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独孤胤摆明了不信,再次下令,“传白师傅上来。”
这次侍卫带着神色自若的白师傅走了进来。
“参见王爷。”白师傅恭敬的说。
“白师傅,你可曾于今日带着你的女儿去找哈莲娜?”
“是。”
“之后你有事先离去后,是否曾经派人来接你的女儿?”
“回王爷,并没有。小的离去前曾吩咐过女儿,说稍晚小的会亲自去接她,并没说会派人去接。”白师傅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哼!是吗?难道你是说宫里有人接应哈莲娜,所以她才能顺利逃出去?”
“回王爷,小的不知。”继续打死不承认,反正没有人证物证,他只要不承认,谅独孤胤也不能乱往他身上扣帽子。
独孤胤咬咬牙,正想命人将这对父女丢进大牢好好拷问一番时,皇上居然也来了。
只见皇上的神情有些无奈,他看向白师傅的脸似乎有着“又是你搞的鬼”的表情。
“胤弟,事情我都听说了,哈莲娜真的找不到了?”
“皇兄,绝对是这对父女搞的鬼!我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让他们吐出哈莲娜的下落!”独孤胤的眼睛都发红了,简直像是恨不得马上扑上去把这两人生吞活剥一样。
皇上独孤靳暗叹一声,“胤弟,我相信不会是白师傅做的。”其实他心知肚明,九成九就是白师傅搞的鬼,可是他又不能明说,免得胤弟到时候真的气红了眼要拿白师傅开刀,他可能也阻止不了了。
“皇兄?!”独孤胤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独孤靳。
他的皇兄为什么要帮这对父女说话?
“胤弟,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谈谈。”独孤靳示意独孤胤跟着他出来。
独孤胤即使满肚子不甘与愤怒,面对天下第一人的皇帝,也只能忍气吞声,他恨恨地瞪了还跪在地上的白家父女两眼,这才跟着独孤靳的脚步走了出去。
两人临去前,独孤靳突然停住脚步,微微往回望了一眼,正巧瞧见白芸芸抬起脸来望着他。
两人视线相对,都是小小一惊。
白芸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低下头。
独孤靳则是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缓缓走了出去。
好像,真的好像,尤其是那笑起来时脸颊上出现的小酒窝。
原来她的女儿也长得这么大了啊……
花园里,只剩下兄弟两人时,独孤靳才缓缓开口,“胤弟,你快乐吗?”
独孤胤不解为何皇兄突然这样问,迟疑了一会儿,“皇兄,臣弟不明白您说的‘快乐’是何意义?”
“不必去想什么定义,你只要想想,你快乐吗?”
独孤胤想了许久,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面对预想中的沉默,独孤靳苦笑了一下,低沉的笑声轻轻回荡在花园里,“你不快乐,是吗?”
独孤胤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哈莲娜在你身边,你就一定会快乐?你是不是发现即使她已经在你身边了,你却依然不快乐?”
独孤胤本想说些什么反驳,但面对亦父亦兄的独孤靳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反驳都只是幼稚的行为而已。于是他默认了。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独孤胤乖乖点头。
“因为哈莲娜不快乐,所以你也不快乐。爱情是要两个人都能快乐,才是幸福的爱情,不然那只是一种折磨,到最后即使再相爱,只要有一人是委曲求全,最后终会落得貌合神离的地步。”
“皇兄,难道我对她的爱还不够吗?”独孤胤忿忿不平。
“胤弟,你是不是看见哈莲娜的时候就很喜欢她,想要把她一直留在身边?”
“没错。”
“如果你真这样想,那你还把她看做是个人吗?她和那些漂亮的金银珠宝有什么不一样?只要人见了喜欢就能留下,有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呢?”
“我……可是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能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吗?”
“那都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胤弟,你想想,你仔细想想,如果哈莲娜真的为了你而留在宫中,她怎么会快乐?她来自远方的草原,她属于自由,不属于这里,硬要把她留在这里,她终究会水土不服,最后说不定还会因此凋零在这深宫大院里。”
独孤胤懊恼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平日潇洒自若的模样全无,“皇兄,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我不想失去她啊!三年前她救了我一命之后,我就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我爱她!我想一辈子都和她厮守在一起啊!”
见到自己的亲弟弟为爱情烦恼成这副可怜模样,独孤靳伸出手拍了拍独孤胤的肩膀,又叹口气。
“胤弟,你喜欢皇宫吗?”
独孤胤愣了一下,皇兄怎么话题转这么快?
独孤靳望了望四周华丽的栋梁,露出苦笑,“其实也是我不好,三年前你都已经离开这里了,要不是我想念亲人,也不会又把你找回来。”
“皇兄,我是自愿回来的。”
“就算你是自愿的,恐怕也有人不希望你回来吧!”
“那当然!那些叛臣贼子当然不希望见到我回来!”独孤胤重重哼了一声。
“不,那个不想见到你回来的人,现在已经安息在河洛寺了。”
“……母亲?”
独孤胤的生母徐贵妃在三年前那场政变中被乱兵杀死,独孤靳平定叛乱后找着了她的遗体,于是将她安葬在河洛寺中,那儿是徐贵妃亲姊姊出家的地方,希望能由她为徐贵妃安魂。
“胤弟,仇已报,冤已清,你在皇宫中可尚有留恋?”他回头慈祥地看了一眼如同自己亲生儿子的亲弟弟,“再者,最心爱的人也不在皇宫里了,你继续待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皇兄?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什么,你自己解读。总之,我希望你能快乐,能和心爱的人厮守一生。现在的你大概没办法静下心来想这些事情,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吧!只希望那时候还不迟。”
希望他的胤弟不要像他当年一样,因为摆脱不去的包袱而失去了最心爱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作他人妇。
第十章
苏州 盐商李家
一个年轻的仆人匆匆跑进李家大院,一位年轻的姑娘见了他,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位仆人便又匆匆离去。
身穿青衣的姑娘走进一间屋里,一进门便娇着声音说道:“哎呀,看来凌安王真的很生气呢!今天早朝还说他查获贺兰族有意归顺西羌的消息,请求皇上让他带兵攻打贺兰一族,以显天威呢!”
屋内另外一位姑娘闻言马上跳了起来,急忙追问:“那后来呢?皇上答应了吗?”
“呵呵,当然是没有啰!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只是凌安王不甘心你跑掉,想要带兵去贺兰族把你逼出来的借口而已。”白双双笑嘻嘻地说。
哈莲娜安心地吁了口气,但随即又担忧起来,“他真的很生气啊?”
“气炸了。”
“哇,真糟糕……”顿了顿,哈莲娜又说:“双双,我这样会不会连累你们?”
“不会,哈莲娜姊姊,你放心,只要皇上在位一天,凌安王就绝对动不了我们白家人一根寒毛的。”白双双拉起哈莲娜的手,“别想这些了,今日外头天气晴朗,我们去院子里跳舞吧!爹爹可是千交代万交代,我一定得学上几支贺兰族的舞曲跳给他看喔。”
“嗯。”哈莲娜点点头,顺从地跟着白双双走出房间。
那日顺利逃出皇宫后,哈莲娜并没有直接回贺兰山,而是被送到苏州李家安顿。到了李家后,最先迎接她的便是白芸芸的双胞胎妹妹白双双,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白双双更爱笑,看起来更活泼。
白双双告诉她,白师傅本姓李,是盐商李家的三子,他将哈莲娜送到这儿来的目的是希望能先避人耳目,因为凌安王这阵子一定会重兵加守边关,不容易逃出中原,所以不如反其道而行,先将哈莲娜送往南方的苏州避几日风头,之后再让她北上返乡。
即使归心似箭,但哈莲娜也承认白师傅考虑得有道理,于是便暂时先在李家住下,而白双双也一并住在这儿照顾她。
李家是经商世家,家里常常人来人往,仆人们招待多了远方来的客人,自然对哈莲娜也是相当热情,让她领会到和皇宫中完全不一样的人情世故。
譬如厨房的王大婶,常常会端来新鲜的羊奶酪给她吃,如果她吃得不习惯,还会问她哪里不好需要改进,然后下次再做给她吃;管马房的杨叔叔,知道哈莲娜善骑马,有几次还冒着生命危险带着打扮成男人的哈莲娜到苏州城外尽情奔驰;管裁衣的牛婆婆,见哈莲娜这么年轻就孤苦伶仃—个人,心疼得要命,不时就做点衣裳绣花鞋手帕之类的姑娘家饰物送给她,上头的花样还贴心地绣了许许多多在草原上奔驰的各色马匹。
而白双双自幼随着白师傅学得一身好琴艺,也常常拉着哈莲娜一起弹琴跳舞,想要让她暂时遗忘思乡之苦。
有这么多的人在关心她、照顾她,哈莲娜恢复得很快,虽然依旧会夜夜想起独孤胤的身影,不过基本上,她的心情还算愉快,吃多睡饱,人也精神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
这一日,外头果真阳光灿烂,哈莲娜穿上牛婆婆为她重新裁制的贺兰族衣裳,随着白双双走到庭院中。
白双双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端起琵琶便弹奏出轻快的小曲,哈莲娜听着听着身子便跟着节奏摆动起来,脚上开始一点一跳,身体轻轻转起小圈圈,美丽清脆的歌声在琵琶声中回荡。
那歌声俏皮一如在枝栴间飞舞的麻雀,自然质朴,不加修饰,哈莲娜唱到一半甚至学起树上麻雀的吱喳叫声,草原民族与天地万物和平共存,学起动物的声音可是一点都难不倒他们。
阳光下,穿着红衣的女子双手高举,脸上满是笑意,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嘴里唱着的歌儿如小雀般轻巧可爱,几个经过庭院的家丁忍不住偷偷停下来看着她跳舞,脑袋也忍不住跟着晃起来。
庭院的墙外,站着两个人影。
“她看来快乐多了。”其中一个人说。
“没错。她本就不属于皇宫,离开了囚禁她的地方,自然会快乐。”另外一个人回答。
“你这次会不会做得过分了些?”问这话的是个女子。
“好娘子,我只是解救一只不小心被抓进笼子的小鸟而已,这算过分吗?”说话的男子虽然已经为人父,但面对自己的亲亲娘子,仍不小心流露出年轻时的顽皮神色。
女子白了他一眼,“就只有这张嘴巴厉害。我只是担心凌安王气成那样,不知道他罩不罩得住?”
“他可是皇上耶!他当然罩得住。”
“对了,芸芸还好吧?怎么你都回家好几日了,她还赖在皇宫里不回来?”
男子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女子好奇心起。
说来话长。
总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天杀的他的宝贝女儿芸芸居然好像和那个男人看上了眼!有没有搞错啊?那个男人的年纪可以当她爹了耶!而且年纪那么大了还不知检点,居然想老牛吃嫩草?
好啦、好啦,他是皇帝他最大,喜欢吃什么都无所谓,可是能不能不要吃他家的嫩草啊?他越想越哀戚,也不知道他看上芸芸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只是因为她长得像自己的妻子白轻风?
唉,他又长长叹口气,现在他总算有点明了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儿女总是爹娘心中的牵挂”这回事了。
“我想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年我爹娘要绑着我入赘到齐王府了!”他无奈地笑了笑。
忆起往事,女子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虽然有了一些细小的皱纹,却不失清丽动人,脸颊上也浮现一个小小的酒窝。
“你啊……”似娇嗔。却又带着满满的幸福。
又过了一个月,白双双接到消息,凌安王最近到河洛寺静养,边疆原本加派的守军也纷纷调回京城,于是便着手为哈莲娜打包行囊。
只是短短一个月,原本一身轻的哈莲娜突然多了许多东西,都是李家的人送给她的——牛婆婆的四季衣裳和绣花鞋;王大婶的中原各式香料和腌制腊肉;杨叔叔特地打造的马蹄铁,说是能带来好运;李家爷爷奶妍送给她的文房四宝;白双双和她爹送的琵琶,还有家里的婢女与家丁联合起来送的手染布与毛毯,其他中原小吃名产则根本数都数不清,哈莲娜最后甚至得雇一辆牛车,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装下。
她贪心地每一件都舍不得丢,因为每一件都代表着大家对她的爱与关心,让她的心好暖好暖,甚至第一次有了一丝丝舍不得离开中原的念头。
“哈莲娜,你一路要小心啊。”牛婆婆拿着手巾擦着鼻子。
“哈莲娜,不要忘记我们喔。”一个家丁挥着满是汗水的手臂和她道别。
“哈莲娜,路上别饿坏了,记得多吃点哪!”王大婶不忘叮咛。
“哈莲娜,杨叔叔给你的马蹄铁不要丢了喔!将来让你家人看看我们这儿的打铁技术有多好!”
“哈莲娜……”
“哈莲娜……”
“哈莲娜……”
似乎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交代叮咛她,大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可是其中的真心真意,却只有更加清晰。
牛车渐渐走远了,哈莲娜不断回头微笑和这群可爱的中原人道别,脸颊上已经满是泪水。
铮的一声,琵琶声响起,白双双也是眼角含泪,抱着琵琶来送行。
琵琶声带着淡淡哀愁,那是“塞上曲”,原是描写远嫁他乡的王昭君思念故国的心情,声声思念,切切私语,此刻用在送行,更是增添不舍与凄楚之意。
哈莲娜听了一会儿,也从牛车上拿出白双双送给她的琵琶,纤指一拨,两把琵琶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如同即将分离的好友,依依不舍互相在远方道别。
琵琶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为止……
三个月后 河洛寺内
夕阳西下,秋意染红了树叶,金风一吹,红叶纷纷舞落,先是在空中随风起舞一阵后,才慢慢飘落地面。
见到那飞舞的红叶,不知怎地,他脑海里便浮现身穿红衣的哈莲娜跳舞的情形,一圈又一圈,在殿上转着、笑着……
哈莲娜。
转眼已经要半年了,他还是毫无她的下落,即使他再次暗中派人前往黑水流域寻找,但贺兰族人一向行踪不定,加以不喜外人,因此派去的人都是徒劳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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