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男人似下了什么决心,他用手指拈起小枣的脸,直视着小枣的目光,“我今天不去上朝了,你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听着!”他的目光变得非常坚定,也非常冷静。该来的终究要来的。他做好准备了。
小枣在呆了片刻后,也点点头,从男人的腿上溜了下来,“你跟我来!”
一辆小小的牛车慢慢的出了城,向着城南走去。车内两个人都沉默着,但身体紧紧的挨在一起,男人的手紧握着女人的。指尖紧扣,每一个甲盖都有些发白。
男人握得太紧,小枣觉得手都快被他捏碎了。可她不作声,因为她现在的心里,现在其实和这个男人一样的害怕着。
牛车渐渐进了山,男人有些疑惑,可他还是什么也不说,一付听命于小枣的模样。
牛车在山脚下停住了,男人的眼睛里有些疑惑,但他什么也没有问,任凭小枣牵着他的手下了车。
小小的苇叶庵仍然是静静的卧在深山之中。江南的风景,即使是冬日风寒,也依然是满眼苍翠,小小的庙庵就像苍莽大山中的一片小舟,风雨飘摇之中随波逐流。
“一苇慈航,普渡众生。”应无意读了庙门边的短联,“这是先宋皇后的捐建的那座苇叶庵吗?”
小枣点点头。
应无意深吸了一口气。小枣不容他多想,直拖着他进了庙门。
才不过一年,小庙已经破败了许多,空落落的院子里连支应的人也没有。野草倒长得茂盛,从地砖的缝隙中顽强的铺排开来。小枣熟门熟路,径直奔向东厢房。厢房还在,不过现在门额上挂的扁是:莲花圣母殿。
推开门,小枣一眼就看到了母后的塑像还立在那里。她的动作一下子放慢了,悄悄松开了应无意的手,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走到殿中所供的塑像前,阿母高高在上俯视着她,脸上依旧是慈和的笑容。小枣一瞬间觉得自己变小了,像个小小的孩子,还是盘在阿母腿边的年纪。阿母总是在念佛,她说她要为素素修来生。素素总是似懂非懂的在一旁听着,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公主,当公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修来生?
小枣在蒲团上慢慢跪了下去,把头深深地磕下去。阿母,我是素素,我回来了。你还认得出我吗?你还认得出那个你一点点养大的淘气的素素吗?我现在很乖了,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我今天带了一个人来,这个人您一定认识。我不知道他算是素素的什么人,可是我现在和他在一起了。我让你看看他,看看他和我在一起了。我也想赌一赌,看看我和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有缘。
小枣连磕了三个头。然后就蹲在蒲团边,拨出头上的簪子,对着地上的一块砖一点点的挖起来。
应无意紧张地看着小枣,他一直站在门口,此时悄悄地走进来,走到小枣身边,看看小枣,又看看上面的塑像。
时隔一年,地上又潮湿,小枣费了好大劲儿才再一次撬起了那块地砖。
地砖下的小小布包还在。小枣把它捧出来,拍拍上面的土,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她站了起来,很慎重的把布包捧到应无意面前。
“什么?”应无意没有接,他满脸的疑惑。
小枣咬着唇,“宝藏!”
应无意还是没动,他只看着小枣的脸,“小枣,我从来没向你要过……”
“是真的,我的宝藏,这是唯一的,把我与旧宫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除了阿抚,我就只剩下这点东西了。我把它全给你,你把阿抚放了吧。”
应无意呆呆的看着小枣,“我想办法把阿抚弄出来就是了。”他说。
小枣抓过应无意的手,想把那个小布包塞到他的手上。应无意慌乱的躲开了。定了一下,反而一反手,把小枣揽入了怀中。“你不要这样,你到底怎么了?”
大颗的眼泪又一次滚落下来同,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小枣也在问自己 ,“这是萧素素出嫁前一天埋在这里的,”她呜咽着,“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其实一直一无所有,她只会弹琴唱歌,每天高高兴兴的活着,从来……从来都没想过,这世界会是这么复杂,这么险恶。她答应出嫁,虽然她觉得她那个未来的夫君不够英俊,脾气古怪。可她还是答应了匆匆忙忙的出嫁,她怕怕出嫁后被欺负,所以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她变卖了她的首饰,总共才存了这点点钱,其实她一直没有反抗过,安安心心的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可是……”
应无意的身体也在发抖,他搂着小枣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把小枣的身子从中间折为两段。
“我知道,你别说了。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你知道!”小枣推开这个男人,“你什么都知道,可我是却什么也不明白!”
“你……带我来,总是有原因的。你要明白什么?”男人试图把小枣重新抓回自己的怀抱。
小枣退后一步,“我这次回来之前,去了栖霞寺。去找了那些归善寺出来的和尚。你是当初是故意给我看那些文书的对吧?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我自已去找到真相对吧?”小枣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我一直拖着,因为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目的。可是我害怕,我害怕看到真相。我不能像你这样冷血无情。虽然我一直在向你学习,可我就是做不到!”
“小枣……”男人也向上一步,再一次想抓住小枣。
小枣狠狠地推开他,“你想让我承认我就是萧素素对不对?”
男人不说话,只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归善寺的和尚们对我说,当初应车骑去他们寺中求签,问的不是姻缘,而是南郑国势如何。不仅如此 ,你还打问了皇家生活的细节,你知道了萧素素在宫中万事不管,因为不是宋皇后亲生,所以虽然得宠,却并不能随意打问皇家秘密。”
男人垂下了眼睛。
“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小枣厉声问,“你知道南郑将亡,你知道恭帝一家都命不久长,你甚至知道萧素素就是个天真的傻瓜,接触不到你想知道的核心机密!所以你走了!”
“小枣,那时候情况不一样,”男人的声音平稳,而且一点也不内疚,不仅不内疚,他振振有词,“那时候,我没有那么爱萧素素,我承认,我想娶她。可我也知道,她其实不喜欢我。那样做,只是我当时的一种选择而已。”
“你知道我会原谅你。”小枣点点头,“你让我习惯了你,赌我舍不得离一开你。我逃走了,你又不肯放过我,莫离莫弃!那么现在呢?一直以来,你宁可揭开真相,让我知道那时的情形,有意让我伤心,为的是什么?我想了很久,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你是想逼我承认自己就是萧素素。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你总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小枣已经泣不成声,这个男人,看上去对她千般万般的好。可内心里却藏着千般万般的算计。一边好着,一边算计着,让她无从取舍。
“你应该知道这些,我也的确是想让你知道 。”男人坦然承认,“我也承认我的确是有目的,但我从来没有逼过你。”他想了想,张开了手臂,等着小枣扑入自己怀中,“好了,你知道的,我对你也是全心全意的,这还不够吗?”
这男人的确从来没有逼过小枣,他可他难道不知道,小枣一旦知道了这些心里会有多难过。“不够!”小枣的手一甩,手中的布包抖了开来,金色的光点刹时飞满了小小的房间。时隔近两年,那些金叶子还像初埋下去时那样金光灿烂。它们飘然飞舞,又翻卷着落下,噼噼啪啪的落在两个人的头上脸上。
“我还要你的诚!你的真!你能给我吗?”
86
86、万千心结 。。。
“我还要你的诚!你的真!你能给我吗?”
没有等到男人的回答;小枣转了身。她最怕的事,就是这个这个男人用了两手;一手是对她好着,宠着;让她依恋着。另一手却又有意翻起历史的旧账,让她伤着痛着,把她恶狠狠的剖开,以图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宝藏;小枣想不出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真的伤心了;这个男人毕竟是应家人,即使放在世人眼前的是无限的才情与风流,骨子里却还仍然是阴暗的算计与陷阱。好一点的;只不过是他愿意也把他自己的情感拿出一部分来与小枣分享。他相信美好;却不相信正直,心底里总深埋着墨黑不见一丝阳光的信仰。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小枣这一点点微弱的星光,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点缀,用来烘托他心中那暗沉无边的深渊。如果连这一点星光都不再,那么这个男人就只余下一片死寂,和应家的其它人一样。
眼看小枣就要踏出小小的房间。
“素素!”男人叫了一声。
小枣站住了。
男人从她身后飞扑上来,一下子搂住了她。男人的身体颤抖得厉害,手臂越收越紧,他的身体紧密的贴上来,小枣却感觉不到温暖。
“你有多恨应家人?”男人问。
他问得好,小枣想,他们本该是仇人,两个家族,为了这半壁江山。这个男人不是无辜的,因为他当时清醒的知道自己有可能分到胜利时的那一杯羹。可这话也问出了男人心中不安和担心,在小枣面前他没有那个能幸存的自信。他用了那么多办法占有小枣,从身体到心灵,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个被爱的自信。
小枣泣不成声,“你是我的男人,还是我的老师,你教我许多东西,还救过我,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我说过,我不能做到无情无意。你还在担心什么?我自然可以原谅你。可是我希望,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不是含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利用我。”小枣说,她只能说到如此地步,再多的,她不能答应什么。
她觉得被搂抱的身体有些麻木,她想挣脱。可身后的男人下了死力,紧紧的环住她,不肯松手。太紧了!快要把我的心捏碎了,小枣想。
“萧素素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应无意说,他把头埋入小枣的肩窝,“那时我只是逃避了了我担不起的责任,我并不内疚。”
小枣咬了唇,情绪坏到了极点,若不是现在无法挣脱这个人的禁锢,她真想此时反身甩他一巴掌。
“对我来说,小枣才是实实在在的,”男人继续说,“有温度,有声音,会瞪我,也在慢慢学着向我撒娇。小枣在我面前会弹些嘈杂的俗曲儿,我也可以在她面前现我那不入流的琴技。这样子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所以我希图长久,绝不肯放手。”小枣止了眼泪,她突然变得现实。其实他们两个,彼此都在自欺欺人。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为自己的欲念开脱。这个男人没有比小枣高明多少,小枣也没有比他清高的资本。
男人说出了实话,如果这也算实话的话。这个男人不相信正直和诚信,所以他采用的方式从来都和他的外表一样的特别邪恶而诡谲。可小枣也知道 ,自己的心灵也早已扭曲,如果这男人一开始和其他正常男子一样在小枣面前表达自己,小枣也未必有接受的能力。小枣知道这也是一种真实,而且是她恰恰能够接受的真实。
可是这个男人放任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该揭开的都揭开了,能让他们继续在一起的东西并不多了。如果连最起码的真诚都没有的话,他们还能怎样在一起相处?
“我想知道的是现在!现在你到底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你别再骗我说什么也没有。我知道你有目的,你抓了阿抚还在其次。更早的时候,你给我看那些宝藏文书的时候,就有着目的。如果不是宝藏,那就是其它的什么!”
男人苦笑,放开了小枣。却绕到小枣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眼里全是痛惜,“我不再瞒你了,”男人挨过来,试图从正面再一次抱住小枣,小枣看着他,本能畏惧的一缩。
男人的目光黯淡下来。“抱抱都不可以吗?我有那么糟糕吗?”
“那些文书中的无稽之谈难道有一部分是真的?我这次找那些归善寺的和尚,你当初向他们打听的什么玉佛是怎么回事?”小枣戒备地问。
这个男人引诱小枣自己去追寻真相,目的当然是让小枣自己按捺不住把某个实情合盘拖出。这只能说明,这个男人不信任小枣,不相信爱情。
男人垂了手,无奈地苦笑,“无关宝藏,那其实原本只是我个人的私事。现在,全怪我!这事与你也有些关系了。”男人有些支吾,“小枣,你现在功力大进,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他问小枣。
小枣呆愣着,她自练枯禅派的武功后,从来就没有舒服过。这武功太过霸道,一旦上手便只进不退,她一开始只急于练功,没有发现这武功的噬人的一面。等后来发觉想放缓时,又因为有着报仇的期待最终还是选择了激流勇进。
到现在,她确实已经感受到她的身体渐渐有些承受不住体内日渐强大的劲气,总是急于寻找一个发泄的口子,所以她急于再一次杀人,而她的目标应璩却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父亲。
男人突然出了手,手腕翻转,勾向小枣腰的位置。小枣吃了一惊,本能的出手相抗,两手相交,小枣惊觉男人的手带上了劲气。这是以前过招时从来没有的事情。小枣大惊,也连忙提气相抗,两人动作飞快,一下子就连拆了三四招。
“感觉到什么?”男人突然问,同时收了手。小枣已经拍出的一掌,被他勘勘避过。
想了一下,“你的武功比我好!”小枣沮丧地说。
“不是说这个,我问的是你觉得我的劲气如何?”
“杂!”
“对,杂,这个人人都知道,我应无意学的东西早就不纯粹了。我是说其它,在层阶上与你的武功相比有什么不同?”
小枣歪头想了好一会,“没什么不同啊,一样的劲气发自气海,走四肢通百骸,连气流运行的周天都是和我一样的。”
“这就是我的问题,我们的问题。”应无意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腕递了出去,“我告诉过你,枯禅派的武功分三个层级,每个层级结不同的手印,用不同的方式运气行功。可我练了这么多年,所行的功法还是与你一样停留在第二层级。”
小枣吃惊的张大了眼睛。小心的搭上男人递上来的脉搏。果然,男人的脉搏和自己一样狼奔豕突,却无处着力。
“因为第三层级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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