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回来。”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
林辉夜又是念着这句话醒来的。
漆黑的夜里没有一丝阳光;连空气都是凉的。
林辉夜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婚纱幔失神;就连湿了眼角也没发现。
“你答应过朕的。”
“你说你定当竭尽全力……尽快归朝……”
“明河你答应过朕的!”
林辉夜攥紧拳头,咬着唇,一直到嘴角流下血来,才将那即将爆发的哭声咽回肚子里。她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说。
“没关系。朕等你。”
朕可以等你……
永生永世等你。
“陛下,喝药了。”怜儿见林辉夜一大早就披着外衣伏在床边的书案上看奏折,便轻声唤道。
“嗯。”听怜儿这么说,林辉夜放下手中的纸笔,接过药碗来一饮而尽,随后便把碗又放回了怜儿端着的盘子里。她本想继续看看奏折,却发现怜儿站在身边不走,遂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怜儿垂目道,温声道。“奴婢只是在想,陛下跟以前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了?”林辉夜听她这么说,笑问道。
“以前,您从来也不喝太医院送来的药。可如今,倒是喝得痛快。”
“朕也想早点好起来。”林辉夜答,目光却转回奏折上去。
“是。”怜儿轻声应,行了个小礼便端着空药碗退下了。她退下的步子比平日里快,才刚一出门眼泪就掉下来了。
跟在林辉夜身边这么多年。
她如何能不懂
林辉夜之前不喝药,是怕这药中有毒。
如今痛快的喝了药……却只怕是,真的希望这药中有毒罢。
全朝上下几乎都知道,林辉夜并没有安排赵明河下葬,甚至没有去看暗部运回的已经烧焦的尸体。她只是让人将那尸体埋了,却都不知道暗部的人把它埋在哪了。有不少官员唏嘘,他们暗地里说。
“看看,这就是曾经最得宠的赵大将军,死了也就是死了。”
“还指着什么风光厚葬?得了。”
“生前刻薄自大,死后冷冷清清,还真是应了景。”
也不知这留言暗地里传了多久,直到某一日,某官惊觉曾经说过这些话的人都默默的从朝堂上消失后,遂背后一凉,自觉的闭紧了组吧。
当日午后,皇宫下达了皇帝陛下的一道铁令。
那便是——
即日起,宫中所有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婢女走卒,均不得提及赵明河三个字。更不得提及与之有关的一切事情。
违令者,斩立决。
这道铁令下达当日,朝廷处斩官员达到五十人。
其中有把人位阶在三品以上。
似是充分理解了这道铁令德威力,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提及跟赵明河有关的一切,连带着与之有着密切关系的林解语这三个字也成了宫中的禁忌。
年前的时候,林辉夜举行了一场特殊的官职提拔制度,将不少平日里年轻有为却官位低下的官员拔高,让他们与那些上惯了朝廷的老臣平挤平坐一同上朝。那些老臣自是不愿意的,却又不敢多言,只怕惹怒了现在这位暴虐的陛下,只等风头过去再说。
皇宫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仿佛换了一轮血似的,连宫女们几乎都要重新记着不同官位的名字,深怕弄错。
百姓也不懂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这三个月京城热闹的紧,全都是大人物。
只是,唯有赵明河与林解语这两个名字,仿佛被埋进了深深的地底,已经渐渐的,再也无人记起。
待这一切都处理妥当后,皇宫迎来了那个慢慢迫近的,并不怎么受欢迎的新年。
皇宫里的新年本该是最热闹的,可是今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皇帝没有动静,宫里自然也不敢有动静。独自一人守着灵犀殿的小竹似是不再怕鬼了,竟只觉得孤清。
整个除夕的晚上,偌大的皇宫里一片漆黑,只为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陛下。
有不少大臣对林辉夜的恣意妄为而感到不悦,遂支着桌子摆着宴席在荣华殿里等,想要逼出林辉夜。却不料等了大半夜也只等来一个传仪。
“各位大人,陛下今晚只怕是来不了了,您们还是请回吧。”传仪撑着笑脸道。
“传仪公公,在这坐的上百位官员可都在等着陛下呐。”自赵明河死后,大量兵权落于李虎李将军手中,他的底气自然就硬了起来。“前些日子太医院可说了,陛下现在的情况,下床走路可不是什么问题。除非……她是不想见我们。”
她就是不想见你们。
传仪在心底默念,却也不好说出来,只得道。
“陛下比较随性,这大半夜的,杂家要是找起她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
“身为御前太监总管,怎么连陛下也能跟丢?”李虎笑道。“如此,可不称职呐。”
“不知李大将军如何理解,各官有各官不同的职责,李大将军的职责是打仗,杂家的职责是照顾好陛下。但是咱们都有共同的职责不是?”传仪也笑盈盈道。“咱们……都得顺着皇上的意思做,否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皇帝身边的笑脸人。
李虎锐气虽高却也不能不顾及,便一声不吭的离去了。
他这一走,便有不少人跟着走,至于剩下的,传仪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传仪自然是知道林辉夜在哪里的,去年这个时候,他的皇帝陛下正跟赵明河坐在城墙上喝酒玩游戏,传仪就站在城墙下守着,他还记得那年的除夕下雪了,陛下还未赵明河准备了盛大的烟火。
“传仪。”似乎听到了身后有脚步的声音,林辉夜道。
“奴才在。”传仪弓着腰低着头,道。
“你看,每次明河回来出城的时候都是顺着那条路走的,每次走的时候都不看朕一眼,唯独有一次,朕没有站在城墙上送她,她却回头了。”林辉夜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黑暗笑道,仿佛她真的能看见赵明河似的。“她每次回来的时候,也是要走这条路的,朕远远就能看见她……朕还跟你说,朕的明河穿着朕赐她的火狐铠甲呢……”
“奴才还记得那天……赵大将军可是迟了整整四个时辰呐。”传仪附和道。
“四个时辰还算久么?”哪知林辉夜毫不在意道。“你说……她这回……会迟多久?”
“这……这奴才也不知道。”
“朕,等得到她么。”
“能!陛下您一定能等到她!”传仪虽是这么说着,整个人却向后退了两步。他直觉林辉夜眼里含着泪,看见了,是要掉脑袋的。“臣想她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了。”
传仪记得那夜下雪了。
而林辉夜站在雪地里整整一夜,直到天明。
年后,林辉夜的身体越发的差了。给她看病开药的太医出了延年宫的门后总是摇头,只怕这药物对陛下的疗效不大,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这心药……只怕早就绝了迹!
林辉夜只觉最近呈上来的奏折越来越无趣,跟国家政事相关的内容很少,大部分竟然是询问自己安康的折子,甚至还有所谓的独门药方。
“是想吃死朕么。”林辉夜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折子摔倒地上去。
“陛下不要生气,为了他们气坏了自己也不值得。”贴身宫女怜儿道,她这么说着,赶忙上前拾起奏折。
“朕跟他们说让他们多呈上一些正事来,你猜他们说什么?”
“说什么?”
“他们竟说,朕的安康就是最大的正事!”
“他们是在关心陛下呢。”怜儿笑。
“这些狐狸面上一个个关心朕的事关心的紧,背地里却结党营私,被朕揪出了不少。”林辉夜也不跟怜儿置气,而是靠近龙椅里叹道。“真是不能松懈一日。”
“一日不行,半日总可以罢?”
“怎么松懈,说来给朕听听?”
“奴婢手里有柳大将军来的书信,陛下可要听?”见林辉夜来了兴趣,怜儿从袖口里拿出柳睿寄来的信,晃了晃。她就见林辉夜皱了皱眉头,终而还是应允了。
“奴婢开始念了啊。”怜儿一手给林辉夜摇扇,一手拿着信道。“我最最最想念的陛下。微臣守着赤国边界已经两年多了,很久未看到陛下的脸,甚是想念。陛下可想念臣?”
“捡重点。”林辉夜听的心中不爽,便道。
“臣的日常起居还算不错,吃饭香,睡得安稳,就是依旧洗澡困难些,但您完全不用担心臣的,臣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啊对了,还有,这些时候臣在学着唱歌,待臣凯旋归来唱给您听可好?”
“没有重点?”
见林辉夜已经不耐烦,怜儿赶忙一目十行的向下看,终于发现了一些些所谓的“重点”……
“臣听说陛下最近身体虚弱,所以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听到“好法子”三个字的时候,林辉夜的眼睛亮了亮,却不见怜儿继续念下去,遂侧目道。
“怎么不念了?”
“那个……那个好法子就是,多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好半响,怜儿才磕磕碜碜的将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废话说了出来。
却不料林辉夜似乎真的有在考虑她的提议。
“陛下?”
见林辉夜出神,怜儿换她,却听她道。
“怜儿,准备准备,朕明日打算去城外的近郊走走。”
☆、第一百零七章 :云端天宫
虽说是去近郊走走,但是由于林辉夜身子虚弱;所以一直都慵懒的靠在轿子里;任由轿夫穿梭过大大小小的街巷。她的贴身宫女怜儿一路跟着轿夫;也没少累着,但是转念一想此行或许真能让她的陛下心情好些;便也觉得值了。
“到哪了?”也不知道具体行进了几个时辰;怜儿终于听到了林辉夜的声音。
“回陛下;咱们已经出了京城,现在正在京城外的小镇上呢。”怜儿答;并不愿说出小镇的名字;虽然她知道轿中之人早已一清二楚。
“还魂镇?”林辉夜问。
“是。”怜儿答,方才她不愿说出这个镇的名字;就是怕林辉夜又想到什么,但若是陛下问起,又有什么法子呢。
“走罢。”确认地名后,林辉夜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如此下令道。
随着轿子的前行,林辉夜的思绪却飘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她一手掀起轿帘,任由明媚的阳光落在自己身上。
还魂镇。
心中念着这三个字,林辉夜微微合起眼睛,心中划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钝痛来。
明河,你是真的死了么……
若这个小镇真的能够还人魂魄……
你便……回到朕的身边来可好?
然就在林辉夜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被一阵嘶喊扰乱了思绪。
“放开我!!放开我!!!”
那声音虽然透着尖锐,但是却无法逃离那原本的音质,林辉夜只觉得心脏都被攥紧了,赶忙道。
“停下。”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传仪利落的跑到轿边躬腰道。
“刚才是谁在喊?”林辉夜的声音从轿中传来,略有些急切之感。
“刚才啊,是个女子,奴才刚见她披头散发的跑到街上,又被一个男人拖回巷子里去了。”传仪低着头说,心想这下坏了,只怕陛下是觉得那个人的声音……
“那男子是她的什么人?”果然,林辉夜又继续问道。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传仪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半响后才道。“要不……陛下您先在这里歇歇,奴才这就去查。”
“不用了。”就在传仪打算一溜烟的跑去查个清楚的时候,却见林辉夜将轿帘掀开走了下来。“朕自己去。”
见林辉夜下轿,传仪吓得腿都软了,他赶忙跟在林辉夜身边道。
“陛下,陛下您慢着点,您现在身子弱,那男人看上去粗鲁的紧,还是让奴才……”
“不碍事。”林辉夜拢拢那宽大的衣袖,淡淡道。“朕带着剑呢 。”
“喳……”传仪噤声,暗叹,太久没见陛下持剑,他几乎就要忘了他的陛下其实才是皇宫中剑术最卓绝之人。
“放开我!!!”也不知道这是多少次逃跑失败了,兮子觉得自己已经要疯了。她尖声大叫挣扎着,却被抓着她的壮汉一巴掌扇翻在地上!
“贱人!再叫!再叫老子就再找几个人来一起跟你玩!”那壮汉唑了一口唾沫,弯下腰去一巴将兮子从地上拽起来推进门里,然后反手将门锁上。“你可别忘了!你这条脏命都是老子捡回来的。你在融香楼当花魁的时候,被多少男人骑过?现在在我面前装起清高了?”
“我没让你救我!!”兮子被打得头晕眼花,却也不肯闭嘴。“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
“呵,想死?”男人似是笑了,他走近兮子,用两指捏住那她下巴,望着她唇角的血迹道。“行啊,我成全你。但是……也得让我那几个兄弟爽够了再死。也不枉我这些年给你口饭吃。”
“滚!!!”只觉那个男人又要将自己纳入怀中,兮子极力推搡却终究无济于事,只得……再次大哭起来。“你给我滚!!!!”
而那男人却根本不管兮子的哭声,只将头埋入了她白皙的脖颈间。
“放开我!!滚!!!你给我滚!!!”兮子只感觉口腔里血腥味弥漫,心中那仇恨的种子不断生长!然,就在这时,她只听身后的木门一阵霹裂的巨响!而后……整个坍塌了!
“什么人?!”见自己的门板被霹裂,男子气急败坏的回头,却只见有个人逆光的站在门口,她持着剑,一双眼睛透着冰寒的神色。
“放了她。”那人淡淡道。
“哈哈,她是我娘子,你凭什么要我放了她!”男人笑。
“就凭……”
“就凭这个!”传仪眼见他的陛下就要动手,赶忙从边上蹿了进来,在男人手中塞了一锭金子。那男人只听传仪笑脸迎人道。“这位小哥对不住了,咱家主子今日心气儿不好,破坏了您家的柱子。这点就当赔了门了。”
听传仪这么说,男人看了看手中的金子,站在一边也不言语。
见男人安定了,传仪一抹汗,背后更凉了。他心下清楚此番行动已经驳了林辉夜的面子,只是林辉夜现在这身子,若是动了剑气,见了血……只怕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