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的自卑是什么?前文和景多多相见的部分中已经提到了一点,就是策的眼睛。策是个独眼龙,为此他一直极力地掩盖自己右眼的缺陷。后来破了相,就更是纠结自己的外表了。
、第十七章(2) 同是飘零人
“差不多吧,我一直就很自卑。”
“你为什么要自卑呀?我觉得你很好啊!你有才艺,很风趣,长得也不错。”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但凡是有一点可以让他炫耀的,他也不至于会为明日的回乡而纠结。耻笑过自己的人过得比自己好,想一想就觉得无地自容。
兔子叹了一口气:“小吴,如果你有跟别人深入接触,你就会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有他自卑的一面,即便是那些被你定义成是风光无限的人物。”
风光无限?景多多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了策的影像,那个男人也有他的自卑吗?
“我是觉得,每个人都会有他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没必要非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较。如果这个短处是你根本改变不了的,就比如说,你的出身,还有你的外表,那你就不要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纠结了没有用呀。你就认清了自己的专长是什么,然后好好地发挥就好了。等你变得出色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些从前令你自卑的因素根本就是没人在意的事情。至于说那些想方设法否定你的成功,非要搬出你的缺点来贬低你的,这类人根本就是心术不正,他们的话还有听的必要吗?”
景多多看着兔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贯不正经的兔子突然长篇大论地对他说教,实在是反常。且看兔子吃了一块面卤,继续说道:“我爹强占了他的奴仆,才有了我。我从刚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在家里低人一等。不管我作得再怎么出色,也得不到别人的一句认可。出身好的明明作得远没有我好,却会得到铺天盖地的夸赞。那时候,我真是不忿,只觉得他们是不是瞎了眼了。可是慢慢地,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不再执着于这些了。小吴,你都在外面混了这么久了,也有自己的生活了吧?”
自己的生活?就是现在这种流浪生活吗?他的自卑可就是来源于这个。兔子说的什么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不执着于别人的白眼,他景多多恐怕做不到。
“也许你心里并不接受你现在的生活,但如若让你去按别人的方式生活,你可能会更不开心。不过当然啦,这些都是我个人的观点。生活还是靠你自己去感悟的。你明天回家了,若是觉得家乡的生活才是你真正想要的,那你想办法留在那里好了。至于那些曾经笑话过你的人,他们若真是过得比你富足,反过来笑你一穷二白,你也不要太在意。”
景多多不好意思地一笑:“被你看穿了呀。”
“你是一个人在外漂泊得太久,难耐寂寞,所以想回家乡。可是一想到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些人都已有家有业,你自己还一无所有,心里就感到难为情了,是不是?”兔子笑了,“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有时想想家乡那些旧相识的现状,也会感到落差的。”
因为兔子先前讲述了自己的身世,现在又对景多多的心情表示了感同身受,景多多不禁对兔子的过去产生了好奇,想要知道兔子到底有过多少和他相似的经历。他问道:“你和大牛在外飘零了很久吧?有没有感觉到孤单,想要回家乡去?”
“我们离开家乡很多年了,但是我根本就不想回去。如果我还能在那个地方生活下去的话,也不会选择背井离乡。我猜想,你当初离家是因为别人容不下你吧?我和我哥也是,不过有一点可能和你不同。我们并不是一无所有,也不是低人一等。我们本来是拥有了很多的,一般人想要的,我们都有,可是,有人硬生生地从我们手中夺走了一切,害得我们无家可归,这才流落至此的。”兔子直视着景多多,“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只是在一夜间,就从一个很高的位置上摔到了地上。”
景多多惊讶得说不话来。难以置信,平日里打打闹闹,笑口常开的一对平常兄弟竟然有着这般身世。反过来看看自己,他虽一直一无所有,但也没失去过什么。
“安平本是一个财主,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是他情愿放弃这一切,选择出来跑江湖。四处漂泊至今差不多二十年了,只为了寻找一个女人。”兔子的眼中带有苦涩,“有时候我都替他伤感。找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真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对方一面。唉,真希望老天开眼,可怜可怜他吧。”
景多多低下了头。他也曾千里迢迢地找寻过哥哥,但是他很幸运,刚一落地,就见到了哥哥,还跟哥哥说上了话。像安平这样苦寻二十年未果的心情,他实在是想不到。
“所以说,小子。”兔子用筷子敲了一下景多多的头,“别总以为自己是比谁都不幸。世上比你受苦受得多的大有人在,像你这样没完没了地纠结,那可没法活了。”
景多多看着兔子。第一次,他意识到了兔子和他之间有着七岁的年龄差。以前总是在一起玩闹,他都忘记了兔子的真实年龄,全当他们两个同龄。
兔子可比他经历过更多的大起大落。
谢谢你,兔子哥。
吃完了面条,兔子拍拍肚子:“噢,吃饱喝足,感觉真好!这顿饭的饭费我会替你记下来,回头跟你讨。”
“什么?”景多多跳了起来,“你不是说这顿饭你请客的吗?”
“对呀,这顿饭的钱是我出的,我已经把钱给卖面的了。我可没食言。只是,我既然请了你一顿,你也得尽早请我一顿。”兔子一脸坏笑地看着景多多,“就明天,等你探亲回来了,你要请我去饭庄好好吃一顿,红烧肉,杀猪菜,三鲜疙瘩汤,外加三鲜馅饺子。”
好你个兔子,还真会算计!景多多跳过去想要掐兔子的脖子:“死兔子,我看你不用非得去饭庄里吃饺子,我今晚上就把你剁成兔肉馅,再用你的皮来包饺子。”
兔子嬉皮笑脸地逃跑了,景多多在后面追着打他。等他们回到住所,两个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回到炕上一倒下,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次日,景多多和安平都去办自己的事了,大牛和兔子两个闲人一同去逛街。兔子挑了一匹布,说是要给大牛作身新衣裳。大牛觉得太麻烦了,兔子却坚持:“你看看你,都十天了,也不见你换一件衣服。好像是身上穿的衣服没脏到惨不忍睹,你就不换下来似的。要是以前的部下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估计谁也认不出你来。”
“认不出就认不出,我现在是大牛,一个杂耍班成员而已。”
“以前我是你的侍从,要照顾你的生活,还要听从你的指挥。可现在,我们只是兄弟,我依旧会照顾你的生活,但是,我,不,听,你,的。”兔子一字一顿,并随着节奏晃着脑袋。
大牛被他逗乐了,眼见拗不过他,只好依着他,付钱买下了布料。
“我看到你昨天晚上和小吴出去了,好半天才回来。是不是聊了很久?”
“是呀,他自我纠结,我就开导开导他。”
“真是难得,我从没见你这么主动地去走近一个人,还能说那么多话。对安平,也没见过你这样。”
“有吗?我一点都没注意。”
“你变得热情了,不像过去,有些孤僻,还很冷漠。是不是因为小吴让你想起了过去的你?”
兔子笑了:“小吴像我吗?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才没有那么自卑呢。我已经能够想开了。管别人怎么看不起我,能有个时时护着我的哥哥,我就足够了。”
看着兔子,大牛的脸上泛起了苦涩:“我当初刻意地把你留在身边,以为这样做可以保护你,没想到反而连累了你。”
“你怎么了,哥?我没觉得现在过得有什么不好的,你不用再为当年的事自责。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要跟着你。”
“说起来,凤城正是边城,出了城,就到了女真人的地界了。”大牛温存地看着兔子,“你真的不想回家看看?”
“我不去,”兔子很干脆地回绝了,“我还是那句话,有哥哥你的地方才是家。”
作者有话要说:大牛和兔子这对兄弟从某种程度上是策和景多多两兄弟的长大版;在日后会作为策和景多多的前辈;给与指点。末尾处的暗示应该有人看得出来吧?大牛和兔子二人是女真人,而且他们两个还和策有些关系。
、第十八章 重回故地(1)
搭乘了一辆运货的马车,又步行了一段路程,景多多终于到达了他小时候生活的村庄。站在村口,景多多内心忐忑,不知道进村之后,会看到什么。打眼望去,村子里似乎是没什么变化。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景多多迈步跨进了村子。
人来人往的村民中,景多多没有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是,他小时候总是一个人,鲜少跟村里人来往,他现在能记得住长相并叫得出姓名的,真是屈指可数。这些他记得住的人又多是孩子,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早就不是小时候的模样。景多多看过了人,又看了看房屋,试图找寻孩童时的记忆。
凭着记忆找到了舅舅家,景多多看着门前的台阶,淡淡地笑了。因为舅舅家里人的排挤,小时候的他经常一个人坐在这个台阶上,摆弄着自己的宝贝玩具,时不时地还会自言自语,等到了睡觉的时间,才敢进屋去。他蹲下来,轻抚石头台阶,仿佛这里还留着他的体温。
院子的大门紧闭着,景多多站起身,盯着这扇门。虽然构造没有变,但是这扇门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舅舅家的门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眼前的这一扇依旧很旧,但比起他记忆里的可是新多了,也结实了不少。很显然,他走了之后,这家的主人换掉了原来的门。景多多记得,自己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舅母经常点题着舅舅,让他把门修一修,舅舅总是说,这门太破旧了,根本没法再修,只能换新的,可是换新门还得花钱,所以就先将就一下吧。现在,摆在景多多眼前的正是一扇被换上的门,这么说,舅舅有换门的钱了?
也许是因为他走了,舅舅家里少了一张嘴,所以日子就好过一点了。
景多多正站在原地胡思乱想,院子的门突然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扛着斧子,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看到景多多,对方愣了一下,在脑海中闪过所有与自己相识的脸孔,实在是找不出一张可以和景多多相吻合的,便问道:“这位小哥儿,你找谁呀?”
景多多仔细看过了少年的眉眼,觉得自己也不认识对方,遂问道:“请问,这里是否住着一位姓景的大叔?”
“我家里根本就没有姓景的。”
“没有?”景多多很是吃惊,又仔细看了看这院子,追问道,“那以前有没有住过一户姓景的人家?”
“以前?”小伙子摇了摇头,“我从记事起,就住在这里。我家姓郑,不姓景。”
怎么会?这里明明就是舅舅的家呀。景多多疑惑了。正在这时,几个汉子拉着木材迎面而来。景多多记得村里人都是靠捕猎为生,怎么现在开始改行作伐木了?
看这群汉子过来的方向,这批木材应该是从树林里拉来的。说起树林,那还是景多多的暗器练习场。景多多快步走向树林,可率先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惊愕:大片大片的树木已经被砍伐。
景多多来到了练习场,这里的树木也被砍伐的一点也不剩。看着光秃秃的一大片树桩,景多多整个儿心都凉了:他的练习场已经不存在了。
在一棵树桩上坐下来,自己在村中唯一的快乐时光都和这练习场有关。在这里,他把自己想象成是故事里的大侠,将周围的树木设定成各种反派,然后练习投掷暗器。兔子经常问景多多,他的蒙眼飞刀是如何练成的。景多多告诉他,他在表演之前,总是会盯着作为活靶子的兔子看很久,这是为了看清靶子的形状,以好在自己脑海中勾勒一个靶子的形象,然后蒙上眼睛,依照脑海中的画面去进行投掷,但要做到百发百中还需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靶子千万不能移动,故而,他每次蒙眼前,都会冲着兔子使眼色,叫他不要动。
兔子总是不相信,认为景多多说得这些听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了,肯定还有什么秘诀不肯透露,景多多只是一笑而过,再不作答。他小时候在练习场,有事没事也会蒙上眼睛练习投掷。他对兔子说的那个所谓很简单的方法就是他在练习的过程中慢慢摸索出来的。
如果兔子能够看到景多多当年练习时,在树上留下的坑坑洼洼,可能就会相信他。可是现在,这些有痕迹的树木已经不在了。
也是在这里,他遇上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库尔缠。但凡是静止不动的目标,景多多都有自信可以命中,可面对会动的活目标,他就很头疼,库尔缠恰巧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和他一起探讨如何通过改造武器来应对活目标。他们二人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不管这里有过多少令他留恋的回忆,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了。舅舅家的住户莫名其妙地换成了别人,练习场也被毁坏了。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留下来的痕迹了,一时间还有一种错觉,好像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在这个村庄里存在过。在迷茫和失落之中,景多多决定离开。走出树林的时候,景多多刚好经过了自己当年屠狼时的地点。触景生情,左肩上的伤疤犹如被撕开了一般,很痛。
他忘不了,到现在还是,总能想起舅舅那正对着自己的发亮的箭头。
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走着,景多多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顺声望去,他看到了正被一群小孩围着的老李头儿。老李头儿可比记忆中的衰老了很多,脸上的褶皱增加,让他的双眼只剩下了两道缝隙,头发和胡子再也找不出半点深色。老李头儿的声音也没有往日那般响亮了,有些时候,他的吐字根本让人听不清楚。景多多凑上前去,看见听故事的孩子脸上露出了茫然,老李头儿现在讲的又偏偏是他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于是,景多多接着老李头儿的话,用自己年轻又响亮的声音,为孩子们继续讲故事。老李头儿对景多多的行为倒也没什么反感。听到景多多在讲故事,他就不作声了,只是静静地眯着眼睛,看着景多多。
待景多多讲完了故事,孩子们央求着,让景多多再讲一个。景多多就应了孩子们的要求,一个接一个地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