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吾亦欲比管仲,此其时也。”盖阴以建成比公子纠也。
一日,公子曰:“象日以杀舜为事,而舜不杀象,何爱象之甚也?”无忌曰:“舜非爱象之甚,爱象之身与吾一体也。杀象则损吾之体,而伤吾之性也。叔段死,庄公哭,出于至诚,是体损而性伤也。”公子曰:“设象杀舜而至于死,舜不怨之乎?”无忌曰:“否。象谋之于父而杀之,死于孝。人之生死衡于天,而象能杀之,是死于命。尽孝、死命,其性无伤,恶手怨?若比干之自杀而死,伯夷之自饿而死,申生之自蹈其死,卫伋与寿之自速其死,以致贞女殉节,良朋殉义,又谁怨?”公子乃跪拜,与建成、元吉日相亲睦。
却说隋炀帝耽于酒色,造集仙楼,高入霄汉。楼下环河如带,盛栽五色莲花。内又造莲舟数十只,使宫女驾莲舟于莲中,或吹或唱,听其自好。
再说李靖思炀帝居于长安,根本深固,极难摇动。况今四海荒旱,盗贼蜂起,不若把他诳下扬州,京都空虚,太原之兵朝发夕至,长安唾手可得也。遂画扬州地舆图,献于杨帝。场帝展开一看,见扬州山水清秀,人物又齐整,心生爱慕。又见图上有数行字,题云:
集天下之大观,楼蜂江带;博古今之名胜,舟蚁人潮。有色有声,浩荡之洛水,何超乎此;宜朝宜夕,巉岩之幽谷,岂胜于斯。
炀帝一一看罢,即厚赏李靖,命内侍挂于集仙楼中,每日与群妃饮酒赏花,见图中人物如生,山水欲活,隐隐有幸扬州之意。李靖又密散谣言于外,谣云:
饥馑为大旱,万民遭涂炭。
天子幸扬州,天下无大旱。
炀帝闻此童谣,思道:“天子幸扬州,天下永无水旱之灾也。”遂传旨往扬州一巡。越王杨素谏曰:“童谣甚非吉兆,万岁切不可下扬州。”炀帝曰:“皇叔何以解之?”素曰:“末二句说天子若下扬州,则下无水而大旱也。”炀帝曰:“非是之论也。天下无水旱,明而易晓,皇叔体得过虑。”将龙袖一拂,退入后宫去了。次日,杨素率多官来谏,炀帝无奈,只得停驾不发。
过了一年有余,扬州刺史殷开华具本奏称:扬州天降奇花,名曰琼花。树高三丈六尺,叶分尖圆,花备五色,历夏经冬,四季茂盛。炀帝见了此表,即命杨玄感领羽林军三万,护驾东巡,带宇文化及并其子成都,在前开路。此时越王抱病未起,闻知此信,气忿而死。李靖代玄感料理丧事,极尽其诚。这炀帝自下扬州之后,留连忘返,天下诸侯各据州郡,竟不朝不贡。李靖也潜回太原去了。
话分两头。再说朱若虚回家之后,无心用世,每日与二子参访性学,或与尼僧慧参谈论禅趣。又在乌石岭建庵,名曰仙姑道院,慧参主之。一日,妻子黄氏曰:“妾昨夜三更时分,梦月明如镜,丽于中天,照我庭室。俄而,户外车声辚辚然,一王者乘轩而过。这一轮明月,降于庭中,化为一卵,内中空空然,剖而视之,有一条金色小蛇。觉而思之,月乃太阴之象,又为阴贵人,降于庭中,其兆必应在妇女。一王者临门而过,是紫微星,光照门户,义月仙化为空卵,卵字无点,乃是卯字。明年太岁在卯。卵中有金蛇,明年四月.必生阴贵人。《诗经》云:‘为虺为蛇’,女子之祥也。”次子天禄曰:“母亲之梦奇矣,而善于解。”天锡言曰:“以吾思之,二弟当受其福。”黄氏曰:“何以言之?”天锡曰:“月为太阴,其象为坎,坎为中男,其兆必应于二弟也。”母子三人喧笑不止,惟有若虚低头不语。至晚,私谓二子曰:“尔母在世不远矣。”二子竦然曰:“何也?”若虚曰:“月丽中天,其明如镜,是十五夜对照之象,分明是一望字。王字去,而月亦去,只存一亡字。明年岁次卯巳月,尔母必亡矣。”天锡、天禄听了,各各流泪,默然无语。到了次年巳月,若虚与黄氏之梦皆验。奇哉,奇哉!要知后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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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回 木兰山天禄三祈嗣 大雾顶丧吾初聆法
却说朱天赐娶媳秦氏,名亚莲,性妒而忌,生二子,一名克孝,一名克念。天禄娶媳杨氏,名桂贞,即邑侯杨延臣之女也。天禄年三十,尚未生子,日以为忧。天禄遂祷于木兰山之阴,二年无验。又祷于木兰山之阳,即今祈嗣顶是也。不上二年,杨氏生一女,天禄名之曰木兰。
先是天禄,夜梦玄帝招而谓之曰:“上帝以世运之污替久矣,而唐室将兴。欲选真仙下降,建立奇功大孝,为盛代之成人。敕旨遍谕诸仙众圣,皆掩目不观,盖红尘杀劫,在在可畏。而木兰山灵,德不自量,慨然浩叹。嗟乎,木兰山灵!念上帝之宏仁,愤群仙之鲜济,故有此叹,今天颜可惧,命送汝家。受生之后,善视善教,庶乎不昧本来,仙道可望也。”语毕,手捧一子,授于天禄,天禄跪而受之。次日,即生木兰。惟有秦氏,见杨氏生女,私以为喜。
至四月下旬,黄氏偶然痰气攻胸,不时晕眩,合家惊慌。次媳杨氏,静夜焚香,拜视上帝,愿损己寿,以延婆婆黄氏。回入私室,引刀割股煎汤以奉。次日,黄氏果然言语复旧,精神倍加,乃召杨氏责之曰:“吾梦玄帝召我主木兰山延嗣圣母之位,玄帝又见汝焚香告帝,割股救姑,欲虚圣母之位,以从汝之请。吾岂可辞圣位而不居,长作人间之老妇为哉!但汝命该无子,今有此孝念,必有麟儿,光我户祚也。”又谓若虚而言曰:“吾与汝永诀矣!阳数虽尽,冥会有期。”又谓长媳秦氏而言曰:“汝今虽有二子,将来受福,恐不及杨氏也。宜速修心地,以种福田,不然阴恶阳报,其能逭哉!”又谓天锡、天禄而言曰:“汝兄兄弟弟,堪言孝友,日后数逢蹇滞,不免饥寒见逼,宜与松柏比操,梅竹争芳,慎勿堕志,自诒冯妇之讥也。”二子顿首受命,黄氏竟悠然而逝。朱氏全家举哀,卜地而葬,自不必题。
再说炀帝登极之日,思量满朝中惟太傅兼吏部尚书伍建章老成练达,文武钦敬。令其草诏,假为遗旨,以服众心。谁知伍建章接诏在手,就写道:“老王身死不明,储君无辜被杀,天下诸侯,各速兴兵问罪,以擒国贼!”杨广即将建章凌迟处死,夷其三族。建章之子名云召,领十万大兵,镇守南阳。一闻此信,放声大哭,忙集诸将,欲与老王报仇,另立明主,以兴隋氏。请将皆曰:“愿效犬马之劳!”伍云召大喜,遂起兵先破紫荆关,后破龙珠寨。炀帝闻之,急命韩擒虎为帅,宇文成都作先锋,领兵十万,征剿南阳,云召与成都在龙珠寨相拒月余,连战三百合,不分胜负。韩元帅暗发令箭,襄阳太守王仁起兵攻紫荆关;又令荆州守将刘斌起兵,以攻南阳。使云召首尾不能相救,只杀得伍云召匹马单枪,微服而逃。却想起五年前,李靖教我弃官而去,可免南阳灾难,今日果如其言。李靖又说我与佛家有缘,我不免削发为僧,修回净土罢。忽又想起当年李靖曾说,天上黄星现于翼轸之墟,乃湖广河南联属之处,日久当有贤人相聚。即天下大乱。黄州可保无虞,我不免往彼处安身。
正想之间,忽见前面一座小小禅院,门书“紫竹庵”三字。遂弃了鞍马,脱下盔甲,步行入庵,求庵中永善长老与他削发。再穿上僧衣,戴上僧帽,向佛前参拜,自取法号曰丧吾和尚,盖喻丧吾主,丧吾国,丧吾家之意也。即拜老僧永善为师,嘱咐道:“倘有追兵赶至,切不可走漏。”老僧答曰:“大人放心。”即望黄州而逃。幸亏韩元帅收督军马,入城安民,不十分追捕。回奏炀帝只说伍云召死于乱军之中,暗做了一个人情。
再说伍云召出了南阳地界,将近西陵,见一座高山,深入云汉,周围三百余里。行至山下,见苍松翠柏,紫竹奇花,般般可爱。山边有一草店,就在店中歇息。店中只有一位老母,丧吾问道:“妈妈尊姓,若大年纪,如何在此孤山之下,开此草店?”妈妈道:“老妇姓韩,祖居山下。因此地路孤,行商不便,在此开一小店,以安过客。”丧吾道:“你家老公何处去了?”妈妈道:“老公名韩普,去世今已七年矣。所生二子,一名韩周,一名韩同,俱往山中采樵去了,少一时就回来的。”丧吾道:“此山名什么山?”老妈道:“名大雾山。亡夫在日,专心奉佛,中有所得,常言大雾山上应九天秀气,下通海岛真源。顶上有平田百亩,甘泉数处。又不时有白云庆聚,五七年后,当有异人在此飞升。”丧吾道:“老公公既知未来,可留得有些著作否?”妈妈道:“老公去世之时,将平生所看紫书丹经,并自己的著作,逐一锁在箱中。写了几句遗言,叮咛谨慎,不可轻易动他。”丧吾道:“贫僧大胆,敢求一观,看遗言是说要什么人,才许开箱。”老母道:“使得。”遂取出箱来,请丧吾观看。只见上书道:
吾丧西回,丧吾东来。
禅机万语,都来一句。
真个丧吾,佛家种子。
丧吾看罢,对箱子叩头道:“老先生真是明心见性的人。贫僧的法号丧吾,这箱子明明是说要弟子方可开看。”韩婆道:“既是亡失遗言,请大师开了罢。”丧吾道:“贫僧岂敢骤开?待弟子斋戒数日,方敢启视。”不一时,弟兄二人俱已回来,老母令二子与丧吾拜揖。用了斋饭,谈论到晚。次日,丧吾请韩氏弟兄,同至大雾山顶,结一茅庵,自此丧吾在大雾山顶,自耕自种,早晚看经念佛。又将韩公箱中丹经紫书。细心观玩,如此三年,毫无所得。
一日,是八月中秋,韩周奉了母命,带着果品馒首,上山与丧吾贺节。盘桓半日,韩周回去。到了晚上,一轮明月,团团如镜,渐渐东升,其时天朗气清,仁风交畅,丧吾即向禅床跃坐,虽未能洞明心性,却也是五蕴皆空。忽然想起在南阳为官之时,值此佳节,有多少文武官员前来贺节,于今夫人、公子也不知生死存亡。又想起父亲无幸被杀,全家死于刀下,不觉放声大哭。哭了一会,又想道:兵败城破之日,匹马单枪,微服而逃。幸得紫竹庵中那个和尚削发赠衣,又亏了韩元帅暗地周全。逃至此处,韩氏母子视若至亲,真个难得。思前想后,渐觉神昏,悠悠欲睡。
忽在一道灵光,自虚无法界而来,撞透顶门,灌注心田,自觉心中有眼,观照四表。白光之内有一道人,头戴金箍,手扶拐杖,发如螺,蹒跚而舞,且歌且跃。歌曰:
三心难成道,一心见如来。
如来即真性,真性似月明。
月明不在天,月明不在水。
明月照虚空,了然无挂碍。
问尔学道人,这个会不会。
丧吾听罢,不动声色,以心拜谢。自此丧吾洞明心性。在山中面壁十年,功成果满,遂改大雾山为大悟山,远近闻名。访谒者逐日如云,竟将一座茅庵,盖造数十间禅院。要知后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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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回 观音寺丧吾说法 白莲池九贤赋诗
却说西陵县双龙镇,有一观音寺,寺中一僧,名曰醉月,门下徒弟有五六十人。这醉月长老谨守清规,日率弟子春耕秋种,竟成巨富,一日,醉月长老谓诸弟子曰:“我自出家以来,只知道苦念弥陀,究竟不知‘弥陀’二字,出于何处?今闻大悟山有一丧吾和尚,通玄达妙,见性明心。趁着四月八日,佛祖寿诞之期,我欲请丧吾下山,到我寺说法,讲解经义,也不枉出家一场。”众徒弟齐声应道:“惟师命是听。”
醉月长老带了两个徒弟,行了七十多里,到了大悟山。上得顶来,见白鹤衔花,猿猴献果,清香道味,别是一番世界。看见山门,早有两个和尚前来相迎,与醉月师徒相揖而入。进了客堂,彼此合十。醉月细说来意,那和尚摇头道:“我家师傅自上山来,二十余年,并未下山。即山下名家巨族,吟诗插柳,概不迎送,岂肯到你寺中说法?”醉月道:“你家大和尚既通禅礼,自然慈悲度世,况我请去说法,是阐扬佛教,代天宣化,比不得是俗家往来,一派虚名,全无实际。烦二位大师领我进去,见了大和尚,料不推却。”
二位和尚遂引醉月入方丈,见了丧吾,醉月倒身下拜。丧吾连忙扶起,分宾主而坐。醉月具道来意,丧吾欣然答道:“久闻你观音寺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兰山耸翠于面前,柏巃枕于背后。砂环水转,松茂竹苞,为西陵第一名境。乃高人托足之所,良缘广聚之乡,吾心向往,已非一日。今大师既来相约,切愿拜在下风,平生之愿足矣。”醉月见丧吾应允,喜形于色,道:“我师慈悲度世,真乃天人之师也。”到了次日,丧吾引醉月参佛既毕,分付徒弟好生看守山门,下山望观音寺而来。醉月使众僧各各参见,十分恭敬,自不必说。住了数日,双龙镇上,人人知道观音寺请了一位高僧。于四月八日升座说法,老老少少都来听讲。醉月又使人请七位贤士齐来坐叙。那七位贤士,为首的是:孝廉公朱若虚,致仁邑侯杨延臣,汉皋谌于飞,木兰山铁冠道人张良贞,仙姑庵尼僧慧参,孝廉陈荣兖、叶同观。七位贤士,一一与丧吾相见,各道相慕之意。丧吾见七人皆是儒风道骨,好生欢喜。到了四月八日,丧吾出示帖山门外,书道:
大悟山丧吾和尚告禀诸位檀越大护法:僧中年出家,资性愚昧,德不自量,辱升禅座。于本月八日,宣说我佛陈言故典,有污聪听,抱愧良多。自辰至巳,请善男到经堂讲经;自午至未,请善女到经堂讲经。庶男女有分,清规不越。谨白。
却说那双龙镇及四方善士,都知丧吾是个有名高僧,到了初八日,士女如云,毕集山门之外。辰牌时候,寺内钟鼓齐鸣,笙箫迭奏。一阵阵香风扑鼻,一双双白鹤旋幡。停了一会,又磐声响亮。听者尘怀顿尽,善意兴兴。众僧簇拥丧吾参佛升座。头戴玉佛冠,身披大红袈裟,足踏云鞋。两旁僧众,又金鼓大振,箫管齐鸣。须臾,金住鼓停。那大和尚高声吟道:
无生父母,净土家乡。生我没我,空作昂藏。认取归路兮,莫旁皇。
和尚吟毕,众寂无哗。僧寺人等,无一个上前参问。那大和尚又吟道:
未生我兮谁为主,既生我兮主我谁?
大道不明空费力,水中明月自修持。
丧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