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颓唐,俞锦妍这一下就看出来了?
俞锦妍略有些尴尬,打着哈哈:“也不是,就是看你精神不怎么好,瞎猜的!”
事实也是如此。
在俞锦妍的记忆里,王恒总是冰冷中带着几分高傲,永远都是精神振作的模样,高兴的时候眼角会微微往上翘,脸庞轮廓都和缓几分。若是不高兴,便周身肃穆,冷的人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可她从来没见王恒像现在这样,眉峰一直微微锁着,在双眉之间拱起一个川字,嘴角紧紧抿起,在外人跟前还不显现,熟人面前一说话,便是掩不住的疲惫。
俞锦妍想着如今朝廷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叹口气,问道:“是不是禁军那里,有人刁难你了?”
本来王恒是太子的人,走到哪里,谁都要高看一眼。可如今,太子备受各处攻击,朝堂上下大半都思量着怎么把太子拉下台,还有三皇子到六皇子,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太子如今举步维艰,王恒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
王恒抹把脸,颓丧也不过一瞬间,很跨就又重新振作起来,不屑的撇撇嘴,道:“小人多作怪,数来数去,也不过就是那些小手段刁难我,我还不怕这些,你很不用放在心上!”
说的倒是简单,可官场之上,利来利往,王恒被刁难离了油水差事,他本人不在乎这些,他手底下的人还能都不在乎?定是有怨言在的。不过他不肯说,俞锦妍也只能撇过这事。
想来,以王恒的本事,这些小局面,应该是很快就能扭转回来的!
俞锦妍笑一笑,给他倒了杯茶:“如今这局面,牛鬼蛇神全跳了出来,也是殿下好脾气,竟全忍住了,要我说,那些个跳梁小丑,又不是多大台面的人,收拾也就收拾了,也省的殿下糟心!”
太子手里又不是真的没有牌打,不过是隐忍不发而已。
只是最近,太子手底下的人过的,真的不很好。
王恒眼底也是快速划过一丝戾气,想来也是想到最近身边发生的事了,瞬间,又笑起来:“怎么能看你的样子,最近过得不很好?”
俞锦妍摇摇头:“也就那样吧,毕竟我这位置,也没什么好下手的,就是这差事,格外的多,叫人忙得只恨不能有三头六臂才好!”
说的王恒止不住都笑了起来。
也是事实,俞锦妍管得是步军统领衙门辖区之内的巡防,来去就那么几件差事几个人,想下手也不好弄,只能给他多找事做了。
俞锦妍倒是无所谓多做点事,可一想到这多做事后面的猫腻,心里委实不乐意。“这种憋屈……”
有些话不好明说,可不管是俞锦妍还是王恒,心里都心知肚明。太子如今为什么这么蛰伏,说穿了,还不是因为皇座上的那一位?
那位忌讳太子呢,打量着削减太子的权势,所以由着几位皇子跳得厉害,乐观其成太子因为肃清贪腐一事惹怒了朝中很一批官员……
明明是亲父子,这皇家里,却找不到半点亲情!
俞锦妍对当今实在生不出半点尊敬之情来,这一位,为了权势,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前世的时候由着三皇子做大跟太子抗衡,今世,为了削弱太子势力,大敌当前,还各种的玩权术,完全不顾,朝堂不稳,也会影响边关局势的!
王恒跟着叹了口气,半晌无言。
能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太子现在,还只是太子,还没坐上那个位置?!
跟王恒分手,俞锦妍心情凝重的回了莫府,坐在书房里,心头沉甸甸的,阴云密布。
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了吗?
连王恒都被人刁难了,那自家大哥呢?
俞锦妍想起今天俞琮言蓦然提出的上战场的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在?
眼下这种情况,如果林韬果然能担任征西大军的主帅,对太子党确实很有振奋效果,怕是有几天朝臣都要掂量掂量太子背后有个手握重兵的舅舅的分量了——当然,也可能适得其反,更叫皇帝怀疑太子的忠心。
可怎么说,自己也只是个小人物,为什么大哥会安排她跟随林韬呢?
大哥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的,却还是这么决定了……
他到底有什么深意在?
俞锦妍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俞琮言的用意,想着太子一派如今尴尬的局面,为了大局,干脆把所有疑虑都扔到了脑后,找莫含章去讨教军营事宜了。
反正大哥不会害她的,太子是她选择追随的人,太子有吩咐,她去就是了,很不必多想!
昏黄夕阳中,俞琮言坐在窗子前,感受着昏黄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洒在脸上,轻轻啜了口茶,想起了他那不省心的妹妹。
去战场啊,他本来一直很犹豫到底让不让她去。
太子那边安排的一系列计划,是要自家妹妹担当大任的,他相信自己妹妹有韧劲儿,只要下定决心,没什么做不好的,可总是担心她吃苦,舍不得。
直到今天,她推心置腹的那一番话。
这个傻丫头,居然说看透世情了?
那怎么可以?
她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长的生活在等着她,现在就看破红尘了?
出去走走吧,看到更广阔的天空,看看更宽阔的世界,平静一下紊乱的心绪,她也许,能够让自己更开心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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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莫含章可不知道自己大舅子的那一片苦心,听到俞锦妍说自己要上战场,这个男人当场就爆发了。
“你一个女人跑那里去干什么?一堆男人,你也好意思去?”莫含章的表现,就跟被人踩中了痛脚一样,暴跳如雷,“你当那是随便什么地方吗?那随时都可能掉命的。一个不小心,伤胳膊断腿更是经常的事,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赶着送死啊?”
他说话真挺难听的,一点也没有给俞锦妍留面子。
可俞锦妍却可以从莫含章那激动的反应里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刨除那些刺耳的语句,这个男人是在担心她进到军营那种都是男人的地方会不习惯,面对残酷的厮杀会不适应吧——或许,更害怕她会受到伤害?
俞锦妍说不清自己心底什么感觉,很复杂,同时,也很微妙。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和莫含章,竟然也有这样平心静心说话,甚至这个男人关心自己的情况。
似乎从前世开始,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她的丈夫,对她这样关心过。
刚成婚时,她和莫含章完全不熟悉,各种各样的事堆积在一起,他们明明是新婚夫妻,却仿佛始终隔着一层,然后就是莫含章去了边境军中,她留守在京城照顾家里……等到五年后这个男人回来,又是婆媳矛盾,又是秦雪这个姨娘,俞锦妍跟莫含章还没来得及培养出夫妻之间的感情和信任,彼此便已走远。
最后一步步走到了同归于尽的地步,夫妻两人,却从来没有一天真正交心过。
结果,现在,眼前这一刻,这个男人,却在为她担心?!
俞锦妍坐在位置上,直直看着莫含章在那里跳脚咆哮:“你别做梦了,我绝对不会教你在军营里该怎么做的!你别想去边境,也不看看你娇生惯养的,那边黄沙漫天,喝水都要节省,更别说净面洗澡了,你根本受不了的,打消这主意吧,好好在你的步军衙门呆着,别出幺蛾子!”说到这里,又生气起来,“每天都在想什么?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得不好吗?非要折腾着自己找罪受!”
明明只差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俞锦妍却从来像这一刻觉得,也许,自己和莫含章,还是可以安安静静保持着貌合神离夫妻的样子过上一辈子,给孩子一个他值得拥有的童年。
这个男人,在爱慕自己!
俞锦妍一直隐隐有着这个感觉,终于,在这一刻,莫含章激动反对的声音里,确定了这一点!
还真是……
这种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曾经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他们,莫含章居然真的喜欢上了她了!
俞锦妍一边嗤笑,一边心里,却止不住有种莫名的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有种淡淡的雀跃。
明明她对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感觉,还一直记得对方曾对自己的不好,可知道对方的心意后,还是觉得很骄傲。
有一种,征服了对方的感觉……
脑子里混乱的想着,那边莫含章猛然喝道:“……我说的话你都听到没有?我说,我绝对不会帮你去军营的,现在朝局本来就乱,你还跟着凑什么热闹?你大哥也由着你?!”
俞锦妍赶紧甩开那些杂乱的想法,镇静下来,把是俞琮言提出这个建议的事说了一遍,尽量平静道:“我大哥怎么都不可能害我的,我是个什么实力,他还能不知道?总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我想过了,我要是跟着林韬,最少也是个军官,手底下那么多人,总不会让我跑在最前线吧?而且北边的战事现在还不明朗,也就是小打小闹,不一定轮得上我,再说了,还不是有你?都知道后面要发生的一切了,难道咱们还能输?坐镇的是谁你忘了吗?战神林韬啊,有他指挥战场,你怕什么?”
莫含章却是软银不吃,不管俞锦妍怎么说,他都不答应:“不行,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你要上了战场出了事,那可怎么办?”反正不管俞锦妍怎么说,他是坚决反对,更不要说跟俞锦妍讲解在战场上需要注意的地方了。
俞锦妍劝说的口水都干了,他的态度也没有半点软化。俞锦妍当下就恼了,冷笑一声,道:“不说拉倒,我还不信,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了!军中那么多人,我就找不到个能教我的!”一拍桌子,站起身,“这军中,我是去定了!”
说罢,转身便走,人还没到门口呢,就听得身后一声沉闷的喊声:“等等……”
朝堂上吵了十几天,终于,征北大军的主帅还是确定了林韬,旨意下来的那一天,朝堂上关于太子的弹劾猛然安静了下来,曾经上蹿下跳的那些人,仿佛突然哑巴了,再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
可太子的脸色却越来越差,他可以很敏感的察觉到,随着大臣们对他态度的转变,皇帝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老凑到他跟前表现孝顺忠心的三皇子,也越来越受到他的重视和宠爱!
太子心里很不好过,他依旧记得他小的时候,皇帝抱着他坐在腿上手把手教他写字的温馨场景,怎么如今,他们父子,却变成了这样?
俞锦妍顺利的被林韬调去了他的军中做了个校尉,手底下三百人,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尤其是在林韬率领的军里,刚进去的第一天,便受到了格外的瞩目。
俞锦妍牢记着莫含章的嘱咐,军营里,用拳头说话。第一天晚上,和挑战的三个人狠狠打了一架,对方身上怕是没块好肉了,一个青了左眼眶,一个青了右眼眶,还有一个鼻子出血了,当然,她自己也小小受了点伤,左脸颊给擦伤了一下。
大军开拔的那一天,俞锦妍顶着脸上一直不曾消退过得青紫看着城墙上一袭明黄与林韬说话的皇帝的身影,眼神不由自主的旁边三皇子的身上打量。
这样的场合,太子没出现,三皇子却来了!
皇帝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不管俞锦妍心底到底怎么想,号角响起的那一瞬,大军还是开拔向着北边边境开去,浩浩荡荡的两万人马,到得阴山的时候,会再有八万军队汇集。
这一次,朝廷集合十万大军,势要大破北狄!
林韬半点时间也没耽搁,一路急行军,在马上颠簸了快一个月,大军终于到达了边关……
那是黄沙漫天的一个世界,完全不同于京城的苍茫大地,天空是一碧如洗的蓝,应和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宽广的沙漠,格外的苍茫和辽阔,站在高山之上,远眺着这样的画面,仿佛一颗心,都被洗涤了。
林韬就站在众军的前面,指着那苍茫的天地:“每一次看到这样辽阔的场面,我都会觉得,都会让我觉得,人在这世间,是如何的渺小。这天地,千百万年从不曾改变,而我们,不过弹指百年,便已化为尘土!”
随行的士兵都没有说话,只是跟着黯然了脸色。
林韬却又突然回过身来,高声喝道:“可人,不就是因为时间短暂,所以才更应该珍惜我们所拥有的吗?短短一世,尘归尘土归土不假,可难道,我们就要那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然后谁也记不住我们,没有半点可以拿得出手的事可以传给子孙,让子孙牢记吗?”
他的声量越吼越大:“你们甘心,什么都没留下,就走吗?!”
“不愿意!”身后士兵排山倒海一般的大吼着回复。
林韬大笑起来:“众将士们,此一战,朝廷有命,杀敌立功者,赏金升官!只要你们奋勇杀敌,金银珠宝,前程富贵,你们将封妻荫子,你们的名字,将被你们家族永远记住……你们,想这样吗?!”
“想!!!!”
林韬拔出刀,银色的刀锋在阳光下泛起冰冷得色泽,他高喊着:“此一战,我们要叫北狄,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
疯了一样的大喊着,众士兵眼底,满满都是杀敌立功的兴奋,不见半点的退缩之色。俞锦妍一边想着,这些人,还真容易受煽动,可自己,却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大喊了起来……
莫含章老说,军营是最能影响一个人的地方,现在,她才明白这道理……
也不知道,他和孩子,现在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千里之外,随着天色渐渐变凉,孩子也越长越大了,莫含章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开,那漂亮的黑黝黝的眼睛,简直跟他的母亲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心就越发惦记着远在天涯的那个人,担心她过得好不好。
边境消息不灵通,忙着处理边关各种纷争的俞锦妍根本不知道朝中如今的剑拔弩张,可莫含章,却清清楚楚。
林韬出征后,太子一派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就迎来了又一轮激烈的攻击,一盆盆脏水泼到了他身上,什么罪名都扣了过来,上至太子,下至太子门人,无一例外!
如今的朝廷,就是一团放置在火炉边上的火药,一个不小心,便可能炸开来。
而莫含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太子这边,一直在退,一直在退,那如果,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他打算做什么?
太子他,到底为什么,把自己门下的人,把俞锦妍安排到军中去?
征北大军十万兵马,加上边关原有的五万人,一共十五万人,有两万,还是林韬精心训练的常胜之军……
有这支队伍在,太子他,会退吗?
可朝廷国库空虚,如今已是倾尽国力准备粮草,可似乎还有捉襟见肘之处,一旦粮草停下,大军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