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苦笑,在他心头萦绕良久良久。
似有绳子捆绑在自己的身上,越缠越紧,深深地嵌入到肉中,很疼很疼,切肤之痛,莫过于此——
第三十九章 情郎不解痴女心
玄靖岂会不知冥月经历了一番怎样痛苦的挣扎,一面是自己的结拜姐妹,欧阳锦萱对冥月关怀备至,在她心底,恐怕早已将欧阳锦萱视为自己的娘亲一般。
而另一面便是自己,这个欠她很多,再也无法偿还的自己。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自己,她所历经的挣扎,聪明如玄靖又会何尝不知?
他看着她,晚风中,月光下,她如同亭亭净植的红莲,如火般燃烧,将他焚烧成灰成烬。面对如此情深意重的痴情女子,他该何去何从?
唯有绝情,方能解情——
玄靖深吸一口气,道:“你不必如此,你知道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冥月苦笑:“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轻不重地敲击在玄靖的心上,“我知道——”多简单的三个字,三个字而已,为什么听起来,是那般的沉重,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宛如千斤万钧般让他承受不起。
她转身,背对他而立,晚风袭来,红裙翻飞,在他的眼中融成一团火。
她静静地说:“你不必给我什么,我也不会索要什么,只是想替灵儿好好地守护着你,仅此而已。待到灵儿重回你的身边,我便会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但在此之前,你休想甩掉我!”
玄靖蹙眉道:“你这又何必?”
冥月冷冷道:“世上有很多事情解释不清,也不需要解释——”她美目紧闭,狭长浓密的睫毛铺在眼眸之上,挂满了点点泪珠,折射着皎洁的月光,清丽的容颜透出几分娇艳。
玄靖的胸口很闷,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道:“你——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冥月苦笑道:“真作假时假亦真,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哪个都是我,哪个有不是我,分得清楚,分不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
玄靖很想走到她的面前,看清她的容颜,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没有这般勇气,去面对这样的一个冥月。
冥月再道:“天色已晚,你也早点回房休息吧。你也不必再提起什么辞行之事儿,多说也是浪费口舌。都是江湖儿女,不必拘谨小节。风大了,回去吧。”
玄靖立在那里,直到那团鲜艳的火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耳边久久地回荡着刚才的一幕幕,回味着她的笑,琢磨着她的话……
冥月,不再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没心没肺的丫头,或许,或许一开始,就不是……
第四十章 白色谎言暖芳心
玄靖回房时,路过冥月的厢房,看到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冥月窈窕的身影倒映在窗棂上,以手捂面,似乎是在哭泣。
玄靖心下一紧,他伸手想去敲门,可手刚碰到门框就停了下来,似是有什么不妥。他立在门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里波光潋滟,有晶亮的东西在眼眶中滚动。
吱的一声,门开了。
他看到她红肿的眉目,憔悴的脸色。
他心疼道:“明天就要出城了,你要不要去看看爷爷——”。
其实,他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放不下莫名失踪的爷爷,可是她知道入府拿圣灵牌已经是九死一生,如果她提出来要去找爷爷,势必又会让大家再冒一次风险。所以她一直隐忍着没有说,连当日挟制住影月婆婆这样的大好机会时,她都没有说。因为她知道那时候情况凶险万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影月婆婆说把爷爷藏在哪里哪里,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个套,影月婆婆趁机反败为胜也未尝可知,她不敢也不能让大家冒这个风险。
她不说,他又岂会不知?
如果她不那么在乎爷爷,又怎会宁肯跳下万丈深渊?
有些痛,他看得到,感受得到……
玄靖宽慰道:“影月婆婆不会伤害龙老爷——我看得出她对龙老爷——”
冥月摆摆手道:“是,我明白。”
玄靖担心道:“那你——”
冥月抹干了眼泪道:“我没事儿,只是要离开泉城了,很多东西放不下——你不必多说,你也不要以身犯险——”
她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透射他的灵魂。
他的确是要以身犯险,尽管以他的推理,影月婆婆不会残害龙老爷的尸体,但是为了让冥月安心,为了让她不再那么难受,他是要决定不理智一次。
虽然他很明白,他独闯旌铭府,凶多吉少,如果他有不测,冥月以及沈宏峰等人势必也会义无反顾,去救他,或者去为他复仇,这样一来,不知要赔上多少人的性命,这些道理,她知,他也知。
她灵动的目光中透射着笃定,现在是最不冷静,最爱冲动的她,提醒他这个最理智,最冷静的人不要冲动,不要轻举妄动。
在短短的对视中,玄靖败下阵来,他也不能不顾大家的安危。
他道:“神秘人曾说过,圣灵珠不但能治好灵儿的‘失心症’,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冥月眼睛一亮,紧紧地抓牢玄靖的肩膀喜道:“你说的是真的?!”
玄靖点了点头。
冥月欣喜若狂,内心掀起一阵狂喜,腾起了希望,浑身充满了力气,鼓足了干劲。
她拽着玄靖的袖子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啊!”
“现在?”玄靖仰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表情又苦又涩的。
冥月笑嘻嘻道:“哦,好像不是时候耶,那你早上早点准备行李,我负责揪他们的被子!”说完重重地拍了拍玄靖的肩膀。
玄靖吃痛,很配合地做出很痛的样子,呲牙咧嘴。
这模样的确很让冥月开心。冥月爽朗一笑,道:“行啦行啦,别杵在这里啦!赶紧回去睡觉!如果耽误了明天的行程,仔细你的皮!”
言毕,打了个再见的手势,嘭地一下子关上了门。
在门关上的一刹那,玄靖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可是这明朗的笑容刚消散下去,嘭的一声门又开了,钻出冥月的小脑袋,和一张嗔怪的脸:“臭小子!真不想要你的皮了?还不快去睡觉?站在门口给我看家护院啊?告儿你我可没处给你讨还骨头去!”
玄靖刚要开口说话,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上一个嘭,卡住了他的笑容,这一个嘭,截住了他的话语,还真是拿这个丫头没辙了。
玄靖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是笑还是该哭了。他踏着月光转身离去。
只不过走到拐角之时,他停住了脚步,回望着那个灯火通明的房间。
人死不能复生——
这世上求仙问道想长生不老,想获取永生的人很多很多——
如果当真有这样的宝物,岂会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去争抢?
或许这样子,会让她快乐一点,有了希望,心死如灰,也会死灰复燃吧。
刚才她的兴奋,她的笑容,不是刚好印证了他的欺骗是对的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
只是在他离去不久,门吱的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小缝中透出冥月幽怨的身影。
就算有这般神奇的宝物,也得保全爷爷的肉身啊,如果肉身被毁,通天的宝物又能若何?更何况,这世间哪有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啊?!
他不过是在宽慰自己罢了。
心里好痛,但是却在不知名的地方,似是有股温热在血液中流淌,让她不至于那么冷,那么冰。
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一句宽慰的话,一句善意的谎言,竟可以疗伤治病——
她苦笑一声,转身回屋。
夜,静静地流淌。只是再也抚不平那悸动的心灵……
次日启程奔赴江苏彭城。
玄靖知道多说无益,反倒显得虚伪。单是向沈江和欧阳锦萱抱了抱拳,以示大恩不言谢。
沈江夫妇以微笑回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绿萍和冥月俩姐妹,一见面就黏糊在一起,沈宏峰三番五次想插句话,都以失败告终。
玄靖本想对这个师弟也表示一下感谢来着,不过看他追在冥月屁股后面如此热乎,这谢谢二字反倒是多余了。他瞧了瞧被俩姑娘排挤的沈宏峰,笑了笑便继续赶路。
春夏秋冬四女本就亲密无间,这一路上也是叽叽喳喳聊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反正嘴巴也没闲着。
她们时不时地偷瞄沈宏峰这个俊美无敌的少年,时不时再对玄靖这个英俊潇洒的男子评头论足一番,有时候还会略带醋意和幽怨的眼神看看沈江。反正一路有集合天下美男陪在身边,倒是也不寂寞。
出了繁华的泉城,步入曲曲折折的山路,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在一个土山前,突然间,大家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步伐。
第四十一章 无头尸案黑衣帮
浓重的血腥味道扑鼻而来,而且还用恶臭的腐烂气味。
玄靖和沈宏峰率先提步敛气跳上山头观瞧,冥月和绿萍随后跟上。
山头那边,竟有十八九个腐尸!
绿萍瞪大眼睛,惊道:“黑衣帮!”
看这死尸的装束,的确是黑衣帮的人。皆是一袭黑色长袍,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
这将近二十个死尸,死状惨烈,对方下手极为狠辣。
断臂,断腿横七竖八,更为惨绝人寰的是,这些尸体,全都没有头颅!竟是个无头尸案!
“看这尸体腐烂的程度,应该发生在三天之前。”玄靖掩住嘴巴和鼻子,细细地观瞧着这些尸体。
“‘黑衣帮’的行动一向有着周密的组织,如果前一波人马受害,那么后一波人马会很快得到消息的。”绿萍皱着眉头道。很是不理解眼前这般惨象。
沈宏峰摸着挺拔的鼻梁道:“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冥月和绿萍同时望向沈宏峰。
沈宏峰道:“第二波人马也遭遇了不测。”
绿萍道:“或者是说全军覆没。因为第二波之后还有第三波,第四波。”
“不错!”玄靖低沉的声音给以肯定。“我想,黑衣帮应该是遭了灭门之灾。”
“没想到多年的死对头,居然被血洗了!那不就是说我也就不用嫁给什么黑衣帮的少帮主咯?!真好!”绿萍的喜笑颜开。
“那倒未必——”欧阳锦萱的声音响起。沈江夫妇以及春夏秋冬四人陆续赶来。
“娘!”绿萍叫着娘亲奔了过去,钻到了欧阳锦萱怀中,笑道:“哪有那么多的未必,俗话说‘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这黑衣帮都没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老少帮主咯。我爹爹自然就不会逼迫我嫁咯!”
说起爹爹这个敏感词,沈江的脸色一沉,咳嗽了两声。以示,你爹爹在这里呢!
绿萍伸出粉拳擂了沈江一拳。
沈江急得跳脚:“喂!没大没小的丫头!”
绿萍从欧阳锦萱怀里钻出,拽住沈江的臂膀撒娇道:“好爹爹,我这不是见你咳嗽,帮你捶捶背嘛!”
沈江有苦说不出,黑着一张脸道:“嗯,那我岂不是错怪你了。”
绿萍巧笑道:“您老知道就好!”
“不许提‘老’字,再提我真跟你急啊!”沈江对这“老”字倒是格外地敏感。
“不知欧阳前辈对此事有何看法?”玄靖捕捉到了欧阳锦萱那句“那倒未必——”中的话外音。便在沈江父女俩斗嘴之时,插了一句。这本是很没有礼貌之举,但是,他隐约地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
第四十二章 恢弘华宅做灰烬
42
欧阳锦萱蹙眉道:“此事我隐约感觉到和绿萍逃婚有关。说不准绿茶山庄也……”
欧阳锦萱说到这里神色黯然,说不出的为难担忧。
绿萍一把抓紧欧阳锦萱的衣袖,神情紧张道:“你是说,爹爹——”说到这便觉得不妥,改口道:“庄主也会遭遇不测?!”
刚才绿萍这丫头只想到黑衣帮被灭,自然就不用再嫁给什么黑衣帮的少帮主,一时喜形于色,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但绝然没有深想,还有这层关系。要是因了自己害了冷庄主的性命,心下也是颇为难受。毕竟,除了逼婚这件事儿,冷浩南做的有点绝情,但除此之外,这十八年来的养育之恩,却是如同亲父般疼爱倍加。经欧阳锦萱这么一说,心下难过万分,而又焦急万分,身子不住地颤动,嘴里喃喃道:“都是我,都是我害的!呜呜……”说着说着,这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冥月抱住颤动不已的冷绿萍,宽慰道:“这只是猜测而已,说不准是别的什么仇家灭了这‘黑衣帮’,也未可知啊?”
沈宏峰道:“是啊,是啊,这‘黑衣帮’烧杀抢掠,在江湖上本就仇家甚多。一切都是尚在猜测之中,你又何苦如此?”
架不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冷绿萍方才抽抽泣泣地收住了眼泪。
玄靖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去绿茶山庄走上一遭吧。”
冥月附和道:“如此甚好!”
沈江摇着轻羽折扇道:“公子尚有重务在身,就不劳烦玄公子和韩姑娘了。本公子——”突然想到了冥月曾“本公子”这称呼和自己闹过一场,于是改口道:“本少爷随去就足够了,你们还是快去彭城的要紧,我们处理好这里的事情,自去同你汇合。”
冥月跳到沈江面前道:“不妥不妥!就行你们帮我们,就不准我们帮你们啦?!看沈伯伯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怎么就这么不会算账?简直就没天理嘛!不划算啊!”
沈宏峰抢嘴道:“你当这是在菜市场做买卖吗?”
冥月扬起粉拳作势要擂他,沈宏峰一缩脑袋,退到沈江身后。
玄靖笑道:“俗话说,‘话糙理不糙’嘛。冥月说的有理。既然是患难之交的朋友,岂能在朋友患难的时候离去,还是让我们同去吧!”
大家知道多说无益,谁都拗不过谁,沈江以及欧阳锦萱等人对了对眼神,也便改了计划,直奔“绿茶山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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