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楚迎哀恸欲绝,伸手就要去拉吴素琴的手,吴素琴却狠狠甩开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第52章 新旧的交替
第五十二章新旧的交替
周岩砚放下客厅的电话,心里堵得发慌。
电话里,林樱把先前发生在总经理办公室里的事详细地报告了一遍,电话已经挂了很久,他还是怔怔地站在电话柜边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突然被启动开关的机器人,手指头抽了一下,紧接着是手臂的摆动,然后是腿,他就这样机械地走到沙发边,膝盖一屈,屁股坐到柔软的皮层上,眼神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飘动,最后落在客厅角落的神龛上。
那里供奉着周邦民的灵位。
“爸……爸……”他呢喃自语,近乎无声,“你知不知道?我们把迎迎害惨了……”
然后又是长长久久的沉默与孤寂。
就在周岩砚几乎要老死在沙发上时,客厅的大门终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扭动没有知觉的脖子,目光空洞地望过去。
吴素琴正站在玄关处,也怔怔地朝他望来。
博文总经理办公室楼层的电梯口从早上开始便杵着一位黑脸门神,但凡有工作人员从电梯里出来,无一例外地都被这位门神客气拦下,他的说辞只有一句,“周老板不在,楚老板娘不在,我老婆林樱不在,唐校长更不在,你们有事直接告诉我,没事的直转电梯摁关门键,往下慢走不送。”
整个博文无人不知这位黑脸门神和大秘书长林樱的关系,于是人人听话地转身下楼,居然连多问一句的都没有。
而不远处的总经理办公室里,自从吴素琴离开后,楚迎便一直蹲在门边的地毯上,一动不动,唯有眼泪汹涌落下,从未间断。
秦靳劝了几句,见实在没有效果,又心疼楚迎越哭越疲惫,最后索性在她身边俯下腰,长臂在她腿弯和肩背部一捞,将人稳稳横抱起来。
楚迎缩在秦靳怀里,双手捂住湿漉漉的脸,连呜咽声都听不见,却惟独有密集的泪从指缝间潺潺流下,浸湿秦靳的整个胸腔。
秦靳抱着楚迎,将她放在沙发上,蹲下身轻抚她被泪水沾湿的额发,苦笑道:“你是打算用眼泪把我淹没,让我从此万劫不复吗?”
楚迎捂着脸摇摇头。
秦靳亲亲她的手背,“迎迎……”
楚迎还是紧捂着脸,但她终于出声了,声音又低又弱,嘶哑地像只被母亲遗弃的小猫,“我妈妈……她不要我了……”
秦靳的眼眶一红,他紧皱眉头,在楚迎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不要再哭了,睡一觉,等你睡醒了,这个噩梦就结束了。”
楚迎在自己的手心底下闭上眼,她努力让自己停止抽噎,然后慢慢地呼吸,秦靳一直蹲在她身边陪着她,即使不出声,她相信他一定在。
一个身体和心灵都达到极度疲惫的人其实很容易入睡,楚迎不过躺了一会儿,便已经昏睡过去,直至失去意识,她的手才慢慢从脸上滑落,秦靳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平放在身侧,又脱下外套替她垫在脑袋后头,这才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
“嘶……”秦靳没有想到腿已经蹲麻了,刚一动,身体重心被歪了一下,幸好身后及时伸来一只手臂,将他托住。
站在秦靳身后的是林樱,她在矮几上放下一杯水,又俯身替楚迎盖上一层薄被。
秦靳苦笑,“谢谢你。”
“你是为刚才扶你的事谢我,还是替她谢我?”林樱站直身,理了理微乱的长发,笑道:“她和老板都是我的朋友。”
“我听说过了,”秦靳也笑,“你是他们患难与共的至交好友。”
林樱淡淡地笑。
他们将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一点也不敢影响到楚迎的睡眠,林樱视线往门外一瞥,说道:“留她在这里休息,我们先出去吧。”
秦靳点头答应,率先往门外走。
门边的地毯上还落着吴素琴带来的食物,狼藉一片,林樱在路过时轻轻叹了口气,“这地毯,怕是不能用了。”
秦靳看她一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林樱若有所思地看向秦靳,“但愿如此。”
门外的长廊边上,黑脸门神正倚着白墙望向这边,一发现林樱看向他,立即大幅度挥手致意。
秦靳笑道:“他很有趣。”
“如若无趣,我也不会跟他。”林樱轻声关上办公室的大门,“你打算怎么办?”
门渐渐合上,秦靳的目光最终被斩断在一门之外,他收回视线,看向林樱,笑道:“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她,我现在要去一趟周家。”
林樱答应了。
秦靳开车去的周家,路程不算远,一路也是阳光普照鸟语花香,可他的心里却沉甸甸地压了巨石,无论如何也难以释怀。
等车子上了坡,他立即便看见赵家大门前正准备上车的赵钰,赵钰也发现了他,停下步伐站在车边漫不经心地等他。
秦靳只能下车,勉强笑着去和他打招呼,“赵钰,你要出门吗?”
“嗯,去公司看看。”赵钰笑着打量了一眼秦靳,“听人事部说你这几天上班经常尚自离岗,怎么?是打算来家里找我负荆请罪的吗?”
秦靳微愕,他没想到赵钰刚回家的第二天便能从人事部那边知道自己最近的上班情况,这位赵氏先皇,即使退隐多年,他在这个家族里的影响力,还是让人心惊。
“啧啧,秦靳……”赵钰倚在车门上,食指勾着顶了顶眼镜,笑得诡异,“看你印堂发黑,近期有难啊。”
秦靳失笑,“你现在是打算转行做算命先生吗?”
赵钰摇摇食指,笑道:“命这东西,即使看得通透,也未必是好事。”
秦靳心里记挂着吴素琴,不愿与赵钰多做纠缠,客气说道:“你不是要出门吗?怎么还不走?”
赵钰哈哈一笑,反问道:“你怎么还不进来?”
秦靳犹豫。
赵钰笑得更开心,眼神促狭地往周家大门瞥,“我从来只觉得隔壁家的小夫妻有点蹊跷,却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有出轨的一天,更没有想到,这出轨的对象竟然还是你。”
“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吗?”秦靳隐隐有些怒气。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可以思议的事。”赵钰微微笑道:“只能说,这就是缘分呐……”
正说着话,赵钰的手机响了,他不过低头一看,眉眼立即笑开了花,再抬头,已经迫不及待地向秦靳道别了,“我先走了,等哪天你要去正式下聘了,哥哥定然鼎力相助!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家老头嘛!”
话一说完,他的人便钻进车内,扬长而去。
秦靳目送赵钰离开,深呼吸后,大步走到周家铁门前,伸手摁响了门铃。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可视电话的门铃终于被接起,周岩砚喑哑的声音出现在扩音器里,“喂?”
“周岩砚,是我。”秦靳顿了顿,说道:“我想和你还有阿姨好好谈一谈。”
门锁“啪”的一声解开了,秦靳推门而入,映入眼前的是周家绿意盎然的草地。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周家,去是他第一次从大门迈进这座宅邸,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带着难以名状的祈求,带着越发蓬勃的希望,脚步坚定地迈进楚迎自小生长的这片土地。
周家的草地,周家的花圃,周家的楼梯,周家的大门,甚至周家的廊灯,在秦靳眼里都是熟悉而陌生的,他站在大门外,静静地等待主人的出现。
出现在门里的是周岩砚,他赤着脚,身上穿着灰白的家居服,头发有些蓬乱,看向秦靳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迎迎怎么样了?”
“她在办公室里休息,林樱陪着她。”秦靳回答。
周岩砚放心地点点头,转身让秦靳进屋。
秦靳走进屋内,客厅的沙发上,吴素琴静静地坐着,连头都没抬。
“阿姨。”秦靳低声唤道。
吴素琴没有回应。
周岩砚无奈地走过去,蹲在母亲脚边,双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晃了晃,喊道:“妈。”
吴素琴这才抬头瞥了眼秦靳,面无表情说道:“秦先生请坐。”
秦先生往单人沙发上一坐,眼神诚恳地看向吴素琴,“阿姨,我今天来,只为一件事。”
吴素琴抬起眼皮,扫了秦靳一眼,“如果秦先生要插手的事是我们周家的家务事,那还请秦先生不要多管闲事,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是不足以对外人言说的。”
她的话客气有礼又疏远冷漠,一时之间倒也令秦靳没法接口,他静静地看着吴素琴,眼神里满是恳切,半晌之后,说道:“阿姨,迎迎和岩砚的这门婚事,其中的内情,想必您比我们更了解,他们两个都是您的孩子,他们的终生幸福,您一定比任何人都操心,倘若今天岩砚喜欢上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而楚迎真心相待的也是别人,您即使有不满,但一定也会遵循情理,让他们各自幸福。”
吴素琴没有接话,只是静待下文。
“其实您最无法接受的现实,并不是楚迎和我的关系,而是岩砚,可恰恰就是这个事实,又是您在许多年前便已经知道了的……”秦靳苦笑,“您不觉得,您是在用一条死路来逼迫您的两个孩子走进另外一条死胡同吗?他们不断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死胡同中挣扎碰撞,他们受的伤,难道不是您心里的伤吗?您一直都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长辈,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受苦,您于心何忍?”
第53章 幸福的秘密
第五十三章幸福的秘密
“我就是于心不能忍,所以才会反对。”吴素琴冷冷接道:“如果秦先生的话已经说完了,那恕我不能送客,请回吧。”
秦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岩砚制止了,他站在吴素琴身侧,沉沉说道:“秦靳,你先回去吧。”
他的眼神里透着某种秦靳一时间无法领悟的光,但秦靳是相信周岩砚的,更何况吴素琴的态度过于强硬,不是最好的谈判时机,秦靳明白这点,所以他站起身,在周岩砚的陪同下,往大门走去。
他在这栋宅子里统共坐了不到十分钟,却恍惚觉得已经过去了许多小时,他的脚刚刚迈下门口的台阶,身后的周岩砚忽然出声唤他,“秦靳。”
秦靳回头。
周岩砚没有笑,“今天你能来,我很高兴,也很感谢。”
秦靳摇头说道:“我是为我自己而来,我想要的生活,总该由我自己来争取。”
“嗯,就像你说的,妈妈的心结在我身上,这个结便必定由我来打开,”周岩砚的脸在阳光底下显现出明亮的白,眼里那束秦靳看不明白的光越来越盛,“我们家妹妹,今后就交给你了。”
秦靳淡淡地笑,“我该唤你一声兄长吗?”
周岩砚跟着笑,“下一次过来,记得准备好聘礼。”
“行。”秦靳点头,脚步笃定地穿过周家院子,往铁门走去。
周岩砚站在门廊里目送秦靳离开,转身回到客厅,客厅里,吴素琴已经不见了,周岩砚径直往她卧室走去,路过客厅的神龛时,他的脚步只是顿了一顿,连头也没回。
吴素琴果然躺在自己房间的藤椅上,身后的玻璃窗大敞着,有风卷着凉意吹进房间,拂开吴素琴额头上的散发,露出底下愁容难展的眉眼。
“妈妈。”周岩砚站在门边,低声说道:“爸爸为什么会英年早逝?”
吴素琴正在闭目养神,只是淡淡接道:“他生了病。”
周岩砚又问,“为什么会生病?”
吴素琴回道:“工作压力大,烟酒无忌,最终积劳成疾。”
周岩砚抿了抿唇,又问,“您当初为什么不劝着爸爸戒烟戒酒呢?”
吴素琴回道:“他心里有苦楚,郁积于胸,难以抒怀。”
周岩砚点点头,语音朗朗,“是什么样的苦楚,能让他在十年里抽掉别人一辈子才能吸完的烟?又是什么样的苦楚,能让他深夜一人独醉,一醉便醉了几十年?”
吴素琴终于转过脸,一张斜纹密布的脸,颤抖得好死随时都会裂开一般,“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岩砚却毫不畏惧地将目光迎上,淡定自若地继续发问,“我只是奇怪,为什么那么相爱的你们,会在婚后二十多年的人生旅程里,需要各自去承受足以毁灭一个生命的痛苦。”
吴素琴颤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周岩砚凝视吴素琴,眼神深沉,半天后,他缓缓开口,“妈妈,爸爸他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砰!”一个小小的瓷器娃娃落在周岩砚脚边,白脸大头男孩的脑袋碎了一块,露出里面空洞洞的黑影,他的身体仍旧维持着喜庆的姿势,咕噜噜滚了一圈,最后停止在衣柜脚边。
藤椅边的矮柜上只剩下另一个孤零零的白脸瓷器女娃娃,她的脸上有两圈红艳艳的腮红,映出喜庆的色彩,却照不出藤椅上那个老人惨淡脸上的半点血色。
吴素琴朝周岩砚砸瓷器的手已经缩回来,此刻正死死抓住藤椅的扶手,惨淡荒芜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愤恨的狰狞,她压低声,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爱我!”
“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周岩砚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淡然中有一种鱼死网破的狠戾,“如果我和迎迎继续生活下去,二十年后,我也可以告诉别人,我爱迎迎!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把不爱变成爱,把真正的爱丢弃到天涯海角。”
吴素琴怔住。
周岩砚转身往外走,“妈妈,你所认可的幸福生活,是不是就是真的幸福,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黄昏的时候,周岩砚一个人蹲在自家花圃边上,他在黑泥土上撒了几粒碎糖果,成群结队的黑蚂蚁绕过碎石和草屑,背上驮着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在夕阳的余烬里卖力前行。
一道影子投到他的脚边,他回过头,状若平常地笑了笑,“妈。”
吴素琴披着毛线外套站在周岩砚身后,平日里绑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披散下来,几缕花白在晚风中摇曳轻舞,憔悴的容颜里依稀可见旧日时光中的风韵与美好,她低着头,与自己二十多岁的儿子对视,唇角绽放出苦涩的笑意,“你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
周岩砚淡笑:“你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十岁。”
“是吗?”吴素琴同他一样蹲到花圃边,眼睛盯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微小生命,“人家说岁月催人老,你还年轻,为什么放任自己老去呢?”
周岩砚捏碎手里的一粒方糖,将细小的糖粉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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