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绣姿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们一见如故,几天相处下来已把绣姿的身世、脾气摸得清清楚楚,说起话来自然也就随便许多。
“嗯……”没听出她语气中的调笑之意,绣姿歪著脑袋想了想。“我看和这座城池差不多……”
孟千竹被绣姿认真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
有个绣姿肯陪她说话也满好的,要不然她准会闷坏了。有时候她不得不想,要不是那天耶律肆亲自将她从马上扶下来的话,恐怕将军府里的仆人、丫鬟,会把她这个汉女给活活欺负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把她带回将军府做什么?
卖了她赚钱?
但以他的身分地位,好像不太可能缺这几个小钱吧。
当她是奸细,想好好审问她?
哪有这么好吃好住,还派个人侍候的奸细?如果当奸细能有这么好的待遇,那满街的人岂不都去当奸细了……
孟千竹想得正出神,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孟姑娘,孟姑娘,你在听我说话吗?";绣姿叫了她几声没见她回答,便凑了上来。
“听、在听……”当著人家的面被抓包,孟千竹难为情地笑了笑,赶忙将注意力栘到绣姿身上。
“和你们汉人女子不同,大辽女子出门都习惯带把刀,一般有这么长……”说著,她比了个手势,大约两寸多的样子。
女孩子身上佩刀?孟千竹好奇起来。“这么短的刀有用吗?";
“有用,你别看刀不大,在大辽那可是身分的象征。身分越高贵的小姐带的刀就越漂亮,尤其是那些贵族小姐,腰上别的可都是黄金镶鞘的刀。而且她们还喜欢在秋季打猎时威风凛凛的找人试刀,比谁的刀砍人快、割下的人肉多!对割下最多人肉的贵族小姐,少主每次都会重重有赏呢!";
从没听说过这种事的孟千竹刚开始还觉得很新鲜,可当她听说那些贵族小姐找人试刀、割人肉的时候,脸色不禁微变。
“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些贵族小姐要找人试刀,割人肉?";她实在无法想像,有女孩子会做这种事。
“当然是真的!";绣姿忍不住叫起来。“那可是我们叠剌族在每年秋季狩猎前举行的一个重要仪式,很多人参加的!";
重要仪式引怪不得人人都说契丹人野蛮,果然不错!
孟千竹的脸色愈加难看。“这么血淋淋的从死人身上试刀、割肉,那些贵族小姐受得了?";
“死人?";绣姿一呆,旋即咯咯笑了起来。“是活人!死人不会哭又不会叫,试起刀来多没劲,当然要活人才好!至于那些贵族小姐么……怎么会受不了,那可是试练勇气的比赛,获胜的人将会授予无上荣誉,只有那些最有勇气的契丹女子,才有资格得到少主的赏赐。”
如此草菅人命,耶律肆还重重有赏?
孟千竹听得脸都绿了,浑身汗毛一根根竖起,忍不住追问:“那些被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她还是无法想像世上有如此残酷的事!
“什么人?";绣姿大概不是很清楚,想了好半天才说。“都是些要被处死的囚犯吧,听说主要是汉人派来的奸细,好像还有……”
奸细!孟千竹一听,猛地窒祝
耶律肆不是口口声声说她是奸细么,难道……
她忽然明白耶律肆为什么会那么好心的将她养在府里——原来他想在今年的秋季狩猎会上,拿她给那些贵族小姐们试刀!
对,肯定就是这样!
他大概觉得她是个女奸细很特别,所以将她养在府里,像养小兔子似的将她养得白白胖胖,再由那些贵族小姐一刀一刀将她杀掉!
不要!她不要死得那么惨!
想到这,孟千竹再也忍受不住,她蓦地站起,扶住身边一棵槐树,弯著腰使劲干呕起来。
对于她突兀的反应,绣姿吓了一跳,忙问:“孟姑娘,你怎么了?";
孟千竹过了好一阵才停止干呕,捂住嘴,勉强笑了笑。“大概天气太热,中午吃坏肚子了。”
“那我扶你回屋休息好了。”绣姿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热情招呼著。
孟千竹并没有推却,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残酷命运,她几乎腿软得迈不开步伐。
早就听说契丹人残暴,尤其是当今大辽皇帝耶律景,不但嗜杀成性,还听信女巫妖言,活取人胆炼制长生仙药。
对于这种说法她一直将信将疑,总觉得堂堂一个大辽皇帝干这种事未免过于血腥,有辱帝王尊严。可今天看来,这一切想必都是真的,只是……没想到耶律肆竟也如此暴虐残酷!
唉,有什么奇怪,耶律肆也是大辽皇室的一员,他体内流的也是契丹人的血,再说,他不也当著她的面杀过人吗?她凭什么认为他和其他契丹人不一样?
由于太过专注思考,孟千竹已经忘了那天是怎么回到厢房的,她只知道自己魂不守舍在床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心乱如麻。若不是送饭的小丫头叫她吃饭,她不知还要发呆到何时。
晚餐跟平常一样,是典型的辽国菜,大块大块的烤羊肉已被均匀的切成薄片,上面涂著红红绿绿的调味佐料,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但是……孟千竹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心不在焉挑起一片羊肉放进面前的盘子里,怎么也无法入口。
到时候,她会下会也像这只可怜的羊儿一样,被人任意宰割呢?想著想著,她几乎掉出泪来。
“怎么,羊肉下合口味?”
低沉的嗓音在她身边近距离响起,令她浑身一颤。孟千竹拾起头,发现耶律肆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正站在她对面,用探询的目光看著她。
几日不见,他穿著一身沉重的盔甲,风尘仆仆的脸上写满倦意,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黑瘦了些,但那双邃亮如星的眼眸依旧专注,令孟千竹的心脏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她究竟怎么了,面对这个杀人如麻,近似刽子手的人,她的心跳竟为他失速!孟千竹羞愧于自己的反应,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耶律肆却误会她的反应,以为她在害羞,伸手托起她的脸蛋。温暖的气息自他的指尖传人她体内,令孟千竹的心绪更加紊乱。
“是不是想吃汉人的饭菜?";耶律肆放缓语气问了一声,随即退开一步,扭头向外叫道:“叫厨房上汉人的饭菜,我今天在孟姑娘这里用饭。”
吩咐完毕,耶律肆冲著孟千竹爽朗一笑。“看,我回来的匆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他的笑像夏日灿烂的阳光,轻松穿透孟千竹心中的层层乌云。就在耶律肆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失神的叫住他。
“我帮你换!";
耶律肆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来,眼中似有一丝情绪闪过,快得让她来不及分辨。“你帮我换?";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
刚刚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孟千竹旋即意识到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她窘迫地咬住下唇,脸红得似火烧般滚烫。
“好!就由你来帮我换。”
按照平常的习惯,他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下盔甲,可几天没见到孟千竹,他心中挂念得厉害,竟直接跑来找她。
在他的吩咐下,等候在外的仆人迅速送来他平时在家穿的便装——一件蓝色的缎面软袍。
手里拿著这份自己找来的尴尬,孟千竹面红耳赤,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自小娇生惯养,有丫鬟仆人侍候在一旁,从没做过什么服侍人的事,连端茶送水都不会,更何况是帮一个大男人换盔甲!
她可不可以反悔,可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来吧。”
耶律肆身体放松坐在椅子上,紧紧盯住面前这个小小人儿,那因羞涩而绋红的面容不禁令人心神一荡。
孟千竹硬著头皮走到他身前,颤巍巍伸出手,眼睛却紧紧盯住地面。
“我的盔甲好像没穿在地上。”
调侃的声音传来,带著浓浓的笑意,令孟千竹的脸蛋涨红到极点。
“对、对不起。”
她支支吾吾说著,偷偷瞟了耶律肆一眼,见他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吓得连忙栘开视线,试图摸索著将盔甲从耶律肆身上卸下。
靠近的柔软身躯散发出少女特有的清香,纤细的腰身,浑圆的胸部,无不让耶律肆感受到一股火样的情欲在体内来回窜动。
见孟千竹笨拙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拖拖拉拉,被她“折磨”多时的耶律肆,忽然突兀地用手圈住她的腰身,往前一拉。这个动作让孟千竹猝不及防,重心一个不稳,踉舱跌入他怀里。
“你!";孟千竹惊叫一声,连退好几步,瞪大眼睛望著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更不知他突来的亲昵举动代表什么。
“我肚子饿了。”耶律肆无辜得很。
肚子饿了和抱她有什么关系?孟千竹还在怔愣中,耶律肆再度伸出手。
“你这么看我,是不打算帮我换盔甲了,还是等著我再来抱你?";
“不,当然不!";孟千竹倒抽一口气,连忙矢口否认,想了想又抿唇说:“你把手放下,保证不乱动,我才帮你换盔甲。”
这小东西居然和他讨价还价!
耶律肆有趣地挑起眉,不过……心中却爱煞了她那慌乱无措的可爱模样,他顺从地放下手。
“好,你过来吧。”他说,声音笑笑的。
孟千竹防御性的将双手举到胸口,瞪眼看了他片刻,见他没什么动静后,这才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
“你保证不乱动喔!";孟千竹又瞪眼瞧了他片刻,见他除了对自己笑笑外,真的没其他动作,只好咬著牙,鼓足勇气将盔甲从耶律肆身上卸下,又几乎花尽所有的气力,才将那件蓝色软袍穿到他身上。
想不到换个衣服竟这么辛苦,孟千竹喘著气在桌旁坐下,整个人差点瘫倒。
也不是她气力小,但不知怎么的,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会不由自主的紧张,尤其在他炽热的目光下,她更像被火烧著似的浑身乏力。
“刚才辛苦你了。”
换完盔甲,耶律肆又洗了把脸,这才坐回到孟千竹对面,轻松的举止少了平日的威严,无形中多了股说不出的男性魅力,让孟千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像小鹿般乱窜。
她连忙低下头拨弄著筷子,假装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送进来的饭菜上。而当她发现碗里的饭菜都快被耶律肆堆成一座小山时,连忙慌乱开口。“够了、够了,我吃不下那么多!";
耶律肆笑笑,没有说话,只是以溺爱的眼神望著她。
十天前,他带著孟千竹刚刚回到位于祁安的将军府,便接到圣上的旨意,说是有一群摩会族人的残余叛匪,在他管辖的区域内犯上作乱,要他带五百名士兵前去剿灭。
所谓摩会族的残余叛匪,其实是一支在五年前被穆宗皇帝逼得走投无路的小部族,人数大概在三千人左右。
只带五百名士兵前去剿匪?这哪里是剿匪,根本就是圣上一箭双鸥、借刀杀人之计!
不论是他灭了摩会族人、还是摩会族人灭了他、或是最后两败俱伤,但不管是什么结果,对圣上来说都是好消息。
身为一个臣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明明知道残暴的君主早有杀己之意,却还身不由己、不得不替君王卖命!
幸亏摩会族的族长黎莫是个冷静睿智之人,和他又有过一面之缘,见他的人马赶到便和他商定协议—两人先假打几日,黎莫诈败,他表面上以追赶为名,实则一路护送摩会族人往西直出大辽境界。
知道摩会族的人跑了,穆宗皇帝当然不高兴。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他已把叛匪赶出大辽,对圣上也算是有个交代。
将近十日的不眠不休,让耶律肆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然而,每当他累得快不行的时候,只要一想起孟千竹那张纯净的脸蛋,原本疲 惫不堪的身心竟会奇迹似的感到轻松。
所以他一回到府里,连盔甲都还来不及换,就急急来见这个令他下时牵 挂在心的小小人儿。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风一吹就倒的小家伙,竟心下在焉的坐在桌前,挑著盘子里的羊肉!
对他们契丹人而言,她的身体已经够瘦弱了,竟然还敢挑食!
他本想强迫她多吃点羊肉,可看著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转而要厨房再做一桌汉人的饭菜。
他这是怎么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她说要为他换下盔甲的时候,他感到高兴至极,多日来的疲 惫奇异的在瞬间一扫而空。
好几次,她甜美的气息撩拨著他男性的感官,让他忍不住有些失控,但最后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因为在男女之事上,他从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尤其面对的又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因为孟千竹看上去实在单薄,所以他挟了许多菜到她碗中,想将她养得更胖、更结实些。
现在是夏季还好,要是到了冬天,大辽可不比南方,若身体不好的话,是很容易生病的。
望著眼前一身契丹少女服饰的孟千竹,耶律肆的气息变得急促,眼神转浓,令刚抬起眼帘的孟千竹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中。而当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梢、抚过她的面颊、摩挲她的唇办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快跳出胸腔。
被她迷乱的表情所吸引,耶律肆情不自禁托起她的下巴,脸孔缓缓凑上,蜻蜒点水似的吻住她柔嫩似花的红唇。
迎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令孟千竹有片刻晕眩,从唇上传来的微妙悸动令她心中一惊。
“别、别这样。”她的身体本能的后倾,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看见她眼中的挣扎,耶律肆愣了一下,整个人猛然清醒,手在半空中一顿,而后拿起碗筷陪著孟千竹一起用饭。
见他一声不吭陪著自己,孟千竹显然也不好受。
她的内心感到矛盾不已,既愿意同他在一起,又讨厌自己对他的特殊感觉,心
头只觉一片沉甸甸的,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闷头吃饭。
两人都不再说话,屋子里的空气倏地变得沉闷,凝重得让孟千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两人用饭的当儿,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风将军来了!";有侍从进来通报,话音才落,风烈就迫不及待地踏进厢房。
“少主,有情报!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边境上的宋兵活动得很频繁,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我们要早做安排,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埃”
风烈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