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青枝那一套哄人的话儿了?”赵氏一脸的烦燥被青柳一席话说得消散了不少,点着她的额头勉强绽出个笑来,“若是依着你这话,我也不必将这家交给夫人管着了,正经我还年轻,再管个十几二十年后才交到后辈儿手上去又有什么要紧的。”
“奴婢便是这样想着呢。”青柳转头对着翠竹悄悄地吐了个舌头,笑着道。翠竹跟着弯了弯唇角,神情却微有些恍惚。
在夫人被害之前,她也一直是个活泼爱笑的,可自打自家小姐逼着她做了那事之后,她便再也没大声笑过,背后更是常常一个人发呆。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了几分黯然与罪恶。
赵氏被青柳几句话逗得开怀,心中虽担心却也没那么不悦了。这边青枝到了凝香阁,几句场面话后便将赵氏的意思传达了:“老夫人说您一向医术不错,让您去替夫人瞧瞧。”
“老夫人竟肯让我去?”王卉凝出乎青枝意料之外的没有拒绝,而是状似吃惊地望着她,“夫人才疑是我害死了原先的夫人,若是我去,她会不会再说我要害她?”
初听秦含霜肚子疼,被害的恨意早已令王卉凝再不会像前世一样心疼担忧,却在心底暗叫了一声不妙。
秦含霜肚子疼莫不是昨晚惊吓过度动了胎气?本来她故意把那张纸条抛出去,只是想吓一吓秦含霜先报那一掌之仇,真正的用意其实是为了给碧纹以压力。却不想昨晚的天公甚为配合,又是大风又是雷电的,怕就是因为这个,才让谋害了她后还敢住在清月阁中的秦含霜恐惧的吧。
只是,秦含霜昨晚就屡次找她的麻烦,还故意用假摔来诬她,万一真是动了胎气,怕是会将之都推到昨晚的那一摔上吧?若是果真如此,她却是为自己留下祸患了。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夫人让她去瞧,怕是不想让秦含霜奉子成婚的事情暴露,这也未必就不是好事。她正想寻机去一趟清月阁,又怕秦含霜故伎重施,此次老夫人发言让她去,说不定正可趁机让飘雪去找碧纹。
“这个放心,老夫人既让您去,自然便是信了您昨日的话。”青枝心中的疑团快速闪过,面上带着恰当好处的笑。
老夫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她是料准了王姨娘便是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夫人做什么,否则岂不是坐实了以前的嫌疑。心中转过如此念头,她自是要竭力将王卉凝请去清月阁。
“嗯,那青枝姑娘先去,我让飘雪收拾一下随后便到。”王卉凝望着青枝,点头道。
“夫人那边的情形还不明,老夫人可催着姨娘快些呢。”青枝怕王卉凝只是推辞之言,移了移步子一脸为难地道。
“你放心,我既已答应,自然便不会耽搁。”王卉凝早就知道青枝是个极会说话极八面玲珑的角色,不容她怀疑地道。
“那好,那奴婢先去回了老夫人。”青枝见王卉凝如此,便不再迟疑,先行赶去了清月阁。王卉凝也没多作耽搁,与飘雪合计了一番,也随后赶了去。
才至清月阁门前,便见有丫环在院外候着将她引入院内。远远望着生活了两年多连一花一草都极为熟悉的院落,如今却被鸠占雀巢被秦含霜占为己有,王卉凝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只觉得气恨难平,抿了抿唇控制好情绪,方默然地抬步进入。一抬眼却见紫衣和紫兰先后从一旁的厢房中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紫兰一眼瞧见王卉凝,立马上前两步瞪着两只眼睛狠狠地睨着她喝斥。
“老夫人让我们姨娘来替夫人瞧瞧。”飘雪戒备地望着她,神情和语气都极冷地道。
“她来替我们夫人瞧瞧?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么……”紫兰气愤地指着王卉凝冷斥,后面的紫衣轻拉了她一下,喝道,“紫兰!”
看着王卉凝,紫衣的心里很难受。她不知道自家小姐如今以姨娘的身份再次踏入自己曾经居住的院子,心里是何等的滋味,便她能体会到她被曾经最亲近的丫环指着鼻子骂是何等的黯然与心疼,然而她却谨记着自家小姐的话,只是抬头望向王卉凝,一个眼神对视后便又快速地移开,生怕被一旁的丫环看出异样来,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如往常一般带着些恼意与疏离:“既是老夫人的意思,又岂是你能说道的。”
说着,拉着紫兰站到了一旁,待到王卉凝走向屋内,她转身对着紫兰叮嘱了几句,便也默然地走向秦含霜的屋内。
王卉凝踏入正屋,老夫人的声音适时地传了来:“好好地怎么就摔着了呢?莫不就是因为那一摔动了胎气?要知道,这个时候腹中的胎儿是极不稳的,步子跨得大些都有可能动了他。你虽没她们那般矫气,可好歹也该多留心注意些。以后你也不必再去秀朱阁给我请安了,好好将养身子替我生下个大胖孙子却是比什么都强。”
声音中虽仍透着些她惯有的盛气凌人的气势,却还是能听出她对秦含霜和未来的孙儿的关心的。
“儿媳妇一向很注意的,昨儿那一跤,其实”秦含霜绵软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疲累,不及她说完,王卉凝已熟门熟路地跨过门槛穿过帷幔来到了自己曾睡了两年之久的雕花大床前,冷声截断她的话语,“老夫人,夫人!”
“嗯,你来得正好,快给你家夫人瞧瞧。”赵氏神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让丫环搬着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对她道。
秦含霜神情憔悴,乍然一见王卉凝进来已是心中吃惊,再听老夫人竟让她替自己瞧病,心中更是惊诧。且不说昨日那一吓是不是她捣的鬼,便是凭着自己对她的诬陷,她又怎么可能尽心替自己诊治,便是在自己身上动些手脚令自己胎儿不保也不是不可能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受寒所致
“你……你昨日一推将我害成这样,此刻又来假惺惺地替我医治,分明是想让我腹中的胎儿彻底不保。”秦含霜以己之心度她人之腹,越想越觉得害怕,身子吃力地往床内侧移了移,一脸惊恐地指着王卉凝道。
她好不容易才借着这个孩子成功步上了文远候夫人这个位置,将来还得靠着他固宠得到候府里的一切,如今如何能给王卉凝任何报复的机会。
“什么?”赵氏才缓和一点的脸色迅速沉冷下来,犀利的目光唆视着王卉凝,冷声问道,“你越发长进了,竟敢将你们夫人推倒在地,莫不是真的想看着我孙家的血脉流失?枉我还信了你昨日的话儿,让你来替她诊治。”
这个结果果然在王卉凝的预料之内,便是连老夫人的反应也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知道无法阻止她回府的秦含霜会想尽办法让老夫人和孙钧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恶劣,而昨天秦含霜便迫不及待地以假摔再次诬他,如今恰巧有此一事,不管她在不在此,秦含霜都会将一切都推到她头上。
与其在凝香阁由着秦含霜肆意诬蔑,最后百口莫辩,倒不如亲自见识一下秦含霜再次的手段,也好寻机戳破她。若是能制造点混乱,将碧纹拿下,却是再好不过了。
“妾身不敢。”王卉凝神情淡然地屈了屈身,凛然望着老夫人。
“不敢?她都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在跟我说不敢?”赵氏冷冷地笑了一声,指着秦含霜对她斥道。
“妾身昨日未曾碰到夫人,再说,莫说夫人未必是动了胎气。便是真动了,看她此刻神情惊恐、眼圈发黑、眼神焕散无光彩,也非一摔便能至此,倒像是曾受过莫大的惊吓。”王卉凝指了指秦含霜陡然骇人的神情,凛然地对着赵氏道。
秦含霜打的什么算盘,她清楚得很,便是要诬她,也绝不可能拿着肚子里的孩子来冒险。只从她昨日极力阻止孙钧为她请医者,便可看出她昨日捂着肚子的举动是装的。
“你胡说,”秦含霜悲然欲泣地指着王卉凝。“分明是你昨日将我推倒在地,我一直腹中疼痛,心中担忧胎儿有事才会惊恐至。”
秦含霜心虚地紧望了王卉凝一眼,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昨晚之事是否是她谋划的,却并不想让老夫人知道此事。
“既是昨日便腹中疼痛,夫人又忧心腹中胎儿,却又为何不及时请医者前来诊治,夫人是对自己的身子不在乎还是对孙家的血脉漠不关心?”王卉凝心中冷笑。及时地抓住她语中的破漏将了她一军。
以老夫人对子孙的重视程度,如何能容秦含霜如此漠视她们孙家的骨肉。秦含霜不是说昨晚便腹痛连连吗?她倒要听听此刻她要如何向老夫人解释。
“是啊,既是昨日便觉腹痛,如何还拖到今日。你难道没看到我一直盼着孙家能子孙满堂吗?”赵氏对王卉凝投以一记异样的目光,对秦含霜的语气中果然带上了几分恼怒。
便是她相信秦含霜的话,其如此不重视腹中胎儿的举动却是令她十分不悦的。秦含霜可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她腹中的是她孙家的血脉,是钧儿的孩儿,她因着这个对她越发格外关心了,她怎能如此满不在乎。
“老夫人。我……其实是……”秦含霜一时被王卉凝堵得无从反驳,顶着两个黑眼圈狠狠地偷瞪了她一眼。只得使出她的拿手好戏,双眼一红。泪眼婆娑地对着老夫人抽泣,只心里恨得牙痒痒。
“好了,你怀孕的事儿暂时还是不让外人知道的好。”赵氏语带威胁,锐利的双眼扫视着王卉凝,告诉她此话便是针对她而言,“有我在,便让王氏替你号号脉又有什么要紧的。”
妻妾相处,难免有些争风吃醋诬赖诋毁的事儿发生,更何况王卉凝和秦含霜还有着另外一层弑姐之仇的关系,她一时也难保秦含霜此举是不是故意诋毁王卉凝。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孙儿的安危,此时对她们之间的事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王氏,”赵氏说完正眼望着王卉凝,面无表情地道,“你是个聪明的,孰轻孰重相信还能分得清楚。你既让我们相信你,你便拿出诚意来,否则……”说完,两眼微眯,眸中的厉光更甚。
只是号个脉而已,有她盯着,她倒不相信王卉凝能弄出什么花样来。再说,若是她敢在背后动什么手脚,令得孙家的血脉出个什么意外,她也必不能饶她。
“老夫人既相信妾身,妾身少不得迎难而上了。”王卉凝淡淡地瞅着赵氏的冷狠眸光,面色平静地低了低身子,转而向着秦含霜道,“还请夫人伸出手来,待妾身替你切脉查看一番。”
至于她答应的初衷,自然不是因为惧怕老夫人的恐吓或是为了讨好这候府中的任何一个人。
秦含霜有些迟疑,然而她确实肚子疼痛,因着担心腹中的胎儿真有个什么好歹,又加之想到有老夫人在此,只切个脉王卉凝也真不能对她做出什么来,脸上现出些怯怯的担忧的神情后,任着翠竹帮她将左手手腕放在了被外。
王卉凝侧坐在翠云搬来的凳子上,低头望着被下伸出的那只玲珑白皙的无骨小手,想着便是这只手将她一把推入了湖中,心里便是恨意横生,眸中冷光闪动,双手悄然地握成了拳头。她恨不得立即揪住秦含霜的衣领,质问她为何能这般不顾姐妹亲情。
然而头脑中骤然闪过一线清明,令她陡然一醒,才惊觉自己的右手不知不觉已抬了起来,忙作势将手按在了秦含霜的腕脉上,才堪堪掩饰掉了她方才恨意滋生时情不自禁的行为。
摒去脑中的杂念,王卉凝敛神关注着指下的动静,只觉得秦含霜按如滑珠般的脉息跳得有些紊乱。时缓时急,时沉时浮。从脉像来看,胎气倒并未受损,只是体内有明显的寒气流转,这腹痛之症,应该是因为染上了风寒所致,并不是动了胎气。
这个结论令王卉凝心头微喜,秦含霜想诬陷她的算盘已经打不成了。不过,想到自己的初衷,王卉凝的眸光闪了闪。捏着秦含霜腕脉的手指动了动,却突然觉得身后一阵劲风急至,下一瞬却听得孙钧冰冷的声音传来:“王卉凝,你在干什么!”
紧接着,王卉凝被一道重力拉得站了起来,又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被飘雪一把扶住,才堪堪没有摔到地上。
紫衣看得心头一酸。眸光闪了闪,脚步动了动,才最终生生地隐忍住,却只觉得喉头有热热的东西在往心内流。
抬头望着孙钧戒备而气恼地挡在床前的举动,王卉凝稳住身形从飘雪身上撤离重心站好,仿佛没有见着他。转身对着赵氏道:“禀老夫人,夫人腹中胎儿暂且无事。”
“什么叫暂且无事?”赵氏正待点头,察觉到她话中的异样,忙道。“她如今这个模样,又一直嚷嚷着腹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经王卉凝先前一说,她也觉得秦含霜不像是昨日便一直腹痛。但她这个憔悴得如鬼魅一般的模样。又是从何而起,昨日不还是好好的么?
“母亲,你竟让她来替霜儿诊治?你可知道,霜儿如今的腹痛,十有**是她昨日那一推所致。”孙钧能猜到赵氏让王卉凝来替秦含霜诊治的用意,心中既羞愧又不悦,却也不能指责自己的母亲,只得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王卉凝的身上。
“候爷,老夫人已经知晓此事,妾身本无意在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实在是担心腹中的胎儿,才如实相告。”秦含霜最会抓住每一个示弱的时机,听孙钧此言,适时可怜兮兮地哭道。
王卉凝冷眼看着他们夫妻一唱一和一刚一柔一真一假地说着,突然竟有些觉得他们才是天作之合相配得很,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待到他们二人说完,却是再次无视他们声音平淡地道:“夫人此时的腹痛,实乃是因受了风寒、体内郁结了寒气所致。至于夫人如此情形,”
王卉凝转目看向秦含霜,没有去看孙钧的脸色,仍无悲无喜地道:“夫人气息不稳、心神不宁,胸中似结着郁气,依妾身看,倒像是受惊过度所致。妾身之所以只能判定夫人暂且无事,实是觉得夫人若真是曾受到惊吓,若心中恐惧不除,长此下去,身子会一日日拖垮,到时怕是胎儿亦难保住。”
“你胡说,你说了这么一大通,无非是想替自己开脱,让老夫人和候爷当真以为我腹痛不是因你所致。”秦含霜并不认为自己的腹痛是受寒所致,更是有些怀疑昨晚之事是她与翠云串通好了来吓她的,自然不会让她轻易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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