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锦妍啊,好久没见你了,你可算舍得出来的。”
俞锦妍不去想她话里头的这份亲热到底真假几分,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几个月前将军府闹得翻天覆地,只是跟着笑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这些日子光顾着自己的事,倒是疏忽了那么,一会儿啊,我自罚三杯,给你们赔不是。”
所有人轰然大笑,只道俞锦妍豪爽!
可不是,昔日京中贵女,今日将军夫人俞锦妍,自来便是有名的爽快人,无论说话还是做事,自来直接爽快!
婆媳三人言笑晏晏招呼着客人,偶尔还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看起来和谐极了。满堂宾客虽然皆都欢笑,心里在想什么,俞锦妍用脚想都知道,怕一个个,都好奇疯了吧。
没了儿子的俞锦妍,据说被禁足了的俞锦妍,听说整个人都疯了的俞锦妍,居然还好好的?
俞锦妍脸上笑得越发灿烂起来,是啊,她俞锦妍,再没有比今天更好的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前边派人来,说是宾客要给老夫人拜寿。沈氏乐呵呵站起身,舒玉朝赶忙扶着她,俞锦妍并不过去,只是不咸不淡站在一旁。
沈氏就不喜欢她这一点,谁家媳妇不是巴结着婆婆,就这个大儿媳,架子揣得老大,一点也不知道讨好人。经过俞锦妍身边,沈氏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档儿,低声严肃道:“今儿你可给我安分些,若是敢闹出什么……”
俞锦妍看着旁边舒月朝脸上克制不住的笑意,懒懒道:“又怎么样?老夫人想把我怎么样呢?”
沈氏一口气被她顶在胸口,差点当着众人的面发作起来。俞锦妍又去扶她:“我开玩笑呢,老夫人怎么还当真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您可得多笑笑,这么多客人瞧着呢。”
沈氏扫了眼四周的宾客,硬生生咽下了胸口的那股子气,这要不是在人前,她非得狠狠甩开俞锦妍挽着她的手不可?如此刁妇,若不是圣上怜惜她兄长,待她宽厚,她非得叫含章休了她不可!
俞锦妍可不管她怎么想,走入前院时,她眼睛就再离不开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
瞧瞧那一座座的灯架,从回廊道屋前,一排排悬挂的灯笼,用一条条绳子绑好挂起来,俞锦妍甚至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灯笼,多少座灯架,只觉眼前一片炫亮,明明是晚上,可前院里灯火辉煌,更甚白日。
一步步走进前厅,才靠近,门口的下人就都弯身行礼,门内的官员有看到她们的,都站了起来,她跟着沈氏走进门去,所有看到她们的人都微笑着看着她们,纷纷站起来,或点头示意,或微微弯身,一个个的,看起来真是和善极了。
她撇过头去看沈氏,在这样的场景下,沈氏早已忘了先头在她这里的不愉快,她像是所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人一样,满足、愉快的全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一边点头向周围人示意,一边不住的轻笑着。
俞锦妍都能清楚地看见她嘴唇一张一合,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是被放慢了一般,叫她看得如此的清晰……那“哈哈”的笑声,嘴角的弧度,弯起来的眉眼……
俞锦妍死死咬紧了牙关,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母亲。”
一声低沉的男声,俞锦妍望过去,沈氏欢快地看着走过来的男人,装模作样的假嗔道:“你这孩子,我就是一个生日,你怎么这么劳动大家,太隆重了。”
莫含章笑起来,粗犷凌厉的五官这一刻都柔和了,低声笑着和沈氏道:“母亲五十大寿,自然要好好办,再隆重也不过为。”
一旁莫飞景也走过来:“母亲今儿就只要享受就好,旁的就都不要说了。”更哄得沈氏眉开眼笑。
舒月朝给两人行礼,莫含章浅笑着对她点点头:“辛劳弟妹了。”舒玉朝忙说不辛苦。莫飞景便笑着和莫含章道:“她是母亲的媳妇,为母亲的寿礼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大哥你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莫含章听着欣慰极了,拍了拍莫飞景的肩膀,赞许而笑,眼神再瞟到俞锦妍,脸色就拉了下来,眼中的喜悦,也瞬间收了起来。
俞锦妍突然很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看着莫含章,讽刺、嗤笑。
莫含章是典型军中兵丁,身材高大,俞锦妍站在他身边,才只到他的肩膀,肌肉虬结有力,他的丈二长枪,是精铁打造,足有三十余斤,每天莫含章拎着耍枪,就好像在玩似的一般轻松。他的眉毛又粗又浓,大概是经常拧着眉头,眉心还有两道竖纹,让他本来就不亲善的一张脸,看着更加严肃可怕。高高的鹰钩鼻,薄唇,方脸,这样的莫含章,一点也不符合时下欣赏的俊美,相反,反而健壮的有些叫人害怕。
军中的人说这样的男子才叫真男人,有男子气概,但是在讲究君子翩翩风度的文人雅士,闺秀千金这里,少不得便显得有些粗鲁了。
最少,俞锦妍好些来往的夫人太太,私下说起来,都觉得莫含章看起来太凶了,生怕他私底下会动手打人。
俞锦妍倒觉得她们想得太多,莫含章这人,要收拾旁人,哪还用得到拳头?他只要冷眼旁观,就足够她掉进地狱,一刀刀被人凌迟了。
莫含章看着俞锦妍的眼神很是不善,大概是顾及宾客在场,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扶着沈氏在上面落座。
当着满堂宾客,他高声道:“今日多谢各位赏脸,来我母亲五十寿宴。我莫含章,谢过各位了。”说着郑重揖礼。
众人连忙还礼:“可不敢当将军这般。”
莫含章又看向了沈氏:“儿子能有今日,多亏母亲多年教养,儿子今日,给您磕头拜寿,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下人搬来蒲团,莫含章双膝跪倒,对着沈氏就是“咚咚咚”三个响头。
沈氏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连忙起身去扶他,含着泪道:“好孩子,好孩子……”
旁人看着他们母子的眼神,都透着欣慰。
好一副母子天伦的画卷啊!
俞锦妍当着众人的面,便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副母子天伦的画卷啊!
俞锦妍当着众人的面,便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 好一副母子天伦的画卷啊!
俞锦妍当着众人的面,便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对虚伪的母子两,我儿子尸骨未寒,你们就这般大肆庆贺,还在这里表演什么母子情深?”俞锦妍直直指着莫含章和沈氏母子,高声喊道,“你们也不怕我儿半夜来质问你们,缘何如此冷血?”
这般突兀的一句,满堂瞬间哗然,莫含章恶狠狠一眼瞪着俞锦妍,俞锦妍却寸步不让,咬着牙毫不示弱得对上他的眼睛……
整个大厅,乱成了一锅粥!
第3章 楔子(三)
盛大喜庆的寿宴上,宾客云集,金玉满堂,达官显贵齐聚。振威将军莫含章当众给母亲沈氏下跪拜寿,孝心动人,众人皆赞叹不已,他的妻子俞锦妍却当众失声大笑。
“好一对虚伪的母子两,我儿子尸骨未寒,你们就这般大肆庆贺,还在这里表演什么母子情深?”俞锦妍看着两人的眼睛里,都透着凶光,脸上是数不尽的嘲讽。
满堂瞬间哗然,眼神在莫含章沈氏和俞锦妍之间来回打量。莫含章恶狠狠一眼瞪着俞锦妍,恨不能生撕了她,俞锦妍却丝毫不怵,咬着牙毫不示弱得对上他的眼睛。
沈氏气得都要厥过去了,二媳妇舒月朝和女儿莫流采忙来扶,莫飞景气哼哼的,要不是莫含章还在,他怕都忍不住要跳出来狠狠责问俞锦妍了。
婆婆五十大寿,媳妇却当众指责虚伪?俞锦妍这个儿媳妇,当得可真好!
莫含章咬着牙,眼底是一片愤怒的风暴,只是当着宾客不好发作,只能沉声喝令俞锦妍:“什么话回去再说。这样的场合,你也敢闹?”
俞锦妍却根本不理他,反倒是愈发高扬了声音道:“莫含章,你有没有心?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吗?他死了才三个多月,才过百天,你倒好,立刻就卸了白幡,张灯结彩给你母亲贺寿!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那也是你的骨肉,什么了不得的喜事,非得赶在这时候操办?!”
宾客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汇在一起便是一片杂音,莫含章沈氏等人都已是面沉如水,沈氏靠在莫流采身上,抚着心口直喊疼。
莫含章瞧她这样,看着俞锦妍的眼神便更是尖利如刀,喝了左右:“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夫人带回去?”
俞锦妍看着走上前来的下人,二话不说,却是拔下了头上的珍珠流苏步摇,手一转,尖锐的发簪便抵在了喉咙口,冷笑着看着众人,高声道:“我看谁敢?!”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俞锦妍难道还打算血溅寿宴现场不成?!
高门贵女媳妇竟被逼得要在婆婆寿宴上以死明志,多大的丑闻啊!堂上宾客纷纷都闭上了嘴,只专注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莫含章只觉今儿自己的脸面全都给丢光了,要是私下里,他早不客气了,还敢拿死威胁他?他莫含章,从不接受威胁,偏如今那么多外人在场,为了沈氏,为了家族颜面,他少不得还得虚以委蛇一番。
耐着性子,莫含章问道:“还在早夭,本就不是可以大办的事。孩子没了,我也心痛,可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母亲五十大寿,你我为人子,如何可以怠慢?且,都过了百天了……”
俞锦妍却根本不接受:“活着的人还要活着?莫含章,你说的倒是轻松!也是,死了这个儿子,你还有别的儿子在,以后也多得是人给你生儿子。可是我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你怎么不想想我?非得在我心口上戳刀子,你成心的吗?!”
见着沈氏抱着舒月朝莫流采大哭,俞锦妍嗤笑一声,喝道:“我的好婆婆,你对人都说疼我儿如命,缘何我儿去了三个多月,你竟就能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办寿宴了?!两面三刀,口蜜腹剑,莫沈氏,你亏不亏心!”
“俞锦妍!”沈氏被说的颜面扫地,莫含章如何能忍,对着她便是大吼道,“你敢这么跟我母亲说话?”
俞锦妍欺步上前,也是吼道:“我如何不敢说?莫含章,你别忘了,要不是我,你莫家早就完了!”环视堂上宾客,“当年要不是我晋阳侯府助你,你在边境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要不是我俞锦妍为你操持家务,拿假装补贴,你妹妹弟弟,能有今天?”一手拿簪子抵住喉管,一手却指了莫含章道,“你在外征战,我为你主持公公丧仪,守孝三年。对你那母亲诚心侍奉,一手扶起莫家……如今你官拜将军,我却连唯一的儿子都没了,莫含章,你拍着胸口说,你对不对得起我?!”
一番话下来,莫含章脸上先时的怒气便消了大半,沉默一会儿,正要说话,沈氏却已然哭道:“老大媳妇,那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个老婆子,都要踏进棺材的人了,还做得这么个混事,是我的错啊……”
舒月朝莫流采也都抱着她失声痛哭。
莫含章原本软化的脸庞,便有一点一点坚硬了,满含着怒气看了俞锦妍:“你对我家虽是劳苦功高,可为人媳妇,如何可以这般对婆婆?你再仗着往日对莫家的恩情在这里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俞锦妍直直看了他一眼,突然就笑了,上前几步凑到莫含章跟前,谁都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反手就给了莫含章一巴掌!不很重,但是手上的戒子却在他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俞锦妍盯着他:“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
所有人呼吸都屏住了。俞锦妍,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脸上的痛楚不过是一丝丝,可这份羞辱,却叫莫含章难以忍受。一把抓住了俞锦妍,莫含章狠狠叫了下人:“把夫人给我带下去!”
闹的这么大,俞锦妍哪能就这么甘心被人拖下去,高举起手里的步摇,狠狠就扎进了莫含章的胳膊:“你快放开我!”
莫含章气得快要疯了:“你还要闹什么?”
俞锦妍直直看了他一眼,突然就笑了,上前几步凑到莫含章跟前,谁都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反手就给了莫含章一巴掌!不很重,但是手上的戒子却在他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俞锦妍盯着他:“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
所有人呼吸都屏住了。俞锦妍,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脸上的痛楚不过是一丝丝,可这份羞辱,却叫莫含章难以忍受。一把抓住了俞锦妍,莫含章狠狠叫了下人:“把夫人给我带下去!”
闹的这么大,俞锦妍哪能就这么甘心被人拖下去,高举起手里的步摇,狠狠就扎进了莫含章的胳膊:“你快放开我!”
莫含章气得快要疯了:“你还敢闹?俞锦妍,你疯了吗?”
俞锦妍十指直往他身上抓,大叫着:“我可不就是疯了,就是被你家逼疯的!”
莫含章开始是没防备才叫她伤了,这会儿有了准备,以他的身手,哪还能叫俞锦妍得手了去,双手死死箍住俞锦妍,饶是俞锦妍手脚并用,也动不到他一丝一毫。
反倒是俞锦妍,这么一闹,原本盛装精致的打扮,全都乱掉了,再加上张牙舞爪的动作,活脱一个疯婆子一般。
不说沈氏称心,莫流采和舒月朝心中都是偷笑。俞锦妍,你也有今天?
婆子走过来,从莫含章手里抓过了俞锦妍,莫含章松口气,才放开人,却突然手臂一麻,俞锦妍趁机脱身开来,狠狠又是一簪子扎进他的肉里,脸上哪还见方才的疯癫若狂?却是极度冷静之后的浅笑。
莫含章猛然心惊,正要说话,膝下一软,却是身不由己地向前栽去……
“老大!”
“大哥!”
“将军!”
惊叫声此起彼落,俞锦妍慢步踱到一边,看着沈氏莫流采莫飞景等人飞奔过来扶住莫含章,紧张的直喊,手中步摇随手用手帕擦了擦,对着众人道:“你们别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这种药的好处,就是见血封喉,他方才又那般气急动怒,毒气攻心,想来一会儿就会过去了,没什么痛楚的。”
好整以暇的模样,仿佛在说着天气正好,明艳的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容,偏嘴里说的,却是下毒害人的话!
众人都是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对着莫含章便是又哭又叫,莫飞景冲过来就要打俞锦妍,被人给拦住了,一边还狰狞着脸直叫:“你这个毒妇,你这个毒妇!”
俞锦妍站在堂上,环顾一边四周,却是大笑:“莫含章此番必死无疑,振威将军府再无人可用,一堆老弱废物,众位心底若有想法,可别错过了机会!”
便有宾客瞬时变了颜色,心底已然盘算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