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默默听着,面无表情。少顷,他以手撑起,支撑着站起来,边走近常蕙心边道:“不想来往就不来往。”没什么大不了的。谢致伸臂,绕过常蕙心的锁骨和肩头,去拍她的后背,轻道:“你还有我。”
这四个字,几分真,几分假呢?
不管几分真假,常蕙心本能地感动了一下。她一抬眼,蹙眉道:“三吴,你怎么长了这么多白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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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微和目送常蕙心远离,她抿了抿唇,泪珠从眼眶中渗出,越流越多——不知道是伤心与常蕙心友情斩断,还是难过自身的遭遇。
待谢济赶至时,曾微和已经哭肿了双眼,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分外可怜。谢济心里难过,在她身旁单膝跪下来,抓她的手,哽咽不成声。
曾微和伸手摸谢济的脸,笑道:“你怎么打扮成了个小太监?”
谢济勉强挤出笑容:“不打扮成这样能来见你吗?”谢济目光扫视,很快看见地上躺着个老头,五分警觉五分不悦,“他是谁?”
“是个大夫,我让他来给我看看,大夫查出是有人在我的饮食里下了毒,专门打胎的毒。但你我之事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便将他杀了。”
谢济怔忪片刻,点了点头。
曾微和似是自言自语,道:“阿济,怀孕的事只有你知我知,是谁……要害我们的孩子呢?”
谢济愧疚,低头头去,猛然看清曾微和袍子上成片的血迹。谢济不由得双手剧颤,抚上曾微和的肚子,牙齿打颤问道:“我们的孩子……还好么?”
“保住了,就是不知道经了这么一遭,他生下来后会不会怪他爹娘。”
谢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谁要害我们的孩子呢?”曾微和还在说:“我是结了挺多仇的,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怀了孩子,这毒是冲着孩子来的。”曾微和弯腰,握住谢济双手:“阿济,宝宝刚怀着就这么危险,你说他能不能顺顺利利生下来,平平安安长大?”
曾微和向来气势慑人,她与谢济相处,一直都是女强男弱。这还是第一次在谢济面前流露怯懦,谢济忽然就觉得自己比曾微和年长了,他是她的男人,理当撑伞遮阴保护她。
谢济回握住曾微和的手,攥得牢牢:“你不要怕。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准许任何人伤害到我们的孩子。”谢济站起身来,指尖轻触曾微和脸颊,怜惜道:“微和,我现在不能多陪你,明日再来看你。今夜我要立刻回宫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三星迷情又投了两个地雷。
本来想多更点,剧情憋在心里我也急,但是昨晚发烧了,今天打了针脑子仍是懵懵的,只有3k字_(:3∠)_
、第42章 鸦鬓娇颜(二)
太子谢济匆匆赶回禁宫;直入中宫;宫人上前阻拦;他竟将宫人推倒。
事后,谢济才意识到自己踢了女人,滞住脚步。
皇后本来已经入睡了,得了宫人禀报;披着衣裳散了头发就走出来了,“这都是怎么了,啊?济大郎你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谢济问道:“母后,是不是你对微和下的毒?”
这么公然一问,许多的宫人内侍,顷刻间;皇后慌得错觉心掉出了胸腔。她赶紧喝退旁人,对谢济道:“刚才不是好好的么?你这又是做什么?”皇后镇定下来,很快明白,“你偷出宫去了?”
“是。”谢济供认不讳。他又追问:“母后,是不是对微和下毒,想要堕下我的孩子?”
皇后缓了缓神,一口承认。接着,便苦口婆心教导谢济,身为一国储君,要懂什么是舍什么是得……谢济年轻稚嫩,只觉得皇后越唠叨,他越觉得烦。她对他一逼再逼,逼得他心中逆浪滔天,调头转身就走。
皇后立在后面,以手指着谢济,痛呵道:“你给本宫站住!”
谢济走得愈发快了。
皇后气息不紊,觉得这么多年呕心沥血养了个废物,却又心疼谢济,舍不得,再唤道:“济大郎,你别走了。你先听本宫好好把厉害关系同你说了,那曾微和绝对不是真心对你……”
谢济恼怒,一脚踹开大门,却发现门外早已站着一人。那人见谢济抬腿,也抬腿一迎,脚踝勾住谢济小腿,接着一个翻转,直接将谢济踢跪在地上。
谢济脑子已经懵了,没得反应。皇后急匆匆赶过来,借着月光光亮,看清来人面庞,战战兢兢,当即一跪:“陛下——”
来人正是皇帝谢景,他让人去查查今夜宫中出了什么事,结果查出太子今晚在东宫又哭又恼,接着还闹进中宫。皇帝当即就赶来了,正好将皇后最后那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下一刻,皇帝命令道:“将太子押回东宫,禁足思过!”七八个内侍跑过来押人,谢济不敢反抗,任由一群太监押走了。皇帝掀袍跨进殿内,怒极反笑,嘴角噙着一丝笑对皇后道:“朕的皇后,你来给朕讲讲,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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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回家的时候,发现容桐点着盏灯笼,坐在大梧桐树下看书。
常蕙心走过去,问道:“还没睡呢?”子时都过了,现今是七月十六了。
容桐看得聚精会神,这才发现常蕙心回来了。他站起来,答道:“在等你回来。”他和苏虞溪虽无感情,但毕竟是拜过堂的,怎么说也要好好照顾她,才能对得起苏宰相,对得起……汉王。
常蕙心心中生暖,脖子伸长些,笑问:“在看什么呢?”
容桐突然捂紧了书册。
常蕙心打趣道:“不会是周大人送你的那本《登科记》吧?”
容桐忙道:“不会不会。”容桐本来准备把那本书烧了的,但是一想是义弟送的礼物,烧不得。容桐就找了个盒子把《登科记》锁起来,打算等到周峦成亲之时,回赠给周峦。想到这,容桐问常蕙心,“一川送你的那本书呢,还在吗?”要是在的话也一起回送了。
常蕙心接口道:“在啊,那本书我留着有用的。”
容桐一听,身子一抖,五分惊惧五分尴尬,不敢再接话了。
常蕙心却更凑近些,追问道:“既然不是《登科记》,那你在看什么,给我看看?”
容桐这才不好意思的说:“闲书……《怪谈》。”容桐说完,将书递给常蕙心,给她翻。
常蕙心随手翻翻,都是凡人和妖怪的恋情。凡人皆是男子,大多是穷书生穷小子,妖怪必是貌美的狐妖、女鬼。狐妖女鬼恋上了穷书生的才气,穷女生为狐妖女鬼的美貌颠倒,陋室你读书来我添香,痴心情长。书生体弱多灾,女妖为他求药挡灾,万死不辞。后来,女妖施法,书生努力,书生中了状元,青云直上。
容桐见常蕙心读得专心致志,讪讪道:“这书进来在京中卖得很火,比前阵子的《登科记》还卖得好。”
常蕙心合上书道:“是该卖得好,故事挺真的。”
容桐一愣,狐仙鬼怪哪里真实?几百年
容桐试探着问:“这是……怪谈。”
“呵,不是挺真的么?”常蕙心冷笑一声,随手翻一页给容桐看,“你瞧,这些故事讲到最后,不都是已经穿锦衣住琼台的书生,去找道士求了什么黄符金钵,将女妖化成一滩水,从此他轻松享繁华。”
容桐辩解道:“抓她们,是因为她们是妖怪。”降妖伏魔,大义所趋。
“不是因为她们是妖怪,而是因为男人们腻了。”常蕙心摇了摇头。男人们腻了,不再需要她们,所以狐仙女鬼陪他们走过再多苦难,在他们眼里,也只是烂命一条。
容桐呆立了半响,眼前的女子眸中浮现出戾气,和似浓雾散不开的怨憎……这眼眸容桐曾看过,棺中坐起的“女鬼”,在上京路上,就曾屡次显现过这种眼神。
常人见了这种眼神,正常反应都是戒备甚至惧怕,容桐却觉亲切,缓缓前进一步,想要去抓常蕙心的手。
常蕙心猛地退后,惊醒了容桐。
半响,容桐问她:“苏姑娘,我见你眸中许多怨气,是汉王殿下待你不好吗?”
常蕙心毫不犹豫接口:“他待我很好。”答完她自己楞了一下,前半辈子直到死,都只活在谢景这一个男人的阴影里,没有比较,所以以为他就是代表。这会容桐一点醒,常蕙心细细想起来,其实世上还是有许多好男子的,比方说谢致……
常蕙心对容桐笑道:“方才是我出言武断了,也不是全天下的书生都是负心汉,比方说容公子你,就是一个好书生。”常蕙心提起灯笼,道:“时候不早了,一起回房吧!”
容桐被人一夸,脸比灯笼还亮,灯笼是白的,他是红光。
两人走着走着,容桐想起一事:“娘子……”又称呼她“娘子”了,看来是礼节方面的事。常蕙心问:“什么事?”
容桐这才告诉她:“我这次再派人回璋县,接着家父了。他可能过几天就能进京,以后就在这里常住了。”
常蕙心笑了,直劝容桐放心,她会好生孝敬老人家的——当然,这孝敬可不是买酒,或者给他银子去赌。
……
容桐告诉常蕙心,容父过几天就能进京,哪知道路上晴天多,雨天少,容父第二天中午就到府门口了。
小夫妻俩一起出来接的,容桐扶着容父下车,容父醉醺醺的,开口就是酒气:“你爹我可不要常住在这鬼地方,多给我先钱,我回去再押个大,一押押十年……”全是醉话。
容桐全是赔笑,顺着容父的话说:“阿爹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孩儿再置宅院,城南还有好几间不错的,明日就带阿爹去看。”
容父的右臂在空中胡乱挥动:“这整个京城都阴阴冷冷的,哪处都是鬼地方,我要回乡去!”烂醉了说胡话,七月份的晌午,太阳热得烤人,哪有一丝一毫的阴冷?
容桐无奈,却很有耐性地赔礼,欲将容父搀回房中。容父却打个酒嗝,道:“在这里暂住也可以,你给我银子,京城的赌坊在哪里啊、啊?”容父右脚绊到左脚,整个身子往前一颤,差点栽入常蕙心怀中。常蕙心及时将他扶住,近距离打量容父面容,忽然觉得有四、五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
待到夫妻俩将容父送回房内,容父呼呼大睡了,常蕙心陡然想起来,这容父……还真是她一个人熟人!
昔年他丰姿隽秀,亦不姓容,是小朝廷里的御医,聪敏善谈,不沾恶习,待谁都和和气气。没想到经年酗酒后,他两颊急剧消瘦,常蕙心差点认不出来!
他姓洪啊,他是洪御医!
常蕙心在金龙神庙遭灾,携着谢致千里寻夫,一路找到璋县,晕厥过去。谢景还是请的洪大夫为她施针,救活过来。后来,谢景三番五次赠予洪大夫厚礼,希望洪大夫能妙手调理,让常蕙心能重怀上子嗣。可惜,这事还没成功呢,她就死了。
……
常蕙心痴伫着,容桐都走过来了,她还神游着。容桐不由问道:“娘子?”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常蕙心眨了下眼,回过神来,问他:“怎么了?”
容桐垂头,“我之前没好意思同你说,阿爹是这样一副模样,让你……吃惊了吧。”见常蕙心不接话,容桐连忙补充:“其实阿爹才学不输与我,他只是好赌好喝酒了点……”
常蕙心听着容桐言语,悠悠想起,在璋县郊村,容桐家中。常蕙心陪容桐藏金子,容桐也说过,“家父的才学不输与小生”,那时候她怎么没有起疑!
、第43章 鸦鬓娇颜(三)
记得洪大夫曾经提过,说有妻有子;但俱不在身边……儿子竟是容桐?!
常蕙心仍在思忖;就听见房里的容父半醉半醒;仍在大喊:“琴父,方才忘记问了,和你一起进来的是你媳妇么?听说你娶了苏家的媳妇,和离了!赶紧和离了!”
容桐听着尴尬,连忙向常蕙心赔礼。常蕙心却道:“老人家喝醉了酒,说些醉话,我们做晚辈的不该记在心上。”她心里暗想;今夜要探上一探。
是夜;趁着容桐熟睡;常蕙心点住容桐的穴道,她自己则悄悄潜出房外。
容父的房内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
常蕙心潜入房内,先撕下人皮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她走到很近的地方,才瞧清楚:椅子倒在地上,容父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一手仍攥着酒壶。手一松,酒壶滚到旁边。
常蕙心唇角噙着浅笑,伸脚踢了酒壶一下。叮咚清响,容父缓慢睁开眼睛,眯着,扫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容父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却陡然睁开,凝视常蕙心。
常蕙心缓缓开口:“洪大夫,别来无恙。”
容父身子一缩,直接后蹿到墙角,他退得太急,右脚勾住了椅子,椅子拖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容父怯道:“谢夫人,不是我害你的。”
常蕙心道:“说什么害呢?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容父立即接道:“不对你已经死了!”
常蕙心旋即探臂,扼住容父咽喉,道:“是你配的毒药么?”不然他怎么肯定她已经死了。
容父惊惧愧疚之下,将事情和盘托出。谢景的确找他配了一剂无色无味的毒药,人若喝了,必死无疑。但当初谢景找他配的时候,说这药是用来毒一只老狗的——狗老了,牙掉光了,活得痛苦。
容父低头:“你后来突然不见了,我才渐渐醒悟过来。我就……赶紧逃了。”隐姓埋名保命。
常蕙心轻笑一声:“那你逃到了璋县附近?”记得洪大夫的老家不在璋县,他不是雍州人。
容父道:“最危急处最安全。”他回老家寻着妻子儿子,担心谢景灭口,不敢久留,潜回璋县附近,做普通农民。
常蕙心问道:“那毒药的方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可以给你抄一份。”容父低下头,不敢对视常蕙心的眼睛,声音便细:“你是人……还是鬼啊?”
“鬼!”
容父吓了一跳,手肘撞到了墙上。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待再睁开眼时,常蕙心已经不见了。
翌日,容桐早起,照例去拜见父亲。却见容父双眼凹陷,形容憔悴,托着手肘,闷闷不发一言。容桐觉着奇怪,凑近了闻,父亲身上竟破天荒无一丝酒味。
容桐关切道:“阿爹,怎么了?”
容父欲言又止,最后道:“没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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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黑黢黢的夜。京城和煦的太阳照不到这里,京中的百姓还只穿单衣,这里的人已裹了棉袄,还得披上防风斗篷,朔风呼呼的刮,跟刀子一样。
缺了一个口子的月亮照到山丘上,把本来不高的小山坡映得像巍峨的峰。峰上立着的男人披了黑裘衣,远望还以为是一头狼。他脚下还跪着一个人,双手被反缚到背后。
着黑裘的男子前迈一步,手抓住绳头一扯,束缚松开,苏铮被松绑。苏铮肢体麻木,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站起来,冲裘衣男子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