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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卫昇作答,纪贵妃就说:“淑妃已然畏罪自尽,区区侍卫难道还要留他性命?拖下去,杖毙。”
谢安平讪讪道:“贵妃娘娘,他不是咱们宫里的侍卫,是胡越部族的人。”
纪贵妃轻描淡写:“胡越人又如何?在晋国皇宫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该按我朝律法处置。难不成还要念在是外族人就网开一面,殊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仁吉吓得“噗通”跪倒在地:“仁吉有罪!是在下没有管教约束好部下,请晋皇陛下看在大汗的面子上留他一命,臣愿意代他领罚!”
“使节请起,容朕想想。”卫昇很客气地喊仁吉起身,眉宇纠缠为难,“此事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如果朕不追究他,恐怕难以服众。”
谢安平使坏,火上浇油:“再说今日宴上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节在,皇上您厚此薄彼的话,定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仁吉战战兢兢地辩解:“我的部下平时都是规矩之人,只因今晚多喝了酒才不慎冲撞了娘娘。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请晋皇陛下法外开恩,宽恕他的性命!”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乌获乃王子这件事决不能暴露。乌获也深知亮出身份不仅无益活命,甚至还会让天下人耻笑,所以他自从进殿并不开口,更不为自己开脱。
他只是留心着孟棋楠的表现,却失望地发现她不曾说一句话。
卫昇暗忖,要取乌获性命还不是时候,这个节骨眼不宜跟胡越撕破脸开战,但必要折辱他们一番才解恨。于是他“思索”须臾,道:“不知以胡越的律法,这侍卫该如何处置?”
这是个不用暴露身份还能活命的机会!仁吉大喜,忙不迭道:“按我部族的规矩,杖责一……五十,降为牧马奴即可。”
卫昇点头:“既是你胡越的人,就依胡越的规矩办。安平。”
谢安平很快取来臂粗的杖棍,皮笑肉不笑地问:“使节大人,是您亲自动手还是本侯代劳?”
仁吉擦了把冷汗,颤抖着手接过杖棍:“不敢麻烦侯爷,在下自己来。”
谢安平把沉甸甸的棍子往他手里一搁,郑重其事:“那本侯帮您数数。”
乌获被架出了屋子,跪在殿门口,扒去上衣。然后由仁吉亲自手持杖棍,往他背脊上打去。
啪――啪――啪――
硬木棍打在皮肉伤啪啪作响,谢安平在旁边大声数着:“一!二!三……”
仁吉硬着头皮打乌获,下手却是不忍,力道减轻一大半。谢安平数着数着忽然问:“使节大人是否体力不济?要不还是让我来?”
仁吉连忙否认:“不是不是……”说罢只得重重打下去。
“哎呀,刚才数到几了来着?一打岔本侯就忘了,看我这记性哟……要不咱们重新开始?”
……
乌获咬牙不吭一声,t起眼看向稳如泰山的孟棋楠,一颗热络的心渐渐冷成了冰。
事已至此,她非但没有出言求情,甚至连丝怜悯目光也不曾施舍与他。
明明是与她相会,却被人冒名顶替,再栽赃嫁祸。
自杀的淑妃说得对,这是一场阴谋,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只恨他痴心错付,以为她天真烂漫、性情憨直。怪只怪他瞎了眼蒙了心,不知妇人心思竟狠毒如斯!
囊中的玛瑙糖丸都被这一腔怒火焚化了。乌获紧捏铁拳,暗暗发誓。
今日之辱,他朝必定百倍偿还!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其实孟棋楠见他被打也是有些不忍,但一想起卫昇威胁过的不许求情,便硬生生忍住心底的怜悯,只得转过头去不看乌获。
惹谁都不要惹表叔公啊,真是太太太凶残了……
太后寿宴过后五日,胡越使团就请辞回国了,孟棋楠不能出宫,所以并未见到乌获最后一面,只是听阿淳说那日挨打的侍卫回驿馆就**了,直到启程也还高烧昏迷着,怕是性命不保。
孟棋楠幽幽一叹:“青碧你送些人参……算了算了,还是不要送了,免得又被人找茬,他可就真活不了了。”
阿淳道:“娘娘真是仁心仁德,您放心,皇上给了他们好多恩赏,百年人参都是满满一大匣子,肯定能吊着他的命,不让人死在咱们关内。”
也是,死在了关内晋国还不好交代,要死回去死好了。表叔公真是太阴险狡诈了!
“对了,皇上还让小人转告娘娘,给胡越三王子的封赏圣旨也已经颁了,封的是忠勇侯,陛下问娘娘觉得怎么样?”
孟棋楠脸色有些僵:“……不错。”
阿淳笑得灿烂:“娘娘您觉得好就再好不过了,那小人告退了,皇上那边还等着小人回话咧。”
孟棋楠扶额。忠勇侯?表叔公你是表彰他勇敢地被你打了一顿,还是夸他老实愚忠、被陷害也不敢吱声儿?乌获要是听见这个封号,恐怕死了都会被气活过来!表叔公啊表叔公,若论毒辣阴狠天底下您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一来二去就入冬了,宫中一切还是老样子,淑妃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孟棋楠只是偶然听闻高相和夫人回乡养老,在半路染上疟疾暴毙而亡,也算是去阴间同女儿做伴了。
这晚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簌簌一夜,翌日满宫便被妆点地银装素裹,屋檐下都挂起了长长的冰棱子。
寝殿里有地龙,尚是一片暖意盎然。雪地白光照射得天色特别亮堂,孟棋楠懒懒醒来察觉外间大亮,遂伸手去推旁边的卫昇。
“表叔公起来了,该上朝了。”
卫昇眼睛都没睁开,翻身过来抱住她,喃喃道:“不上了,乖,陪朕再睡会儿。”
……表叔公你要当昏君吗?
孟棋楠不依,拿手去拧他耳朵:“快起来快起来,不然被大臣们晓得,肯定要怪我迷惑你,难道你想我被天下人都骂作是祸水妖妃,人人喊打吗!”
“让朕瞅瞅。”卫昇惺忪睁眼,捧住孟棋楠的脸故作端详,“哪儿有这么丑的妖精还能迷惑皇帝的……”
……
孟棋楠一脚踹上去:“嫌我丑就别跟我睡觉!”
卫昇挨了踢,遂抱住她往怀里搂了搂:“丑着丑着也就习惯了,越看越顺眼。今儿是初雪不用上朝,朝堂那帮家伙谁不是搂着娇妻美妾睡大觉,就你要吵朕,小狐狸没良心……”
咦?下雪了?
孟棋楠眨巴眨巴眼,一把搡开卫昇飞快跳下了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赤着脚奔向窗边,呼楞一掌推开了窗户。
冷风卷着纸片儿般的雪花吹进殿内,就像春天随风飘逐的柳絮。
“表叔公表叔公!快看,你快看下雪了!”
她把手伸去捉雪片,逮进掌心的时候雪凉冰冰的,转眼却化作一滩清水。她吹吹手心儿:“这就是雪呀……白白软软像鹅毛……”
“啪嗒”一声,卫昇走过来关上窗户,出口就训她:“疯起来就没个正形,仔细冻病了又要哭哭啼啼,到时看谁理你!”
说罢他拿锦衾把她裹住,拦腰抱回床上。
孟棋楠却拈起他鬓角上沾住的雪花,放入口中:“唔……没什么味道呀,我还以为像糖霜一样是甜的。”
卫昇一怔:“你没见过雪?”
孟棋楠抿着手指摇头:“楚国从来不下雪的,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雪,今天是头一回。”
卫昇算是理解她惊喜的心情了。他把她当小孩儿宠,含笑捏住她的鼻尖:“起来**,朕带你出去玩雪。”
孟棋楠兴高采烈扑上去:“表叔公你最好你最好……啊,把宣儿喊来一起玩儿可以吗?”
卫昇心情好,一口答应:“准了。”
、第六五章 怀疑
禁宫赏雪有专门的地方;一大早宫人就扫雪堆起雪狮子之类的玩意儿;还有雪花朵雪灯笼雪假人;做出各种奇巧造型摆在院子里;等候各宫嫔妃出来观赏。
宣儿现在住在清音阁。每日一早他要去崇文馆听太傅授业传道,中午只休一个时辰,下午的时候还要学骑射武艺。尽管课业繁重;宣儿还是很高兴能回宫生活,只因这里有皇兄皇**,不似一人住在园子里那么孤单。
清早虽然大雪,宣儿却还是按时辰起身;要去崇文馆温书。小东子劝他:“初雪的时候都要休朝;连皇上也不去宣政殿的,殿下您就在屋里看看书罢;省得跑这一趟挨冻,小的让他们把地龙烧得热些。”
宣儿不依:“师傅昨日没说,今儿我就还是得去。再说屋里太暖和容易睡着,看书也看不进去,走一趟清醒了才好学习。”言罢小人儿就迈步出了宫门。
小东子在后面追:“那您也先换件儿皮袄啊殿下!殿下等等!”
宣儿大步走出清音阁,雪花飘落进他颈子里,冻得他全身都打了个激灵。他搓手跺脚原地跳了一会儿,遂在长街上奔跑起来,借此暖身,也可以早些赶到崇文馆听子渊授课。
“嗷!”
冷不丁从旁边的雪人儿后面跳出个桃红色的身影,大叫一声把宣儿吓得差点摔跤。宣儿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孟棋楠。
她穿着白底胭脂红竹叶梅花袄子,罩着厚厚的粉紫缎面儿狐狸毛斗篷,鞋是麂皮小靴,里面垫了层羊羔毛保暖。因为怕冷她把斗篷拉上盖住脑袋,看起来圆滚滚的一团,煞是可爱。
孟棋楠双手缩在暖套里,大喝道:“站住!打劫!”
“皇**!”宣儿雀跃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儿扬起脸撒娇,“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
孟棋楠把手抽出来弹他个爆栗:“小东西,我不去看你你就不晓得来看我啊?我看你早把我忘了,哼!”她把头一扭,表示很生气。
宣儿嘻嘻笑着讨好:“你别生气嘛,我每天都要上课,实在是没时间出来,其实我心里可想你了,好想好想的……”
“嘿嘿,小家伙算你有良心。”孟棋楠眉开眼笑,捏了捏他红嘟嘟的脸蛋儿,“所以我今天要把你劫走,跟我玩儿去吧!”
“嗯!”宣儿求之不得,可答应后却又犹豫起来,“可是皇兄让我每天都要去崇文馆跟子渊师傅学功课……”
“咳,今儿就免了。”
披着黑色鹤氅的卫昇慢慢踱近,居高临下扫了宣儿一眼,淡淡道:“少学一天也落不下多少,只是以后不可怠慢课业。”
孟棋楠高高兴兴牵起宣儿的手:“走咯――”
三人一齐去了赏雪的楠木堂,只见白雪堆积如山,正有巧手宫人拿铲刀塑出形状,孟棋楠见状玩兴大起,也嚷嚷着要玩。
“表叔公,我要做匹小白马。”
卫昇见她蹲下捧雪的模样颇为童趣,笑笑吩咐旁人:“多铲些雪来,给贤妃堆个马儿。”
他俩在这方堆雪,宣儿却另辟一块地方,兀自搓出雪球滚大,做了几个雪人。小家伙动作娴熟,就像是做过很多次一般,两个雪球砌在一起造出人形,用炭块镶出眼睛,嘴唇就用红梅花瓣。
孟棋楠看见雪人,提起裙摆小跑过去:“宣儿你做的什么?”
“雪人,小的是我,大的是你和皇兄。”宣儿抿抿嘴,垂下眼有些哀伤,“以前在园子里我也做,那时候是照着父皇和母妃的模样……可是太久了,我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小家伙也怪可怜的。孟棋楠摸摸他脑门儿:“别难过了,我们去找皇上打雪仗。”
卫昇还在老老实实帮孟棋楠堆雪马,忽然眼角瞥见一团白色飞来,赶紧侧头躲开。谁知这只是诱敌之计,孟棋楠就等着他偏过脑袋,又一个雪团扔了过去,正中他脸颊。
“哈哈哈――”孟棋楠拍着腿哈哈大笑。宣儿却见卫昇愣了愣,居然开始解身上的鹤氅。小家伙一把拉起她:“快跑啊!”
卫昇把鹤氅一扔,勾起唇角捏了捏手腕,双眸锁定了目标,拔腿就追。
真龙天子的脸你也敢打?朕扒了你的狐狸皮!
“啊啊――”
孟棋楠尖叫着跑开,卫昇在后面狂追不舍,不一会儿就逮住了人,把她按倒在松软的雪地上,两人抱住滚作一团。
卫昇压着她,摇头甩掉发上雪沫,笑得狰狞:“还跑么?”
孟棋楠缩着脖子摇头,窃笑道:“臣妾不敢了……”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卫昇用手搓了一把雪,挑挑眉梢,“自己挑,是扔脸上还是塞衣裳里?”
“都不要!”孟棋楠双手抱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卫昇,只觉天地茫茫雪霁光彩,不及眼前一人风华夺目。
她搂住卫昇的脖子,凑上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表叔公,我觉得我大概是爱上你了。”
卫昇一怔,五指松开雪块扑簌掉下。雪地里冻得他身子发僵,满身热血却像沸水一样突突冒泡。他迟疑垂眸张口欲言,却又见她抿着嘴狡黠地笑。
不好,中小狐狸的计了!卫昇刚刚反应过来,孟棋楠已经抓紧时机推开他,逃走之际不忘送他一捧凉雪。
“兵不厌诈,表叔公笨死了!”
被雪一打,卫昇发热的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他无奈地笑笑,暂且把孟棋楠似假还真的表白抛诸脑后,追逐着找她算账去了。
等到楠木堂的人重归清静,侧门才慢悠悠晃来一个裹着白狐裘的人,是德妃。她走进空无一人的园子,在那匹白雪马前驻足,兀自凝望了片刻。
梅雪道:“娘娘,不过是脏雪堆起来的玩意儿,过两日就化了,不值什么。”
德妃从暖套里抽出纤手,抚上马背:“皇上亲手塑的,这份情意比什么都值。”
她似乎有些哀戚,梅雪也不知该怎样劝,一低头看见雪地里有块东西,赶紧刨了出来。
是块玉佩。
“娘娘您看。”梅雪把玉佩递给德妃,德妃起先也没在意,但一见玉佩乃是龙纹,眉头一蹙便拿近眼前仔细端详。
梅雪道:“许是皇上方才落下的,娘娘您明日亲自给皇上送去罢。”
“不是他的。”德妃十分斩钉截铁,卫昇身上的这些玩意儿她哪一件不清楚?此玉从未见过,而且看样子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并非新制。思忖须臾,德妃把玉佩收进袖中:“回去临摹一份花样,暗中找宫里的老人打听,切莫声张。”
主仆二人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往回走。长街的雪被宫人扫到两侧,青石路上有些湿滑,梅雪小心翼翼搀着德妃,低声道:“消息已经放给紫兰殿了,就是不知那边会不会有动作。”
德妃垂首看着被雪水打湿的脏污鞋尖,眼中流露出厌恶:“别人难说,但纪婉兰一定沉不住气。”
“谁叫她是真心实意爱着那个男人的呢?”
回了含冰殿,三人的衣衫都湿透了,一撩帘子进了屋里,青碧见了她赶紧拿手绢拂去她头顶的残雪。
“娘娘怎么弄得这么湿?待会儿该受凉了,快换件儿衣裳罢。”
孟棋楠解下湿透的斗篷,把宣儿推给青碧:“你带宣儿去**,这儿我自己换就行了。”
青碧领着宣儿去了隔壁,屋子里就剩卫昇和孟棋楠。孟棋楠蹬掉湿透的麂靴,抬眉见卫昇还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