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样才能溜得掉?
那个坐在篝火边休息的契丹人虽然没什么举动,也没同她说话,但那双眼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她。
还有他的随从,那个满脸阴霾的魁梧男人,瞪著她看时就像老虎一样恐怖,好像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不过,他们也是人,总要睡觉吧?孟千竹在心底暗自盘算。还有一点对她相当有利—她虽然成了俘虏,却没被绑住手脚。
她相信,只要有一点点勇气,一点点耐心,外加一点点运气,她就能脱离目前的困境。
想从两个人高马大的契丹人眼皮子底下溜掉固然不容易,而叫她一个人摸黑在这大片树林里行走更不是闹著玩,但这一切相较于未来所要面对的恐惧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事情不一定会那么糟,万一她成功了呢?万一她逃回容城了呢?就算不成功,情形还能坏到哪去?最多赔上一条命,总好过受尽凌辱,含恨而死。
一阵夜风吹来,燃烧的篝火发出劈啪的轻响,将孟千竹从波涛汹涌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当她发现四周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外并无别的声响时,便忍不住从毯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往外望。
树林里一片静悄悄的,那个契丹人侧卧在篝火边,呼吸均匀而绵长,他的随从则靠在远处的一棵大树旁,怀中抱著把钢刀,发出沉重的鼻息。
看样子他们都睡著了,机会难得!
孟千竹小心翼翼的掀开身上的毛毯,手足并用偷偷向外爬开。不知是动作过大还是时机不凑巧,她才爬开两三步,睡在地上的耶律肆却忽然翻了个身,顿时惊得孟千竹花容失色,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
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她侧著脸蛋在地上伏了好久,见耶律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心想他应该只是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这才继续往外爬。
只要不被他们发现,逃出他们的视野就好了。
孟千竹一边想,一边提心吊胆地频频回头,冷不防左手传来一阵黥痛,痛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
藉著月光一看,只见一根寸许长的灌木针刺已扎入掌心,鲜血正一点点向外渗。
不能叫,也不敢叫,孟千竹紧紧咬住下唇,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痛苦。
因为担心被人发现,她并没有拔出木剌,也不敢休息,而是强忍著巨痛,艰难的继续爬,没多久,终于成功逃离了耶律肆的视线范围。
唯一遗憾的是,因为怕将人惊醒,她没敢骑上她的小马“火云”。
面对前头黑茫茫的树林,孟千竹有些伤心。
“火云”是二叔送给她的见面礼,可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因为眼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坚持,只有坚持到底,她才有机会逃回容城。
前面有棵大树,她顶著满头冷汗靠了上去,又一咬牙,猛地拔出插在手心上的木刺,一股如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她昏厥。
但想要回家的强大信念支持著她继续撑下去,孟千竹撕下一块衣角用牙齿咬著包扎好伤口,而后凭著直觉高一脚、低一脚向前走去。
由于不太出门的缘故,她的方向感向来都不佳。
以前在建安城里看花灯的时候,她曾和丫鬟们失散,不小心走丢过几回,好在路是长在嘴上的,只要嘴巴甜,“大伯、大娘”叫得勤,每次都能够很快回家。
可如今……在这种遮星蔽月、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别说是找人,连个鬼影子都没一个。所以能不能平安回到容城,大概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但她既然能逃得出那两个契丹人的魔爪,想必老天爷也是站在她这一边!
虽然已经累得热汗淋漓,孟千竹还是忍不住乐观的想,心里一高兴,就连手上的伤口也不觉得那么痛了。
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心胸开阔,不会钻牛角尖,要不然,要是别的女孩子像她一样遇到婚变,早不知死上几回了。
正当她在自我陶醉时,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两点绿光,令她倏地变了脸色。
鬼火!这是孟千竹的第一个反应。
她曾听老人们说过,人死后都会变成点点鬼火,在天地间不停游荡,尤其是那些枉死的冤魂,凝结的怨气极重,除非是阎罗王亲笔点名,否则就算生死判官也不能让它们重新转世投胎。
难道是白天被杀的那个契丹人来找她诉冤?
可冤有头债有主,他的死并不关她的事啊,她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细嫩的双颊迅速染上一层惨白,孟千竹惊恐的窒息祝
两簇鬼火越飘越近,当孟千竹终于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整个人蓦地僵成一块化石,脸上的表情比死还难看。
是狼!是一匹体形硕大、通体黝黑,两眼冒著绿光,正一步步向她逼近的狼!
凄恻的夜风在树叶的缝隙间飘来荡去、穿梭呼啸而过,听上去诡异极了,仿佛幽冥的鬼怪在嘶鸣号叫。
此时此刻,孟千竹害怕极了,心底忍不住后侮。
刚刚要是不逃跑就好了,好死不如赖活著,她宁可脱光了衣服被那个契丹人拿去当女奴卖,也胜过这么不明不白的葬身狼腹!
也就在这个时候,孟千竹才第一次知道,许多事情说起来容易,但要真正做到却很难,尤其是面对死亡时。
踩著无声无息的步伐,那匹半人高的黑狼如幽灵般逐步逼近,孟千竹颓然闭上双眼,决定认命了。
天意如此,她本就无路可走!
刚脱离魔爪,现在又入狼穴。她累了,也不打算逃跑,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逃得出恶狼的捕食。
蓦地一声狼叫声响起,带来死亡的气息,孟千竹紧紧咬住嘴唇,不但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就连心也跟著瑟瑟发颤。
就在她魂飞魄散、以为自己要命归黄泉的瞬间,一道闪电般的利光突然划破林中的黑暗。
那是一柄锋锐无比的宝剑破空而来,一举穿透黑狼的心脏。黑狼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就滚落一旁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身后的声响,孟千竹困惑地睁开眼,回头望去,却发现耶律肆正阴沉著脸站在她面前。
啊,怎么会是他!心中一惊,孟千竹蹬蹬蹬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确定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脸上活见鬼似的表情,耶律肆皱了皱眉,刷的一下从黑狼身上抽回长剑,而后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略带嘲讽地问:“腿怎么软成这样?你刚才逃跑的勇气到哪去了?";
他看见她逃跑了?被他这么一问,孟千竹受到的惊吓更大。“你、你……”她颤著手指向耶律肆,整张脸几乎呈白痴状。
耶律肆本还想再训斥她两句,可当他看见孟千竹手上绑著布带并渗出鲜血时,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你受伤了?";
他的脸色好差,是在恼恨她受了伤,卖不了好价钱吗?孟千竹抖了抖唇,喉咙哽咽,发不出一点声音。
“风烈!";耶律肆突然回头扬声一呼。
“在!";简短有力的回应声立刻在不远处响起。
“带马来!";
“是!”
做什么,要放马踩死她吗?孟千竹正在胡思乱想时,身子蓦地一轻,整个人被耶律肆打横抱起。
“啊!";她惊叫一声,瞪大眼睛害怕地看著耶律肆。
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眼下最令她心惊的问题是——他到底要把她怎么样?
不理会她的惊惧,耶律肆扭头就往回走,即使在黑暗的树林里,即使他怀里还抱著个人,也丝毫不影响他前行的速度。
事实上,在孟千竹偷偷爬起的那瞬间,耶律肆就醒了。但他并没有出声,因为她的举动实在大胆,不像个寻常女子,更何况他对她的身分还存有疑虑。
于是,他选择在一旁默默观看,也制止风烈要捉她回来的举动。他想看看,凭她的能耐,在这漆黑的暗夜里,她究竟能爬出什么名堂。
不过他并没有看见孟千竹被木黥扎伤,因为她趴在地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没有发觉她在包扎伤口,因为他以为她是靠在树旁休息。
那时的他站在阴暗潮湿的树林间,注视著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身影,想瞧瞧她还有什么惊人之举。
没想到在她起身之后,他竟看见她像只无头苍蝇般,不分东西南北的乱走著。
这让他哑然失笑,也不禁为她的莽撞狠狠捏了把冷汗。
连最起码的认路能力都没有,她竟敢在夜里独闯这片茂林,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是吃了豹子胆,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路上若不是他为她击倒三只野狗、四只野猫,打发掉几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这小东西岂能好端端的在他面前?
可笑她一方面紧张过了头,一方面又心不在焉昏了头,对身边发生的事竟一点也不自觉,亏她还有勇气跑!
说白了,她不过是个看似勇敢,实际上糊涂透顶的小女孩罢了,仍需要别人的疼惜和照顾。
当然,他会保护她。但在这之前,她还需要一个教训,一个让她以后做事不会那么莽撞的教训。
所以在发现那头可怕的黑狼后,耶律肆并没有立刻斩杀它,而是让它慢慢逼近孟千竹,然后,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出手救下她。
这样做的确给了她一个教训,但他万万没料到,她一见到他,竟比见到那头黑狼还要害怕!
难道他耶律肆在她心中,就如此不堪?
带著自己也说不清的烦躁心情,他当场就沉下脸,而当他看见她的手伤得不轻时,心头更是袭上一层火气。
什么都不用说,他要立刻带她回府,他不能再容忍她继续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状况了!
“少主,马来了。”风烈低沉的嗓音传来。
耶律肆脚步末停,抱著孟千竹蓦地腾空而起,整个人旋身一转,稳稳当当跨上马背。
没有再看一眼怀中花容失色的孟千竹,耶律肆策马向北直奔,身边的大树刷刷刷不住后退,仿佛御风而行。
过快的速度令孟千竹浑身不舒服,阵阵眩晕的感觉不断涌上。
事实上,她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
说实话,她会骑马也才这一个月的事,那还是她大哥怕她想不开,想哄她开心才准她学的,而她所骑的,也无非是一些温顺可爱的小马—就像“火云”一样。
可是现在……剧烈的颠簸感,让她不由自主紧紧抓住耶律肆胸前的衣襟。带著潮气的夜风迎面吹来,孟千竹觉得自己快被风吹散了。
大概感觉到她的不舒服,耶律肆放缓速度,并拉过披风轻轻盖住她的身子,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令孟千竹万分意外。
“睡吧,一觉醒来就到家了。”他说,声音难得的轻柔,仿佛催眠般。
虽然对他所说的那个“家”,孟千竹很有异议,但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她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转瞬间,她又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感觉吓了一大跳。她咬住唇,心中顿感无措和忧虑—她对这个契丹男人的感觉竟然越来越好了!
事情不该是这样,这个契丹人充其量不过是个想拿她卖钱的野蛮人!她不该对他产生任何好感,可是……她发现自己竟无法恨他!
她到底怎么了?
孟千竹赶紧闭上眼睛,心中懊恼,懊恼的却是她自己。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一定要将这个可恶的男人排除在自己的心房外!
然而天不从人愿,她虽然气恼不已,却在这契丹男人的怀中沉沉睡去,而这竟是她婚变以来,睡得最香、最踏实的一次!
第四章
不知过了多久,孟千竹忽然被一片震天价响的欢呼声惊醒。
出了什么事?
那时日头正高,阳光正烈,她的脑袋和眼睛还有些晕眩,所以当她瞧见眼前这一幕后,不由得晃晃脑袋、揉揉眼睛,心里一点儿也下明白,她好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契丹民众站在街道两侧欢迎她?
直到一座气派非凡、类似皇宫的高大建筑出现在她眼前,孟千竹这才猛然清醒过来,原来这些契丹人欢迎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那个人。
看样子,他在大辽的地位不低啊!
孟千竹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她不该意外的,且不说他面不改色、能当著她的面从容杀人这一点,单就他身上那掩不住的霸道气势来看,亦显示出他的身分非比寻常。
就在她兀自沉思时,有人扶著她下马,紧接著又被一群训练有素的仆佣迎进府里,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是事先早已排练好。
他是谁?孟千竹好奇的想探究他的身分。不过……当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时,早已是几天过后。
耶律肆!他就是和二叔对峙了几年之久的大辽安南将军——耶律肆!
刚听到这个名字,孟千竹著实吃惊了好一阵。因为在她印象中,这个大辽安南将军应该是个和二叔年纪相仿的中年人,而不该是个三十岁不到的英挺男子。
而当她得知耶律肆的另外一个身分——叠剌族少族长的时候,她睑上的表情就更加惊诧!
她再无知,也知道叠剌族是辽国八大部族之一,大辽皇室就出于此族,叠刺族少族长的身分绝不低于汉人的王爷。若论实权,这身分比起一些小国诸侯,也是只大不校不过像他这种身分地位的人,怎会到末辽边境当一个小小的安南将军呢?
心中虽然纳闷,孟千竹却找不到人可问,因为耶律肆在回府当天就有事匆匆外出,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过,就算他回来了又怎样,他会同她解释吗?
而在这座看似热闹的将军府里,大概由于她是汉人的缘故,根本没有人肯跟她多说一句话,除了一个名叫绣姿的丫鬟——据绣姿自己的说法,她长得很像绣姿的姊姊。
又是一个无聊的日子,孟千竹坐在花园右侧一个阴凉的角落里,听著绣姿滔滔不绝地说有关耶律肆的事。
“孟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少主可受女孩子欢迎了,在这儿还算好的,要是回到我们叠刺族,少主那才叫威风呢。族里男女老少会跪在地上恭迎少主归来不说,到晚上开宴会的时候,那些想送礼物给少主的姑娘们,简直可以把他住的地方里里外外围上好几十圈呢!";
“哦?好几十圈?";听到这儿,孟千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打趣地追
问。“你们少主回到族里,他住的地方有多大?";
她和绣姿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们一见如故,几天相处下来已把绣姿的身世、脾气摸得清清楚楚,说起话来自然也就随便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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