照梨花(三)

周峦这一举动,出自好心;却犹如抬着架子将谢致举高;谢致双脚立地悬空;以后再抬起落下,都全由周峦操控。
谢致不得不弯腰,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臣——谢主隆恩。微臣愿誓死效忠,粉身碎骨,此生不悔。”
皇帝周峦豪迈大笑,扶住了汉王谢致。
~
谢景被栓在水牢里;层层桎梏;无法脱身。他亲眼瞧见谢致、常蕙心、周峦三人一同远去;不久后,却又听见一人的步伐由远及近;重新回来。
这脚步谢景已听过千遍万遍,烂熟于心。他闭起双眼,思忖为何是常蕙心一人独自归来。
少顷,谢景拿定主意,决定静观其变,看常蕙心先做什么举动,先说什么话,他再灵活应对。
哪知常蕙心进来,一言不发。正巧监牢的栅栏外有一张桌子,数把椅子,她就捡了一张来坐。期间口渴,常蕙心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谢景本来不渴的,瞧见常蕙心喝水,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因此而起伏,谢景忽然也感到渴。再想想,忽然发现哽在喉咙里的那些话全变成了刺,令嗓子喉咙一齐干涩难受,不由得咳了一声。
谢景面上一讪,觉得自己先出了声,等同于露怯——与常蕙心单独交锋第一回,他就败了。
谢景气恼,鼻息自然而然加重,却努力自抑住,不想再发出声音。
监牢内外静悄悄,偶尔有水耗子凫水的声音,听着森森然,愈发的压抑。
谢景感觉得到,水耗子钻进他的裤管,正顺着他的小腿肚往上爬,令他的心头起了阵阵刺痒,好似指甲尖划着粗糙石板,挠心的恐惧和难受。
闭着双眼的谢景,两睫微微颤动,他索性调匀自己的呼吸,参起禅来。心中默念佛法,忘却此刻身处何处。
可惜,能忘了物,却忘不了我,谢景心中杂念太多,始终无法入定。正巧水耗子的动作大了,击起波浪又带起阴风,吹得谢景的铁链哐当的响……他心中叹息一声,睁开眼来。
谢景瞧见,常蕙心仍背对着他,仍是偶尔喝茶——她好像一直在忙自己的事,似乎这处天地只有她自己,根本就没有谢景这个人。
谢景起先还好,后来,观察常蕙心的时间长了,谢景觉得这种被忽视的滋味非常难受。
牢中没有日晷,亦无钟漏,谢景全凭自己的经验来推算时间: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了,常蕙心始终不发一言,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水耗子早蹿进地洞,遁得无踪无影,谢景却觉得心底蹿起了一只小耗子,在他胸腔内上下跳动,躁得慌。终于,他忍不住,启了唇,对着常蕙心的背影,轻轻唤了声:“蕙娘。”
许是声音太轻,亦或者是牢里的积水声音太大,淹没了谢景的声音,常蕙心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转过身来。
良久,谢景又唤了一声“蕙娘”,这次他的声音比上次要稍微提高些。
常蕙心不做任何回应。
再唤下去谢景也没面子,他便不再称呼她,思忖片刻,直接起了个话题:“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声音温柔,屡次哽咽,是个聋子也能听出其中的“愧疚”和“深情”。
常蕙心仍然不理谢景。
谢景目光一沉,盯着常蕙心的后背,眸现凶光。他闭眼又睁眼,眼帘几番起合,终于平复了恼羞,让自己平静下来。
“蕙……娘,你为什么……仍不愿同我讲话?”谢景问道,是因为她仍恨着他那杯毒药么?
谢景话音落地,须臾,常蕙心不急、不慢,转过身来。谢景见她转身,眸光一喜。
常蕙心却对着谢景,表情和言语皆平淡道:“我为剁肉刀,你为砧上肉。我为看监卫,你为阶下囚,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话?”他有什么资格同她攀谈?!
谢景一怔,起先错愕,继而笑出声来。他是真心发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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