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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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祭-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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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 愚人 THE FOOL(重修)

作者有话要说:  
  “将七皇子卡妙押下水牢,三日后,处以火刑!”
  卡妙抬起眼睛,努力地看向高台。血色将眼睛模糊,他看到的却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
  记忆中,那高台上的王者总是一脸慈祥的笑容。他会在忙完国事的深夜过来悄悄地帮自己拎上被角,也曾在闲暇的午后为自己钉过木马,更曾亲手为自己配上长剑,赐予祝福。
  而现在,他却用这把亲手为自己配上的长剑,穿透了自己的肩胛骨。
  卡妙捂着伤口,听着在旁边的母后惊声呼喊。她眼中的恐惧如同□□,几乎腐蚀他的五脏六腑。
  他觉得四肢已经连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为国征战数年,他年轻的身体早已布满伤痕,胸口那处致命伤方才结痂,此时又为长剑刺来的凶猛力道所激而再度裂开。
  他满头大汗地咬牙抬起头,没有求饶,没有咒恨,声音冷的刺骨,其中满是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不甘:“只因为那些谣言么!我为伊特维斯戎马至今,立下无数功劳,却还抵不过那些谣言么!”
  四周又是低低的讨论声。他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却也感受到了那种昭然若揭的恶意。
  没有人理会他的控诉,甚至没有人愿意多与他说一句话。
  年轻的皇子只觉得自己似是被全世界所孤立。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嘶声道:“为什么?父王!母后——”
  一个人从身后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他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那一脚正好踢到他的旧伤,痛的心都在发抽。
  “你还敢问为什么?塔罗师,你还想要害多少人!”
  他奋力挣脱开身周士兵的禁锢,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那是他一直尊敬着的四哥。他们熟知彼此的剑法,因为有大部分都是两人彻夜讨论出来的。
  他的兄长,如友,如师,他们的情谊曾多次为人称道。
  而此时他只觉得心如堕寒窟,冰得连四肢百骸都不属于自己。
  所有人,都在敌视他。昨天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子,今天就已沦为众人眼中邪恶的代名词。
  无论在战场上受多重的伤都不曾哭过的年轻的皇子,终于凄然高声笑起来,那样子是素来冷静的他从未有过的癫狂,笑着笑着,连眼泪都流下来。
  也许那一刻,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他终于知道,有些悲痛之所以深刻,只因为之前得到的太多,所以此时失去才如此刻骨铭心。
  几个卫兵上前来拖着他往下走,就如同拖着一个破旧的麻袋。他一路无甚知觉地被人拖着,直到扔进阴冷潮湿的地牢中。
  夜空暗的连光都不曾透进来,反而深得如同会吸走整个牢室的所有光和热。地面上散发着积水的腥臭味道,沉积了不知几年的怨气缠缠绕绕,让他几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卡妙慢慢从水里爬起来,呆呆地靠住墙,漠然地坐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甚至什么都没有想,又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去想。他能剩下的只有茫然。
  他从不玩弄权术,因为他相信亲情不需要这种东西来亵渎。他也不曾怀疑,别人的微笑与赞誉背后,究竟是不是恶毒的利刺。也许正因如此,他只是一柄剑,一柄战无不胜的剑,他的父王和兄长用他来南征北讨,取得无数胜利,而剑毕竟只是剑罢了。人对剑的珍惜,不过就是几句问候的程度,而人对剑的信任,也不过就只是一个谣言的重量。
  或许,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沉溺在那种对于亲情的幻想中,也只有他一个人看不开而已。
  多么可笑的流言呢……说他是塔罗师,那种只能给他人带来厄运的族群。而他长至现在,甚至连塔罗牌数不出有几张。
  卡妙慢慢把头埋进双膝间。他很累,很想就这么睡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乌云慢慢散开了,几许月光透着狭小的窗,碎琉璃一般地砸下来,闪得满地磷火样的美丽虚幻。
  卡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这片月光。
  而就在此时,牢门外传来了一个同样的如月光一样带有致命吸引的磁性男声:“嗳,卡妙,你知道许愿球么?”
  卡妙微眯了眼,向声源处看去。
  那人却正好站在了月光所能照见的一方土地之外。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却又是带着那种月光般透明的魅惑,是水晶般的透明音质。
  那人从黑暗中递出一只手,正好伸进月光里。那是修长白皙的五指,像是艺术家的手,而手的本身又像是一尊艺术品。在那只手上,捧着一粒透明的绿色珠子。
  从这里看来,这种珠子只是最普通的弹珠,街上男孩子一人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呐,这个就是许愿球之一次性试用简装版。向它许愿吧,我可以为你实现。”
  卡妙偏过头,根本不想理他。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这里是囚牢,这人是谁?那又怎么会在这里?可还没等他想清楚,一个身影就挡住了他身前的所有月光。
  他抬起头,而那个人全身被灰色罩头衣袍包围,在脸的部分,似有迷雾一层一层地缠绕着,根本看不清容貌。只有几许露出的金发璀璨之至,闪烁着太阳一般的光芒。
  那人不由分说,将玻璃弹珠塞在他的手心,笑咪咪道:“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还没等卡妙说话,他就直接拉起卡妙,一只手抬起,轻轻一拗,就将那囚牢的栏杆扭断。
  此时卡妙的思维终于从极度震惊中恢复了。他冷冷挣脱那人的手:“我从没说过我的愿望是逃走吧?”他走回方才的位置,重新坐下来。他把头轻轻靠在墙壁上,月光照见年轻皇子的面庞,美丽的无以复加。
  那人笑了,蹲下来平视他:“是在赌气吗?因为他们这样背叛你,所以想用性命来做一场博弈,来赌你并不是邪恶的塔罗师……若你赢了,赌他们会伤心?”
  卡妙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我说你这人……是把我当孩子么?”
  那个人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根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完全没有防备的卡妙口中:“猜对了,给你奖励。”
  不好甜食的卡妙悲愤莫名。年轻的皇子现在只想拔剑捅死眼前这人。那人看他面部表情骤然变冷,恍然大悟道:“啊,抱歉……”
  卡妙以为此人要对他之前的行为进行解释,岂料此人下一句话竟是:“是因为不喜欢草莓口味的?哎……真拿你没办法,我们出去再买其他的吧。”
  说罢,他一把拉起卡妙,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就直接冲出了囚牢。
  年轻的七皇子直到此时才发现,那人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拒绝,并且,通过这根本不知所云的对话,他方才胸中郁结的沮丧之情一扫而空。
  “放手,我自己会跑!”
  那人却没有放开,他的手心冰冷,触感却柔软。他闲闲转过头来微笑:“别撒娇,乖。”
  卡妙从小到大,皆被无数人用赞美词来包围着,却从没有人对他说过别撒娇,乖这样的话,没有人在意过他的年龄,即使他第一次披甲上阵时只有十三岁。这样的语气,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那人说的如此自然,就像是天经地义一般,即使现在这样的话对于已经二十岁的皇子来说已经完全不适用了。
  卡妙气结:“我说你——”
  长途的奔跑对于平时的他并没有多大的挑战,但他身上此时还与许多伤。他只说了三个字,就觉得胸口的伤口似乎要裂开了一般。他没有示弱的习惯,只是忍住一口气,努力使胸口中的血液不呛上喉咙。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适,声音温柔:“再忍忍,马上就要出去了。”
  卡妙本能地觉得不对:“这里是皇城牢狱,为何防范却如此疏略?”
  那人沉思:“哦,因为守备的人恰巧同时感觉身体不适。”
  卡妙道:“恰巧?身体不适?”
  那人微笑道:“哦,也就不小心断了个胳膊瘸了个腿什么的,不是什么大病,别担心。”
  卡妙:“……恰巧?同时?”
  那人:“恩。我打的。”
  卡妙:“……”
  血腥味和着铁锈味几乎充斥整个甬道,阴暗潮湿,坑坑洼洼。两旁壁上昏暗的烛光虽着水汽在狭窄中交相投下近乎固体的黑暗阴影,在两人的视野里摇摇晃晃。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终于到头。眼前一片开阔的月色,散发着柔软的银色光芒。
  伊特维斯的囚牢建于皇城峭壁上,高出地面三十丈,没有通行路径。日间待有犯人押上来时,才会使用云梯供人攀行。
  而这个高度,在那人眼中,似乎完全不能构成问题。因为他微微一笑,直接抱住卡妙,就向下倒去——
  卡妙因为猛然被一个陌生男子抱住,第一反应是想抽出剑捅死此人,第二反应是他们即将摔死会不会被人误以为是殉情。而下一秒,就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卡妙,你在想什么?”
  身体没有一丝的坠落感,反而却还凌空而上。卡妙诧然地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地面,转过头,那人背后美丽的白色六翼在夜空里熠熠生辉。
  站在世间顶端的族群,六翼安其拉。
  那人背后展开的六翼纯净美丽,而那种白,是□□之初的那一点光,是咏叹诗中最为高昂的一句赞美,在夜里发出美丽地令人惊叹的柔和光晕。
  目的地转瞬即达。那个人放下卡妙,收起羽翼。
  卡妙定定地看着他:“你竟是……六翼天使。高高在上的天使,为什么会来插手人间的事务?”
  不知名的云雾迷糊着那人的容貌,卡妙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他很快地转移开了话题,笑道:“嗳,卡妙,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卡妙果然被带离了话题。他垂下眸子,避过那人探寻的视线。半晌后,他淡淡一笑,声音却坚定地如击金石:“说我少年气性也好,怎样都好,既然世人都认为我是塔罗师,我自然要证明自己不是那种邪恶之人——”
  “不相信自己是塔罗师么?”
  卡妙失笑:“怎么,难道你也相信那个谣言?”
  那人微笑,不知为何,卡妙却觉得他的笑容中带了许多悲悯。
  “若我说,那不是谣言呢?”
  卡妙一时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脑子中有一瞬间是一片空白。以冷静而著称的七皇子努力平复下自己翻滚的情绪,冷然道:“这种玩笑……”
  那人的声音一瞬间变得非常温柔,如若月光,倾覆于身,他突然道:“卡妙,你觉得,什么是命运呢?”
  卡妙一时被那温柔的声音蛊惑,他怔住,没有回答。
  “对以前的我来说,它是枷锁,因为它不可逆转,不管我怎么努力,它依旧让我失去了很多美好,甚至亲手导致了自己的悲剧。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它就好了,如果没有它,一切都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笑着轻轻抚摸着卡妙的长发。被这样一个陌生男子温柔地触碰,卡妙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甚至感觉到了那个男子温柔之下的哀伤。
  “卡妙,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有同样的选择么?”
  “什么?”
  “还会一如既往地尊敬父兄,为伊特维斯征战四方么?”
  卡妙冰蓝色的眼睛一瞬间闪过一丝迷茫。他设想了无数场景,可最后只能低声道:“会的。”
  会的,因为他是卡妙。不管重来多少次,他都会是今天的这个七皇子。
  “对啊。”那人微笑了:“我后来想了……无论命运何如,当时我做的选择,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该努力的还是会努力,该爱的还是会去爱,该遗憾的,还是依旧会遗憾。”
  “正因如此,我绝不后悔。只有后悔才是无用的,它是你的一种自我否定,而且对未来不会有任何有力的改变。”
  那个人笑了,柔和的气息甚至让整个夜色都温柔了起来。
  “现在,我只想感谢命运……没想到,在已经下定决心斩断它时,却还可以在这里遇到你。”
  卡妙一怔,愕然抬起头:“你……我并不认识你。”
  那人却没有回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前方:“那里便是军营。你的士兵们今晚打算发动兵变,劫你出来。”他的声音中带温柔:“快去吧,别让他们等。”
  卡妙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士兵从来忠诚,会与这种事情也在预料之中。卡妙抬起眼睛,认真地问道:“……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
  那人微笑着摇摇头:“我就要死了。”
  卡妙一怔,那人轻轻地伸出手,再一次触摸上他的脸颊,留恋的,温柔的。
  卡妙不知为何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要有流泪的冲动。这个人,明明他此次是第一次见,为何又感觉如此熟悉。
  “若还是在这个命运里,就一定会有人来陪伴你的。若不是……你也将会有更好的生活。”那人笑了,声音依旧低沉带有磁性,带有一种致命的吸引。
  他的手掌轻轻覆在卡妙的眼睑上:“不要看。就让我最后一次,比你先离开……”
  那只手掌冰凉,如同冬天飘下最为洁白的雪花。
  像是流着泪的吻,又像是未放即谢的花,明明应是那么美丽的感情,却因为注定的失去而那么悲伤。
  为什么——
  当时的他想说话,却哽咽,想伸出手,却被缚住——
  卡妙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眼中映入的不是伊特维斯那恢弘雄伟的建筑,而是他的破旧城堡中那些带有裂纹的大理石雕像、边角起线的镶金毯子、残破的水晶吊灯。
  胸中仍然剧烈地跳动,他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他轻轻扶额。又做梦了,是四百年前的旧梦,却像是已经深刻到了骨子里,每次梦见,还可以清楚得记得当时的一点一滴。
  只是已经不再有当时的不甘与愤怒。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
  卡妙怔怔地看着床旁透进的月光。风拂过破旧的帘幕,帘幕被拢起一个壮阔的圆弧,又慢慢退去,如同海潮。
  只是一个梦而已,却真实地如同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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