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夹了烟,因咳嗽过的嗓子微微有些嘶哑,沉沉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苏紫缓缓吐出烟圈,抬了抬下巴,示意病房方向,笑道:“你男人不放心你,把我赶出来让我哄哄你。”
萧潇微微苦笑,声音干涩,颇为自嘲:“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够好,没想到还是让他给发现了。”
“你?”苏紫微笑摇头,眼底一片关切和无奈,“你骗骗别人还行,我表哥是什么人,你真以为他眼睛看不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萧潇沉默不语,她当然明白,失明后的路子谦异常敏感,任何小事他都能牢牢记在心里,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她的害怕,不说破只不过不让她提前崩溃而已。如今的他,太过贴心谨慎,所以他们互相心疼,却总是不能让对方真正安心。
“你不是说你有杀手锏吗?既然有就使出来,干嘛还把自己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苏紫瞅着她,勉力笑道。
萧潇没有看她,转过头去默默抽烟。许久之后,她的声音从烟雾袅袅中传来,带着些飘渺和哀伤。
“我哪有真有什么杀手锏,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我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老天爷赌的是路子谦的命,赢面实在太小,我不得不惶惶不安。”
……
在路子谦即将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萧潇在他耳旁轻轻呢喃了一句,让他脸色大变,惊呼一声:“萧潇——”
然而萧潇轻轻松开了他的手,他只能无力地挣扎着,被推入了手术室中,欲言又止。萧潇看着他消失在了手术室门后面,神色平静淡然。
“你和表哥说了什么,他最后那么吃惊?”苏紫走到她身边,悄声问道。
萧潇摇摇头,抿嘴一笑,却是什么都没说。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死生相随。
路子谦,我等你。
这是我对你最大最重的承诺,你必须接受。
Chapter 40 重生
题记:人生的历程大约也是这样:没有大疑惑;怎能有大彻大悟?没有剧烈的撕痛;也就没有完整的愈合。永远株守一隅的人不会知道什么叫回家。
手术室门打开的时候,萧潇的情绪还很平静,但下一刻医生出来,才刚说完话,她便两眼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她四处打量,这是原来路子谦住的病房,各种物什熟悉的很。病房里空无一人,安静的让人心慌。她下了病床,刚出病房,就被赶来的苏紫给拦住了。
“我的大小姐,你不好好休息,出来干吗?”苏紫没好气地对着她说话,“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医生说你疲劳过度,需要静养,快回去好好休息。”
“我又没事,只是太累了而已。”萧潇摇摇头,随即问道:“子谦呢?”
“在重症监护室呢,现在还是昏迷着,但是状况很好,估计马上就能醒。过几天就可以转病房了。”苏紫说话间明显带了笑意,“你说你,明明是好消息,怎么就晕了呢?那要是坏消息该怎么办?”
“要是坏消息,我就晕不了。”萧潇抿嘴一笑,岔开话题道:“走吧,我想见见他。”
苏紫瞅瞅她这样子,神态坚决,估计是不会改主意,摇摇头,嘟哝一句:“真受不了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随即迈动脚步,萧潇随之跟上,嘴角微微上扬。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晕过去,不过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太久后的骤然放松而已。她终于不必再过提心吊胆,忐忐忑忑的日子,她需要好好睡一觉,去消化这个对她而言可谓天大的好消息。
萧潇穿上防护服,跟着护士进了病房,路子谦正躺在床上,身上插着不少管子,被剃光了头发的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氧气罩下的容颜依旧苍白,神态却极为安详。旁边的仪器在尽职地记录着他的生命体征,起起伏伏,虽不有力,却也足够坚强。
她走到他身边,在他耳畔轻轻耳语:“老公,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他没有动,只有眼睫毛微微颤动,但萧潇已经觉得满足。她握着他冰凉的手,在他掌心轻轻摩挲,一笔一划写的都是“我爱你”三个字。当最后一遍“我爱你”的“爱”字的最后一捺写下去的时候,萧潇感到自己握着的手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微微一怔,随即是扑面而来的惊喜,她凑近他,轻声问道:“子谦,子谦,你醒了吗?”话音里是不可掩饰的狂喜。
路子谦的眼睫毛微微颤动,随即缓缓睁开,不过须臾,又轻轻闭上。他说话仍有些艰难,只想要伸手去摘掉自己的氧气罩,却被萧潇拦住。
“你可不许动,我先去叫医生。”
杜医生出现后,替他全面检查了以后,微微笑道:“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好,今天再观察观察,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谢谢杜叔叔。”萧潇站在路子谦旁边,对着杜医生真诚地一再道谢。
“咱们两家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说什么谢字。”杜医生连连摆手,随即正色道,“萧潇,不是做长辈的责怪你,你担心子谦没错,但是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再让昨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是,谢谢杜叔叔教诲。”萧潇恭敬地回答,却还是很敏感的注意到了路子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好了,你们俩聊会吧,我们不打扰了。”杜医生微微一笑,顿了顿,又道:“子谦刚醒,需要多休息,时间不要太久。”
萧潇连连点头应是。待目送了他和一干医生护士出去,萧潇这才回身坐在了路子谦旁边。
“媳妇儿……”路子谦轻轻开口,语气虚弱。
萧潇抿嘴一笑,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俯身答道:“我在,子谦。”
路子谦抿抿唇,虚虚回握,轻声道:“你昨天怎么了?”
“嗯……因为太久没有好好睡觉,太困了就睡过去了。”萧潇淡淡地笑着,轻描淡写地带过。
路子谦知晓她不想自己担心,只是微微蹙眉,以表示不满,倒也没说别的。他的精力有限,却仍旧强撑着开口:“以后不准再说那样的话?”
萧潇明知他说的是什么,却还是笑着问道:“哪样的话?”
他蹙起眉,话音虽虚弱,却依旧带了严厉:“我进手术室时你说的那句,我不准。”
萧潇一乐,伸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语气却也是极其的郑重:“亲爱的老公,我可没问你准不准,只要我准就可以了。”
路子谦气结,扭头,准备不理睬她。萧潇一笑,俯身过去,亲亲咬了下他的耳垂,低笑道:“亲爱的老公,我要是不说那句话,没准你就没那么早醒来。”
路子谦抿唇不语,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萧潇的苦心,他岂会不明白。她甚至于以死相逼,为的却是能激起自己十二分的求生意志。她没有什么可赌的,唯一的赌注便是他对她是否爱的足够。他何其有幸,在千千万万的人中遇到了这样一个人,拼尽了全身力气来爱自己,风雨同舟,荣辱与共,甚至于死生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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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中虽说成功,却还是伤到了视神经,路子谦没有复明,甚至于连光感也没有恢复多少,这也许就是大幸中的不幸。
萧潇很难过,但路子谦却显得很淡然,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
他如今真的已经很满足,生活富足,妻女齐全,已经足够幸福美满。老天爷不过是妒忌自己太过幸福,才会夺走自己的视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路子谦失了明,但福气却也真的开始随之而来。
他的身体恢复得挺快,原先头晕的毛病一除,整个人比之前就比精神许多,加之萧潇在一旁照料,又是婚事将近,他倒是越发精神奕奕,器宇轩昂起来。
住院的那几日,陆陆续续来探病的人很多,就连秦小助理也来了。那日,她穿洁白的棉布白裙,帆布鞋子,乌黑的长发及腰,秀丽的小脸光洁紧致,一进门,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她是乔慕新带来的。
彼时苏紫刚好也在病房,见到乔三进来,变了变脸色,正要拿包走人,却没想到他前脚进来,后脚又跟进来个姑娘,似乎是个学生,单看外表倒是干净清纯,不过目光触及她的目光,苏紫便微微笑开了。
“怎么,乔三少最近换口味了?喜欢上清纯学生妹了?”苏紫啧啧叹了两声,目光在秦绶景和乔慕新两人之间打转。
“苏小姐您误会了,我是教授的助理,小秦。”秦绶景倒是不卑不亢地答话,丝毫不介意苏紫没认出自己。
苏紫微微一愣,做恍然大悟状道:“原来是你,我就说看着眼熟呢。”
“想不到阿紫你这脸盲症还没医好呢?”乔三凉凉开口,话中满是戏谑,神情是唱做俱佳,“这我家那么多亲戚,你要是记不全嫁过去可怎么办呢?”
苏紫冲他妩媚一笑,开口却是咬牙切齿:“三少放心,就算你家现在家破人亡人丁单薄只剩你一个,我也不可能嫁给你。”
乔慕新皱眉沉思,神情哀恸:“哎呀呀,真想不到,我未来的太太竟然是如此的蛇蝎心肠。不过幸亏我是个好男人,我一定会好好包容你,感动你,最后感化你的。”
苏紫冷笑一声,嘲讽道:“您真是慈悲心肠,不如去五台山出家,别祸害人家了。”
乔三摇头:“错错错,阿紫你不知道,我历经万千劫难,只为了渡你一人。”
这次苏紫很利落很爽快的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即转身就走。乔三一看这架势,立马对萧潇和路子谦丢下一句“我改日再来”便急急忙忙跟着追出门去。
萧潇和路子谦心照不宣,同时一笑,但不明就里的秦绶景却一时愣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小秦吗?”路子谦面朝着门的方向,稍稍扬声问道,声音和煦。
秦绶景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将目光落到病床上,看到正由萧潇喂吃苹果的路子谦,眼底迅速滑过一抹黯然,随即软软唤了一声:“教授。”
萧潇拿着牙签的手抖了抖,本该送往路子谦口中的苹果块直接送到了他鼻间。路子谦委屈地低声哼哼:“媳妇,我的鼻子不要吃苹果。”
萧潇回神,将手中的苹果塞到他口中,低声道:“你的小情人来了,你自己看着办。”也不等他回答,拿了盘子起身,顿了顿道:“我去洗盘子,你们好好聊。”说完,径直离开,只是在走过秦绶景身边时候,脚步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笑道:“秦小姐今天这学生气打扮,清纯干净,可是七年前的路少最喜欢的。”
秦绶景愣在原地,而路子谦却微微笑了起来。
他的媳妇,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含蓄地示威警告了?
七年前,他喜欢学生气打扮,只因为那个清纯干净的人是她,旁人如何又怎会入眼?更何况,如今与他而言,即便有仙女站在他面前,也无济于事。
Chapter 41 暗恋日志
题记:我爱你,从那么早就开始,唯一遗憾的是,你从未将目光在我身上驻留过片刻。
秦绶景很爱很爱路子谦,从他们素不相识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那时她才16,刚刚升上高中没多久,青涩懵懂,对朦胧的爱恋还是充满着希冀。她的母亲是知名财经杂志的主编,那时候有一期便是采访建筑新秀路子谦。
路子谦是个很随和的人,秦母也是个开朗的人,两人竟然将访谈直接约在了秦家。秦母做了一桌好菜,宴请路子谦吃饭。而当时,为路子谦开门的便是小小的秦绶景。
彼时,他穿着干净的衬衣西裤,皮鞋蹭亮,发型干净,眉目含春,整个人风度翩翩,尤其是那双丹凤眼,波光潋滟,让人移不开眼。他俯身,如对待高贵的公主一般,对小小的少女说道:“亲爱的小公主,你好。”
小小的少女扎着双马尾,眼神清澈单纯,只看了他一眼,羞涩一笑,便已飞一般地奔入了客厅,直到在自己房间里的试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的那个人双颊绯红,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如揣了一只鲜活的小鹿,四处乱窜,怦怦乱跳。那个优雅英俊如英伦王子的男人那带笑的凤眼,如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入了她心底那片尚未开垦的柔软,自此生根发芽。
用餐时候,他与母亲言笑晏晏,母亲唤他“路少”,他笑着摇头,说他其实还是喜欢旁人叫他“路工”。彼时她不明白,明明听起来,“路少”更符合他的模样,就像那些言情小说里写得那般,,风度翩翩,定然是一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对一个热爱建筑的人而言,其他的身份都不重要,只有设计师这个身份,才是最看重的。只可惜,她明白的时候,他已经看不清图纸,更别提说设计图纸了。
送走他之后,她向母亲旁敲侧击,而母亲只是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笑着道,这可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就是你最爱看的流星花园里的西门一样,女友保质期永远不会超过一个礼拜。她有些不满,直觉得想为那个英俊的男人辩驳些什么,他应该会是一个专情的人,因为他那样优秀。书上说,对自己的专业专心致志有所成就的人,对于爱情,必定也会专心致志。
母亲那时候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容和蔼,语气慈祥,却只道了句她还小,不懂。她确实不懂,可是她却知道,那个男人,她很喜欢,和她身边所有的男生都不一样。
那一期的杂志她看了很多遍,最后还将他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剪了下来,夹在了日记本里。他叫路子谦,家世显赫,学识广博,这些对她都不重要,她只记得,那一天,阳光明媚,打开门,有一个英俊如王子的男人,在门外对她微笑,叫她“美丽的公主”,从此沦陷,不可自拔。
她扔掉了所有的言情小说,努力学习,目标定在了他就读过的A大建筑学院。身旁不是没有男生关注她,她无暇关注,除了那个人,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她的心。她想努力努力,用一百万倍的拼搏奋斗,希望能换得离他稍近一步的距离。
每当夜深人静,疲惫不堪时候,翻看日记本里那张照片,看他目光潋滟,神采奕奕地看着自己,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可是当她真正考上大学时候,却从母亲口中听到了他出车祸的事情。她找了千百万种理由,让母亲去探病的时候,带上了自己。那时候,她是第二次真正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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